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山神新娘17◎
桑枝轻喃道:“替补新娘。”词很熟悉, 她仿佛在哪里听过。
身侧的少年蓦然出声:“罗家的夫人说祭祀期间长得太过好看的姑娘上山会被山神抓走当替补新娘,可有此事?”
贺夫人又盛了一碗红豆汤,闻言, 想了许久, 才不确定道:“这个我也只是听说, 好像是一代代流传下来的谣言,并未实际发生过。”
“但以往祭祀期间的确不让外乡人上山, 不论男女。”
贺夫人因为与街坊邻居走得勤, 知道的事情也多,谁家有点风吹草动不消片刻就会在整个村子里传遍。
桑枝疑惑道:“嫁给山神的新娘, 最终都如何了?”
山神只是一个信仰的虚体, 并没有实体, 每十年嫁给山神的孩子不可能都当场弄死,那谁家父母还会愿意把孩子送山上去。
贺夫人与贺老艾对视了一眼, 抿了抿唇:“其实我们也不清楚,但嫁给山神的都是十岁不到的孩子,说嫁倒不如说活祭更为准确一些。”
“出嫁的孩子当夜会住在庙宇里, 一个月后大祭司会把火化好的骨灰亲手送到家里, 并将山神留下来的信物送给他们,得到信物的人家半年内会发一笔横财。”
她把糖块放进碗里搅拌, 而后递给贺柘,半垂着眼睫道:“我也都是洗衣服或做农活时, 听别人说的,不能保证真实性。”
桑枝抱着汤婆子,炙热的温度传进掌心内, 她眸色一暗:“所以说没有人知道那一个月发生了什么, 也没有人知道嫁给山神的孩子是如何死的?”
贺夫人点了下头:“我不知道你们上山时有没有注意到村口有一户人家的场地特别大, 门前种了两棵柿子树,还拴了一条大黑狗,路过人便会犬吠。”
“他们就是上一届祭祀嫁新娘的那户人家,嫁的是家里唯一的男丁,起初是不愿意的,他们还带着娃娃上山祈求山神能不能换成更小一点的女娃子。”
“大祭司说所有嫁给山神的娃子都会得到厚重的聘礼,若是他们不愿意,从此以后会把他们一家彻底划黑,往后即便村里没娃娃了也不会再选他们。”
“他们当时想着娃娃还能再生,便赌了一把,没想到娃娃嫁出去没多久,就在地里挖到财宝,发了横财。”
桑枝回忆了一下上山的路,村口的一户人家装扮的确与周围的房屋格格不入,独树一帜。
“发的横财就是所谓的聘礼?”
贺夫人:“嗯,毕竟那地来来回回都种了好几轮菜了,突然挖出财宝岂不奇怪。”
桑枝转头看向身侧的姜时镜,他仍旧一副淡漠的表情,对此事并未觉得惊讶。
她突然愈加的好奇庙宇里的大祭司,待在小村落里,用山神操控着一切究竟想做什么。
少年突然出声:“十年一次的祭祀到如今有多久了?”
贺夫人皱眉:“不清楚,但起码几十年有了,村里一直有祭祀这种习俗,但若说嫁娶这种大型的仪式应该是大祭司定居庙宇之后才开始的。”
姜时镜:“大祭司不是村子里的人?”
贺夫人点了点头,她认真道:“我们才来七年也能因长期相处而听懂村里的方言,甚至能简单交谈,但大祭司在村里几十年却还听不懂方言。”
“他的口音也很奇怪,不是村里的口音,也不像中原地区的口音,反而……”
她望向贺承平,眸色又凝重了些:“是蜀地才有的口音。”
贺承平开口解释道:“以前还在京州时,有幸遇到过一次来中原游玩的蜀地人,攀谈过一两句,留下了印象。”
贺夫人补充道:“但是这里的山神真的很灵验,我在京州参拜了好几年的佛一点用都没有。”
桑枝:“…………”
她无语凝噎:“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京州参拜的人太多了,佛祖听不过来。”
贺夫人神情格外认真:“我每次参拜许愿前,都会把姓名住址包括府衙里登记的户籍号一一报给佛祖,他不可能听不见。”
屋子的人顿时都沉默了下来,诧异地望向没觉得哪里不对的贺夫人。
桑枝无奈扶额:“我的意思是京州的大寺庙来往人多,但这里的山神只有这个村子里的人会去祭拜。”
“人少且大多数只有在有要事的时候才上山,所求之事大祭司最为清楚,山神当然能帮得过来。”
贺老艾第一个意识到她话语间的奇怪:“姑娘是觉得灵验取决于山神的背后有人操控,并不是因山神听到了我们的祷告?”
