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人美心善

第11章

楚瑾睨了楚瑀一眼,伸手接过那叠纸。

楚瑀低下头,眼睛却不由自主随着楚瑾的手动,心头怦怦跳起来。

先是埋怨起时间过得太慢,不能立刻得到楚瑾的笑颜,再是忐忑不安会得到楚瑾的责骂。

他揪着衣服唇干舌燥,心头焦急如热油淋蚁,又克制不住升起期待,连漆黑沉静的瞳孔都亮了几分。

他手指酸痛肌肉僵硬,落笔时一撇一捺极尽用心,似乎就是为了此刻。

时间并未过去多久,任他思绪万千也不过转瞬。

楚瑾未对满叠纸张施舍一个眼神,他兴趣缺缺地伸手一扬。

散开的纸张在空中摩擦发出猎猎声。

切割开整个期盼的心,鲜血淋漓。

七零八落下坠散到地上,有一张落到楚瑀肩头,他迟钝地伸手想接住,但慢了半步,终从他指尖半寸处生生错过。

心头期待生生被碾灭,从掰开的伤疤处传来阵阵钝痛,嘲笑着他的自作多情。

楚瑾用烟斗强硬地抬起楚瑀的下巴。

里头还燃着未熄灭的初雪火星子,烫得楚瑀咬牙忍住痛呼,眼眶积了一层清浅的水色。

楚瑾不耐烦道:“雪鸢捎给你的话听不懂?”

楚瑀直视着楚瑾很久,捏紧双拳开口:“没有。”

“那你还不快滚。”楚瑾收回烟杆吸了一口,转头温言对楚晟说道:“走吧,说好今夜带你去八珍楼。”

他眼皮子一掀,冷眼看向楚瑀:“别在这碍我和晟爷的眼。”

楚瑀目光这才施舍给了楚瑾身旁的陌生男人,拳头又紧了几分。

他蹲下身捡起纸张,被楚瑾一脚踩住。

楚瑾的脸逆在烛光之下,阴郁眉目中盈盈笑意染上月色寒凉,语气越发轻柔。

“故意想和我作对?”

楚晟不敢贸然插话闯进这僵局,只好暗中察言观色,心惊楚瑾的喜怒无常。

楚瑀收回手站了起来,低声告退后出了院落。

直到楚瑀完全离开,楚瑾才回暖一笑:“御下无方,让晟爷看笑话了。”

“不妨事,少爷仁善,若是哪家做下人的这样,在别处定要被主子打一顿了。”楚晟倒是没觉得不妥。

听楚瑾语气,这少年只是一个仆从。

言谈间却自称我,还与楚瑾这般说话,不禁让他有些惊讶好奇。

“晟爷先走一步,我有些事要去处理。”楚瑾伸手做出请的动作,楚晟点点头先走了。

待现场无人,楚瑾才咬着烟杆蹲下身,一张一张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纸张。

他一边拾起一边拍拍吹灰,一共三十六张临摹,一张比一张有进步。

往中堂靠近,借着堂中透出的光和微弱的月色,楚瑾低头一张一张仔细翻看,顺手将纸张从最初最青涩到最好最工整排好序。

清幽月光混着隔了窗纸的灯火,映照他娴静侧脸,垂睫低眉间楚瑾唇角微翘:“还算听话。”

将楚瑀第一次练字的成果拿回书房用盒子装好,楚瑾有一种自己“弟弟”成长的骄傲欣慰之感。

坐在摸黑处的楚瑀靠着门框托着腮发呆,视线不知落入哪处黑暗虚无。

他轻皱着眉思考。

玉小妍说楚瑾对他的不满,也是一种关心。

只有人和人之间产生足够亲密的关系,才会为另一个人担心,欢喜,悲伤。

关系越深,得到的情感反馈越浓烈。

他从前的世界里,人与人之间是不必产生联系。

故而寡言,故而独行。

众生相互牵扯的缘线日复一日将人们愈捆愈紧,结局或喜或悲,终究作茧自缚痴嗔妄念。

玉小妍问他总是一个人难道不孤独的时候。

他反问什么是孤独。

“孤独呀,就是想人陪,就是想靠着一个人,粘着一个人,抱着一个人。想见他,如果见不到,抱不到的话,就会难过得想哭出来。”

如果见不到,就会难过得想哭出来。

他摸了摸眼眶周围的湿润若有所思。

楚瑾回来之时,已是酒过三巡,他满脸醉意,被陈焕从楚府大门口念叨到卧房门口,满口病人忌辣忌酒。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抬手止住陈焕的唠叨,楚瑾弯起眼睛笑道:“陈叔,我累了嘛。”

