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偶遇
顾今月被他的无耻震惊了
顾今月喝了药, 又与碧柔等人调笑几句便困意上涌。
身体疲惫不堪,加上药效来得快,一沾枕头便睡着了。
一夜无梦。
清晨, 她眨了眨眼,头顶投下一片阴影,风轻妄坐在床边怔怔看她出神。
心中警铃大作,不动声色将被子拢紧,瞪着眼也不说话。
风轻妄回过神, 低笑两声:“夫人为何防我像防贼一样?”
“……”顾今月没回答, 悄悄侧身往里挪了挪, 与他之间空出一大片位置。
背还没贴到墙壁, 先碰见一只大掌, 隔着被子也能感受到掌心的灼热。
风轻妄俯身把她捞回来顺带把人放在身下, 眯着眼:“你是在邀请我上塌吗?”
“不是!”顾今月使劲摇头, 蓦地隔着薄被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 眼里泛起水光颤声道:“你干什么……我要起床, 你放开我。”
风轻妄揶揄道:“我本来什么也没想, 不过若是夫人有需要, 我定当竭尽全力。”尾音低沉,撩人心弦。
“你是禽兽……呜呜……”
“夫人以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以前的我都忘记了……”
“那我帮你再回忆回忆?”
藕荷色的床幔被打落, 像蛇一样扭动着,不多时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吱呀声, 伴随着细微破碎的低泣。
一只青紫斑驳的手臂费力往外伸, 眼看指尖就要逃出升天够到偷溜进屋的斑驳光晕,在最后一刻被另一只撑开五指的蜜色大手猛地穿进指缝, 用力一扯又藏进床榻阴影里。
拔步床摇晃的声音更大, 忽快忽慢的呼吸掩盖断断续续的抽噎, 隐约从传出只言片语。
“又是你先主动的,”他笑了笑,故意拖长音调:“这可怪不得我。”
果然他又收获了顾今月无数个刀眼,但那又如何,反正他不痛不痒,还是到嘴的东西更实在。
苏嬷嬷站在门外叹了口气,挥退侍卫,转头吩咐碧柔:“让膳房备好粥,药也重新熬。”
碧柔红着脸垂头应好,如释重负地退下。
虽然知道太子殿下迟早会与夫人圆房,可她也没料到居然这般……激烈。
事后,嬴风满足地抱着顾今月。
她咬住下唇怒目圆睁,却不知道这幅美眸含泪的模样让他的心又痒了起来,不过他深知如果真的再来一回怕是前面的努力要付之一炬。
心里默念四书五经,强行抑制住冲动,克制地轻啄她的额头,赔笑道:“娇娇别生气,下次我一定拒绝你。”
顾今月被他的无耻震惊了。
见她错愕地看着自己,嬴风心里十分好笑,心里起了点坏心思。
他食指微轻刮了下她的鼻梁,故意又补了一句:“我说到做到。”
顾今月气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惹得他哈哈大笑。
*
“他以前也这样吗?”顾今月全身浸泡在浴池里,水面上洒满了刚刚摘下的新鲜月季花,露出一个脑袋浮在水面上。
她仰头嘟囔着嘴对着池边二人含糊地抱怨了几句风轻妄;“怎么能如此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碧柔害羞地低下头不敢接话,兀自舀水淋在顾今月满头柔顺的青丝上。
苏嬷嬷到底是过来人,脑子飞快转,这时候还不忘替太子殿下扳回一点好感:“或许是因为夫人前些时日生病,主子一直衣不解带地照看您,所以……“苏嬷嬷见水里的人脸都要红透了,换了个委婉的词:”一时情难自抑,您担待些?”
顾今月觉得自己的脸比温泉水还烫,她目光盯着水里的某一片花瓣,小声嗫嚅道:“难道我们从前经常……做这事?”
风轻妄看上去并不像纵欲之人,相反他骨子里冷漠狠厉,从他治家严苛便可窥见一二。
她曾无意撞见他训斥属下的模样。风轻妄仅仅只是站在那里沉下脸,便叫一干威武雄壮的八尺大汉们跪在地上如寒蝉般战栗。冷眸一挑,嘴角似笑非笑更是令人不寒而栗,她隔着老远看了都会发憷。
好在除了那日,他对着她永远都是一副言笑晏晏,有事好商量的模样。
碧柔眸光一闪,这个问题她会,立即扬声道:“自从夫人与主子成亲后,从未分房睡过呢!”
