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阿宝

第41章 良宵

阿宝的吻若即若离, 说是吻他,更像是逗他,唇贴在他的耳鬓、喉间, 反复游移, 待勾得他气息急促, 面红如潮,又迅速离开。

梁元敬终于被她折腾得受不住了, 按着她的肩, 将她抵在枣树上,反客为主地吻了下去。

他的吻技青涩、不熟练, 偶尔还会磕碰到阿宝的牙齿。

阿宝一个劲儿地贴着树干往下滑。

仰头时, 透过枣树枝桠间隙,看见一轮明月倒悬在漆黑苍穹,今夜的星星不多, 零星几颗点缀在月亮周围,月光如流水, 温柔地洒落在他们肩头, 她又嗅到了梁元敬身上那股淡淡的白檀香, 让她迷失,让她沉沦。

刹那间,她低呼一声, 天地颠倒,是梁元敬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他们进了房。

“还要打地铺吗?”

阿宝揽着他的脖颈,笑意盈盈地打趣他。

梁元敬不说话, 将她压在榻上只是亲。

不得了了, 阿宝的脑子乱成一锅浆糊, 迷迷糊糊地想,本以为梁元敬是个生手,于床帏一道想必一知半解,多半还要她这个前辈来引导,没想到男人在这种事上竟是无师自通。

只是他身上为何还穿得这般齐整?

阿宝眼珠一转,悄悄解了他的玉革带,待梁元敬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襟袍大敞。

他吻她的动作一顿,迟疑加困惑:“你……”

阿宝哈哈大笑,道:“不懂了罢?梁公子,云雨一事,光是亲来亲去有什么意思,还是让我来教教你罢。”

她跪坐在榻上,将他的衣袍全部解开,拉下去,他的胸膛平整,肤色白皙,散发着玉石般温润的光泽。

阿宝眼放精光,暗自赞叹,坏笑着冲他眨眨眼:“来而不往非礼也。”

言罢,低头去解自己的衣带。

解至一半,忽被一双手拦住了,修长手指慢条斯理地解开她的外衫衣带,红色衣带与如玉指尖映衬着,一双拿惯画笔的手,解起女子衣裳来竟也如此在行,让阿宝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

二人终于坦诚相对,彼此都是晕生双颊,眼波流转。

阿宝舔舔干燥的唇,问:“你会吗?”

“……”

她很快知道自己问错了话,因为一向温和没脾气的梁元敬眸中竟划过一丝愠怒,接着她“啊”地一声,乾坤颠倒,吻落了下来。

“!!!”

阿宝瞪大眼睛,直着脖子大叫了一声,同时又忍不住哈哈直笑,往旁边一滚,顺势滚去床榻里侧。

烛影摇红,帐中笑声不绝,屋外树枝的影子映在窗纱上,微微晃动。

……

结束后,阿宝被梁元敬揽进怀里,两眼怔怔的,盯着床帐,还有些回不过神,心想果然鸣翠坊的娘子们没有骗她。

她早干吗去了?白白浪费了这些年的光阴。

背后的人还在不停吻她,阿宝转过身来,与他抱着。

梁元敬摸着她的头发,用手指替她梳理她汗湿打结的发丝。

“我好喜欢你。”阿宝说。

“我也是。”

阿宝不说话了,专心地抱着他。

初冬的夜静谧无声,水泄似的月光从窗格里探进来,在榻前的地上投下一小块白斑,阿宝侧着身,借着月色做手影戏,床帐上时不时倒映出一只雏鹰,一只竖耳朵的兔子。

梁元敬从背后拥着她,看着她玩。

她自顾自地玩了一会儿,又转过来抱住他,将他宽大的手掌拉过来,捏他的手心和虎口。

“你的手真好看。”阿宝说。

尤其是提笔作画的时候,就更加好看了,手指修长,筋骨分明,精致的同时又不失力量感。

“你的也好看。”

梁元敬将她的手握进手心,二人合掌贴在一起比大小,惊讶地发现阿宝的手比他的小不少,她的指尖才到他第二节 指关节处。

“不比了,”阿宝抽回手,“跟你的一比,我的手像小孩子的一样。”

她窝进他的怀里,沉醉地吸一口气,抱着他的腰说:“你身上好香。”

梁元敬闷闷地笑,笑声通过胸腔的震动,传入她的耳朵,弄得她无端有些痒,脑袋在他胸膛上蹭了蹭。

“笑什么?”阿宝抬起头问。

他抚摸她脑袋,道:“你像只小狗一样。”

“你才是狗!”

