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前雪

第31章 步步深陷篇

夜里, 庄灿的伤口有些感染,又引起了高烧,靳朝安怕护士照顾不好, 把延悦喊了过来。

一整夜,延悦和护士都在庄灿的病床旁忙前忙后,庄灿人虽然昏迷着, 可是迷迷糊糊的小动作不少, 也不知道是不是麻药过后伤口太痛或者太痒, 她总下意识地去挠那里, 延悦挡了一次又一次,最后干脆攥住她的手,滚烫滚烫的小手心,里面全是汗。

靳朝安就站在一旁看着, 也没有上来帮忙,看着她因不满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弱小又可怜。

看着她因伤口的痒痛难忍而皱起的眉眼。

看着她因高烧而红透了的脸颊, 因失血过多而苍白了唇。

想象她被人按在身下又不能反抗时的惶恐和绝望。

想象在她走投无路下为保全清白而不惜自损时的勇气和坚决。

想象她在咬牙坚持的最后一刻, 看到自己时的那滴眼泪因何而来。

……

她其实不爱穿裙子,无论在家还是在外面,基本都是简单的一条裤子, 除了演出时迫不得已, 今天还是她第一次穿裙子出来见他。

一直到夜里三点, 她还在乱动,一旁的延悦和护士早已筋疲力尽,靳朝安想, 都折腾成这副样子了, 她怎么还能有多余的能量, 她的体内,到底蕴藏着一个怎样的小宇宙。

最后,靳朝安喊来医生,给她打了一支安定,等她睡熟后,他走上前,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亲,片刻后才离开。

这一晚他没有留下,医院外的马路上停着一辆黑色轿车,靳朝安走出病房大门的那一刻,便拿起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把人带到港口。”

……

快中午的时候,庄灿终于醒了,她刚动了动眼睛,延悦就立刻把手放在了她额头,一摸就知道不烧了,等她终于睁开眼,延悦差点喜极而泣,“醒了醒了终于醒了,你要吓死我了。”

再不醒,延悦担心这医院里的医生护士都要下岗了。

庄灿沉默了一会儿,她现在身体还是不太舒服,但是意识是清醒的,其实她进手术室的时候,意识也没有彻底丧失。

可能是因为太痛了,所以一直在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知道是靳朝安救了她,也知道是靳朝安亲自把她送来的医院,昨?????夜昏昏沉沉中,她感受到了有人在她身边一直照顾自己,可是这次的感觉,和上次发烧时的那种感觉全然不同。

她能感受得出来,这次照顾她的人并不是靳朝安。

延悦给她用吸管喂了点水,庄灿嗓子舒服后,问道,“你三哥呢?”

“三哥昨夜陪你到很晚,天快亮时才刚走,我刚给三哥发了微信,告诉他你醒过来了,你别着急,三哥肯定快来了。”

那就是走了呗?

靳朝安的手刚刚放在门把手上,庄灿就“哼”的一声别过了头去,她盯着窗外的蓝天,气鼓鼓地说,“他还有没有心,我都伤成这样了还不留下陪我!”

门把手上的手轻轻收了回去。

延悦给她擦了把小脸。

本来一听这话,心里还发愁得紧,想说这位小祖宗在病**怎么还嘴不饶人的,又要跟三哥作。

但听着她这中气十足的埋怨,一颗吊着的心突然就那么放了下来。

延悦只是笑笑,见她动来动去,大概是躺着不舒服,就到床尾去帮她把床头向上摇了点。

“你也是虎,那刀子怎么能往自己身上捅呢?你就不怕死了呀。”

庄灿掀开被子,看到了被绷带绷紧的小腹,忍不住伸手去碰了碰,隔着厚厚的纱布,她能感受到里面如针刺般隐隐跳动的刀口,也猜测自己大概缝了多少针,不知道会不会在肚子上留块疤。

她语气反而有些无所谓,听不出一点后悔和后怕,“我避开要害了,哪儿那么容易死?”

“再说,我现在是你三哥的女人,我的身心就都得是他的,还得是干干净净,虽说我也不是一个多守女德的人,但他那么小气变态,占有欲又那么强,我上次跟别人逛个街他都醋得恨不得想掐死我,这次要真失了身子,他不得把我拉到河里浸猪笼?”

