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何慕青 下
山里彻底入秋了,草荫树茂的重山褪了色,像是一把大火泼洒下来,点燃了草木,漫山遍野的火光在乌黑的泥土地上开了花。
来枫山玩的游客一下子多起来,平常总闲置着的空屋打理成了民宿,农家乐整日烟火气缭绕,客流火爆,这是山里一年里少有的热闹景。
何慕青手上的课越来越少,旧人带新人,很快来了新的老师和她交接工作,她走了以后好维持这边小学的运转。
她清闲了,就要离开这儿。某人却早已经闲了几天,白天不是跟着村民进山里打猎,就是跑到河边钓鱼,一会儿都不安生,日子过得悠闲惬意。
仿佛压根不是来看她的,倒像是打着接她的旗号来这儿度假来了。
这几天回家都早,在锅炉里提前烧好了热水,靠在躺椅上眯了会,天刚暗,袅袅炊烟从家家户户院子里冒起来,某人背上挂了钓竿,提着个满当当的水桶就回了。
她听着门口的动静,蹙眉,让他站在门口别动。
苏语在门口顿住,不解,“怎么了?”
“又是一身的灰,你在泥坑里打滚了吗?”,她轻拍他裤腿上的泥,拉正领子,吹了吹鬓角的灰沙,口吻肃然里又透露关心,“这深山野林的,你不熟路,走丢了怎么办?而且…这山里有狼的。”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狼呢。”
苏语不在意地笑笑,提起水桶炫耀,“你看,今天钓了好多,这么大,这种鱼熬汤特别甜…”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怎么没有狼…他们都说有。”
“那不是骗小孩的吗?”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梳盘发的她有种成熟温雅的美,少了棱角,多了些柔弱,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乖,我给你煮鱼汤喝。”,他往后院走了,嘴里还念叨着家里有没有剩下柴火。
何慕青怔怔地看他走,背影笔挺落拓,有青涩走向成熟的安稳,摸了摸脸颊,在深秋的寒凉里温烫。
……
“真香啊,你什么时候会煲汤了?”,她看着那盆奶白奶白的鱼汤,动了动喉咙。
“夏千歌。”
何慕青撇撇嘴,低下眼,说了声哦,闷声舀汤。
“过两天就回了?”
她瞥了他眼,问道:“怎么?你舍不得这?”
苏语摇摇头,说只是想出来看看风景。
“嗯?你…你不想回去?到底是不想见谁…不会是夏千歌吧?”
“咳咳…”,他被热汤呛到,咳了声,眼神飘到地上,“说什么呢,又不是铁打的,偶尔也要休息休息,这边很有乡土人情,就当度假挺好的。”
“不会是待在那边身体遭不住吧…上次千歌还找我问什么药补身子来着。”
“苏希孩子都有就不说了。”,她搅了搅碗里的汤,碎碎念的细声转而变大,“喂…你不会连安栀都没放过?而且我早就觉着你很喜欢年纪大点的温柔姐姐,难不成还有顾芝,不会还惦记上以前的感觉了吧?”
何慕青想起那天晚上两个人帐篷里过了一夜,居然平安无事,他对她看不上眼,拒绝和她怎样,关系从没变过。
她…她算算再几年就三十的人,听舍友天天说荤的,结果连素的都没有过。总觉着…这带着医用手套,天天消毒的手,自己来,很不自在,担子自然甩在他身上。
“你别瞎胡说,你脑子里一天到晚装了些什么?”,苏语抬高了声音盖过她。
怨念深了,心里有点儿失衡,她离开这一年,对他的生活似乎一无所知,“您情操高雅得了吧,清心寡欲…刚好这山上有座庙,不如出家去,以后离我这种粗俗的女人远点,省得我脑子里这些不健康的东西污染了你。”
“你又乱想…”
“我吃饱了。”
何慕青瞪他一眼,甩开筷子走了,“大圣人,是小女子不配了…”
……
她给他留了热水,洗完澡,轻敲门,问她睡了没。
听她说困了,苏语回了声好要去偏房,又被一声喊住,让他进去。
“是不是渴了?”
苏语看着何慕青从被褥里探出脑袋,眸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模糊不清,又隐隐闪着浊荤的光。
“怎么头发不吹就睡觉?这么冷天…会感冒。”
他走到床边摸了摸她耷拉在肩上的头发,半湿着,被褥泅湿了大片深色,他发现她还盖着这么薄的被子。
“被子呢?天越来越冷了,这么点不够。”
“不是拿给你盖了?”
她反问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是你要睡偏屋的,一床厚棉花被,怎么分?”
“你可以和我说。”,苏语揉了揉眉心,被她看得万般不自在,“起来,我给你吹头发。”
牵着她起来,手揉进发根深处,抚顺了头发丝。电吹风插上电,温热的风蒸干水分。屋里窗户没关严,冷风从露出的细缝渗进来,他把衬衣搭在她肩上,问她冷不冷。
何慕青低着头,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他搭在她肩上的衣领时而撩过她的颈子,身上的味道更浓,她偏过头,小偷似的闻了闻,又觉着他的手很柔软,一点点深入她的头发,指腹热着头皮,她舒服的像是悬在空中,无法自控。
她什么时候对他的味道这么**了?
