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夜色渐深, 小厨房中只点着几盏油灯,齐禾在一旁忙活着切菜。
这段日子在京中的饭食都是她同季叶梨一起做的,白日里还好一入了夜这光实在微弱, 切菜什么都有些看不清。
齐禾弯着腰眼睛一直盯着案板, 手指一点一点往后挪动,留出些位置这才下刀。
“要不,请个厨子回来?”季叶梨往灶中添了一把柴火,偏头看向齐禾。
现在还好不用做绣活,可以后铺子开张忙起来了她哪里有功夫做饭。
齐禾将切好的白菜盛放在一旁的瓷碗中, 这才直起酸了的腰揉了揉,认同道:“你说的有道理, 等从府城回来去牙行看看。”
这京中宅院并不小, 家中事情多,若以后顾默书为官, 这每日去宫中还需马车接送,这都需要人,怎么也要去牙行买几个回来。
说到这齐禾又想起了农庄里的那三人,当年因养蚕缺人手便买了他们回来, 如今绣线法子已经传了出去, 若农庄用不到那么多人倒是可以接来京中。
齐禾往铁锅中放了一勺猪油,见锅中油热了这才将猪肉倒进去煸香,不料锅中蹦出的油点子直接落在了她右手心。
齐禾疼了一下,抽回手看了一眼,见没大事就没有管, 继续将白菜放入后, 可过了一会她就发现自己拿出了铁勺了,她右手心冒出了泡疼了起来。
“怎么了?”季叶梨叫她放下手中锅铲, 问道。
“天不早了,他们应该快回来了,这菜也熟了咱们盛出来?”齐禾换了手,用左手拿着铁勺。
“行,你盛我端过去。”季叶梨道。
一锅白粥,一份猪肉白菜,一份红烧排骨,还有冬日里腌的小咸菜,等将这些都放上桌时,门外终于有了响动。
顾默书他们坐着马车赶了回来,一进院子就闻到了肉香味,往小厨房一瞧里面并没有人。
他们二人在院中往木盆中倒了些冰凉的井水净了手,这才往正堂屋子中走去。
“刚听见动静说出去看看,你们就回来了。”齐禾右手端着碗,左手正在盛白粥,微微抬头看了一眼顾默书又低头开始盛饭。
四方的桌子,顾默书看了一眼就从季槐生身后走过坐在了齐禾旁边的位子上。
他接过齐禾手中的碗,一个一个递给了他们。
“殿试如何,今日可见到当今圣上了?”季叶梨坐在了齐禾身旁,正好与顾默书面对面。
“一般般吧,大家答的好像都差不多吧。”季槐生想了想又道,“圣上虽也在保和殿,但我位子靠后,并未看清楚面容。”
“尚可,我也是。”顾默书还是这番话,大家早已见怪不怪,他说尚可那就是不错的意思,不过看样子他们二人都没怎么注意圣上。
顾默书说完,低头就发现自己碗中多了一块红烧排骨,不用想定是齐禾夹给他的,被齐禾关心他心中高兴,面上竟不知不觉笑了起来,他偏过头看向齐禾,正好见她放下右手的筷子。
“默书这样高兴,定稳了。”季叶梨扭过头看了自家小弟一眼,见他正低着头吃的痛快,她无奈的叹了口气,罢了罢了。
菜式虽不多但量大,她们四人吃完竟一点不剩。
季叶梨擦拭了一下嘴角,指了指桌上的碗筷,“我们做饭你们收拾。”
季槐生哪里敢不听他长姐的话,再说这只是几个碗罢了,他动作麻利的收拾了起来,也没让顾默书插手。
季叶梨在屋中同他们闲聊了两句,见顾默书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觉出自己在这有些碍事,忙扯了个由头也出去了,临走前顺手关上了屋门。
屋中一时只剩下他们两人,顾默书那会就发现齐禾吃的不多,右手的筷子虽拿着但并未夹什么菜,反而是左手一直用勺子舀粥喝。
他起身往齐禾身旁走去,指了指她的右手,担忧道:“我看看,可是碰着了。”
“就是个小水泡,我用针挑了就好。”齐禾起身去了旁边屋中,从妆奁上开始摸黑找绣花针。
顾默书拿着蜡烛跟了过去,将这屋中烛火点燃,他站在齐禾身旁给她照着光。