所以别念叨了。

“唉,少爷,就算您出去喝酒,也该让奴给您找个靠谱的小厮跟着,哪能让您喝这么多。”陈焕恨恨说道,顺便撇了一旁假装自己不存在并拒绝和他对视的楚晟一眼。

“嗯嗯嗯,”楚瑾点点头敷衍:“下次喝酒会带上的。”

还有下次?陈焕无语凝噎,觉得自己好像跳进了什么套。

‘宿主,为什么系统一瞬间检测到陈焕内心剧烈变化了。’系统有些好奇。

‘哦,这你就不懂了。’

楚瑾醉酒后不敢和小姑娘多接触。

也算看过不少网文的他非常害怕自己第二天醒来身边就躺个良家妇女,所以挥退了雪鸢自己坐在房内倒了一杯茶醒酒。

一杯凉茶下肚醉意没走,但聊天欲打开了。

楚瑾在脑子里和系统探讨起来。

‘人们自古讲究中庸之道,我若直接说还要喝酒他肯定不让,但我若说我喝酒就算了我还不节制,那么他就会同意我节制地喝酒了。因为对比不节制地喝酒,节制地喝酒相对就好很多了。’

‘人类的智慧。’系统肃然起敬并默默记在了它所著的《人类智慧闪耀时》中。

两杯凉茶下肚,楚瑾仍是醉醺醺的,他又给自己倒了半杯茶,门外响起清脆的叩门声。

“谁。”楚瑾端起茶杯有些发蒙地盯着门,难道是哪个丫头想要自荐枕席……不过见那身影,府上何时有这么高的丫头了。

他垂着眼把玩手上的白玉瓷杯,醉得不轻。

“主人,是我。”

雪鸢郁闷被赶出去,却记着楚瑾醉上头,一时无人托付又不想便宜别的丫头,只好让楚瑀去送汤。

手上瓷杯的冰凉细腻触感未能唤回楚瑾的神智,他暂时忘掉了自己的人设和与楚瑀的冷战,放下杯子道:“进来吧。”

楚瑀推门而入,见楚瑾未宽衣还穿戴完整地坐在梨花凳上,脸色霞红眉眼温润,忍不住多流连了几眼。

楚瑾喝完醒酒汤见楚瑀还在这里便问:“怎么了,还有事吗?”

“没事。”楚瑀下意识脱口,心下微震。

这还是楚瑾这么多天来第一次这么温和对自己。

见楚瑾站起来有些跌跌撞撞往室内走去,他赶忙上前扶住人。

楚瑾也不跟他客气,心想女子他害怕发生什么,两个大男人还能发生什么不成?便倚着楚瑀,卸了半个身子的力。

楚瑾比楚瑀要高一些,靠着楚瑀的时候头抵住他的脸,头发丝蹭得他有一些痒,他一时鬼迷心窍舍不得移开脸,大着胆子趁人不清醒辗转脸颊感受了一下那滑顺的缎发。

偏偏做贼心虚,偷眼见楚瑾仍是面色发红眼带迷蒙,楚瑀才稍稍松口气。

“主人?”靠在身上的人没了动静,楚瑀侧头,只能看见楚瑾闭眼时睫毛打下的阴影。

他替人脱下衣服之时动作稍大,楚瑾蹙着眉醒了。

琥珀色的瞳孔先是迷蒙了一瞬,继而乖巧地静静看着楚瑀,水光潋滟玉面红霞。

娇痴二字莫名浮现在楚瑀脑中。

他起身想走袖子却被楚瑾拽住,楚瑾歪头笑着看他,偏偏又不说话,让他一阵紧张。

“过来……”楚瑾开口的声音很轻,宛如春酒惹人暖醉。

楚瑀低头靠近他,心中疑惑,余光瞥见楚瑾抬起手向上举起,然后放到了他的头上。

“字练得不错。”楚瑾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甚至又打了个哈欠。

楚瑀等着他说完,但**的人已经闭上眼睛满身酒气地睡过去了。

真是…太过分了。

他苦笑叹口气,将楚瑾的手放进被子里,脚又像生根一样走不动,索性坐在床边看楚瑾。

近半月不曾进这屋了,往日觉得自己不曾注意,现下却连里头有没有改变都能察觉。

楚瑾有一缕长发乱在脸庞,楚瑀小心替他拨开,触及人微烫的脸时,他的指尖像着了火,迅速升温到整个人也醉酒一般。

临走时,楚瑀在床几旁看到了往日他盖的薄毯,他心中惊愕往软榻跑去。

那里干净整洁,不曾有人躺过的痕迹。

不是每个人都同他一样,能被主人默许守床也能休息,然而这件事他要很久才能发现。

楚瑾醒的时候,是被系统叮叮叮给吵醒的。

宿醉后的滋味不好受,他皱着眉心头窝火,偏偏系统摸不着打不到,不然管他什么掌控生死,也休想逃避一顿打。

察觉到楚瑾心思的系统有些汗颜,但它很快有些生气地批评楚瑾:‘宿主,你昨晚喝醉后差点ooc了。’

“哦?”楚瑾没有一丝羞愧:“我还有人设吗原来?”