阿宝一口咬在他肩头,梁元敬笑出了声,抚摸她的脑袋,给她顺毛。

阿宝这才松口,舒服地眯着眼,忍不住拿脑袋去拱他手掌,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样还真像只狗。

不管了,舒服就行!

梁元敬低头,又亲了亲她的耳朵。

被子下,二人都未着寸缕,彼此肌肤摩挲,带来的感觉温暖又惬意,阿宝枕在梁元敬胸前,右手抱着他的脖子,腿架在他肚子上,因为太舒适,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困了么?”梁元敬问。

“不。”

“那在想什么?”

阿宝笑一笑,整个人翻到他身上去,说:“在想那幅画。”

她双手垫着下巴,像一只猫一样,慵懒地趴在他的身上。

梁元敬怕她冷,将被子拉上来一点,盖住她光裸的肩背。

“那幅画怎么了?”

“你是什么时候画的?”阿宝好奇地问。

梁元敬深吸一口气,将身体深处涌上来的杂念压制下去,才答道:“熙和元年,十月初二。”

“什么?”阿宝满面惊讶,“那岂不是我第一次宣你入宫那天画的?”

“嗯。”

阿宝观察他脸色,小心翼翼问:“你是那日回去之后,又重新画了一幅么?”

梁元敬点头,他垂着眼,神情落寞,似乎不太想提起这事。

阿宝问:“为什么?”

梁元敬搁在她肩头的手指似**了一下,淡淡道:“不为什么,就是想画而已。”

阿宝皱眉,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没有说真话,至少没有说出全部真话。

她并不想追问下去,只问了他另一个问题。

“那上面的血,是你的么?”

“是。”

“怎么来的?”

梁元敬回忆片刻,道:“那时我大病初愈,夜里不慎又受了寒气,呕了一口血,弄污了画。”

阿宝想起那画上的大滩血迹,心想,这恐怕不止呕了一口罢。

她忧心忡忡:“你这病,可如何是好呢?有没有法子根治?”

梁元敬将她抱着,微笑道:“慢慢调理就好了,不用担心。困不困?要不要睡觉?”

阿宝不想睡,因为睡觉也很浪费时间,可还阳成人后,她也克服不了人体入睡的本能,再加上梁元敬的呼吸清浅,灼热气息喷洒在她的耳际,令她昏昏欲睡。

不过片刻工夫,她便依偎在他怀中睡熟了。

确定不会吵醒她后,梁元敬小心地将她从身上抱下来,放在床榻里侧,又将被子严丝合缝地给她盖着,随后披衣下了榻。

夜色已深了,屋外更深露重,寒意浸骨。

他来到书房,找到先前画的那幅图,伸出胳膊,刻刀毫不犹豫地划了下去,剌出好长一条血口子,鲜血汨汨地冒出来,顺着手腕往下流,淅淅沥沥地滴在画纸上,随后消融入画中,红光一闪后,雪白宣纸上,不见丝毫血迹。

