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前雪

第45章 雾影迷踪篇

……

靳朝安推开房门的时候, 沈夏一下子从病**坐了起来。

像是被噩梦惊醒,随即看到迎面走来的人,白纸似的脸庞瞬间划过两行清泪。

真可怜。

靳朝安在她身边坐下, 屋子里开着小灯,不是很亮,但是足够看清楚对方的脸。

“是舒宁姐, 她给我下了药, 我……”她的泪突然落的凶了, 肩膀一抽一抽的, 似是怎么都停不下来。

靳朝安抬手从床头柜上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

“是我心太急,才会露出破绽……舒宁姐一定是怕我知道太多,所以才故意下药把我打发下山……”

沈夏边哭边摇头,她蜷缩着腿, 双手抱着膝盖,表情很痛苦,“她应该不会再用我了……”

靳朝安没什么反应, 甚至连表情都没变化, 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只用眼神指了指抓在她手里的纸巾,“擦擦。”

“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舒宁姐不再信任我, 我对你来说, 便是一颗彻彻底底的废子,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你也准备丢弃我了, 对不对?”

沈夏低头擦着眼泪, 想到住院这半个月, 无论她用任何方式联系他,他都从未给过她一句回复,就觉得自己彻底被他遗弃了。

她用最卑微的语气,说着最锥心的话,她甚至连头都没勇气抬起来。

“胃好点了吗?”靳朝安随意转了话题,沈夏这才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她点了点头。

靳朝安嘴角一弯,“你辛苦了。”

沈夏隐忍在眼眶的泪珠跟着就滚了下来。

这句关心,她等了太久太久了。

可惜这话里的言外之意,她也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

这几年,她在靳舒宁和靳朝安之间做着双面间谍,实在太累了。

一开始,她是靳舒宁安排在靳朝安身边的眼线。

她以为舒宁姐只是想通过她来进一步了解这个弟弟而已,毕竟靳朝安已经离开她好多年了。

之所以答应靳舒宁,也有着她自己的一份私心。

这份私心,该是很早就被靳舒宁看穿了,所以才会利用她的这份私心,来替她自己做事。

这份私心便是她的真心,她喜欢他,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喜欢了。

靳舒宁给的**太大了,她的一句话,就能让靳朝安毫不犹豫地和她在一起,成为他的未婚妻,她没理由不答应的。

是什么时候被他策反了呢?

是那一夜,被穷凶极恶的杀手追杀,他却像天神一样降临在她眼前。

不仅替她消灭了恶魔,此后还把他最贴身的保镖给了她。

他说会保护她一辈子。

他甚至为她宣告全世界,在任何场合不吝啬和她大秀恩爱,旨在暗示背后想要她命的人,他靳朝安的未婚妻,敢动她就试试看。

靳朝安知道一切,但是他并没有怪她。

“愿意为我将计就计吗?”他笑着说。

“愿意。”心都给了他,还有什么不愿意。

“我怀疑靳舒宁生过一个孩子,你去帮我落实好这件事。”

能查的一切他都已经调查了,所有痕迹都被抹得干干净净,如今唯一会留下痕迹的,只有靳舒宁的身体。

女人只要生过孩子,身体总归是不一样的。

这几年,靳舒宁的身边除了沈夏,再也没有其她要好的闺蜜。

所以沈夏便是最适合的人选。

沈夏答应了,她只知道现在是靳朝安在护着她的生命安全,她没理由不听他的指示。

他们姐弟俩在斗什么法,她不知道,也从不多问。

这也是靳朝安最欣赏她的一点。

沈夏回过神来,擦去眼角的泪,她声音虚弱,“舒宁姐大概已经知道我被你策反,她应该对我很失望,以后也不会再信任我了,但是我真的看到了她小腹的刀疤,而且我也留意过她平时的生活习惯,基本可以确定,她确实是生过孩子的。”

“只是我到底没有帮你查到孩子的具体下落……就这么被踢出局,自己也觉得很失望。上次我发给你的那个电话号码,就是舒宁姐经常偷偷联系的人,我不知道那个人是否和舒宁姐的孩子有关。”

“好好养病,不必再想这些。”

他侧身,为她调低了床头灯的亮度,指尖缓缓旋转着按钮上的螺纹,“以后也不必了。”

灯光暗下去,她已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所以……你是要抛弃我了,对吗?”

“不会。”

她鼓起勇气,“那你还会和我订婚吗?”