池子里刹那间只有水声,和顾今月的心跳声。
头又往水面下沉了沉,只留鼻尖以上部位,眼眸低垂,头上的水珠顺着睫毛滴在水面上,溅起一朵涟漪。
苏嬷嬷瞪了碧柔一眼,明知道夫人害羞还胡言乱语。
碧柔委屈巴巴撇撇嘴,这大半个月她一直都在熟记主子交代夫人可能问到的问题,从□□复抽查了她好几次,确保再也不出纰漏才被放回来。
苏嬷嬷暗叹,到底还是年纪小,没经历风浪,下去定要好好教导一番才是。
她老了,需要赶紧为太子殿下培养得用的人才行。
两人各怀心思默默服侍顾今月更衣,她再也没开口问什么,起身时全身泛着微红,像一只煮熟的虾。
“洗好了?”风轻妄半靠在**,拿起一卷书册有一下没一下地翻动着,见她来了眼皮往上一掀,随手丢开朝她伸手。
忽然就不想过去了。
“过来,”他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催促道:“快点。”
顾今月后退了两步,他立刻耷拉下脸,沉声道:“再不过来我就过去了。”
“你去东苑睡,”求生欲迫使她开始胡编乱造:“我记得我们以前都是分开睡的。”
风轻妄被她气笑了:“看来你记忆恢复太慢,少不得要多喝几次药,再由我亲自帮你回忆回忆……”
想到苦不堪言的汤药,她脸上闪过惧怕之色,倒是忽略了风轻妄后面的话。
“啊……”顾今月猝不及防全身悬空,不知何时风轻妄下床走到她身前,轻轻松松拦腰抱起她,下意识双臂交叉勾住他的脖子,两人距离霎时拉近,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昏黄温暖的烛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半是明媚,半是寒霜,犹如冰与火在对抗。
顾今月失神地望着他藏在阴影的半边脸,不知怎么就想暖暖它。
手微微一用力,挺身凑上去,双颊相贴刹那,唇瓣擦过他的冷硬的嘴角。抱住她的手臂骤然绷紧,一点一点地将她塞进炙热的胸膛里。
夜晚的夏风来得急而猛,粗心的下人忘记关上窗,烛火忽明忽灭,投在墙上和地上的两个影子一会这个压倒那个,一会儿那个压倒这个,最后揉成一团,生成一体。
翌日她一睁开眼,风轻妄恶人先告状。
“昨晚绝对是你先主动的。”
说完急急跳下床,三两下穿好衣服,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末了还故意后退两步拉开距离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我不会再上当了。”话还没说完,手已经放在门上,偏头看她,恨恨交代今日行踪:“我去东苑处理点生意上的事,中午再回来陪你用膳。”
顾今月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恹恹仰面躺在**,望着藕粉色的帐顶出神。
当年到底看上他哪里了?
嬴风疾步离开西苑像后面有魔鬼在追她,顾今月于他而言就如同上瘾的毒药,若是只看不吃倒还能忍上几分,一旦品尝后他便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渴望,只想溺死在她怀中。
欲罢不能,食髓知味。
东苑的人远远看见太子殿下脸上挂着浅笑,顿时头皮发麻。
太子殿下高兴的时候有人要倒霉,不高兴的时候有更多的人要倒霉。大伙儿不约而同地在脑中过了一遍自己最近有没有什么地方出现纰漏,一时间有人战战兢兢,有人暗自庆幸。
“从三,来跟我过两招。”
“啊!”从三张大嘴一惊一乍,被哥哥用力敲了下他后脑勺,还附赠一个凌厉的目光。