头发干了,他的手有些残忍地远离了她,还是咬着牙没吭声,被褥下的脚尖紧紧扣着床被,被子下面乱的一塌糊涂。
他站起了身,少了重量,床就把她吊的更高了。
“你去哪儿?”,飘得声音发软,她摸了把质地粗糙的睡衣,宽松地像是大衣,**全无,“苏语…”
她喊他,底下膝盖轻轻磨着腿肉,“我头好烫,你看…我是不是发烧了?”
“不会吧,这么快?”,那双温热的手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是有点烫…我去拿退烧药。”
“可能睡一觉就好了。”
舔了舔嘴唇,眼神有些散。
“我去拿被子过来。”
……
两个人睡了同一床被褥,稍稍翻个身,手脚就不经意间碰到。而她像是凭空多了数千万条体感神经,**的有些厉害,他碰哪儿,那儿就热。
何慕青不敢乱动了,也不转过身去,就和他对着眼。
山里秋躁,容易动火,更难藏性。
他好像也和以前不大一样了,湿漉漉的碎发掩着眉,领口耷拉着露出锁骨,有那么些勾人的色气,不那么正经,眼神也不大对,昏昏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跳。
孤男寡女,深山老屋,林子里布谷鸟一声接一声地叫,喊的人打心底里不好受。
要动她了吗?趁她发着烧无力反抗,搂住她的腰,按住手脚,正义凛然地惩罚她这个挑衅圣人品行的妖女。
一口气…狠狠地,要个够。
何慕青忽然不敢看他了,转过了身去,毫无防备地背对他。
“好了,睡吧。“
她呆了一会儿,动作极小地转过身去,看着他的背,有些傻眼。
她看见他头发中央起了个漩,布谷鸟依然在叫,良久,平稳的呼吸声落在她耳边。
睡着了?就这样…完了。
冷下去的夜漫漫,没有尽头般,窗外的黑暗像个深邃的黑洞,无尽的空虚扯碎了所有。
深夜,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砸在窗弦上,啪嗒、啪嗒。
……
雨后清晨,室内凉,被褥里被两个人的体温烘的暖和。
何慕青先醒的,眼底下泛着淡淡青黑,神情呆滞,对他…第一次起了违法犯纪的念头,村里山头挺多,埋在那儿好呢。
他的呼吸扑在她颈子上,手搭在她肩头,睡得正熟,对她是折磨。
她往后缩了缩,想冷静,没想他的手从她肩上滑下去,五指压着山峰,像是头苍鹰俯冲大地,一口叼了只兔。
挤压了整夜的欲泛滥,头皮发麻地感觉一下子涌上来,她融化似的,尖叫声也柔了,腿伸直,足趾绷紧,好似僵了。
啊…呜。她立马捂住嘴,想她上辈子没准真是个妖女,不然怎么这样荒唐,她到底在做什么。
她是看着他醒的,打心眼里敬佩她能忍。没让他看出任何异常,还让她别赖床,真起了床就走了,剩她一个,一副道貌岸然的正经样。
恨他无动于衷,像块木头。
空空的卧室,她那儿就空空地跳着,不知怎的,就挪到了他那边的被褥底下,依然是温热的,有她沐浴露的味道,她想他就在这儿睡了一夜,一整夜。
何慕青闭紧了呼吸,脑海里空着,却又缓缓地浮现出他起床时无意间瞥见他的晨起,原来男人是这样的,她吞了吞喉咙,承认自己寡了太久,不正常了。
接着闭上眼,打破约束了她多年的理智,狠狠地揉了两把,滥了大片的涟漪,食指与中指,细白修长,指甲修剪整齐。
分开,划了一道银丝。
她看了会儿,就这,只觉着没劲,甚至不如…他碰她那下。
……
“你不起?早餐好了。”
何慕青闷在被子里,昏沉沉的,弯着腰,晕乎乎的,脸红的发烫。
她听见他的声,望梅止渴,他又来折磨她了。触手可得的…才一直把她吊着。
他怎么这么过分,她忽然起了些报复欲,想让他下不来床,有了胆子。
苏语走过去拽了下,没想被褥轻飘飘的一扯就掀开了,扑面暖香漫开,大片大片雪色的肌肤透着绯色的红,强烈的视觉冲击着神经,绷到要断裂前的极限。
“你怎么…”
鼻息火热的,他以为熬过一夜就好了,心又跳的和昨夜装睡时般急了,“衣服呢?”