“会。”昏暗中他说。

“可我已经没有价值了。”

“别想太多。”

他起身要走,让她躺好,“睡吧。”

她看不清他的脸,因此也就看不到他此刻有些心急的表情。

她好久好久都没好好睡过了。

沈夏拉住他的手,语气是卑微的恳求,“你能留下陪我一晚吗?”

“有陶潜在。”他动了动手腕,被她用尽全力搂在怀里。

“就一晚,可以吗?求求你了。”

“我这些天真的好累好累,每天都在恐慌中度过,我不敢闭上眼睛,一闭上眼睛,就会梦到那些可怕的画面。”

“我甚至觉得医生护士都是他们伪装的,朝安,求求你了,就陪我一晚吧,好不好?”

“求求你了。”

靳朝安抽回袖子,再次坐下,“睡吧。”

沈夏松了一口气,一只手又小心翼翼地爬了过去,揪住了他的袖口,“谢谢你,谢谢。”

靳朝安没动,笔直地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也没再说话。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

沈夏突然睁开眼,就见靳朝安挂了电话,突然站了起来。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迫不及待,“你去哪儿?”

袖口从她手中溜走,她奋力去追,可却再也握不住了。

他大步走到门前,也没再回头,“安心睡吧,陶潜就在外面,你很安全。”

她的泪水汹涌地往下落。

“我答应你的不会变。”话音刚落,就传来了关门声。

靳朝安出来,交代了陶潜两句,就往急诊走。

遇上迎面赶来的延悦,“她说她去上厕所,叫我在外面等着,可我等了很久都没见她出来,等我进去的时候就发现她不见了。”

延悦急得直冒汗,“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溜走的,对不起三哥,这次是我失职。”

延悦没说的是,庄灿一直不肯配合检查,怎么哄都不行,还叫她立刻给靳朝安打电话,让他回来陪她,他不回来,她就是死也不去检查。

这些话,延悦没敢说,三哥这会儿的表情也不怎么好看,她可不能再火上浇油了。

很快,延良跑了过来,把手机递给三哥,手机屏幕上是一段监控视频,“刚调了医院监控,人还在楼里,往顶楼去了。”

“我让保镖都跟过去了,刚消息过来,说人没事。”

顶楼的门没开,医院顶楼的门必然是锁着的。

庄灿就坐在正对着天台门的楼梯上。

其实她往顶楼来,也是吓唬吓唬他,没想过真的要跳楼。

只想看看这人到底还有没有心,能不能把他乍来。

楼道阴森森的,矮窗还漏风,地板砖更是冰屁股,没一会儿庄灿就冻哭了。

坐久了,声控灯都灭了。

黑暗中,她把脸埋在瘦弱的胳膊里,抱着可怜巴巴的自己,眼泪鼻涕偷偷地往下掉。

这次是真的哭了。

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

靳朝安推开楼梯间的门,先是看到了隐在暗处的两个人,他示意了一下,那两个人便迅速消失了。

他往前走,迈上楼梯,脚步声带起了头顶的声控。

清冷的灯光照亮眼前,是一面白色的墙,他步子沉稳,甚至有一点硬邦邦的,继续向上走,转了个弯,就停了下来。

刚才灯一亮的时候,庄灿就抬起了头。

她坐的高,靳朝安得微微昂头,才能对上她的视线。

他不太喜欢仰视别人的感觉,脚下的步子重新抬起,继续向上走着。

他的脚步声和心跳同时向她逼近。

近了,便也看清了她此刻涕泪横流的脸庞。

竟然哭着这副模样。

他的心,像被一只小锤敲了几下。

钝痛的感觉,闷闷的。

好像又要喘不上来气。

“哼!”庄灿偏过头,吸了吸鼻子,胡乱擦了把脸,坚决不看这个渣男。

黑色的西裤遮住了眼前的光亮。

靳朝安伸手按住她的头顶,向下压了一下。

庄灿甩不开,烦躁地“啧”了一声,又要甩脖子时,就被他大手瞬间掰正了下巴,同时向上一提,迫使她看向自己,“委屈?”

冷色灯光下,他这表情真的很凉薄。

庄灿恍然有种回到与他初次见面时的错觉。

那时的他就是这样一副清清冷冷的表情。

好像全世界都不放在眼里。

他是至高无上的权力者,他想要谁死,谁就得死。

从不会有任何人胆敢反抗他的命令。

庄灿偶尔对视上他那双冒着寒气的眸子,就会浑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好像自己随时会被他大卸八块,然后丢进下水道里喂老鼠。

其实在落水之前,她就知道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蛋。

那股子坏,说是灭绝人性的程度也不为过。

没人知道她一开始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去接近的他。

现在想想,真为自己的勇气感到不可思议。

想到最初,庄灿更是为她如今的智商感到捉急。

这样一个冷血的恶魔,怎会如此轻易便甘愿为她而折腰?