正常人都知道女人被强和女人没有关系,女人可是受害者。可靳朝安不是正常人,反正庄灿认定了他这人不讲道理,不管是不是她的错最后都会是她的错。

延悦刚想说三哥不是这样的,你把三哥想成什么了,这话放到网上三哥就得被喷成筛子,这还是她最近上网得出来的心得体会,可话还没说出口,病房的门就被拧开了。

靳朝安随后走了进来,他今天穿了身浅灰色的西装,一整套的那种,像是刚刚洗了澡,连头发丝都梳理得一丝不苟。

延悦还从三哥身上闻到了一股特殊的香水味,她心里不由得一晃,忍不住多看了三哥一眼。

靳朝安走到庄灿床旁,找了把椅子坐下,翘起腿来看着她,“你想错了,若你真的失身也没关系,我这人一般不会吃死人的醋。”

“当然,是不是死人也不一定,毕竟骨灰我都不会留。”

他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却让庄灿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半倚在床头,与靳朝安的视线平行交矩,他穿着得体的西服,带着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翘着二郎腿,双手微微交叠抵在膝盖上。

此刻正嘴角含笑地看着她。

庄灿脑子一下子就炸了,她瞬间想到昨晚他披着黑色风衣出现在她面前的样子,那时候的他就像个即将要大开杀戒的反派,越靠近她,周身散发出的戾气就越重。

而现在,他明明在笑,可身上的寒却比昨夜更甚,庄灿觉得此刻的靳朝安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顶级斯文败类。

她压下思绪,咽了咽喉头,不动声色地换了一副面孔。

还是“哼”了一声,这声却是十足的暧昧与撒娇,“你什么时候来的嘛。”

她撅着小嘴,微昂着头,披在肩后的乌黑长发衬得她的小脸更加小巧和苍白,身上的病号服也比她的身子大了一圈,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的,显得她整个人更加娇小。

这么一个小小的她,仿佛他一手就能捏碎,可身体里,怎么会蕴藏着如此大的能量?

靳朝安想到与她初次见面,他们在江里纠缠着挣扎的画面,那时的她可真猛啊,巨浪袭来也不怕,死死捞着他的胳膊就是不松手,被沿路的礁石滑得头破血流也不松手。

她为了能够留在他身边,为了保全自己留在他身边的唯一价值,连生命都可不在乎。

所以他真的很好奇,她这么拼命地留在他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

什么才是她心中最在乎的东西?

他一定会把这个东西亲手挖出来,然后把它碾碎碾烂。

靳朝安挥了下手,让延悦退下,然后坐到床边,伸手缕了缕她的头发,俯身在她额头轻轻吻了吻。

他抬起头,鼻尖抵着她的,温柔的嗓音,“不是抱怨我不关心你的时候了?”

庄灿脸好烫,“哼!”

“先住着,等好一点的时候再转到齐优那。”

靳朝安直起身,掀开被子查看了一下她的伤口,早上新换的药和纱布,比昨晚的看起来紧致了点,“这次要多养养了。”本来病也就才刚好。

庄灿第一次听到“齐优”这个名字,她眨眨眼问,“谁?”

靳朝安忘了上次齐优来的时候,她是在昏迷,这会儿也不太想费口舌解释,就说没谁。

庄灿又哼了一声。

哼完,还撇过头去。

靳朝安单手擒住她的下巴,把她头掰正,直视自己,“不会说话?”

动作很轻,她不疼。

庄灿:“是你自己不会说话!什么事儿都不说。”

她眼睛里的小刀飞向他,“嗖”地一下扎进他心里,“这次都怪你,你无缘无故就把我微信拉黑,问你什么也不说,电话里还对我那么凶,所以我才着急去见你,你要是什么都说清楚,我哪至于慌得一匹?”

靳朝安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在她的唇角落下轻轻一吻,“怪我。”

庄灿哪想到他会这么顺着她?反而没了底气,甚至有些语噎,“其实也没……”

后面的话,又淹没在他轻轻落下的吻里。

“怪我。”他又说。

靳朝安抬起头,柔和的眸光盯着她的唇瓣,用指尖缓缓地将她嘴上凸起的一点点皮撕了下来。

大概是□□流失太多,又发了一次高烧,有点上火。

庄灿舔舔唇,听到他说,“因为朋友圈,你把我屏蔽了。”

庄灿一愣,“上次加了沈夏微信,我怕她发现我有你好友,所以才把你屏蔽了。”

说完她撅撅嘴,大概是觉得自己亏了,“就这个啊,这个你就至于生这么大气?”

“至于。”

庄灿以为自己幻听,她好像还听出了他话里的一点委屈?

“那你真不喜欢我送你的红玫瑰?”

“喜欢。”

还真是口是心非!

不过,他随后又说,“想到你给陆思源送过玫瑰,所以才说不喜欢。”

“他那个才十块钱,你这个花了我五百!”那能一样么!

靳朝安轻微勾了勾唇,是笑,“下次换我送你,更贵的玫瑰。”

庄灿生怕他日后反悔,立刻就说,“我明天就要!”