你又犯什么事了?德四凌厉地刮了他一眼。
从三泪眼汪汪看过去:我什么也没干。
“快去,你愣着干嘛?”德四见他呆头呆脑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上他屁股。
真是亲哥,从三龇牙咧嘴地捂住后臀,可怜兮兮地去接受太子殿下的“教导”。
太子殿下一身好武艺,尤其是在九死一生的战场上历练过,一招一式无甚花架子,都是直取人性命的狠招。
从三纵使武学天赋高,可到底少了几分杀伐之气,加之他的长处在轻功和箭法,而非剑法,不过百招就被打倒在地。
“再来。”嬴风面不改色地命令他。
从三认命地从地上爬起来,心底叫苦连连。
碧柔不是说太子殿下已得偿所愿,为何殿下眼里还是一副不满足的模样,眼睛里的火好似要烧掉东苑一般。
嬴风继续发泄身体残余的精力,谁让他的毒药身子骨太弱,经不住他折腾几次。尤其是那细腰,养了这么久还是不见长肉,他两只手左右一掐就能完全握住,总怕一不小心就给折断了。
心里盘算着宫内库房还有什么好东西,赶明儿统统拉过来给她进补。
她好,他才能好。
*
皇宫,景越宫。
一名双十年华的女子跪在嬴岚面前,她的右脸上有一处骇人的疤痕,从眼尾蔓延至嘴角,任谁看了都会道一句“造孽”。
“双儿,你可否再将当日的情况再说一遍。”嬴岚眼神示意心腹将人扶起。
双儿,与顾今月一同上京的婢女,提到当时之事泪瞬间涌满眼眶,强行压下胸口的酸涩,压抑着哭腔道:“是,三殿下。”
抹掉眼尾的湿润,语气愤然:“那日遇到山匪后,胡侍卫提出我与小姐互换身份,由他带着我引开山匪,小姐前往胡侍卫指引的方向去等候您的接应。”
“谁知山匪竟然不是为了活捉我们索取钱财,胡侍卫为了保护我死于他们手中,我也不慎掉下山坡晕了过去,再醒来就被您所救。”双儿想起小姐已然香消玉殒,终是忍不住哭出声:“早知道,不如不换……说不定小姐还有一线生机。”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嬴岚眸色黯淡,停顿了一下柔声安慰她:“如今你可有打算,是否需要我派人送你回老首辅处?”
“不,”双儿跪下,匍匐不起,颤声道:“如若三殿下不弃,双儿愿意侍奉三殿下。小姐曾经很期待与三殿下……再次见面。”
“真的吗?”嬴岚恍然如梦喃喃道:“她真的期待与我……见面吗?”
双儿哽咽道:“是的,殿下写的信被小姐视若珍宝,常常拿出来对着您的墨宝临摹一二,可惜上京途中遇到……全都遗失了。”
嬴岚闭眼眼,轻叹一声:“知道了,你下去吧,我会安排。”
双儿福身告退后嬴岚陷入沉默,忽然对空旷的大殿说了一句。
“今月妹妹,若你地下有知,可会恨我?”
*
自从嬴得偿所愿,这两个月他都真切体会到了什么叫神仙般的日子。
当然,顾今月偶尔会因为他的索取无度发小脾气,不过在他看来这都是两人之间的乐趣,他享受其中。
但显然另一个人不是这么想的。
“你去东苑睡,我再也不信你的鬼话。”顾今月气呼呼地锁上门,背抵着门锁对外面的风轻妄恨恨道:“今晚上我绝不会放你进来,你趁早死心。”
守在周围的下人们眼观鼻鼻观心低头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心里却给夫人悄悄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太子殿下看中的女人,光是敢把殿下晾在外面就值得他们顶礼膜拜一生。
风轻妄趴在门框上,伏低做小哄道:“夫人放我进去吧,今晚你把我绑起来任你处置,行不行?”
