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邓小平:“文革”岁月

第三十四章 进入军委、政治局1

父亲1973年2月回京,3月恢复国务院副总理的工作,转眼间十个月过去了。

这段时间里,我们的家全部重新安定。邓林分配到北京画院从事绘画的本职工作,并与有色金属研究院的研究人员吴建常结了婚。至此,三个女儿的婚事都已完成,父母亲非常满意。朴方在三零一医院继续治疗。邓楠分配到中国科学院自动化研究所工作。我和飞飞转到北京上学。我进北京医学院医疗系学习,飞飞进入北京大学物理系学习。父亲恢复工作后,首先把老秘书王瑞林从江西中办干校调回北京,回到他的身边。后来又陆续把老警卫员张宝忠和老公务员邓型筠等人调回,加上从江西时就来了的公务员老吴,几乎所有的老工作人员都已回来。

家里最宝贝的还是小孙女眠眠。爷爷指着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人说:“现在有了孙女,你们都不算什么了!”弄得我们挺不服气的。我的奶奶因为有了第四代,已经正式“晋升”为老祖祖。她总是护着眠眠说:“就她一个人小些嘛!”老祖祖向来以会带孩子闻名,她以前的格言是:“要想小儿安,常带三分饥和寒。”就是说带孩子吃饭不要撑着了、穿衣服不要捂着了,这样孩子才会健康。不过可能因为年纪大了吧,她把原来那些相当科学的喂养方法全都“废除”了。每顿给眠眠喂饭,老祖祖都会使劲地喂。其实,岂止是喂,简直就是使劲地塞。结果让这个小家伙长得又圆又胖的,手腕上都起了一圈小肥肉沟沟。妈妈则按一贯作风,凡事都要用科学方式。说要补钙,就把眠眠放在一个小竹推车上,天天推到院子里晒太阳。一个夏天过去,眠眠晒得黑黑的。妈妈又说,为了以后头发好,要剃光头。结果把一个原本挺斯的小女孩儿,弄得圆圆的脑袋又光又黑又亮,活像个黑李逵。爷爷现在忙了,但是每天早上一起床,他就要去看孙女,好像进行什么朝觐仪式似的。

在花园村,原来我们家只住一栋楼的一个半边儿,但家里的人口实在太多了,根本住不下。一开始国管局只允许我们在周末人多时借住一下隔壁的那套,也就是临时在那里打打地铺。后来父亲恢复副总理的工作后,国管局干脆把整个一栋楼都让我们家住了。这样就宽敞多了。刚到北京时,花园村院子里,只有我们一家人住。后来李井泉解放后,也搬了进来,住在我们前楼。他们家人口也挺多的。我们两家的人都熟,大人孩子们常常相互串串门子,花园村的院子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花园村的这些房子,原来是准备给一些“新领导”们住的。没想到,新的“领导”一个都还没来,却让一些“打道回府”的老干部进驻了,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到了1973年12月,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已下定决心,在更大程度上重用邓小平。

12月12日到22日,**连续主持召开政治局会议。会上,为了吸取**事件的教训,把军队置于党的绝对领导下,**提出将八大军区的司令员进行对调。在这同一个会议上,**提议,让邓小平担任中央军事委员会委员,担任中央政治局委员。

12日,**在会上说,我和剑英同志请邓小平同志参加军委,当委员。又说:“(邓)是不是当政治局委员,以后开二中全会报告追认。”他批评道,以前“政治局不议政,军委不议军、不议政,以后改了吧”。

14日,**在会上说:“现在,请了一个军师,叫邓小平、发个通知,当政治局委员,军委委员。政治局是管全部的,党政军民学、东西南北中。我想政治局添一个秘书长吧,你(指邓小平)不要这个名义,那就当个参谋长吧。”

12月15日,**在他的书房与政治局委员和各大军区司令员谈话。他说:“我们现在请了一位参谋长(指邓小平)。他呢,有些人怕他,但是办事比较果断。他一生大概是三七开。你们的老上司,我请回来了,政治局请回来了,不是我一个人请回来的。”**转身对邓小平说:“你呢,人家有点怕你。我送你两句话,柔中寓刚,绵里藏针。外面和气一点,内部是钢铁公司。过去的缺点,慢慢地改一改吧。”