桑枝没应但也没反驳:“猜测罢了。”
贺老艾思索了一番:“这样,我们隔壁那间屋子是村长的空房,就是为了过夜的人特意准备,只不过现在祭祀期间不知能不能借住。”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看了一眼外头的天气,道:“趁着雪不大,我去问问,若是可以,你们今夜便可暂住。”
桑枝弯起眼眸,露出虎牙甜笑道:“麻烦贺老艾了。”
“你们现在是贺家的恩人,这点小事,别客气。”
贺老艾离开后,屋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只有贺柘还在孜孜不倦地吃着碗里的红豆汤,慢吞吞喝了两碗。
贺夫人瞧着姜时镜碗里还剩下大半碗的红豆,笑道:“公子是不喜欢吃甜食吗?那下次我包水饺吧。”
姜时镜愣了下,谢绝道:“不用。”
贺夫人惘然道:“啊,好。”
她将桌上的空碗收起来,打算一起拿到后厨洗。
桑枝端详着她的神情,在她要收走姜时镜的碗时,先一步把碗拿了过来,用勺子搅拌了一下破碎的红豆:“我刚巧又有些饿了。”
贺夫人动作停滞在空中,然后指了指盆里的红豆:“有热的。”
却见桑枝已经将勺子送进了自己嘴里,明亮的眼眸弯似月牙,流淌着星星点点的微光:“你忙吧,不用管我。”
姜时镜碗里的红豆汤只放了一点点糖块,凉了后更尝不出甜味,桑枝感觉自己仿佛在喝粥。
少年抓住她的手腕,轻声提醒:“这是我吃剩下的。”
桑枝:“?”
她眨了下眼:“我知道啊。”
姜时镜目光微动,半晌后,松开了手:“你方才不是说已经吃饱了。”
桑枝觉得他很奇怪,试探着把碗再推回去:“你还要吃?”
总不能小气到剩下的都不给她吃吧,浪费食物可还行。
姜时镜凝视着她,面前的少女眼眸清澈如水,眼瞳偏大比一般人还要黑一些,闪着光时如上好的墨玉,嘴角还沾着红豆碎。
然而她并不知道,甚至用舌尖舔了下唇。
他眸色深了少许,伸手用指腹将她嘴角处的残渣擦掉:“我不吃,你吃吧。”
桑枝:“哦。”
她默默把碗又拖了回来,垂首往嘴里塞红豆,耳垂在不知不觉中泛红。
贺老艾回来时雪下得很大,地上结了冰层,变得泥泞又湿滑,房屋上的积雪逐渐变厚。
贺承平与贺夫人怕篱笆围起来的家禽们会因突降大雪而一夜间冻死,一道用废弃的衣物料子和木板在原本的小棚上又搭了一个支架,将可挪动的篱笆也挡住,不让风雪吹进去。
又在里面铺了一层厚实的干草。
小花狗开心地在桑枝的脚步转来转去,时而去扑从空中飘落的雪花。
贺老艾回来已是一个时辰后,他用村长给的钥匙打开隔壁的门,还未进屋一股霉味和灰尘扑面而来,贺老艾挥了挥漂浮在眼前的灰,遮住口鼻道:“这间屋子很久没人住过了,你们先去屋子再坐一会儿,等我打扫完再过来。”
桑枝屏住气往里看了一眼,屋子很小,且只有一张床,厚重的灰尘积满了各处,角落里甚至还有蜘蛛网,看起来如百十八年没住过人。
“一起打扫会快一点,等天黑后没有光线,更难了。”
她说着在小屋子里转了两圈,比她现在住的客栈还要小一寸,屋子后面连着一个厨房,也很小,目测加起来二十平方。
几人打扫了半个时辰才勉强把灰尘和蜘蛛网全部清理干净,贺夫人抱了一床被子铺在床铺上,又端了一盆炭火,放在床边。
木头里散发出来的霉味散不掉,冬季天气寒冷又下着大雪,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开着窗户。
桑枝待得久了便渐渐习惯这股霉味。
在贺家用好晚膳后,两人便待在打扫干净的小屋里,屋内只燃了一根细长的蜡烛,火光很小,只能照亮桌子周围的小范围,两人坐在桌面相顾无言。
外头的雪还在落,天地渐渐被雪白吞噬覆盖,天色已然全暗,落雪的天气没有一丝月光,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
桑枝无聊到抠指甲边的死皮,此时此景让她蓦然想起了纪宜游胆大包天在寝室玩笔仙时候的场景,同样的一张桌子,一根细长蜡烛,昏暗的火光,寂静无声的氛围,以及……两个人。
只不过没有纸笔工具。
她舔了舔唇:“要不……睡了?”
姜时镜扫了一眼唯一的床和被子,贺家人口多,能挤出一条被子已是不易。
他垂下眼:“你睡吧,我不困。”
桑枝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而后站起身在屋里又转了一圈,地上打扫得很干净,也并未被屋外的泥水打湿,她默不作声地抱起被子放在地上铺平。
拍了拍后:“你想睡地上还是**。”
姜时镜愣住,怔怔地抬起头看着蹲在地上的少女,光线很昏暗,他看不清桑枝的脸:“我不睡。”
桑枝犹豫了下,直接替他做了选择:“那你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