顾今月捂住滚烫的脸,骂他:“你……真是口无遮拦。”
风轻妄听见她态度不似刚才强硬,抓住机会乘胜追击:“双手分开绑,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你还可以……”
门猛地一下从里打开,把人迅速拖进去,又砰地一下关上门。
顾今月手捂住他的嘴,小声抱怨:“我才不会做那种事,你别坏我名声,以后让别人如何看我。”
风轻妄目的达到心满意足,轻轻捉住她的手放在唇下亲了亲,眼神柔得像月光,声音微哑:“谁敢乱嚼舌根,就拔了去。”
掌心的温度逐渐上升,顾今月慌忙收回手缩在前胸,往后退几步拉开距离,警惕道:“你说的,保证不对我动手动脚。”
两人间的距离被风轻妄一个箭步拉近,他趁她不备单手把人扛起来放在肩上,朝着床榻大步走去。
“你又骗人,”顾今月悬在半空使不上力,只能两手握拳一顿乱锤他的后背,等一触到床榻立马弹起来想往外跑。
就知道最后一定会变成这样,他实在是诡计多端。
风轻妄眼疾手快欺身压上来,哈哈一笑:“夫人放心,我说到做到。”
他熟练地给两人宽衣解带,又拉过薄被盖得密不透风,末了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两根三指宽的绸缎绳,手口并用把自己缚起来,另一边捆在床头。幽绿色泛光的丝绳与黑色护腕交缠在一起,说不出的旖旎诡异。
长臂一边一个压住她的左右双肩,完全将顾今月禁锢在他身下。
两人脸贴着脸,她能清晰捕捉到他眼里得逞的笑意。
“今天绝对不动手,”风轻妄眨了眨右眼,促狭道:“若是我做不到就任你责罚,绝无二话。”
“你……无耻……”顾今月用手抵在胸前试图推开他,无奈两人身量差距太大,使出吃奶的劲儿他也纹丝不动,又用脚去踢他,反倒被他找准机会**。
“娇娇你看,虽然你不记得以前的事情,身体却聪明得很。”风轻妄气息不稳道:“它都替你记着呢。”
顾今月闭眸微微喘息,脸上红成晚霞,张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事后,风轻妄用下巴尖亲昵地抚摸顾今月濡湿的鬓角,忽然开口沉声问道:“顾今月,小时候我们捉迷藏的事情,你还记得么?”
顾今月听见他直呼自己大名,就明白此刻他是在认真问问题,不是玩闹。
这两个月来他时不时就会像现在一样冷不丁问过去的事情,打着帮她回忆的幌子趁机占尽便宜。若是她说不记得,他就会带她做一遍,务必确保她对这件事有印象。
“好像……有点印象。”顾今月不期然对上他清冷的眸子,老实开口:“你在找我,我躲在……躲在哪里?”
她头有点疼,闭上眼脑中一片模糊。
风轻妄低声在耳畔哑声补充道:“你躲在一座凉亭里,后来我找到你了。”
凉亭,好像是一座凉亭,但是好像里面还有一个人。
“你被我在如意烫金纹的桌布下捉住,笑着扑到我怀里。”风轻妄声音沉稳有力,一字一顿敲在她的心间,敲散脑海中模糊的人影,只余下她和风轻妄两个人在亭中相拥。
“记住了么?”他猛地咬住她耳垂,又重复了一遍:“记住了么?”
“记住了……”顾今月倒吸一口凉气,偏过头躲开他的攻击。下一刻感受到他的变化,身体骤然僵硬,几乎是喊出声:“我们在一起捉迷藏,你找到我了。”
风轻妄喉咙溢出愉悦的笑,停止动作:“乖乖真聪慧,说一遍就记起来了,要给你点什么奖励才好。”
“不要,我什么都不要,你让我休息就好。”顾今月一点也不想要他口中的“奖励”。
她惊慌失措惹得风轻妄轻笑几声,随即不再逗她。
利落地从她身上起来侧躺在一旁,眼神失落,蔫蔫道:“那就算了,我睡了。”
说完果真闭上眼一动不动。
顾今月等了好一会儿,听见他均匀呼吸声后才小心吐出憋在胸口那股气,侧头瞄了一眼双眼紧闭的男人,瞪着他骂了一句:“禽兽。”
待顾今月完全沉睡后,嬴风方才掀开眼皮勾起一抹弧度。
“今天的事情你可千万记住了,别逼我真的当禽兽。”
用力一拽,脆弱的绸缎绳顷刻间断裂,嬴风随意捋下扔在一旁,手腕上连条红痕都没留下。
这玩意儿是上好的桑蚕丝织造而成,金贵易坏,用来绑他简直白费功夫。他握住顾今月的细腕用手指丈量尺寸,勾起唇角,眼神晦暗不明。
缚她刚刚好。
顾今月可千万别给他这个机会。
指尖撩开她额间凌乱的碎发,轻柔拨至耳后根,眼神痴迷看着熟睡的人。
她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她。
*
两人这段日子如胶似漆,蜜里调油。风轻妄大部分都是中午才出门办事,晚上回来,偶尔也会因为生意外出两日,不过必定会派人提前跟她汇报行踪。
今早顾今月醒来后枕边已空,望着空****的床无端生出几分寂寥,往日总是在他怀中醒来。
若是前一晚太过胡闹,他便只低头亲亲她的额角。可若是从一个吻开始,那后面的事情就不是她能控制的。
脸慢慢发烫,默默拉起被子蒙上脸。