齐禾在妆奁的绣花篮筐中找到了绣花针,她一手拿着针一手拿着一方帕子转身坐在了屋中的圆桌前。
顾默书忍了又忍,还是凑了过去,他将蜡烛放在桌上,一把拉过齐禾的手,待看清她手心的水泡后,眉心皱了皱一脸心疼。
“别挑。”他将齐禾手中的绣花针放在一旁,“过两日可能就消下去了,若是挑破好得更慢。”
他捧着齐禾的手,轻轻吹了两下。
“痒。”齐禾想要缩回手可却被他握的更紧。
二人之间从未不曾像今日这样亲密,齐禾不自在的往旁边挪了挪,可手仍被他捧着。
顾默书见她这样,心中忍笑,他怎么以前竟没发现齐禾是这种性子。
“等我拿了状元,就同你提亲,你可答允。”顾默书嘴角微弯,但语气却很坚定。
他想娶她回家早就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
齐禾没有再躲,她打趣道:“若不是状元,就不娶了?”
她记得原书中他好像是探花郎来着。
顾默书似是不曾想过还会有这种结果,他喉结滚动道:“那我便继续往高处爬,定不让你受委屈。”
在青山县时,顾家那些人齐家那些人都在给齐禾委屈受,就算去了府城还有人使坏欺负她,那时他年幼什么也帮不上,每次齐禾都将他护在身后保护的很好。
齐禾没想到一句逗他的话竟让他如此难过,她将左手放在他的手背上,安慰道:“只要是你就好,不管是不是状元我都不在乎。”
这是答允也是承诺,是齐禾纠结许久后下定的决心。
短短两句话,却让顾默书红了脸颊,他松开齐禾的手,转而将人拦在怀中,怀中之人心砰砰乱跳他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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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圣上有些疲倦的倚靠在龙椅上
,他年岁大了这身子愈发的不好,前些日子在保和殿撑了一日,这不身子又要靠汤药继续吊着。
“听说沈家老二要入赘陈家?”圣上微眯着眸子对站在一旁伺候他的李公公问道。
这消息早就传了出来,李公公心里门清,他应道:“可不是,听说沈大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将沈二公子打的下不了床。”
“是吗,陈阁老答应了?”
“哪能不答应啊,现如今这京中谁敢求娶陈姑娘。”
三皇子放出风声,这样的做派下谁敢得罪他,若不是沈二公子入赘,那陈阁老只能寻个家室简单的下嫁小女,现在女儿留在家中还有入赘的女婿,他满意的很。
圣上摇了摇头,对自己这三儿子的做派有些失望,他急功心切实在是丢了朝臣之心。
“听说陈阁老一开始看好了一书生,不过奴才就不知道为何这事没成。”李公公虽弯着身子但余光还是看了圣上一眼。
“哦?还有此事?”圣上来了兴致,到底是哪个书生竟然拒了陈阁老,这样的人要不就是不畏权贵,要不就是畏权怕事不敢得罪三皇子。
李公公环顾四周,见没人注意到这边这才小声道:“听说是今年杏榜榜首,禄山书院顾默书。”
圣上闻言面上并无诧异,但却起身离开了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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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试后就是传胪大典,由皇帝宣布登科进士名次,文武百官都立于丹樨内,诸贡士着朝服戴三枝九叶顶冠,按会试名次立于文武百官东西班次之后。
内阁学士捧黄榜立于黄案之上,待吉时一到圣上具礼服到太和殿。
