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且把黄连当做口香糖
沈阳一条叫蛤蟆街的小巷里有一家利群旅社,三块钱一夜,睡统铺。所谓统铺,就是没有单独的床架,用板子靠墙搭成一排铺,每排睡的人没有定数,客多时,加床被子又可挤进一个。睡这种统铺的一般是卖苦力出臭汗的人,连稍微收入高的小商小贩都觉得这里寒碜。但如今的陈鹏没办法,又一次成了穷光蛋的他只能和满身臭汗的苦力汉子挤在一起。
去年,陈鹏怀揣那3万多块钱想从香港昌隆贵金属厂进点货没成功.。耳闻沈阳冶炼厂搬迁,有不少废料要处置,他跑来沈阳碰运气。岂料金银湖的老板早己蜂涌而至,日亮、李龙良他们本钱足,各自都买好货走了;陈大贵迟来一步,有份量的货没了,小货他看不起,直奔山东招远而去。陈鹏仅有本钱4万,只能瞅准机会搞点小卖买。终于有人给陈鹏介绍了一批货,货只一提袋.。经化验,一定大赚,过了秤付清款,提着袋子要走时。公安冲进来了,说是赃物,把买的卖的全都抓起来要送公安局判刑。押到半路,在一个十字街口,陈鹏瞅空摔倒两个公安挤入人群跑了。那伙公安也不追堵,只笑着吆喝:“喂!往哪跑?喂!往哪跑?”他们也赶紧扭转屁股溜了。陈鹏恍然大悟,他被假公安抢了。
陈鹏没脸回家也没处可去,流落在沈阳街头。他想过行骗,想过抢劫,但没想过自杀,也没想过回家。上次落难还有部车,现在是一无所有了。
陈大贵在山东招远也没找到货,听说陈鹏还流落在沈阳蛤蟆街一家小旅社时,担心陈鹏出事,马上赶到沈阳蛤蟆巷。
那天,陈鹏正要出门,被小店老板一把拖住,说你的房钱伙食加在一起600多块了,今天该结帐了。陈鹏说过几天吧。老板说你的几天是几天?嘻皮笑脸一副流子相。陈鹏恼火不过,扭住小老板骂道:“还钱就还钱,你伤我尊严,我烧你的店。”陈鹏力大,小老板被扭得哇哇叫。
陈大贵把1000块钱拍在老板面前:“他的帐,我结。陈鹏,放开他。”陈鹏根本没想到陈大贵会在这时候出现。
结完帐,陈鹏挟着装有几件换洗衣服的旅行袋随大贵来到街上。大贵要带他回家,陈鹏不愿意,说死在沈阳算了。大贵打了陈鹏一个耳光骂道:“没点死用的东西,你不象金银湖的男子汉。金银湖几起几落的淘金人多的是,一次亏百把万的也不少,你让人骗了3万就不回家了,走,别在街上打溜?别在这里现丑?”
陈鹏说:“我这辈子还没走过运,也不知道有不有运走,回去有什么意思?”
“你要干什么?”
“你以为我真在打溜?我打听到一批货,还没确信,必须死守!”
陈大贵拍了陈鹏的肩膀一下:“好,吃得苦,耐得劳,站起来才是条真正的汉子。”陈大贵从皮包里拿出三万钱塞进陈鹏的口袋:“挺住,别拖垮了身子。我告诉你,穷,只能自己知道,不能让别人看出。”
陈鹏何尝不知道,陈大贵在山东招远死守一批货,也有过一段落难的日子。
一九九八年的除夕夜,陈鹏一个人在沈阳过,这是他在这里过的第二个除夕夜。
晚餐时,他又往嘴里塞了一根黄连。开始很苦很苦,咀嚼得久了竟甜丝丝的。他在这已守候一年半了,这一年半里,陈鹏睡三块钱一晚的铺,常吃3角钱一包的方便面;把差烟装在高档烟盒里,给客人是高档烟,自己抽差的;还常常咀嚼黄连,考验自己的耐苦力。但他会见客人谈业务时,马上在沈阳宾馆开套房洽谈,有时是对方请客。自己回请时,不俭不侈不丢面子。虽没谈成什么业务,但都传,湖南金银湖的陈鹏是个大老板住在沈阳宾馆快两年了。陈鹏隔不了多久给这些人打个电话,闲聊几句,开点玩笑。和沈冶的矿长,和省黄金局的局长们都熟了。七弯八拐,得知北方冶炼厂的确有批废渣开价500万要处理,废渣的批字权在副厂长手里。但是目前,副厂长没心思管这事。他儿子大学即将毕业,得了骨髓炎。照说,骨髓炎大医院能治,但他带着儿子沈阳、北京、上海好几所大医院都到过了,偏偏不见效。搞得筋疲力尽,灰心丧气,哪有心思管这批废料?
