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谎言 上
出门时恰好雨停了，深灰的云被太阳融化，阳光炙热刺眼。
顾芝抱着一把还没撑开的伞跟在他后面，问他要不要一起共伞。
“没那么娇贵。”
她忽然沉默，眼眉低着，勾起的唇角平下去。
笑得牵强，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沮丧，“可我也不年轻了。”
他恍然一震，漆黑浓深的眸子认真地看向她。
阳光下她眸色泛着那种深棕色的光泽，微蹙起来更显得那其中深邃幽静，往下还是那颗要凑得很近才可以细看到的泪痣。
她还是美丽的，**力惊人。光滑细腻的肌肤可以看出她平日里认真地保养，可眼尾还是起了些很淡的细纹，眯起眼会加深，需要靠庸俗的妆容才能掩饰掉这些小细节。
他缓缓抬起手，没多高，又压了下去，眼神忽明忽暗的直恍惚。
他记得顾芝以前也挺爱美的，讨厌那些老气横秋的衣服，从认识顾芝开始就发现喜她格外欢轻飘飘的裙子，即使生着一张不施粉黛依然漂亮惊艳的脸，也小会心呵护从头到脚每一寸肌肤。
花儿开到熟透，香味浓郁，花枝曼丽，几乎是最美好的岁月，却非要和他死命地绞在一起，用语言、疼痛肆意地伤害着对方，爱和恨似乎仅在一念之间。
她用火焰融化了自己的身体，再深深地烙印在他的生命里，为此宁愿把本该高高在上的人生摔得稀碎，烧得花叶干枯，灰飞烟灭。
孽缘，是造孽。
……
“你怎么会来这边的？”
路上，他问她。
“找人跟踪你，你知道这对我来说也不难。”
顾芝撑着伞，不知不觉黑色的伞面还是盖过了苏语的头顶，两人在雨后初晴的街边共一把伞，她身上一整套都是他的，宽大的上衣袖口耷拉着，松松垮垮的运动裤，落在旁人眼里便成了一对般配的、由暧昧走入热恋的情侣。
苏语面色不变，像是早有意料，却还是对她的直白有些惊讶。
马路上车流不息，“打车去吧，大一点的商超离这里还有点儿远。”
“走着去就好了。”
她蹙着眉不情愿，晃了晃脚上他的鞋，多垫了两层垫子才勉强能穿，“平底鞋，走路不累。”
“拖时间？没催着你走。”
“我没这么无聊，身体不好，锻炼不行吗？”
“可以。”，苏语扭过头，侧脸漠然。
“你想吃什么？”
“你也不会什么菜吧？”
他冷笑几声，想起了地下室的时候她凡是有关照顾人的，几乎什么也不会，唯一熟练的居然是上药和包扎伤口。后来她学了熬粥，听了煨汤更好也开始学，乱七八糟的补品都往里加，唯独做菜学不好，来来回回也只有那么几道，摆在餐桌上泛善可陈。
“谁知道呢。”
顾芝不可置否地偏过头，目视着前方，两个人路上话少，直到进了超市她才拎了个小篮子给苏语，说：“你想吃什么自己挑吧。”
苏语没打算客气，拎着篮子走进卖菜的区域。常见的蔬菜肉类都有，冷柜里摆的琳琅满目，一把根部还沾着黄泥的小白菜清脆细嫩，看着不错。
他下意识伸手去拿，又停住，瞥了眼顾芝拎着小皮包的手，白皙精致，指尖透明，像橱窗里的艺术品。手转了方向，拿了一盒已经洗净包装好的干净白菜，又选了两盒新鲜肉类，猪肉、牛肉。
顺着人群往前走，袋子越装越沉。几个鸡蛋、一袋粉丝、半截冬瓜、青椒…都是切好洗净装在封了膜的塑料盒里的。
“就这些？”
路上顾芝一直很乖巧地跟在他身边，这会儿才开口。
“青椒肉丝，冬瓜蛋花汤，干炒牛肉…”，苏语低头清点着已经沉甸甸的塑料袋，“这些够了，你做的来吗？”
“呵呵，还行吧。”
顾芝笑了笑，接过他手里的菜，又折回去买了一斤小排骨，排队付账时还有些遗憾地说：“可惜时间不够了，不然还想给你熬点汤呢。”
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回过头很认真地嘱咐了他一句，“等会我付钱吧，你刚刚工作，手头肯定不宽裕，以后缺钱的话…和我说一声就好。”
苏语就站在她后面，目光一点点从上至下描摹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瑕疵，却始终找不到任何做作伪造的证据。
那一瞬间，他没有失落，反倒是松了口气。目光松懈地垮下去，落到她几缕散乱的发丝落到雪白纤细的后颈，握紧的手骨缓缓松开，少有的没有排斥，低低地嗯了一声。
轮到他们了，收银员扫完条码，报出价格，然后握着扫码机机械式地看向顾芝。
她傻傻地愣了会儿，才慌乱地结束对视，从小皮包里掏出一张底色漆黑的卡，刚准备递过去又突然收回，从包里火急火燎地换出手机。
苏语知道过去的顾芝在顾家一直都是大权在握，几乎是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或是正是因为她高高在上、什么都唾手可得，所以对于网络这些虚拟的快乐不感兴趣。
除开办公，他很少看她会沉迷在电子产品上，手机几乎只是用来通话，闲下来时更多的是摸一些纸质的书籍，一张卡就足以满足所有的奢侈消费。
可眼下，他看着顾芝低头摆弄着手机，指尖胡乱地点触在屏幕上，不知是慌了还是怎的，她的脸色一点点发白，又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歉意，说让他再等等，很快就好。
身后的人群在**，有些闹腾起来。
他从没见过眼前这个哪怕在华灯高挂的奢华宴会上都能曳着一袭长裙处变不惊、仪态雍容华贵的女人这么狼狈过，脸色苍白的有些不像话，他透过她的眼睛，察觉到了一股很浓…很浓的不安。
“点这里。”
苏语替顾芝指了指，她顿时明了，亮出了付款码，付了钱。
“好久没用过了，都不会了。”
顾芝回过头冲他笑笑，整理耳畔边滑落的发丝，神情一下子变得自然。
莫名的，他居然为了那双灰暗里透露落寞的眸子感到惋惜，有些难过，他突然又看不透她了。
“走。”
他一只手拎着那些东西，又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走出身后嘈杂喧闹的市场，遭到了短暂的挣扎，她很快放弃了。
一路沉默，苏语几乎是拽着她，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才肯停下。
“怎么了？快点回去吧。”
女人依然一脸无辜，眉眼弯弯，笑意盈然。
这些人怎么这么能演，难过能骗他那么久，好像不欺骗别人不撒谎就活不下去似的。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在身后追上了顾芝离开的背影，她整个人都生了锈似的僵住。
“顾芝，你是不是又骗我？”
（太晚了，实在是写不完了，先发一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