辰时一到,礼乐响起,文武百官新晋进士行五拜三叩之礼,大学士取出黄榜由礼部尚书放置丹陛正中,礼乐再起。
传胪官站在百官之前高呼:“万宣十二年,第一甲第一名顾默书。”
紧接着第二位传胪官高呼一遍,最后再由第三位传胪官高呼,传胪官唱三次,最终音落下时顾默书从队列中走出来谢皇恩。
顾默书虽曾想过拿到状元之位,可真的站在这听着自己名字被传呼,又是另外一种心境。
状元唱完,传胪官继续公布榜眼和探花,一直到三甲结束,恩裳定下传胪大典这才结束。
除却顾默书得了状元,陈鹤鸣同季槐生也都在二甲行列,全都是进士出身。
齐禾她们在京中醉仙酒楼选了一个敞亮的位子,这酒楼是游街的必经之处,一会儿三鼎甲就会游街。
“我猜今年状元是默书。”季叶梨趴在栏杆上望着宫门前皇榜张贴的位子,小声同齐禾说。
这酒楼位置好,周围全是姑娘和公子,季叶梨不敢大声说话免得惹眼。
齐禾笑道:“谁知道呢,咱们先瞧瞧。”
“来了来了。”周围人一声惊呼,酒楼中的人都往这边走来。
“今年状元和探花真俊朗,我竟分不出一二。”
“榜眼也不错,生的高壮,好有男子气概。”
“也不知他们三人婚配没有,你说我投给谁好。”那姑娘手中抱着一簇粉色花团,同身旁之人问道。
“状元!要投就给状元。”旁边小姑娘伸手指着远处骑着高大骏马走过来的队伍,欣喜道。
季叶梨用胳膊碰了碰齐禾,打趣道:“你瞧,默书这状元今日要得多少花团。”
齐禾看着自己空****的双手,无奈笑笑,就算她手中有现在也不能抛给他啊,季叶梨还在身旁,这算怎样一回事。
“!!!状元郎看过来了!”刚刚说要抛花的姑娘激动中竟拉扯住齐禾的衣角,在顾默书往这边望过来时,她伸手将手中的花抛了过去。
只差一点一点点,那花就正中他的怀中。
顾默书在花落下的一瞬间夹住马肚,停了一瞬,那花擦着他的右肩落在地上。
“哎,就差那么一下。”投花小姑娘身旁人惋惜道。
“什么叫只差一点,就那点距离人家状元郎伸手就能接着,这不接为了什么,自然是看不上你。”与齐禾相隔三人的一粉衣姑娘拿着团扇挡住面容,讥讽道。
“你!”
齐禾往旁边挪了挪,并未理会她们的话,她扶着栏杆往下望去,与顾默书相视一笑。
“状元郎又看过来了,还笑了。”
季叶梨是这群人中唯一知道所谓实情的,她一直强忍着说话的欲望,直到顾默书他们离开这条街她才拽着齐禾离开了人群。
二人在街上并未久留,找了辆马车便回家了。
这个时辰想必报喜的人已经过去,她们得早些回去赶上那些人,再者一会儿巡街结束,顾默书也要回去,她们不必在这待着等人。
齐禾宅院前热闹的很,她虽不在家,但季槐生却早一步回来了,此时正被周围街邻拉扯着问话。
刚刚报喜之人离开,这一片的人都知道这宅院中出了一个状元,一个个过来蹭个喜气,顺便扯着季槐生问问这状元可有婚配。
季槐生整个头都大了,他一一回话,被逼问到不得己时还偷偷撒了个慌,等他见到齐禾她们下马车后,仿佛找到了救星一般直奔过来。
齐禾在这住了已经不是一日两日,周围邻里倒是还算相熟,见她回来又恭喜了一番。
门前人一点也不见少,没法齐禾她们只能先回到家中。
季槐生不好意思的将圣旨拿出来递给齐禾,“我比你们回来早一刻,正好与他们撞上了,就替你领了他的圣旨,顺便给了赏银。”
“这有什么,领了就好,回来的路上我还害怕我们回来晚了让人家在这干等着呢。”齐禾嘴上说着手却小心翼翼的接过圣旨打开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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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街结束,榜眼换了衣裳同他们二人问道:“可去一聚?”