风轻妄什么都很好,就是对她有些太过小心了。把她看得很紧,她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要知道,连每天吃什么,吃了几口都了如指掌。
但凡她有对什么皱了眉头,第二日无论是人还是物必定不会再出现在她眼前。同样,若是她喜欢什么,这座别院必然会源源不断供应,直到她满足为止。
除了外出。
她曾经嘲讽道自己呼吸都要经过他同意,他笑笑不反驳,又抛出以不用喝药作为交换。
**太大,她同意了,不过就是他担心自己罢了。
自从他身体力行地帮助自己回忆以前的事情,喝药的频率就在慢慢减少,只有偶尔她回答错误时才会被安排上一碗。大部分是在床榻上,她被弄得晕头转向的时候。
顾今月记忆力极好,大多听过一次后就能记住,三个月之后几乎再也没再喝过一碗。
最近几日是她的小日子,他昨晚上只是将大掌覆在她腹上为她暖身体,迷迷糊糊间听见他在耳边低喃。
“顾今月,我们生个孩子好不好,我会让你们成为世间最幸福的人。”
顾今月摸上自己平坦的小腹,脑海里浮现风轻妄的脸,垂眸沉思片刻有了决断。
起身下床,她找来苏嬷嬷和碧柔,吩咐叫大夫来一趟。
两人神色焦急,连忙问她哪里不适,顾今月低下头害羞摇头就是不肯说,只说要请大夫,最好是擅长妇人的圣手。
苏嬷嬷以为她是小日子期间不舒服,不敢大意。一边连忙派人禀明太子殿下,另一边又让顾今月赶紧躺回去休息,不料被她拒绝。
“我总是躺着,现在想练练字打发时间。”顾今月叫碧柔取来纸笔,练了起来。
苏嬷嬷见她面色如常,倒也不好再劝,站在一旁小心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紧张不安的模样让顾今月笑出了声,安慰道:“我身体没事,只是问问一些其他事情……”说完便不再多言,认真练起字来。
苏嬷嬷到底是见多识广,咂摸半天回味过来,脸上绽开花,乐道:“是,是该好好看看。”
顾今月含羞看了她一眼,碧柔站在一旁双眼迷茫。
苏嬷嬷提着的气放了下来,才有心思看顾今月到底写的什么东西,一看不得了,她写的字居然和太子殿下有几分相似。
放下笔,顾今月对一脸惊讶的苏嬷嬷解释道:“他的字我很喜欢,以前会照着临摹一二,所以有些像。”
苏嬷嬷却问:“夫人可知这句诗是何意?”
“‘长赢’指夏日,‘风月’大概是代指我和他两个,”顾今月说到这双颊染上潮红,假咳一声含糊道:“这句诗大概意指我与他一同享受夏日风光。”
苏嬷嬷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我朝国号为‘大夏’。”
“长赢皆好梦,风月当平分”,太子殿下是在隐晦地告诉夫人,他的一切都会与她共享,平分,再无第三人。
提笔写下这句诗那日,是太子前往百越蛮荒之地平乱的前一天,是九死一生,亦是釜底抽薪。
当时太子一脸平静地将信交给她,仿佛再平常不过。
后来她才知道太子殿下早就有了安排,若是他死在百越,便会有人在顾今月上京途中全力截杀她,再将尸骨与太子合葬。
苏嬷嬷为归来的太子殿下换药时曾问过此事真假,太子听后淡然一笑。
“除了孤,她谁也不能嫁。”
顾今月转头看向苏嬷嬷,等她后文。
苏嬷嬷知道有些事情她不能插手,话音一转便说起其他事情,顾今月的思绪很快便被引到了别处。
*
元和帝早年算得上勤政爱民,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变得迷.信鬼神之说,做出的事情一件比一件离谱,其中就有早朝改成午朝这一项,原因是早上修炼更容易沟通天地,与神灵对话。
嬴风掌握权力后拨乱反正一堆不合理的制度,这一项却被保留下来。因此他方能日日与顾今月在早上温存,中午才出门办正事。
若不是昨晚元和帝忽然发疯,他哪里用得着一大早就赶过来看他的晦气样。软玉温香在怀,美美睡上一个回笼觉岂不妙哉。
“看好了,若是出了岔子,可别怪孤心狠。”嬴风走出皇帝寝殿,斜眼睨了眼伺候的小太监。
“知道……知道,”小太监吓得连说话都哆嗦,太子殿下的手段他早有耳闻,丝毫不敢大意:“奴才一定时时刻刻盯着里面那位。”
嬴风冷哼一声,掸了掸右边袖口,负手而去,丝毫不理会屋内有气无力的咒骂。
回东宫的路上看见太医院擅长妇科的赵太医急急忙忙往戚贵妃宫内赶过去,他一个眼神,德四会意,行礼退下。
不一会儿,德四将脉案呈上。
嬴风冷笑,才成亲不过三月就让太医急急去给冯若宁调养身子,戚贵妃未免太沉不住气。
她怕是很难如愿了。
嬴风拿起脉案扔进灯罩里,大火立即吞噬白纸黑字,熊熊火光照进那双冷漠的眸中,满是嘲弄。
“启禀太子殿下,苏嬷嬷遣人有急事来报。”
嬴风收回目光,让他进来。
“太子殿下,苏嬷嬷说别院那位要请大夫。”
嬴风目光一凛,拍案而起怒喝道:“大胆,你们怎么伺候的,人都严重到要请大夫才来告诉孤!”