就凭这几日的朝夕相处?

她太傻了,所以活该被戏耍。

靳朝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庄灿从他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缩着肩膀的倒影。

真是好惨一女的。

又傻又天真。

“骗子。”几乎是咬牙切齿。

说完,眼圈更红了。

钳住下巴的手指忽然松了松,紧接着,拇指移到了眼前,顺着发烫的眼角缓缓而过。

最后放在了她的侧脸。

“还有呢?”

庄灿冷嗤一声,“还有什么?光你骗我还不够?”

她甩了甩头,也没甩开他的手,又上手推了两下,也没推开,也不挣扎了。

只是无声地笑了两声,垂下眼帘,显得无助无奈又落寞,“你那天在屋顶上对我说的话,也是糊弄我的,对吧?你从来都没想过毁掉婚约,在你心里,沈夏永远是第一位的,不论我怎么努力,也无法取代她的位置。

以前我偏不信这个邪,我誓死要把你抢过来,完完全全地抢过来,我用尽各种办法接近你,取悦你,套路你,尽管最后总是被你反套路,但我真的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我从来都没这么认真地追过一个人,甚至追到伤痕累累的地步。

在寺里这段日子,我真的好快乐,我差点就以为我已经得到你了,结果到头来依旧是南柯一梦。

你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她?????,你听到她的消息,脸上的紧张藏都藏不住,你不知道我看到你转身离开时的背影有多难过。”

“原来这一切全他妈都是假的。”

庄灿说完,靳朝安就用手背贴了贴她的脸。

因为手心已经湿透了。

这一刻,她的演技甚至可以提名奥斯卡小金人。

靳朝安眼神如炬地盯着她,那双眸中的火种,从炙热到冷漠,只一瞬息。

短暂到令他不舍。

真真假假,此刻,他便愿以为真。

“知道就不要问。”

他双手提起她的胳膊,“起来。”

“不起,你滚。”

“起来。”

“不起!”

“不嫌凉?”

“管呢!”

他耐心有限,“再耽误,疤会永远去不掉。”

“留就留呗,你觉得我在乎吗?反正我又看不见!”

她又笑了,“反正身上也不是只有这一处。”

小腹上的刀疤本就还在,那条疤很丑陋,虽然延悦一再强调医生说过这疤一定会下去,但是庄灿没告诉过别人她是易留疤体质,小时候脚踝被烧红的火筷子烫了一个点,后来涂了好多去疤的药膏,至今都没有去掉。

她一直都不太敢看刀口愈合后的样子,有一次上厕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在灯光下仔细看了两眼,还真是丑。

她没信心这疤一定能下去,虽然现代医学的医疗手段非常先进,当然,整容整形技术也很发达,靳朝安给她搞来的这些药膏更是牛逼,一瓶30ml的小玩意就要几十万,可她依旧还是没有信心。

后背是什么样子,她是一眼都没看过,也不敢去想。

到底是女孩,又怎会真的不在乎呢?

靳朝安弯下腰,准备抱她。

“别碰我!”庄灿回过神来,下意识往外推他。

这次不是装的,更不是演的。

她是真的委屈极了。

刚刚的眼泪也都是真的。

那些眼泪全是酸的。

靳朝安顿了顿,依然把手放在了她的背后,仔细避开了伤口的位置。

下一秒,她就被他提了起来,靳朝安的一只手很快拖住了她的屁股。

还是用了抱小孩的姿势。

庄灿刚要反抗,就听靳朝安在她耳边轻描淡写地警告了一句,“还想留在我身边,就不要跟我矫情。”

她咬咬牙,扭头瞪视着他,“所以我就活该受着,对吗?”