榜眼是京城中人,说的地方定是好的,可眼下顾默书并没有兴致,他还着急回家见齐禾呢。
“林兄,今日家中有事,咱们下次再聚。”顾默书歉意道。
榜眼为人痛快,伸手拍了拍顾默书的肩膀,通快道:“行,你若找直接去南京郊林家就好,报我名讳。”
顾默书作揖相送,言道:“再会。”
今日抛花的花,这个时辰了街上还有买花的阿嬷,顾默书在回家的路上买了一团小花,有黄色有粉色,花骨朵小小一朵,捧在手中倒是俏丽。
齐禾他们进了宅院,这围在外面的人没了热闹便都各自回了家,所以顾默书回来并未被人瞧见,他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院中无人,小厨房虽关着门但透光窗子能瞧见里面的烛光,想来是有人在里面做饭。
买花时还没什么,现在手中拿着花顾默书反而有些担忧,他生怕被季槐生瞧见了又打趣自己一番。
他脚步轻,先溜进了正屋。
屋中无光,齐禾她们并不在这,他将花理了理这才插进旁边椅架上的青色花瓶中,又将花瓶挪到了齐禾妆奁上。
他知道齐禾喜欢,尤其是夏日里,齐禾总喜欢在屋中放些花,他一直记着。
做完这些他又悄默声的溜了出去,重新从院中往厨房走去。
厨房中齐禾三人正在商量过几日要不要回府城一趟,前些日子齐禾就有了这个念头,只是因他们殿试在即,这才不得不推后几日。
“我是要回府城的,这次虽进了二甲但也无法留在京中,我想回府城去书院任职。”季槐生一边剥蒜一边同她们说道。
齐禾记得听顾默书说过,他们几人都是想为官的,怎么这次殿试后他竟生了当夫子的念头,她不由有些好奇。
这事季叶梨倒是晓得,季槐生早几日告诉过她,在京中这几年他见惯了太多是是非非,官场更不是他所想的样子,他不如去做夫子一生都教书育人。
“府城中书院我早就打听过了,贡士便可,如今我已是进士出身,想来回去也会方便许多。”季槐生说起这事脸上都带着笑,看来是真的打定了注意。
既然他想好了,那么众人就
不会去劝。
“你们同我们一起回去多好,这一路还可以相伴。”季叶梨言道。
齐禾是有这个想法,可她一想到顾默书要去翰林院上职,就又有些担忧,生怕错过了。
正当她犹豫的时候,小厨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顾默书站在门边,他哑着嗓子道,“我同你们回去。”
直到小厨房的菜上了桌,季槐生还在感慨,“我一瞧见你就想到你是状元,你让我再缓缓。”
“你都缓了多久了,还缓呢。”季叶梨拍了他的脑壳一下,笑道。
季叶梨坐在了他身旁,打趣他道:“不过也亏你没瞧见,今日默书骑着骏马巡街时多少姑娘投花相送,这场面要是让你瞧见了,是不是更加羡慕。”
季槐生嘿嘿一笑,他举起面前的酒杯敬了顾默书一杯。
这可是状元之位,没有人会不羡慕的,可他羡慕归羡慕,但明白自己与他的差距,这次能进二甲他已满足。
今日大家都高兴,每人都贪杯了些。
等这顿饭吃完外面的天早就黑了,桌上也并不剩什么东西,季槐生抱着一叠盘子晃晃悠悠去了院中,将碗筷都放到了木盆中。
季叶梨见他走路都不稳,生怕他掉进井中,忙追了出去。
一时间屋中又只剩下齐禾同顾默书。
也不知是今日顾默书得了状元高兴,还是喝了酒有了胆量,他起身走到齐禾面前,牵起她的手就往旁边屋中走去。
齐禾也喝了酒,但脑子比她们都清醒,见顾默书拉着她就往屋中走,她一瞬间就清醒了。
好像有些快,不,不是好像,是太快了。
她刚要出声委婉提醒一句,就被顾默书拉到了窗前。
顾默书像小孩子邀宠一般,指了指妆奁上的花瓶,小声喃喃道:“我回来路上看见有卖花的,便买了些回来给你。”
齐禾喜欢的很,她看着那瓶中绽放的一朵朵小花,心中就暖暖的。