*
顾今月写了一个时辰就乏了,吃过午膳便回房小憩。
苏嬷嬷关上门走出房间,惊觉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忽然院外传来一阵战战兢兢的行礼声,紧接着面如寒霜,气势汹汹的太子殿下提溜着太医院妇科圣手赵太医大步流星向院内走来。
苏嬷嬷心里一跳,糟了,她之前派人去告诉太子殿下夫人身体有恙,也没说清楚什么问题。
殿下胸前衣襟有些凌乱,想必是速速换了衣服从宫内赶来。后面跌跌撞撞的赵太医更是连官服都没有换下,背着个药箱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喘气,脸煞白煞白,眼睛快要翻上天了,却敢怒不敢言。
苏嬷嬷连忙凑上去解释清楚,省的殿下急上火。
跟在后面的随从们个个风尘仆仆,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见一路上气势迫人的太子殿下蓦地露出笑容。
众人都知道太子一笑,那肯定有人要遭殃,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家破人亡。邢狱中关押的二十余名官员及家眷就是最好的证明,太子拿人那日嘴角浅笑一直没断过。
可现在,殿下的笑不是狠厉的笑,诡秘的笑,莫测的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幸福的笑容。
很陌生,也更加恐怖。
苏嬷嬷到底跟太子殿下说了什么,三言两语就把狠厉无情的太子变成如沐春风的模样。
嬴风笑着冲赵太医招招手。
赵太医见到他满脸笑容,两腿发软差点跌倒,幸亏旁边贴身侍卫扶了一把才堪堪稳住身形,不等他站稳又被两个人夹着拖到太子面前。
“赵太医,”太子伸手轻拍他的右肩,又滑到胸前替他理了理微乱衣襟,最后露出森森白牙道:“孤有一件私事想让你帮个忙。”
赵太医双脚落地站在自己府邸面前仍有不真实之感,他居然从太子手底下活着出来了。
那位姑娘,是太子养在外面的人吗?
赵太医汗毛直立,想到皇上勒令太子殿下在加冠前不得娶妻生子,而太子却要他为这位姑娘调养身子受孕。
抿紧嘴唇,赵太医往四周看了一圈,赶紧进府关上大门。
这事必须烂在心里。
*
顾今月身子很沉,连大夫来过都不知道。睡得迷迷糊糊间察觉有一只掌心贴上小腹,炙热的掌心温度传递到皮下,瞬间温暖微凉的下腹,她舒服地伸展四肢,任由它摆弄。
再次醒过来时已是傍晚,睁眼察觉身旁有人,她偏头看过去,风轻妄正闭眼休息。
身体微动,腹部上的热源便无意识在上面来回摩挲,人却依旧没醒。
心里暖暖的,她把手搭在腹部的大掌上,却不料惊动的旁人,大掌反客为主将小手握住。
“醒了,”风轻妄睁开眼,声音慵懒:“现在好点了吗?”