眼泪“啪嗒”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可惜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那张没有一点人情味的侧脸。

靳朝安抱着她走出了楼道。

其实有一句话他说的是对的。

庄灿没有跟他矫情的资格。

一开始没有,现在也不会有。

想通了这点,庄灿也就看开了。

但她是个女人,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付出了这么多心思,到头来一点回报都没有,如何都是不甘心的。

她歪着头,不去看他,双手直直垂在两侧,不让胳膊碰到他,兀自撅着一张小嘴,以这种方式无声抗议着自己的不满。

没错,谁让她离不开他呢?所以一切她都活该受着,她没有资格矫情,但她有权利保持沉默。

她也是有脾气的。

皮鞋跟踩在清晨的走廊上,尽头的晨光像雾一样穿透玻璃,沉默对峙中的两个人,谁也没有率先开口说话。

靳朝安就那么抱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向电梯间。

“按电梯。”他先开口。

靳朝安侧了侧身子,庄灿不清不愿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两下按钮。

戳完,又扭过头,继续不搭理他。

电梯间光线比楼道充足,刚刚她转过头来按电梯的一瞬间,靳朝安看清了她的脸。

是真的哭凶了,一张小脸跟花猫一样。

他心头说不出什么滋味,看着她固执对着自己的后脑勺,就好想狠狠咬她一口。

庄灿猛地感到脖子传来一阵热流。

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她立刻红了脸。

靳朝安的唇还贴在她的皮肤上,他轻轻吮了口她脖子上的软肉,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

到底没有狠下心去咬。

庄灿就要发火的时候,靳朝安又迅速在那个浅色的牙印上亲了一口。

“只紧张你。”他喘息着耳语。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他抱着她走了进去。

那四个字,盘旋在她耳际,又悄悄地钻进她的耳蜗,她默默不停地对它们说着出去出去,可它们还是排着队地溜进了她的心里。

庄灿气不过,回过头来在他的耳朵上狠狠啃了一口。

“少跟我来这套!”

这一口是下了大力气。

他不疼,反倒耳红了。

“另一只。”他扬了扬头,打算把另一只耳朵递给她。

“滚蛋!你就会欺负我!”庄灿好恼,“再信你的鬼话我就不姓庄!”

“那姓什么?”

“跟你姓!”

“也好。”

庄灿气结,歪过头去彻底装死,再理他一句她就是狗!

……

到了急诊。

延悦等的心急如焚,一眼看到他们,马上小跑过去把庄灿从三哥身上扶了下来。

庄灿抓住延悦的胳膊,还不忘推靳朝安一把,恨不得立刻和他划清界限。

这一下力气可不小,看着也不像开玩笑,是真的有气在里面的。

靳朝安向后踉跄了两步,延悦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

试问在整个北城,谁敢跟三哥动手动脚?

可是靳朝安却跟没事人一样,理了两下衣摆后,又淡然自若地贴了过去。

就贴在庄灿的另一侧,一只手虚虚地揽在她的腰后,防止过路的行人不小心碰到她。

庄灿傲娇地“哼”了一声,懒得再搭理他,拉着延悦的胳膊就走了。

延悦想笑,生生忍住了。

之前还担心这俩人的牛脾气上来,一准又得闹掰,现在看来,这哪里是闹掰,简直是小情侣之间闹别扭啊。

要说庄灿小姐是真的厉害,她长这么大,可还从没见过一个能把三哥如此拿捏在手里的人。

延悦越发好奇在山里的小半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

主任姓魏,是大名鼎鼎的烧伤科专家,大半夜的被一个电话拎到了医院,足足等了四个钟头,到现在才把这尊大佛等来。

见了靳朝安,他立刻醒了盹儿,起身便迎上前,靳朝安懒得浪费时间客套,摆了摆手,示意他正事要紧。

魏主任也不耽误时间,让身边的女医助协助自己,先是查看了一下庄灿的伤口,随后开了单子,让她先去做几个检查。

一路绿灯。

庄灿做检查的时候,靳朝安就一直跟着。

其实有延悦和护士在,他本可以留在办公室里等着的,但他执意要去,自然也没人胆敢拦着。

跟就跟呗,庄灿也懒得搭理他,假惺惺的,谁稀罕。

庄灿坐在轮椅上,一开始是小护士在后面推着,但这小护士有点毛手毛脚的,推得快不说,还有点猛。

庄灿的后背都磕到后面椅背好几次,靳朝安敛了下眉头,挥手把她打发到了一边。

等庄灿抽完血去做下一项检查时,就发现轮椅的速度变慢了,变稳了,坐着也变舒服了。

她不用看,就知道是谁的杰作。

每次都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真当她是哈喽kitty没脾气的么,她才不会感动的好不好!

坚决不!

但是心里那股该死的火气好像真的消下去了一点点。

靠,真是没出息!