“今日他们都有花,每个人手中都有。”顾默书声音有些小,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委屈。
临走前榜眼和探花郎一人都捧着一团花,只有他什么都没有。
齐禾知道他这是喝多了,若是放在平时他定是不会当面问出这些话。
“今日不是好多给你投花吗,你随意那一捧不就有花了。”齐禾唇角笑容不自觉扬起,她打趣着他说道。
顾默书往她身旁贴了贴,一脸的不高兴,“那是别人的花,我不要她们的,我只要你的。”
似乎是怕齐禾不信,他又一字一顿道:“真的,我只要你给的。”
齐禾心中酸酸的,她一直都知道顾默书对她的心思,可再次这般直白的面对他的心意,齐禾还是红了眼眶。
“好,给你。”齐禾将花瓶中唯一的红色小花摘了下来,递给了顾默书。
明明花是顾默书自己买的,可被齐禾这么转手一送他仍心中欢喜,他胆子又大了些,直接将齐禾揽在怀中。
“好看的,禾禾。”他言道。
禾禾二字明明铺子中许多人都这么叫她,可从顾默书嘴中说出来却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齐禾耳垂微红,但也没有反驳他的话。
“我喜欢,禾禾。”顾默书说完,唇落在她的额头,轻轻蹭了蹭。
齐禾白皙纤细的五指紧紧攥住他胸前的衣襟,她没有动,默许了他醉酒后的行为。
却不知顾默书亲完后她后,眸光更明亮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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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虽都贪杯喝多了酒,但这种果酒的酒劲睡一夜便会退下去,所以天刚亮季槐生就醒了。
他揉了揉额头,麻利的从**爬了起来,昨日说后日回府城,所以他们今天得去陈家一趟,去见一见余夫子。
其实对于季槐生来说,他想当夫子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余夫子,年上那段日子他是真真体会到了良师的好处,这也让他不免想起了自己在府城书院的那段日子。
他想他虽在别的地方无法改变别人的命运,但在书院他一定会做一名好夫子,平等的对待每一个书生。
“醒了?”顾默书起来的早,见季槐生还睡着便自己一人出去备了两人的礼,这不一回来就听见了他屋中的动静。
季槐生穿好衣裳这才过来开门,“好了好了,我洗把脸就好。”
三月的井水还是凉的,他洗了把脸被冰凉的水一泼,彻底醒了盹。
齐禾她们还在屋中睡着,顾默书没叫醒她们,他和季槐生悄默声的抱着东西溜了出来。
虽出来的早,但这是京城,路上早就有了马车,他们二人上了马车报了陈家宅院的位子这就赶了过去。
陈鹤鸣昨日从宫中出来便回了家,他们家中虽平静了下来,但每个人却都不痛苦。
他在家中如履薄冰,小心心翼翼行事生怕触了他兄长的霉头。
“饭还没怎么吃,这么着急出去做什么。”陈宗平坐在主位上,见陈鹤鸣吃了两口粥就放下了筷子,微微皱眉。
陈鹤鸣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诚实道:“我约了顾兄他们,今日一同去余家见余夫子。”
陈宗平放下手中的筷子,认真仔细的将陈鹤鸣从头到家打量了一番,见他确实是自己的弟弟。
“库房中有准备的东西,你拿着去就是,早些回来。”
陈宗平刚说完,屋中已经没有他这人了,陈鹤鸣是跑的真快,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一直在后面站着伺候的小厮,疑惑道:“少爷,您就这么放小少爷出去?”