苏语把被褥盖了回去,想把她按回**。却被一下搂住脖子,被拉着往她那儿去,她烫的像是一团火。
“苏语…你过来…”
他短暂的动摇让她有了胆子,手抓着他裤腰,布料揉得皱巴巴的,就一下一下往下拽。
被他单只手扯住,她更急了,身上哪哪都不上不下的,难受的要命,她又掀他上衣,身体里的暴动愈烈。
苏语瞥见藏在床脚下的酒,不知道哪儿来的,已经空了一半,他轻咬舌尖,就着疼喊了她一声,想让她醒。
她就抬眸,刘海湿答答地黏在脸上,脸像是清水洗过,眸子里流动着欲望,没有光,又透着水色,柔软的往里陷,哀求地舔着他,和他撒娇似的。
“难受…”
她突然抓着他的手往下,碰了下,指尖湿的厉害。
“呜…嗯…”
不像自己弄时那样没意思,他的手很漂亮,修长、白皙、指甲干净,她的快乐仿佛就全藏在上面。
舔了舔他的手腕,眼尾挑着,娇媚地哈着气,“帮帮我…好不好?你不是疼我?”
像是弓上满弦的箭,差眼下一个刺激,始终不发。
扑到了她,吻她,沿着颈线涨起,落到唇上,触感轻柔,像是三月的风刮来了,她是被雪盖住的土地,花草冒出了芽。
意识乱了,手乱碰,像是自救,就握了他下。像是拨动了开关,颤了下,他突然推开了她,面相沉静,只是眼底幽深,黑漆漆的。
他低下眼,冷了脸,“何慕青,你别闹了。”
转过身要走,三番两次挑起她的感觉,然后就扔下他离开,这滋味比直接的疼更难受,她就骂出了口。
“苏语你他妈王八蛋,不是你一直勾引我?把我弄难受了你就走?你是不是**不行?”
何慕青抱着被褥掩住春色,突然就哭了,脸颊水花花的,落在早就湿答答的枕套上,“你碰都不想碰,我就那么不如她们?”
下一秒,她听见他变重的呼吸,睁开眼,看见雪白的天花板,又听见布料落在地上的声。
放纵了克制,他们都变得贪婪、情动。
水声啪嗒啪嗒地砸在窗上。
雨后的清晨氤氲,秋天的湿凉打湿了被褥,泅深了水色,在她身上…开了春。
她仰起脸,腰肢半弯着勾出曲线,回过头看着,红着眼,声音一颤一抖,模模糊糊的。
“好…疼。”
……
一高一矮,他后她前,镜子里映出两个人的正面:她刷牙,他洗脸。
何慕青低头把水吐进池子里,看他湿着发,单薄的布料勾勒出线条,碎发盖住眉眼,呼吸浅了。
她转过身从他肩上拿了毛巾,擦了把脸,若有若无的热度。
他好像也不是不行,她红了脸,呼吸紧闭。
……
走那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二狗他爹开了车亲自来送他们去车站,孩子们把何慕青拦在门口,哭了好一阵,不舍得的情绪很浓,送了很远一段。她答应孩子们下一个秋天就来看他们,才慢慢脱出了身。
他们直接从枫山坐火车回青川,一天一夜的路程,买的卧铺票,凌晨才到。
她在上铺,听着车轮碾在铁轨上,和轴承撞在一起的摩擦声,路上隧道很多,有时候钻进去就是一阵一阵不见五指的黑。
那天以后她的心一直很乱,后悔是有的,成全了欲望,把两个人的关系搞糟了。黑暗总让人胡思乱想,臆想恐惧、危险、绝望,仿佛这条隧道就是她的未来,总是遇见黑暗,充满了不确定性。
她缩在墙角,有些怕了,呼吸急促,又被心跳声盖过。
来支教前,有一半的心思是莽的,她不喜平淡,有闯劲儿,认为生活不应该偏安一隅,要看看这世界的其它,苦的、乐的…都不想错过。
可眼下困在物资匮乏的山里,这房子她一个人住时空**,多了他似乎就把剩余的空间实在地填满了。
工作、做饭、睡觉,晃晃一天就过了,她突然觉着,复杂与简单都是一种选择,这也没什么不好。
她低头由上而下打量这具身体,她还年轻,依然漂亮,身材动人,这些又是否值得他为她付出,她喜欢他,就任性地要把这些统统堆上天平,从开始如此没条件地索取,所以从不想长大。
如果她要因为什么东西驻足停留,又该抵达怎样的程度,她是最早的一个,也是最不明了的一个。
她一直在不安稳中寻求心安,这样失去了也不会难受,就像先前抓着他不放,跟他说甩不掉她的,但其实是害怕的,怕面对这段关系,就临阵脱逃了。
床边突然被拍了拍,她看见了他把手伸给她。
“你是不是怕黑啊,我记得以前是的吧…”
她愣了会儿,握住了那只手,掌心温的。
“你回来了,这回想去哪儿?你说想看世界…不会想出国吧?”,他想说话在黑暗里吸引她注意,没那么害怕了,“出国我也不太同意,去支教也不安全。”
“我哪儿不去了,找个工作,好好上班,该收心了。”
又过了一个隧道,车厢里黑漆漆的,他在底下顿了会儿。
“好啊,挺好的。”
何慕青喜欢了苏语多久呢,她记不清了,大概很早就惦记上了,总归有一个开始的,以前的喜欢如天上的白云,漫无边际,说不出个所以,于是就藏在心底。
浅喜似苍狗,深爱如长风。
现在的爱如深谷长风,温柔无形,看似停了,又总会再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