靳朝安捏了捏她的手心,“好,我明天就送。”

庄灿转了转乌黑发亮的眼珠儿,忽然咧起了嘴。

靳朝安将指腹戳在她的唇角,随即,向下轻轻一按,“别傻笑。”

庄灿被他弄得笑容扭曲,干脆舌头一吐,朝他做了个鬼脸儿。

“我这算是因祸得福了吧?”她嘿嘿地说。

“傻子。”指腹蔓上她的唇,在方才撕破皮的那点地方摩挲着,那里看着是红了。

庄灿故意咬了他的手指一下。

咬完,观察他的反应,镜片下的那双眸,毫无波澜,无气无怒,过于平和。

他的指腹并未离开她的唇,“还咬么?”

庄灿摇摇头。

靳朝安收回手,指尖还沾有她的口水,他扫了眼床边柜上的纸巾,抽出一张来擦了擦手指。

“戚。”庄灿翻了个白眼。还嫌她脏了,刚才就该让他舔干净。

不过这人今天怎么这么好欺负?

变性了?还是终于良心发现?见她受伤过意不去了?

庄灿眼珠滴溜溜地转着,此刻她甚至还有一点庆幸,庆幸自己当时做了这样一个伟大又正确的决定。

“我不傻的,当时下手的时候,我特地避开了要害,那一刀也没多使劲儿,我自己知道顶多就失点血,而且我当时还被下了药,如果不刺激自己一下,很可能就成了我主动,妈的要让我对几头猪主动,还不如要我去死。所以你说我聪不聪明?”

“聪明。”

“厉不厉害?”

“厉害。”

庄灿飘了,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拱,靳朝安怕动着她伤口,一手扶着她的腰,把她轻轻搂在怀里。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靳朝安的表情逐渐变得有些莫测。

他没有问出口的是,为什么她的包里会随时带着把刀。

庄灿刚才提到了下药,突然想了起来,她仰起小脸,一手撑着他的肩膀,“对了,我出门时喝的酒有问题。”

“嗯。”

她继续若有所思地分析,“有可能是我喝错了,但我记得当时吧台边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是有?????人专门给我下的?那会是谁呢?”

庄灿在云歌的人际关系一直都不错,倒不是她脸大,而是她的有意为之,这段时间她虽然没什么行动,其实是在尽可能多的和云歌的人打好关系,这是她计划能顺利开展的一个必要前提。

所以她实在想不到,在云歌她能有什么仇人。

嫉妒她被大客户包了?不,云歌里那些姑娘的水平和一般娱乐场所的姑娘可不一样,这种小把戏她们绝对不屑去做,庄灿看得出来她们的心并不在此,嫉妒是不存在的。

而且一旦被小老板知道,人是要被废了的。

庄灿皱着眉头,不知不觉陷入沉思,都没意识到身体被靳朝安慢慢放回**,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平,同时一双大手盖住了她的眼睛。

靳朝安捂着她的眼,轻声说,“休息吧。”

庄灿把手放在他的手腕上,“你都不——”他的反应她可不满意。

靳朝安:“我会解决。”

庄灿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眼前一片黑暗,他的语气也是淡淡的,一笔带过。

庄灿却直觉到了某种恐怖。

她用力抓紧他的手腕,平时他的手腕都很凉,今天却不知怎么了,很烫,庄灿的眼皮和眉心也是烫的。

“你,你别乱来,真有问题就交给警察,自有法律惩治,你别私下解决。”

庄灿也不是圣母,今天这事儿放在以前,她得扒了那个始作俑者的皮!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她绝不会允许自己做一个以暴制暴的人。

庄灿想到了什么,抓着他手腕的五指,突然间又紧了一下。

靳朝安不语,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松手,庄灿松开后,靳朝安便把覆在她眼皮上的手收了回去。

庄灿的眼前一时还有点花。

靳朝安起身,把帘子拉好,医院里的窗帘都很厚重,很快,房间就暗了下来。

他回到她床前,低头给她掖好被子,“睡吧。”

察觉到他要转身离开,庄灿一把拽住他的手,刚才靳朝安没回复她,庄灿就总觉得这里面有事儿,很多问题她来不及想,比如昨天那四个流氓,最后是怎么处置的?

如果送到警察局是最好的,但如果没有……

她张了张口,最后只说了三个字,“答应我。”

靳朝安抬起手来,在她手腕上出其不意地啃了一口。

庄灿手一松,被他抽出了胳膊。

一个浅浅的牙印,还挺疼。

庄灿气得鼻子又冒烟了。

他笑了一声,昏暗中,又不舍地看了她几眼,“睡吧。”

这次是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