前几日一直让他看管着小少爷,今日这么放出去实在有些不像他们家大少爷的做派。
“见见他们也好,虽不能成为姻亲,但他可是状元。”陈宗平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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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默书他们赶到时,陈鹤鸣正好带着库房中的东西走到院门口。
也不知他在后怕什么,见到他们的马车一停,他就蹿了上去,差点摔坏了怀中的东西。
“你慢些,这么着急做什么,后面难道还有狼追着你不成。”顾默书道。
陈鹤鸣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感慨道:“差不多吧。”
余家在京中西边方向,与陈家相距倒还不算远,三人行了三刻钟便到了,这时太阳已经升了起来。
陈鹤鸣是熟客,他上前拍了拍院门,里面就被打开了,都不同进去通传,那小厮就直接带着他们进了宅院。
余家与陈家一样,都是七进宅院,从院门进去要走过好几个厅。
今日他们来的早,余夫子整好有闲工夫,正一人在亭下喝茶呢。
见他们三人一同而来,余夫子心中高兴,面上喜色都遮掩不住。
“你说你们,来都来还带这些东西做什么。”余夫子指了指旁边的几个石凳,示意他们三人坐下。
昨日他便知道顾默书得了状元,心中猜着他今日就会过来,这不一早就在这等着了,但他年岁大好面子,只对下人们说他是得闲想喝茶。
顾默书投其所好给他带来的是白茶茶饼,这东西京中虽有卖但却并不好买。
别看只是小小一圆块的茶饼,这都是顾默书提前了半月定的,价值更是不用说。
季槐生带来的是一支太仓毛笔,虽然点心是今日一早顾默书出去买的,但这笔确实他挑了好些时日逛了半个京城才定下来的,他想文人就需要这么一支笔。
陈鹤鸣坐在一旁,见他们一个个都拿出了自己精心挑选的东西,那从库房拿来的他兄长提前备好的东西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拿出来了。
余夫子看着他长大,瞥一眼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让为夫看看,我们鹤鸣拿来的是什么,是不是为师一直惦记的那块端砚。”余夫子说完陈鹤鸣就将包裹打开了,里面是一个锦盒,一层一层拆开,那块砚台。
“不错,你们三人准备的夫子我都喜欢,收下了。”余夫子一招手,站在他身后的小厮这才将东西收了下来。
几人都不曾提起沈明翰,而是将今年殿试考题同夫子谈论了一二,每人又各抒己见,最后还是顾默书的论点最好。
晌午将近,余夫子本想将他们三人留在府中一同吃些,却不想得到了圣上让他进宫的旨意,这才作罢。
出了余家,陈鹤鸣便没有再坐他们那辆马车,“我就不同你们一去吃饭了,我还得早些回去。”
顾默书听了并未多问,而是折返回马车上,从上面又拿了一个小包裹递给了他,他言道:“今日不便过去,改日再登门拜访,这东西还麻烦你交给你兄长。”
包裹不大也不沉,陈鹤鸣连问是什么都没问,接过包裹就塞进了自己怀中,“好,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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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中该见面的人见的差不多了,第二日齐禾他们便坐着马车回府城。
回去的路上总是比来的路上要轻松,在说这次回去,他们一个是状元一个是进士,这都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顾家祖上虽以前出过秀才