做完检查回来,庄灿就坐在一边听着,主要是靳朝安在和主任聊。

其实庄灿后背的烧伤面积不算大,只是有一处深度比较深,好在急救措施做得比较到位,现在看,也没有什么大的风险。

各种血项检查也都正常。

魏主任看她是个柔柔弱弱的姑娘,但到现在为止,都没见她脸上流露出一点难受的情绪,反倒是那种淡淡的无所谓,是真的挺让他震惊的。

烧伤面积虽然不大,但疼痛其实并不会少,她这个程度的烧伤,能有多痛,没人会比一位烧伤科医生更加了解。

何况女孩子还有自己更加在乎的东西,可是庄灿从始至终都没开口问过一句话。

整个一副摆烂的态度。

魏主任忍不住问,“姑娘,这么疼的伤你是怎么忍的?”

庄灿正坐在一边摆弄着桌子上的人体模型玩,听了主任的话,捏着小人头的手指微微顿了一下。

她本来是真不觉得什么,突然被主任这么一问,那股子心酸委屈又被勾了上来。

她没看到的是,靳朝安坐在主任对面的椅子上,忽然看向她时瞬间皱紧的瞳孔。

她说道:“就那么忍的呗,我这人反正爹不亲娘不爱的,喊疼有什么用。”

她一手撑着脑袋,继续摆弄着桌子上的人体模型,看都不看后面的男人。

魏主任意味深长地看了对面的靳朝安一眼,扭过头对庄灿笑了笑,说了一句看起来没什么关系的话,“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靳朝安勾了下唇角。

其实魏主任早就看出来这俩人的不对劲儿了,他也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不过能让这位如此上心,且还敢当着他的面耍小脾气的女人,必定不会是一般人。

这位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了,那是一点避讳都没有,关心和宠?????爱都是赤果果的,这一屋子医生护士谁瞧不出来?

也就这位看着没心没肺的姑娘愣是一点没瞧出来。

所以他是故意点她的。

见庄灿没再回嘴,靳朝安把视线从她身上收回,“需要住院吗?”

开始聊正事儿。

庄灿这会儿因为刚刚魏主任的那句话,有点走神了。

其实她是听进去了,所以开始思考,为什么每次遇到这种选择题他都没有妥协过?为什么每次气炸的都是她?难道是因为每次吵架她都和他硬碰硬导致的么?

那再有下次,她撒个娇卖个萌试试?

实在不行,就抱着他呜呜呜?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

不过就凭那狗东西那副铁石心肠的样子,在他面前撒娇卖萌抹眼泪儿,能管用才怪呢。

不想了,爱咋咋。

庄灿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就听靳朝安不容置喙地说了一句,“必须去掉。”

她知道他说的是疤痕。

魏主任刚才说了留疤的可能性很大,但是现在祛疤的方式也有很多,可以药物治疗,也可以通过激光和手术。

严重的话,只能手术,就是病人多受点罪。

现在来看,倒还没到这么严重的地步,所以他的建议是先用药物保守治疗,看看效果。

但无论是哪一种,修复后也只能说是达到接近正常皮肤组织的水平,不可能彻底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尤其是像她腹部这么严重手术疤痕,多多少少都会留下一些痕迹的。

靳朝安说不准。

这就让魏主任很为难,但是再为难,他也得照办。

庄灿看懂魏主任的表情,回头正眼瞧着靳朝安,“怎么,祛不了你就不要我了?”

“不要。”靳朝安顷身上前,抬起胳膊,轻轻扣住她的小手,不让她再乱动人家桌子上的东西。

“所以给你的药膏,要按时仔细地涂。”他知道她有多马虎,想起来的时候随随便便涂几下,想不起来就彻底忘了这回事儿,当初还吓唬她是几十万的东西,看来也没能让她对自己多上点心。

庄灿盯着他的眼睛,瞧着他不像是开玩笑,她心里真的有点“咯噔”,“那万一真的祛不了怎么办?”

“不会万一。”他保证。

庄灿撇了撇嘴,显然是不信。

靳朝安想到什么,忽然拽了下她的手,把她拉到身前。

也不管别人在,手指一挑,轻轻撩开她的头发,俯身贴在她耳边,玩味地说,“真去不了的话,给你弄个纹身怎么样?”

庄灿扬起下巴,“纹什么?”

靳朝安笑笑,未言,只是摊开她的小手,在手心郑重写下一个字。

一笔一划,直达她的内心。

庄灿“哼”了声,抽回手,直接给他来了一记小拳拳,“美的你。”

作者有话说:

灿灿要是脾气软一点,三哥大概率会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