“好多了,”顾今月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风轻妄含糊道:“做完事就回了,“双眸一沉注视她缓缓道:”我听说,你找大夫来看了。”
顾今月红了脸,半晌小声地嗯了一声。
别院里没有一件事情能瞒过他,但被他点破总是让人羞赧的。
身体蓦地被扯进炽热有力的胸膛中,风轻妄双臂紧紧箍住她,头顶传来喟叹:“顾今月,我心甚欢喜。”
他的隐忍,他的费尽心机,漫长的十年,无数个冷寂又绝望的日日夜夜,终是等到她的回应。
热流暖进心窝,她笑了笑,手搭在他的劲瘦的腰上,脸靠着他有力的臂弯。
这一刻,她的内心生出对未来的无限畅想,他以后大抵会是个严父。
这样也好,自己太容易心软,容易将孩子养成纨绔子弟,这可不行。
然而她发现自己自己可能还是没准备好。
“要不还是算了吧,”顾今月低头看见一大碗浓稠的药汁发出哀嚎:“我身体不好,要不还是晚两年再考虑子嗣的事?”
“身体不好才要喝药,”风轻妄铁面无私地将一碗药先端在自己身前,轻轻吹散氤氲的热气后再送到她嘴边:“这药没有之前的苦,不信你试试。”
味道确实比之前的寡淡,但它依旧是药。
“我才停药不过三个月,”顾今月苦着脸长叹一声:“感觉我的人生都是苦药味儿。”
"瞎说什么,”风轻妄腾出一只手不轻不重地刮了下她的鼻梁,神色认真道:“我保证,除了喝药,你往后余生再不会品尝到一丝苦味。”
顾今月疼得往后缩,五官拧成一团,骤然听见他的承诺愣了一下,倏地双颊爬满潮红,脸在他的目光下快要烧起来。
“要不要我喂你。”风轻妄亲自端着药蹲在她面前,作势要自己喝下去。顾今月连忙抢过来,两手一捧憋着气一股脑儿喝了个干净。
扯出手帕擦了擦嘴角,抬头见他脸上闪过失落,狠狠瞪了他一眼,却不知她含羞带嗔的模样一点威慑力也没有,反倒勾得人心痒难耐。
“夫人,”风轻妄顾及她的身体并不能做什么,便把头枕在她腿上,双臂又牢牢环住她的细腰让两人挨得更紧些,真心实意叹道:“你辛苦了。”
顾今月心一下软了下来,这药好像没有那么难以入口。
“白天有劳你辛苦喝药,晚上换我来辛苦,”他闷笑一声:“我们这算不算各司其职。”
顾今月心口一窒,真想吐他一脸刚喝下去的药。
风轻妄说到做到,接下来的整整三个月他身体力行来回报顾今月白日受的苦。
“不了,饶了我……”细碎的低泣声隐隐传出床幔,摇曳生姿的轻纱在暧昧晃动。
“再来一次,不能让夫人喝的药白费了。”粗重的喘息声压过哭腔,逼出更多支离破碎的抽噎。
翌日醒来,风轻妄已离开床榻,她仰面躺在**,感叹时光匆匆。
离她出事转眼已过大半年,记忆虽然仍如同隔着一层纱看不真切,却不如刚刚醒来时那般无助和害怕。犹记得第一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脑子一片空白,面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甚至是陌生的自己,顾今月一阵后怕。
幸好她还有夫君,顾今月如今想来只觉得庆幸当初嫁给了风轻妄。
掀开被衾下床,热气顺着脚蔓延全身。屋子里地龙烧得很旺,一点也察觉不出外面如今正值寒冬,瞥了眼蔫蔫的君子兰,自入冬以后它的叶片渐渐发黑,也不知道是何原因。
顾今月披了件雪狐大氅斜躺在临床美人榻上看书,背倚两个大迎枕,听着屋外窸窸窣窣扫雪声,偶尔喝上一口温着的冰糖金丝燕窝,好不惬意。
看累了,她便把书随手放在一旁,闭上眼小憩片刻,半睡半醒间听见苏嬷嬷的惊呼声。
“这边……请回……”
顾今月睁开眼,支起上半身推开窗棂,见皑皑白雪铺满整个天地。屋外那棵百年古树上没了叶片,挂满长短不一的冰条,地上的积雪倒是已被扫得七七八八,衬得草丛上的雪又厚又重。
有人不小心踩了上去,立即留下一枚深深的脚印,这雪怪软的。
苏嬷嬷正训斥那个误入草丛的婢女,转头便看见顾今月好奇的脸,心里咯噔一下。
夫人和三皇子妃,刚刚应该没有见到面……
内心七上八下地走进屋内,首先将窗牖阖上,微微蹙眉道:“夫人为何开窗,外头天寒地冻,可别让寒气进来伤了身体。”
顾今月完全察觉不到苏嬷嬷语气中的忐忑,笑着道:“哪里有这样弱,不过是想欣赏一下雪景。整日闷在屋里,人都要闷坏了。”
苏嬷嬷不动声色试探:“夫人若想外出赏雪,奴婢倒是听闻在附近的林子里有一处雾凇极美,不如请主子带您去观赏一二。”
“雾凇,”顾今月眼前一亮,问道:“会不会耽误他的正事?”
