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血泊
除夕夜这天比起以往似乎都冷了许多,冷冽刺骨的寒风呼呼的刮着,它像是被传说故事里只会在除夕夜这天出现的骇人怪兽张开血盆大口呼出的阵阵腥风般可怕,在寂静无人的黑夜里无情地搜刮着落单的温暖。
卫浴间里破旧生锈水龙头已然年久失修,细小的水珠淅淅沥沥地落下,在水泥地的水洼里砸出嘀嗒嘀嗒的声响,似是蒙怨惨死的孤魂在深夜里发出凄惨的哀嚎。
屋外的冷风肆虐嚣张,一次又一次冲击在油漆干裂掉渣的木架上,嵌在木框里的玻璃咚咚作响,仿佛摇摇欲坠、即将被敌人攻陷的堡垒,玻璃上裂开细密的纹路,寒冷争相拥挤着潜进了房间,屋子内的温度低的可怕。
夏千歌坐在冰冷扎人的水泥地面上,她蜷缩着身子企图能够维持心脏跳动的温度,胃里有些发烧,刚才喝下去的凉水似乎渗透到肠胃底部,灼烧着她单薄的胃黏膜,她低头望着凄冷苍白的月光透过窗户,在地面上投下,纤弱的影子。
捧在掌心里的手机还亮着微弱的光,电量不足的提醒已经再三弹出,可她熟视无睹,把那几条看了无数遍的通话记录翻来翻去,可摆在台前的那张黑白色的照片如同坚不可摧的长矛刺穿了她脆弱无力的侥幸,不曾留给她半点希望。
母亲死了…自杀,就死在她新年归家的前一天晚上。
那天她在楼梯间不知道挣扎了多久,才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爬上了五楼,胸腔里的心脏砸动的飞快,在口腔里蔓延着干涩的血腥味。
可她带着归家的喜悦而强忍住心头的悸动,逼迫着自己尽可能露出甜美的笑容,却在拧开门锁的那一刻,一切的伪装都失了应有的意义,骤然间,她感受不到心脏猛烈砸动的疼痛,也全然听不见门轴吱呀转动的声响,时间在这一刻定格停滞。
黑白二色分明的眼眸里倒映那样血腥可怕的场景,她却没有产生一丝害怕的情绪,无情地像是爬出地狱的魔鬼。
母亲自杀了…她脑海里只是简单地闪过了这样的念头,几天前还和她通过一则电话,还叮嘱她要在冬天多穿一些以免着凉的母亲居然就这样先她一步离开了凄暗惨淡的人间。
可当初分明是母亲把亲手她带到这座无间地狱的,她们曾一同煎熬着地狱的业火,分明还要抱在一起继续忍受漫长的寒冬,可母亲就这样先她一步去了,像是战场上懦弱的逃兵,她鄙夷这样耻辱的行为。
她当时并没有太难过,或者说她根本不会发自真心的难过…就像她摆在脸上的只有那样僵硬机械的笑容那样。
她担心惊扰了邻居,便一声不吭地捡起了那些散落在地面上的苹果,把它们放在袋子里装好,再拎着行李箱默默地进了家门,最后把门轻轻地关上。
她把苹果放在了玄关的鞋柜上,拖着行李箱胶黑色的滚轮淌过冰冷发黑的粘稠血液走进了客厅,全程缄默地如同电视剧里残忍冰冷的连环杀人犯,鲜血与尸体不过是她乏味人生中的调剂品,惊不起眼底漆黑海面的半点波澜。
安置好一身的行李后,她走到血泊边抱膝坐下,拨了电话,一边擦拭着小白鞋边沿的血迹,一边告知了她的母亲自杀身亡的事实,语气冷静的甚至让对方产生了质疑。
她没有解释,挂了电话,把沾染上血迹的纸巾扔进粘稠摊开的血泊里,看着洁白的纸巾一点点染上湿冷的血液,红色爬满每一根细微的植物纤维,慢慢染成血色的绸缎,在地面上湿软地晕开。
她当时的意识无比的清晰,以至于记得每一个微小的细节,无论她多么努力,都无法从那控制感情的贫瘠神经里再掏出半点或喜或悲的情绪,她麻木地像是冰冷无情的玩偶,僵硬发冷的关节却又灵活的可怕。
疯了…她甚至清晰地意识到当时的行为并不是一个正常人应有的举措,她觉着自己疯了,可动作与逻辑依旧清晰严谨,毫无半分遗漏。
她记得自己拿起了躺在血泊中的那把刀子,她拿着刀走到了水龙头喷出的水流下仔仔细细地清洗了许久,冰凉的水花抹去了锋刃上点点凝固的血液,锋利的刃泛着刺痛眼眸的锋芒。
她比着刀刃在白皙的手腕上轻轻划过,带来酥酥痒痒的触感,刀刃下青黑色的动脉跃动着生命的活力,温热的鲜血涌动翻滚,似乎即将喷薄而出。
殉葬。
她怎么可能陪着懦弱的逃兵殉葬!
她笑了,咧开苍白的唇瓣笑的凄厉,她从放在鞋柜上的袋子里拿了一个水润鲜红的苹果,靠在门扉边坐下,她一点点削掉红色的果皮,露出甜美的果肉来。
苹果皮在刀刃下脱落,砸入血泊里,被染的愈发鲜红,她狠狠地咬在了苹果上,牙齿刺入果肉,汲取着果肉下鲜甜的汁液,一口又一口,狭窄的喉管吞咽不下,苹果淤积在嘴里塞地很死,她开始剧烈地咳嗽,些许嚼地碎烂的果肉被吐了出来。
她嘴角咧开的弧度被果肉撑开,她忽然很想笑,嘲笑母亲这个懦弱的逃兵。
母亲以为这样便能够就此解脱?以为天堂会向她招手么?
她们这样的人只配下地狱罢了,从一个地狱去往另一个地狱,到底有什么分别?
她仰面倒去,看着破旧天花板上有黑色的油污,然后那些恶心的污点愈扩愈大,愈扩愈大,最终吞噬掉了整张天花板,耀武扬威地盘踞在她的头顶,呼唤着她放弃挣扎,一同去往更深层的地狱。
污点化身怪物,猛然扑下来。
……
电视机忽然开机,回忆戛然而止。
夏千歌忽然想起来她错过了今年春晚,她打开电视的时候已经春晚已经临近尾声,荧幕里正放着《难忘今宵》的压轴演唱,她愣愣地望着,明明灭灭的光亮在她漆黑的眼底闪烁悬停。
掌心里的手机忽然振了振,高中的班主任给她发了消息,是关于募捐款项的详单,她幽深晦暗的目光大致扫了扫微亮的屏幕,很快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她抿着苍白的嘴唇勾勒出惨淡却又欣喜的弧度,她看见了。
母亲自杀身亡,除夕夜孤苦伶仃的女孩应该看起来该有多可怜呢…他大概会来的吧。
不择手段又如何呢…她就是这样卑劣的人。
没什么是不能利用…不可摆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