,进士,却从未有过状元,但这些都不重要了,从顾默书开始他们顾家便只有两代人。
大家都不着急,这一路走走停停算是将这几年从未欣赏过的风景都瞧了一个遍,原来这一路并不是只有土路,还有那些小山峰,小野花小青草。
六日后的清晨,他们四人终于抵达了府城。
看着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商铺,齐禾有些恍惚。
她这一次去京中又这么久,也不知府城的铺子中的那几人可还好。
马车停靠在街角,对面便是绣铺,这个时辰还早但绣铺已经开门了。
齐禾他们下了马车,将从京中带回来的东西一一抱下来,这里面都是给她们买的东西,有京城中时兴布匹,也有胭脂水粉,反正每个人齐禾都考虑到了。
铺子中李嫣正同刘兰兰站再柜前算昨日的账本,听见进门声二人也没有当回事。
现如今府城虽多了许多家卖绣线卖苏绣绣品的,但却没有一家比得上他们,大家兜兜转转最后还是选择了小苏绣铺。
“这边上了些新的团扇,您若喜欢可以过来看看。”李嫣扒拉完算盘这才抬起头。
她睁大圆溜溜的眸子,惊讶的看着对面四人,似乎是验证这不是梦,她拽了拽对面的刘兰兰。
“账目我瞧着没问题啊。”刘兰兰还以为是账目出了问题,她刚要伸手将算盘转过来,就被李嫣拦住了。
“后,后面。”李嫣结巴道。
刘兰兰转过身,诧异的看着她们,片刻后就回过了神。
“掌柜的,你们可回来了。”她快步走上前,将他们抱着的东西拿了下来放在了柜上。
此时的李嫣也从走了出来,她一把抱住齐禾,整个人倚在她的身上,“你们可回来了。”
自从她们二人离开后,这铺子一直是她们三人打理,云棠家中孩子年幼每日过来的晚些,其他人到了时辰就会过来。
铺子中东西不少,她们二人又离着铺子近,所以每日来的早些,一来先检查东西再算账目。
正说话的功夫,苏莺也走了进来,她怀中抱着一个小包袱,里面鼓鼓囊囊的瞧着就放了不少东西。
在外面就瞧见铺子中有人,只是苏莺没有往齐禾身上想,现如今见她站在自己面前,她也跑了过去,双手拦住她的细腰。
“师傅。”她紧紧拽着齐禾衣袖,生怕一撒手她又没了。
几人抱了好一会儿,还是刘兰兰提醒,她们这才看向齐禾身后的人。
“季姐姐。”苏莺撒开了手,又扑到了季叶梨的怀中。
“你这小丫头,季姐姐站这里半天,你才看见我,你眼中就你师傅一人。”季叶梨用手指头轻轻弹了她额头一下,倒是不疼。
这一路虽说边走边停,但也是舟车劳顿,几人在铺子中说了两句便去了后院。
这边李嫣夫妻二人一直打扫着,连屋中的被子遇见好天还晒晒,所以并没有潮湿的味道。
小厨房一直用着,一早她们过来便烧了热水,现在正好冲了一壶热茶给她们端了进去。
“云姐姐还不知道,我去告诉她。”苏莺放下手中的包袱说道。
“你云姐姐住在内城那么远,你别自己过去。”齐禾拦住她道。
李嫣拍了拍齐禾的手,摇摇头,“让她去吧,云棠最近搬了家也住在了学区片。”
齐禾神情微微一顿,直觉告诉她这并不是好事。
“楼家嫡子那处废了,那大夫人这些日子一直想将她的孩子抱回去养,还说当成嫡长孙。”李嫣一想到这事就生气,为了这个云棠哭了不是一两日了,最后还是她们想了个法子让她搬了家,这才清闲了没几天。
可这样也不是长久之事,总要想个办法。
比起说到这个,李嫣还好奇顾默书他们春闱如何。
可这话她又不好意思主动提起,万一落了榜她...
李嫣看了顾默书一眼,又看了季槐生一眼,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
可这一切却没有逃过季槐生的眼神,他憋了一路,现如今终于找到机会说出来了。
他故作玄虚道:“你们猜,我们二人谁落了榜。”
李嫣一听落榜二字,还未咽下的茶水直接呛了她嗓子,这让她怎么回,两个人有人落榜,这说谁也不是。
李嫣忧心的看看一脸兴奋的季槐生,最终试探道:“你?”
