第64章
春香忙去拉妇人, 却发现对方的力道奇大,急道:“婶子,我知道您心急, 但您一定是看错了,我们这边压根就没经过小孩,我们小姐更不能帮你找孩子呀!”
一番话被喧嚣的浪潮掀了过去, 春香又重复了好几遍, 嗓子都喊哑了, 妇人却仍不松手, 联合夏凉用力拉扯妇人,才终于将妇人拽了开去。
两人俱是松了一口气,谁料,妇人“噗通”一声蹲坐在地上, 嚎啕大哭起来。
“你们都欺负我一个老妇人,分明看见了我儿子,还非要说没看见, 小姑娘怎这般冷心肠!我的儿啊,没了你,我可怎么活啊……”见引来了旁人的注目,妇人索性在地上撒泼打滚, “我死了丈夫, 我的辉儿又是独苗, 你们不帮我找儿子,是要逼死我, 不屑得我这个老粗妇的死活!”
姜念兰气道:“你这人怎一通胡言乱语, 你既丢了儿子,自己不去找, 反而在这儿血口喷人,我看你儿子根本就没你说的那般重要!”
妇人的哭声顿了顿,没想到这小娘子脑袋转得挺快,伶牙俐齿的,不是好哄骗之人。
掩面的手移开几寸,对周围几人使了个眼色。
同伙相互对视,将姜念兰三人围了起来,义正言辞地指责道:“这妇人丢了儿子定是心急,小娘子咄咄逼人,是锦衣玉食久了,一点儿也不懂咱们平民的疾苦。”
“就是,丢了儿子这等大事,做娘的怎会信口胡诌,小娘子冷眼旁观,是怕给自己惹上麻烦吧?”
“老媪,你放心,我们一定帮你主持公道。”
围住她们的都是些腰粗膀圆的大汉,姜念兰有些害怕,谁知不过出来玩一趟,竟会遇上这等难缠的人,她竭力保持冷静,与他们对峙。
“我没有撒谎,我是真的没有看见她的儿子,你们若是不信,咱们一起去官衙报案就是了,官府人多,肯定能帮老媪找到儿子。”
围观者摇了摇头。
“官府今日沐休,待层层上报去,小孩早就被拐子拐走了!小娘子,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既然老媪说小孩在你们附近出现过,你们就当帮个忙,一起找找,可好?”
春香低声道:“小姐,这些人分明就是在胡搅蛮缠,咱们不要理他们。”
夏凉横在她前面:“小姐,奴婢一定会保护您。”
姜念兰知道若是不应下,这群人是不会放过她们的。
父皇派了人暗中保护她,只是道路两侧围得水泄不通,暗卫一时难以找到她们,她得想法子拖延一下时间。
姜念兰瞥了眼横躺在地上,灰头土脸的妇人,动了恻隐之心,觉得她很是可怜。众目睽睽之下,只是寻个孩子罢了,料想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暗地拍了拍春香夏凉,对围观者道:“好,人多力量大,我们一起帮这位婶子寻子。婶子,请问辉儿是何般模样?”
妇人哽咽着将自家儿子的样貌特征从头到尾描述了一遍。
姜念兰听她说得清楚,仔细盯着她的反应,不似作假,见几个围观者主动唤着辉儿的乳名,在周边找了起来,便带着春香夏凉加入了队伍。
孩童的哭声却像昙花一现,再也没有出现过。
一直寻不到儿子,妇人的唇色似浸了水银般,一步一步苍白了下去,姜念兰亦是慌乱无措,担心孩子真如围观者所说,被拐子拐走了。
一个小孩落在拐子手上,不知会遭受怎样的虐待。
“小娘子,大家一直在原地徘徊也不是事儿,不若分开行动,让你的两个婢女去那边,这样也能找得快一些。”
春香夏凉坚持与姜念兰寸步不离,“我们要跟着小姐。”
汉子甩了甩手,“嗐,你们千金小姐就是这副作派,朗朗乾坤,天子脚下,难道还有作奸犯科之人不成?”
见两个婢女坚持不与姜念兰分开,汉子没再说什么。
就在此时,有人喊道:“怡雪院的花灯车过来啦!”
人潮刹那如同炸开火花,躁动不已。
姜念兰身边的一名汉子不慎踩了路人的脚,那路人生了副不好惹的凶相,当即辱骂了回去,汉子却也不是吃素的,两人梗着脖子破口大骂,推搡来推搡去,混乱中推错了人,波及到了旁人,逐渐演变成了多人混战。
春香和夏凉被这群盛怒中的汉子挤散,拼命挥手喊着小姐,姜念兰想走到她们那边去,可总有人挡在她前面,人潮将她往与两人相反的方向挤去,姜念兰万分焦急,浑然不知身后有不怀好意的人攥着蒙汗巾,逐步朝她靠近。
一个转眼,姜念兰瞥见木桩与旌旗的夹缝间,藏着一个瘦弱的男童。
男童瑟瑟发抖地蜷缩成一团,正是妇人口中描述的辉儿。不知想到了什么,辉儿转过脸,澄澈的眸底充满恐惧。
春香夏凉早已不知被人高马大的汉子挤到了何处,姜念兰犹豫片刻,见锣鼓喧天的花灯车愈来愈近,咬了咬牙,一个躬身,从人缝中挤了上去。
蒙汗巾擦过发梢,贩子在原地咬牙切齿。
姜念兰费了一番功夫,终于挤到了人群前端,却见夹缝空空如也,不见那名男童的身影,在人群中逡巡一番,又陷入了干着急,却无能为力的境地。
却在此时,有人惊诧道:“那前面可是站了个小孩?”