他将伤口洒了些药粉,潦草一裹,随后便回了房,上榻将阿宝重新揽进怀里,亲了亲她,睡了。

兴许是因为睡前看见了鲜血,竟让他又做起了过去的旧梦。

-

佑安二年秋,梁元敬离开李家村,踏上了返回扬州的路程。

来的路上他走走停停,一路游历,花了近半年才入蜀,回去的途中他星夜兼程,赶在立冬前一日到了扬州。

阔别一年有余,扬州城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依然十里繁花似锦,四处莺歌笑语。

父亲对他的回来没有反对,亦不表示欢迎,更不像往日那样逼着他读书考取功名了,似已对他完全失望,只将他当成家中一个摆件忽视。

在他离家在外时,家中最小的三姐已议了亲,姐夫是杭州通判徐远山,第二年夏即要出嫁。

梁元敬回来后,便拜访恩师好友,别人问他在外旅居一年,可有新作出世,他也只是笑笑。

自己一路上画的画早已散佚遗失,不知被哪位仁兄拾去了,亦不知是否会像李二狗的娘一样,拿他的画作去盖鸡笼、当抹布。

想到这里,他便又想起那个霞光漫天的傍晚,阿宝顶着一脑袋鸡毛从外面跑进来,双手背在身后,神神秘秘地冲他眨眼。

紧接着,又想起她手持菜刀,杀气腾腾地从厨房冲出来,叫嚣着要砍了李二狗那群坏蛋。

梁元敬想起这些,嘴角便不由自主噙了笑,让对面的友人摸不着头脑。

小秦淮河畔的歌妓们得知他回来,纷纷登门请他去为自己画像,他为鸣翠坊里一位娘子作画时,盯着她桌上一碟山药糕,忽然失了神,笔端莫名停滞下来。

那位娘子见状,便笑道:“公子可是饿了?这碟糕点不新鲜了,奴家唤小厮去换一碟新的来?”

梁元敬回过神,微笑着摇摇头。

他没有饿,他只是想起了千里之外那个馋嘴的小姑娘,那个一见了甜糕便两眼放光的小姑娘,不知她阿哥有没有给她买糕点吃,他离开时,是给他们留了银钱的,够给她买一年的甜糕了。

冬天过去,佑安三年的夏天到来了。

这一年江南的夏天格外炎热,一滴雨水也没有下,瘦西湖的水位下降不少。

梁元敬护送三姐出嫁,在杭州又逗留了十来日。

一日午后,烈日炎炎,他于芭蕉叶下伏几小憩,做了几个荒诞不经的噩梦,吓得大叫一声醒来,梦中情景已然忘了大半,但浑身冷汗湿透,还有些心有余悸。

他起身欲回房更衣。踱步至花厅时,听见姐夫与同僚说起四川旱情严重,又遇上百年难得一见的蝗灾,成都现已饿死成千上万百姓,以至出现“人相食”、“父母易子而食”的情形。

他闻言悚然而惊,顾不上与三姐多作解释,便赁了马车匆匆西去成都,还运载了不少米粮货物。

一路上,他遇到许多逃荒的流民,这些难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饿得浑身只剩骨架,乌泱泱地随众迁徙,见了吃的便眼冒绿光,一起哄抢而上,混乱中踩死不少人,看上去不像人了,倒像是一群觅食的野兽。

梁元敬亦被抢劫了几次,带来的粮食被抢光了,好在人倒是没受伤,一路狼狈艰辛地终于回到李家村,可村子里早就空了,一片死寂。

昔日他和阿宝去偷过莲蓬的荷塘已经干涸,再也看不见那满池清波,灼灼芙蕖,唯有干裂的河床**在外,受着烈日的考晒。

村口那棵大槐树也枯死了,繁茂的叶子已被人摘食干净,就连树皮也被人剥掉了,李家村再也不复之前山清水秀的样子。

梁元敬站在物是人非的李家小院中,苍穹广袤无垠,有一瞬间,他的血液似被冻住了,浑身冰凉,头晕目眩。

后来,他四处找人打听李雄兄妹的下落,只可惜青城县受灾严重,川蜀已经十室九空,好不容易遇上李家镇一位熟人,人家告诉他,李家村的人都去关中逃荒了。

他顾不上休整,又马不停蹄地沿着路线北上,路上凡是遇到成群聚集的流民,他必定上前打听。

他画了阿宝的画像,可惜问过的人中,都是摇头,没有见过这么一个小姑娘。

从佑安三年夏至第二年岁末,梁元敬一直在北方辗转,足迹踏遍太原、真定、凤翔、潼关,就连大陈与西夏的边境也有所涉足,却始终音讯全无。

父亲频繁来信催他归家,他也到了议定亲事的年纪,家中已为他相看了几位小娘子,他没作理会,选择去南方找找。

这一去,又是两年。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