苏嬷嬷笑道:“您不妨晚上问一问。”
顾今月眼眸转了一圈,不经意问:“刚刚是什么人在外头?”她在这里大半年,从未有外人到访,因此不免有些好奇。
苏嬷嬷心一沉,果然还是被她听见了,电光火石间编出一个理由:“是一对避雪的夫妻,他们欣赏完雾凇后回来途中下了大雪,路过咱们院子时便请求进来避一避。”
“哦,”顾今月点点头,望向窗外:“今年的雪确实很大……”
“多谢太子殿下收留,不然我与若宁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嬴岚坐在嬴风左手边,拱手作揖,态度谦和。
今日他一身天蓝色湖绸直裰,来时披着件月牙白缂丝鹤氅,蓝白交错衬得他愈发温润如玉,一缕浅笑挂着嘴角,令人心生亲近之意。
谦谦公子如是也。
伺候一旁的婢女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嬴风懒得与他虚与委蛇,不咸不淡道:“一家人,不必客气。”
这座别院是皇帝在新婚时赐予孝德皇后的别院,占地广阔,不过先皇后在世时长年居于宫中,这处也渐渐荒废。直到五年前太子掌握权柄,下令斥重金重新修葺,更是为了一口温泉占山为王,惹得言官们纷纷上奏弹劾,不过一概被皇帝留中不发。
嬴岚点头称是,再次谢过,捧起热茶抿了一口,赞叹道:“好茶,这水想必是夏日收集的荷叶晨露,配上君山银针正好。”
嬴风举杯品茗的手一顿,抬眸淡淡扫他一眼,嬴岚的脸被热茶蒸腾而起的白雾遮住,看不清表情。他收回视线,一口饮尽杯中的茶水,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可偏偏他不知死活,低声叹道:“今月妹妹她最喜欢喝了。”
嬴风眸色一沉,手中的青花缠莲盏不轻不重地搁在黄花梨木的案几上,发出“铿”的一声响。他淡淡斥责道:“这话本不该由孤来提点,三弟既娶了冯将军唯一的嫡女,合该好好珍惜眼前人才是。”
嬴岚脸色微变,赶忙起身弯腰赔不是:“是臣弟失言了。”
“在孤面前失言便罢了,”嬴风寒眸盯着他一举一动,意味深长道:“可别让三弟妹伤了心。”
“多谢太子殿下提点。”嬴岚身形微颤,再落座时脸上的笑意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落寞,刺得嬴风眼睛疼。
两人无言,空气中弥漫又冷又凉的寂静。
约莫一炷香后下人回禀三皇子妃已换好湿衣裳,在侧边厢房等候。
嬴岚朝外看了看天色,鹅毛大雪不知何时停下,暗沉的天色渐渐透出光亮,便找了个理由起身告退。
嬴风淡淡挥手,示意德四送客。
待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耳边,嬴风对着空气嗤笑道:“今月妹妹,叫得可真亲热。”
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冰冷压抑。
他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阴沉得能滴出水,双眸难掩怒意。蓦地发难抓起案几上的空茶盏用力往前一掷,价值千金的东西霎时碎的四分五裂。
清脆的瓷碎声回**在屋内,明明有四五个下人在屋内,愣是只能听见风轻妄一个人急促的呼吸。
有碎裂的小瓷片迸射到门口,刚巧落在顾今月的脚边。
“夫君,你怎么了?”
沉重窒息的死寂被打破,嬴风猛地抬头,发现顾今月从院外踏雪而来,白狐大氅下是孔雀蓝流彩飞花缎裳,与嬴岚的装束甚是相配。
好像他们才是天生一对。
漆黑的瞳孔一缩。
他们刚刚有没有……碰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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