路人的话像投入水中的一粒火星子,稍纵即逝,只有姜念兰立刻投去视线,见那街道上果真站了名男童,正是辉儿,他不知?何时乱窜到了街道旁,茫然无措地盯着逐步逼近的花灯车。
两侧街道摆了架子鼓,扎着不少遮天蔽日的旌旗,驱使花灯车的车夫被高耸的木桩遮挡视线,压根没有看见街道旁的小孩,见人群欢呼雀跃,往地面扔了几个响炮。
烟花炫目,万民同庆,连最初发现男童的路人都被吸引去了注意,再也无人问津。
姜念兰朝男童的方向奔了过去,“辉儿,辉儿!”
男童听到有人唤他,非但没回头,反而目露恐惧,拔腿就往街道上冲去。
当群众终于发现竟有个小孩在街道上,已经来不及反应。辉儿被骤然炸开的爆竹吓了一跳,瘫软在了地上,姜念兰两步冲上去,抱起辉儿,躲到了木桩子后。
脚跟刚落地,老妇人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
“感谢娘子帮我找到儿子,辉儿能遇到您这样的好心人,真是三生有幸啊!”妇人伸手攥住姜念兰的臂,“为答谢娘子,我请娘子去酒楼吃饭,娘子莫要拒绝我,否则我这良心难安啊!”
姜念兰听着不对劲,寻常母亲找到丢失的孩子,第一反应该是检查孩子身上有无受伤,可这妇人一个眼神也没给过辉儿,十分反常。
姜念兰想抽回手,“不必了,我得去找我的两个婢女,多谢婶子的好意。”
“您可是我们辉儿的大恩人,哪有让恩人空手而归的道理?”
盛情难却,姜念兰正斟酌话语如何拒绝,倏然瞧见辉儿的小动作,余光一转,瞥见身后有人悄然朝她靠近,正是方才胡搅蛮缠的“好心人”。
姜念兰看清他手里的东西,刹那明白过来,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老妇人和那些所谓的路人,都是同伙!
姜念兰冷静道:“你先放开我,你这般用力攥着我作何,就是这样对待恩人的吗?”
妇人的手越收越紧,眼见着身后那人愈来愈近,姜念兰焦急万分,却挣脱不开。
却在此时,辉儿一口咬在妇人的手腕上。
“啊!你这白养的小兔崽子,松开老娘!”
趁她疼痛的空档,姜念兰迅速挣脱,高呼“救命”,却被空中绽放的烟火掩了声。同伙见姜念兰察觉了端倪,装作挤上前赏看烟花,实际朝她这边靠近。
被三方拦截,姜念兰走投无路,只得向前方跑去。
花灯车徐徐驶来,直到下一个架子鼓方会停下,虽没有当年的兰花灯车那般巨大瑰丽,车轱辘也比寻常车轮大出许多,足以碾碎人脆弱的四肢。
不知被谁推了一手,姜念兰摔倒在地,无处可逃,望着近在咫尺的花灯车,大脑空白了几瞬。
一些零碎的片段从脑海细碎地拼凑起来。
她身着火红嫁衣,正是漫天飞雪之际。
也是这样摔倒在车上,瞳孔映照着即将到来的危险,充聚着恐惧。
然后……
然后发生了什么?
她头疼欲裂,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好似在逃婚路上,不慎摔倒在一辆华贵的马车前,有人挥鞭驱斥她,却被从车上走下的人阻止。
那人是……
“属下该死,救驾来迟。”
“将那些意图不轨的贩子一个不落,尽数抓获。”
“是!”
熟悉的声音,为迷途困境绽出一道灵光。
她猛地攥住身前人的衣襟,像溺水的人抓住浮萍,问:“是哥哥来救我了吗?”
“是,是哥哥。”
姜念兰急急问:“你我初次见面,是不是在菩村?那时的我不愿嫁作痴儿为妇,半路逃婚之时,不慎冲撞了你的车仪。”
楚南瑾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个,皱了皱眉,缓声道:“是,念兰想起从前了?”
姜念兰松了手,可提起的那口气却没松下,心脏刺痛。
马车上走下的那人,是哥哥。
那当年在兰花灯车上的人是谁?
是孟景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