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她是什么
不知为何,春城最近的天气一直都不怎么样。
有蒙蒙的雨丝从穹顶坠落,被微风裹着,千条万缕地划出清浅弧线,让空气变得粘稠,甚至有种云雾缭绕的感觉,于是可见度也随之降低,
好像文思豆腐啊。
桑落一边在街上走着一边想。
她没撑伞。
或者应该说在她心目中,这样的毛毛雨甚至不能被称之为雨,太轻太淡了,就算落在身上都只会有那么一点的潮湿感,不仅不会感觉难受,反而会觉得挺清新舒服的。
但……
如今已经是十二月了,再过段时间整个上城区就要迎来新年,春城夜晚的气温几乎已经跌至零下,可下的为什么不是雪而是毛毛雨呢?
桑落停住脚步,把揣在大衣兜里的手伸出来,掌心朝上,闭眼,感受细雨落在手心的微痒,冰凉以及氤氲的水汽。
片刻后她又睁开眼,抬头,盯着笼罩在春城上空那灰色的大片云层看了会儿。
真是多事之冬。
这位静谧机关仲裁庭的仲裁长小姐如此感慨。
然后她搓了搓手,让掌心的水汽蒸腾,把重新干燥起来的两只手放回大衣口袋里,在雾蒙蒙的细雨中像只伶仃的乌鸦那样继续赶路了。
——
天气越来越冷,手机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推送冷空气过境,可能要大规模降雪的消息——这种时候最适合去酒吧喝点酒暖暖身子了,所以最近全春城的酒吧生意都很不错。
桑落推开了酒吧的门,便有暖烘烘的热气和略显嘈杂的人声一并扑面涌来。
时间还早所以客人很多,但还好,吧台角落还有个空位。
如非必要桑落绝对不想出任何的风头,所以她挺喜欢角落的位置,于是向前来接待她的静谧魔女递了个眼神,便自顾自在那位置坐下了。
说起来倒还挺奇妙的。
静谧魔女潘多拉曾经是静谧机关的领导者,而桑落那时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执行官罢了,她们俩之间几乎从没面对面说过话。
桑落曾听同事偶尔提过两句,说那位静谧魔女虽然是静谧机关名义上的领导者,但实际上并不能干涉静谧机关的决策,硬要说的话她更像是个招牌,或者……
吉祥物?
但在身为吉祥物的同时她还是位神秘的大魔女,所以静谧魔女平时绝少在静谧机关中露面,从来都神出鬼没,甚至有不少人因此把亲眼目睹到静谧魔女这种事视为好运的证明,当做能向他人炫耀的谈资。
后来在那场魔女之夜中静谧魔女消失了,静谧机关宣称她主动脱离静谧机关不知道去了哪儿,而实际上也只有极少数人清楚她的下落。
——桑落便是这极少数人中的一位。
静谧魔女还能去哪儿呢?
桑落接过潘多拉送过来的温水,想。
在那场魔女之夜中身为恶龙的她,如今当然在和梦境中那位小公主在一起,过着……并不快乐并不开心也并不幸福的生活啦。
谁让她的小公主是被别人养在屋里的猫嘛。
桑落看着白发的女仆转身离开,然后把视线挪到了吧台的中央位置。
在那里,黑发黑眸潇洒而完美的另一位女仆小姐正在卖力营业中。
笑靥如花,帅气又温柔,举手投足间便散发出股矜持且优雅的贵族气质,但偏偏有时候还会很可爱很狡黠地跟客人开开玩笑,所以甚至就会让人下意识认为她并不是女仆,而是从偷跑出来体验生活的有钱人家大小姐。
桑落扫了一眼围绕在坏女人身旁的那圈小女生大姐姐,还有底下卡座里时不时会抬起头往坏女人那儿看一眼的年轻男孩们,无奈叹息。
这家伙……
还是那么受欢迎啊。
她想。
……
酒吧的生意很好,负责调酒的女仆小姐理所应当就会变得很忙。
更何况有不少客人就是为了她才来喝酒的,所以她在调酒的同时还得兼职陪聊,必须把那些客人都哄得舒舒服服开开心心……
而且还没工资。
要是换个人八成要控诉黑心老板坏事做尽,顺便收集证据准备向万恶的资本家发起斗争。
资本家最好的归宿只有路灯。
可受到压榨的江酒却对此没有丝毫不满,甚至甘之如饴,脸上随时都带着欢快的,让人挑不出丝毫破绽的微笑。
工贼了属于是。
但偏偏桑落知道她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在这酒吧里工作——因为她的真实身份并不是员工,而是老板……当然也有可能是老板娘,这个得视当天家庭地位而定。
虽然绝大多数时间江酒这只不听话的小猫咪都会把魔女小姐气得七窍生烟,但没办法,虽然小猫咪名义上是家里的主子,但事实上还是魔女小姐这铲屎官掌握着生杀大权。
所以江酒一般都是酒吧的老板娘。
而临近打烊,老板娘也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慵懒地俯身靠着吧台,把胳膊支在桌面上,托腮看向桑落,懒洋洋地问:
“不知静谧机关仲裁庭的仲裁长小姐驾临我们这家小酒吧……是有何贵干呢?”