12月18日,周恩来主持政治局会议,会上传达**关于各大军区司令员对调问题的讲话。政治局会议赞成**提议,由邓小平担任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军委委员的职务。

12月21日,**在同参加中央军委会议的人员谈话时说,朱德是“红司令”。“我看贺龙同志搞错了。我要负责呢。”“要翻案呢,不然少了贺龙不好呢。杨、余、傅也要翻案呢,都是**搞的。我是听了**一面之词,所以我犯了错误。小平讲,在上海的时候,对罗瑞卿搞突然袭击,他不满意。我赞成他。也是听了**的话,整了罗瑞卿呢。”

12月22日,中央根据毛的意见,周恩来亲笔代中央起草件发出通知,邓小平担任中央政治局委员,参加中央领导工作,待十届二中全会开会时追认;邓为中央军事委员会委员,参加军委领导工作。同日宣布八大军区司令员进行对调。

这次会后,父亲不仅恢复了政治局委员的职务,而且还进入军委,参加军委的领导工作。这一个安排,大大出乎人们的意料。让邓小平进国务院,帮助周恩来做政府、哪怕外交方面的工作,是料想之中的事。因为“革”前邓小平本来就是国务院副总理。可是,让邓小平参与军委的工作,则谁也没有想到。虽然解放前邓小平长期在部队工作,也有战功,但解放后他主要在党中央和国务院工作,没有军队实职,曾经担任过没有实体的国防委员会的副主席。**决定让邓小平参与管政又管军。这样一来,形成了一个新的政治局面:国务院的工作,由周恩来和邓小平主持;军队的工作,由叶剑英和邓小平主持。这样一个部署,实际上对以周恩来为首的老干部形成了有力的支持。

王洪虽然被提拔了上来,并得到**的刻意栽培,但毕竟新来乍到,在党、政、军机构内都还没能插上手,更不要说掌握实权。邓小平刚刚回来,却一下子在党、政、军都有了职务有了实权。**到底要怎样安排这个接班人的问题呢?要知道,到了这一年——也就是1973年——的12月26日,**就要满八十高龄了。人生七十古来稀,何况八十呢。**事件后,**大病一场,身体健康状况已经大不如前。他要对“后事”有所安排,可又难于进行安排。在左右为难的情况下,他把权力进行了划分:让能够继承他的路线的王洪主持党的工作,让能做实际工作的邓小平主持行政及军队方面的工作。但是,为了制衡和“稳定”,他又不会让任何人独掌一个方面的大权。在党的最高机构中,他加进了邓小平等老干部去制衡“革”势力;在政府和军队中,他又掺进了王洪和张春桥等以平衡老干部势力。经过这样一个安排,**可能认为,政治天平上已经势均力敌,可以达到应有的平衡了。**这样的安排,是一番苦心的安排,也是一个根本不可能稳固的安排。**太自信了,他本以为,这样一个安排完全可以安安稳稳地福及“身后”了。他绝对没有想到,这个精心设计的政治的天平,没有等到“身后”,在他的“生前”,由他亲眼看着,就倾斜失衡了。

不管我们今天怎样地议论和评述,总而言之,在1973年底,**不但重新起用了邓小平,而且赋予了邓小平以更重的担子和更大的权力。他是希望邓小平在周恩来不能工作时,接替周恩来的工作。偌大一个国家机器,总得要有人来操作运转吧。

有理由认为,在“革”进行了七年多的时间后,**想以新的政治格局安定形势。从内心来讲,他渴望着快点达到“大治”,他不愿意再“闹”了,更不愿意再大乱了。

乱乱哄哄地闹了七年多,全国人民早已思安思定,连**也开始思安思定。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那些靠“革”起家的动乱势力,却不肯就此罢休。他们这些人,论“”不会治国,要“武”不能打仗,没有了动乱,就没有了他们生存的基础。更何况,**死了,他们认为夺取大权的机会来到了,怎么能甘心看着那些已经被他们打倒了的老干部重新回来掌权?**一伙要想除掉这批老干部,首要的,就一定要把为首的周恩来先行除掉。于是,他们借助“批林批孔”掀起运动,其意所向,既不在林,也不在孔,而在批“周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