‘当然有啊。’系统凝噎:‘你是前期折磨楚瑀的反派啊。’

“停,”楚瑾打住系统的话,认真探讨:“你再仔细说一遍原文。”

系统不明所以,再次机械音地重复着有关楚瑾的原文:‘随后,楚瑀在楚家遭受着欺凌,但他坚韧……’

“好,停,”楚瑾微笑道:“你看,你只说他在这里受到欺负是不是?”

‘嗯。’系统回得很谨慎。

“又没说是谁欺负的,又没说谁是助力,谁欺负不是欺负,”楚瑾偷偷笑:“况且我又不是一点没整他,你看这任务进度不也进步得不错吗。”

系统看着已经达到53的任务进度,居然有些无法反驳。

但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所以o不ooc重要吗,只要任务完成的好,怎样不是完成?”楚瑾耐心哄骗,系统沉默良久无法反驳,纠结之下下线了。

“晟爷,您今日还看啊,这么些时辰了,该用早膳了。”李树陪着楚晟在账房里待了好几天,每日都有些提心吊胆。

“不妨事,看完这本再用膳也不迟。”楚晟埋头记账,右手不停验算数字。

李树擦了擦额角的汗,浅秋走了进来,这是楚瑾身旁唯二两个大丫头之一,李树也要给些薄面。

“浅秋姑娘。”李树笑着问她:“来账房有什么事,少爷有吩咐?”

浅秋半蹲着行了一礼才道:“晟爷,少爷请您去膳厅用膳。”

楚晟来的时候还带着没看完的账,楚瑾笑道:“这账有多香,子檀要蘸盐还是蘸醋。”

楚晟坐在楚瑾身旁也笑着道:“那还是不及玉衡款待我的佳肴可口。”

都说酒桌文化不好,楚瑾也不得不承认,男人之间快速亲近的方式,唯有喝酒和打架。

虽说食不言寝不语,但整个膳厅今日却安静过头,除去一旁的浅秋,竟连一个陪侍的管事都没有,往日晨时总有几个管事汇报近况,今天一个都不在。

楚晟何其人精,猜到楚瑾故意支开旁人,心下有了较量。

待二人用餐完毕,楚晟开口:“近日来翻看些陈年旧账,做的也算细致。”考虑到李树多年劳苦,直言楚瑾怕是更会质疑自己,楚晟开口时为李树多找补了几句。

楚瑾哪里听不懂,只是笑着点点头。

望楚瑾神色不变,楚晟又说:“只是我最近对账之时多用心一些,将账头从头到尾自己理了一遍,发现一些不对。”

“哦?”楚瑾若有所思示意他继续。

死道友不死贫道,楚晟心道今日不说带下月平摊时可也把他扯了进去,便开口:“我查到八年前陆续支出了十万两白银,这些银子去向说是支持别庄和进货,我查了下级账本虽然确有记录但。”

他犹豫一番开口:“其中别庄亦含我在夏梁的别庄,我印象之中却从无这笔拨款。况且其中三万拨给别庄,三万拨给进货,剩下四万不知去向,我拉通账本无法核对,再细看了才发现每延长一个周期核对数目差值越小,我想是将四万两白银平摊在了每月损耗上,并且还未摊完。”

若是摊完了,这笔账也就难找了。

楚瑾压下笑意抿了口茶,楚晟见他面不改色一时也拿不定他的想法。

“况且,”楚晟开口:“我昨日也去了几次库房,发觉账目上的存货和库房里的不对版,银两还没清点。”

“这账房的事我终究不及你,就交给你全权盘查吧。”楚瑾似乎不明白,苦恼地撑着头看向楚晟。

莫名有些紧张的楚晟舔了舔嘴唇喝了一口茶。

他笑着拍拍楚晟的肩头往外边走去:“感觉天色有些暗了呢。”

楚晟了然垂眸,难怪他要留下自己。

“抱歉了李管事。”楚晟喝完最后一口茶,瑞凤眼微眯起狡黠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