!!!季槐生摆了摆手,做出不对的样子,“你瞧我这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样子,怎么可能落榜。”
李嫣同情的看了他一眼,这哪里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样子像是彻底放弃看开了。
齐禾在一旁忍笑,没有插话。
顾默书沉默着给齐禾满上杯中茶水,面色平静一点也瞧不出异样。
季叶梨更是懒得参与她小弟这弱智的话题中,一人拿起桌上点心吃了起来。
最后还是季槐生自己坚持不住了,他实话道:“其实没人落榜,我们二人都中了。”
他说完,见李嫣没有刚才那么大的反应,不禁好奇,“怎么你们没有惊讶的样子,我们二人可都上榜了。”
顾默书可是秋闱榜首,李嫣并不觉得他会落榜,所以听见这个答案她倒是还好。
“还有一件喜事,我还没说,你们要不要听。”季槐生又道。
“说来,让我听听。”门外,云棠抱着一个小奶娃,苏莺抱着一个小奶娃,二人一同走了进来。
小孩子长得快,几月不见已经比上次见大了不少。
齐禾接过女娃娃,亲了又亲,又接过男娃娃,同样亲了亲脸颊。
两个小奶娃也不怕生,被齐禾抱在怀中还咯吱咯吱笑呢。
顾默书起身给她让出位子,让云棠坐在了齐禾身边。
此时的云棠还不知自己家中之事齐禾已经知道了,她微微苦笑,见齐禾逗着孩子自己更是不提那些闹心事。
“刚我进来听见你们说喜事,到底是什么喜事,说来让我们一起沾沾喜气。”云棠道。
季槐生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他伸手指了指自己,又伸手指了指顾默书,这才言道:“我们二人殿试后都进了三甲,现在是进士出身。”
这消息可比刚刚那个要震撼许多,进士出身就算是不为官也可以进书院当夫子,有了这身份,以后在府城旁人可就不敢来铺子闹事了。
“其实还有一件事。”季槐生卖官司道。
“学~”齐禾怀中的小女娃张张嘴道。
云棠忍不住笑道:“你瞧瞧我们圆圆急的,都催着你赶紧说呢,是不是圆圆。”
小女娃在齐禾怀中用力挣了一下,以表同意。
“那我就直说了,默书可是今年的状元郎。”季槐生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眯着眸子淡淡道。
苏莺张着嘴巴,手中的糕点直接落在地上碎了开来。
屋中一片寂静,紧接着一阵欢喜声。
这可是状元郎啊,三年
才出一个状元,还出现在自己身边,是自己相熟之人,这种事放在谁身上,谁都激动。
“抱”云棠怀中的小男娃扑哧扑哧往上窜,探着身子使劲看顾默书。
云棠起身将团团塞进了顾默书怀中,“来让我们团团沾沾状元郎的喜气,以后也那个状元回来。”
顾默书哪里抱过孩子,现在怀中被塞进来一个软软的胖团子,他哪里敢动,只能僵硬着胳膊抱着他。
这种喜事,可不是说说就能过去的,齐禾想着就算不请外人,也要将京中这些人叫过来聚一聚,若是地方不够就去郭暖的酒楼。
齐禾心中正想着,院外就传来一声高呼,“人都哪里去了,怎么这么放心,铺子中可一个人都没有。”
郭暖是顺路过来看看,齐禾和季叶梨不在的日子里,她得空了就过来瞧一眼,现如今她的酒楼可是府城数一数二的,有她的面子在,也没人敢故意来这边绣铺惹事。
郭暖从铺子穿过来到后院,见齐禾住的屋子微微敞着门缝,心中隐隐觉得有些古怪。
她直接推门进来,不成想竟见到了一屋子的人。
“你们竟然都回来了,也没人知会我一声,若不是今日我过来还不知道呢。”郭暖也就嘴上这么一说,一进来目光就落在齐禾身上。
“哪能啊,那会还想着今夜去你酒楼呢。”齐禾胳膊有些发酸,换了一个手抱着小奶娃。
郭暖刚进来还不知刚刚这发生了什么事,但见每个人面上都透着喜色,想来定是一件大喜事。
她环顾四周,将屋中每个人都瞧了一番,最终视线落在满身透着拒绝但仍旧抱着孩子的顾默书身上。
她心生疑惑,打量了顾默书一番后问道:“可是为了娶亲在练习抱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