桑落也托着腮,抓住眼前酒杯的杯口,晃了晃里面剩下的残酒,说:
“我为那位医生小姐而来。”
她说完便仰起头,把杯里残酒一饮而尽,接着用手背抹了把嘴,微微眯眼与江酒对视。
“你这么聪明,应该早就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吧?”桑落低声问,“她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还不等江酒回答,她就紧接着又说:
“回到静谧机关后我查了她的详细信息,结果发现什么都查不到,伊甸站的工作人员名单里根本就没有叫做荨麻的医生,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存在。”
桑落的情绪有些激动了,或许是因为在之前等待江酒忙完时喝了不少酒,她的脸颊都泛起了明显的潮红。
江酒叹了口气。
她低头,把手边的杯子沿着桌面推给了桑落,接着做了个请用的手势。
“?”
桑落愣了愣,打量了眼杯子里的冰块,柠檬片,还有无色透明的澄澈**。
没有一丝迟疑,她端起酒杯,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
然后才哭笑不得说:
“柠檬水?”
江酒便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顺便眨了眨左眼:
“嘘——虽然魔女都很能喝,但要是转成魔女姿态的话酒就跟白开水一样没味道了,所以我一直都是用人类姿态喝酒的哦。”
“只不过人类姿态的我酒量实在不行,为了防止喝醉之后迷迷糊糊就被不知道什么人拐回家……所以就只好想办法偷天换日,跟客人碰杯的时候喝点柠檬水咯。”
“不过用柠檬水容易露出破绽,所以有时候我会喝颜色跟威士忌看起来差不多的,过滤了之后的茶水,这样一般就不会有客人发现了。”
桑落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也算是被科普了什么行业秘辛么?
但这杯柠檬水的确让她激昂的情绪重新冷却下来了,也能够再度平静地分析问题。
恰好,这时候她又听到了江酒温和轻柔的叮嘱声:
“不要急,慢慢说嘛,反正咱们有的是时间。”
“……”
桑落沉默,接着颇为不爽地又喝了口柠檬水,把顺势滑进嘴里的冰块嘎吱嘎吱嚼碎。
太贴心了。
她想。
所以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江酒这坏女人。
但至少在表面上桑落还是不动声色,稍微组织了下措辞,便承接上文说:
“寄生在老约翰体内的恶灵被消灭之后,我还是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始终没想到是哪里不对劲,等我回静谧机关,把伊甸站全体工作人员的资料都详细调查了一遍之后,我才恍然大悟。”
“是人数。”
桑落敲了敲吧台,冷静地说:
“恶灵是附身在老约翰身上,而不是独立存在的,所以就算它被消灭了,老约翰也依旧存在着——这样人数就跟最开始我们常识被篡改前所得知的数据对不上了。”
“包括我在内,伊甸站应该就只有七位工作人员才对。”
“但事实上有八位。”
“那么多出来的那一位是谁?她是从哪儿出现的?”
“还有观测者原则。”
桑落又说:
“我认为只有智慧生物才能触发观测者效应——而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赫尔墨斯的注视同样也能触发观测者效应,因为那时候它恐怕已经觉醒了自我意识。”
“但有个人……有个人她无法触发观测者效应,所以她醒着的时候麦芽糖才会被恶灵袭击,所以她与你在浴室洗澡的时候她恶灵还会找上你。”
“还有,她其实一直都在误导我们,牵着我们的鼻子走,她告诉我们你是魔女所以恶灵害怕你,并以此解释了为何恶灵会放过麦芽糖,会在面对她和你时落荒而逃。”
“可倘若恶灵害怕的不是你,而是那个人呢?”
分析到这里,即便是接受能力一直都很强,心理素质向来不错的桑落也忍不住缓缓吸了口气。
“你应该比我更早想到这些东西吧?”
她幽幽地问:
“所以,能告诉我么江酒,为什么你会任由她……任由那位医生小姐离开伊甸站。”
“还有,让恶灵都感到恐惧,甚至落荒而逃的荨麻——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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