陈鹏得知此情想,奇病需要奇医,有时民间偏方可以治大病。他决定不在住在哈蟆街的利群旅社,在十字街头的“喜洋洋酒店”开了个单间住208房。酒店门口挂块很漂亮的牌子“208房侨县淘金人陈鹏有尝征集民间偏方,一般偏方每条20元,治骨髓炎偏方见效即付一万,治愈后重赏。”
这一招果然很灵,十字街头,异常繁华,从这里过的人来自四面八方,奇人术士多的是,208房天天有人来访。20元钱一条的偏方收了一大把——有治头痛脑热、无名肿毒的;有治奇痒难耐、结石咯血的;有治十年无汗、黑汗臭汗的;有治男人**妇女血崩的……,凡有病症便有偏方。但陈鹏也不是每个偏方都给钱,他从书店买来了一大叠医书《民间偏方集锦》《民间验方集粹》专治疑难杂症的《中医奇症新编》和《吴少怀医案》……凡书上有的不给钱,后提供与前面重复的不给钱——他目的是征集治骨髓炎的奇医奇士奇方,因此,能拿20块钱一条偏方的人非常有限。但一万之后还有重赏的**力太大了。人传人传得沸沸扬扬,终于有一湖南衡阳人提供一条信息:他曾患骨髓炎,是湖南侨县有个局长用草药治好的,他也跑过很多大医院没治好但他治好了。衡阳人还举了好几个例子。陈鹏说怪了,我是侨县人怎不知道?衡阳人说这不奇怪,骨髓炎不是常见病,那局长又不打广告。我也不是为这一万块来,他治好了我的病,我应该为他宣传。陈鹏说我一个朋友的儿子得了骨髓炎,北京、上海都没治好,如果你说的可靠,我马上打电话给他。衡阳人说,这是我亲身经历的。他指着自己左手腕上的疤说,原来我患骨髓炎时,脓水从这里流出,治了两年没治好,后来是这个局长治好的。你那朋友的儿子如果是患骨髓炎,绝对能治好。什么时候走,我带路。
陈鹏听了,非常高兴,说侨县我虽然很熟,但你能带路更好。今天是除夕了,看来你也不准备回家过年,我马上给我朋友打电话,由他定时间。
陈鹏抑制不住内心高兴拨通了北方冶炼厂业务副厂长的电话。
“你!小陈!真的!”副长喜出望外,“那真是太好了,过了年马上走。”
除夕之夜,原先拥挤的旅社,如今只有陈鹏和衡阳老乡两人。两人心情格外的好,有酒有肉,有说有笑,陈鹏不仅不感到孤独,反而相当高兴。衡阳老乡睡下了,陈鹏在笔记本上记下这几天做的事和心情后,觉得灵感突发,还写了一首诗,改来改去,改成:
远离二十四个节气,不知故乡的春夏秋冬。
穿梭在别人的屋檐下,也觉得暖暖烘烘。
不忘生命是盏灯,牢记信心是火把。
上紧生命的发条,押上青春赌一把。
成败都是歌,得失亦是画。
写到这里,感到还没结束,但写不下去了。
沈阳的除夕之夜,相当热闹,鞭炮声此起彼伏,灿烂的礼花与灯光交相辉映,陈鹏无论如何难以入眠。他爬起来,拿着诗左看右看,还象回事,完全是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写照。他发现“上紧”和“押上”的“上”重复了,逐将“上紧”改成“拧紧”,还在结尾加了两行:
完美人生就该有笑有泪,能伸能屈才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