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如果 下
“砰砰砰。”
敲门声闷在一团雾里,她耳畔不清,只觉着身子很沉,要一下子掉到泥沼深处。
被药物麻痹的神经突然跳了一下,一潭死水翻了个浪花,**开很轻的涟漪,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昏迷,然后死于窒息,做之前就已经有了心理预期。可苏希摊在地板上的手颤了颤,耳边妈妈在电话里的呼喊声入了耳。
她会被人救,苏希突然想到。
下一秒她的眼前就会跑出来一双水洗干净的小白鞋,纤细白皙的脚腕,好熟悉…一幕幕都熟悉的像是亲身经历过。
就那么一点点,她隐隐预感这次自己似乎还是死不成。
可为什么呢?就因为那个有些潦草普通的名字吗?
苏语…怎么偏偏叫了这么个名字,姓苏啊,她姓什么来着?哦…她和那个男人一个姓。她不能死,念念怎么办?她一个人还上幼儿园呢。等等…小猫干嘛要上学,不对…它都死了,车子把一个维系着她活下去的生命碾透了。
好奇怪啊,她的记忆像是被一道闸门截流分成两道,垂怜她快死了似的,就大发慈悲开了闸门,支离破碎的、荒唐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淹没她
视线一会儿明一会儿暗,黑暗与光搏斗。
她数了几下心跳,果真一双鞋映入眼帘,不是白色的,黑的。腕也不细,绷着有力矫健的肌肉,一切都反过来了。
他喊她的名字,一声又一声,原来她叫苏希,和他一个姓。
反正…有人救了她,又没死成啊,她也真是命大,老天想尽千方百计折磨她,又不肯她死,吝啬无比,更舍不得拿温柔豢养她。
有人爱她就好了,或者反之她能爱上一个人。
她有没有在某个时候前所未有的期望某个人能救救她,抓紧她的手,代替生活施舍给她一点光,让她活,一次也好。
有的,苏希记起来,有两次。第一次他没能来,现在是第二次。
幻想成真了,她好高兴,像是心脏缺了某块遗憾被弥补,感谢这死前的恩赐。
本该高兴,眼眶四周却淌满了泪,滚烫的、湿答答的,她哭得厉害。
她似乎爱上了一个在别人口中连名字也普通的人,她要狠狠地抓住他。
哦…可她现在要死了,甚至不能看清他的模样,摸摸他的脸颊。
真可惜,吃了那么多药,她马上要死了。
在绝望时给她一点希望,再残忍地碾碎,上天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玩弄她,玩不腻似的,所以她如惊弓之蛇,避开所有的好意,怕再失望。
呼吸好难受,喘不上气,手抬在他膝上,重重地掉了下去。
轰然巨响!
“苏…语。”
最后一点力气,她喊了他的名字。
……
“苏语!”
光明涌入视网膜,她从**猛然坐起,肉体却还停留在死亡的无力,很快又失力倒了回去,平躺在**仰望天花板。
愣神的时候岔了气,她弓着腰连声咳嗽,有些鼻塞,空调在低温开了一夜,看样子有点感冒了。
咳嗽平息,苏希靠着床柜坐起,手摸在枕头上,湿漉漉的,白色枕套上泅出大片深色,揉了揉眼睛,才发现眼里的水色还没褪去。
怎么哭成这样?舍不得死还是怎样?
不对,她还活着,苏希瞥见桌上堆积成山的复习资料,搓了搓脸,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手指揉进发里,背上的冷汗干了发凉。
梦啊…还好只是个梦。
她如释重负,缓缓直起了腰,没一会儿又弯了,腿蜷缩着,抱住膝盖,数着白嫩的脚趾。
突然就想他了,也没什么理由,就是想。他有什么好的,一个星期打几个电话就把她打发了。偏偏梦里把他忘了又记起来,怎么就稀里糊涂爱了第二次,
幸好就是个梦而已,想着想着她就有些后怕。
不过明天就高考了,太分心不好。
起床,收拾好床铺,关了空调。身上只穿了套老土的纯白色内衣,小短裤,曼妙漂亮的曲线全浪费了,有些可惜。
漱了漱口,趿拉着拖鞋在屋里到处走。打开冰箱,几把小白菜,两三个青椒,一小块肉…梦里有的一点点和现实吻合。
她的呼吸急了下,冰箱门猛地撞得响,差点被吓得要跳起来。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拉开门,看着那些菜,胃里又一阵倒恶心,就拿了个苹果随便洗了洗,甩着手上的水,打开电视,放的是晨间新闻,单调机械的腔调,没看几秒她就给关了。
突然想起什么,苏希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跑到玄关口,透过猫眼往外看了眼,空****的,一把拧开门锁,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什么很沉的东西倒了下来,靠在她脚背上,**。
她捂着嘴喊了声,往后靠了靠。看那人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地上,一下子醒了,揉着后脑咧着嘴慢慢睁开了眼。
一瞬间全对上了,昨天梦里最后那阵很模糊的敲门声,真的…是他。
猝不及防,苏语摔得不清,睡意全无。他扶着僵硬酸软的腰,骨头还是硬的,硬撑着站了起来,和满脸震惊的女孩眼神对视,他被那炙热,滚烫的目光擦了下眉眼,仿佛就要烫伤,直勾勾的、又恨不得吞掉他。
很不自在的揉了揉眉心,他指了指脚边的包,语气有些难受,“最近忙忘记了,我也是昨天才想起来高考的,火急火燎订票回来,结果只有晚上的,我拍了很久的门,还给人骂了,就在外面睡着了,对不起啊…就…”
小姑娘哪里等的及他说完,猛然朝他扑来,动作慌得有些急燥,力也不收,撞得他胸口疼。无处安放的手摸到大片雪白光滑的皮肤,他咬着牙把门一把关上。
“苏语…苏语,原来真的是你。”
她一直喊他的名字,一声一声的,像是只懵懵懂懂又蛮劲儿的小鹿。他想开口,她就亲他,吻他,甚至咬他的颈子,两个人身上的味道交缠着,分不开你我。
后来她哭了,很厉害,眼泪像是开了闸门止不住,他的肩膀很快湿了大片。
良久分开,苏语颈子上又湿又红,像是被蚊子咬了,他有些尴尬地和她说了句高考加油,她说我爱你,梦里现实都好,一次两次…不管多少次。
两个人衣衫不整,都说着不着边际,还毫不搭界的荒唐话,有梦里的怪异荒诞感,又在现实里有着异样的和谐。
老天玩不了她再一次,从今往后,她始终会握紧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