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占白鸽

第111章 破晓 1

黑泽大陆向来四季分明。

春天是万物生长的季节,最先化冻的是靠近河岸的冰面,嫩绿的野草从岸边一寸寸爬上来,一眨眼就铺满了田野。道路两旁随处可见的杨树柳树也滋出鹅黄的枝芽,在一阵又一阵的春风中快速抽条。村落里到处都能听到羊羔或者牛犊清脆的叫声,刚出生的狗崽哼哼唧唧地拱着母亲的乳.头,不知满足地喝着奶。

夏月,相较而言,就显得燥热忙碌。庄稼蹿得比人还高,河边的磨坊一刻不停地旋转,男人们汗流浃背地在地里耕种,女人们则在闷热的小屋里纺织、缝纫,幼童在院中追逐嬉闹。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可以卸下一身疲惫,透过漏洞的房顶看着天上闪闪烁烁的星子,和调皮的儿女们讲述一对英雄兄弟打败巨蛇,死后变成星座守护人间的故事。

秋季,秋季是金黄的、苍绿的、紫黑的,庄稼在此刻成熟,橄榄在此时结果,葡萄也在这时节变得又大又甜。秋雨带走了夏季最后一丝闷热,终于有时间围着篝火跳舞。多数情人们会选择在秋月结婚,他们会在秋天的原野,在夜幕笼罩之下,在天神注视之中亲密地接吻。

黑泽大陆的春夏秋,是充满欢声笑语的。

只有冬天。

冬天是充满死亡的季节。

这是最难熬的三个月,天地被茫茫冰雪覆盖,当诗人口中代表着浪漫的雪花带走大陆最后的一点暖意,连呼吸都会变得急促浅淡,像是濒死之人无谓的挣扎。虽然一年四季,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死去,但多数人却是被埋葬在这能够冻裂大地的严寒中的。

可曾经,这样的寒冷往往是循序渐进的,等人被冻得麻木,死亡的侵袭才不会显得那么痛苦。然而,今年的冬风却前所未有的猛烈,进入冬季的第二个月,路边的尸体就已经堆成了一座座小山。

幸好凯尔早就预料到了这一情况。早在从拉那村返回斯坦尼的第二天,他就命士兵在伽曼全境张贴告示,斯坦尼城内有足够帝国所有子民过冬的仓储,城外也早就扎好了临时帐篷,足够十万人避难。

谁也没想到,斯坦尼独一无二的炽日与冷月,竟然成为这个冬天里,伽曼人最大的救赎。

国王陛下的结婚仪式就在冬季的第三个月举行,比原计划提前了一个月,这对凯尔和米娅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却忙坏了乌图尔公爵。

——作为帝国君主最信任的伙伴,乌图尔公爵发誓要为他的陛下举办黑泽大陆最完美的婚礼。

事实证明,虽然婚礼的筹备期忙碌得人仰马翻,但在公爵的指挥下,正式的婚礼现场一切却紧张得恰到好处。

而每当回忆起国王的盛大婚礼,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往往是这样的一幕:

身披暗红色鎏金斗篷的穆德雄狮,手牵一袭白裙的米娅王后,从狮堡正门出发,脚踩红毯,发丝夹杂着玫瑰花瓣,一路向夹道围观的群众挥手致意。

礼炮阵阵,吟游诗人高歌着欢快的曲调,与女人和小孩们嬉笑,而米娅王后也不时与百姓握手。人们相信,新娘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的触碰能给自己带来一年的好运气。

典礼最终的宣誓环节在依诺广场进行,国王最信赖的乌图尔公爵、凯尔·穆德唯一的契约骑士作为证婚人,宣布凯尔与米娅正式结为夫妻。国王与王后在民众的欢呼声中接吻,米娅王后将手捧花扔在空中,艳红的玫瑰在烈日下变为纷纷扬扬的瑰丽花瓣,飘散到每个围观群众的掌心。

“荣耀属于帝国,帝国永存!”乌图尔公爵大声赞颂。

“荣耀属于帝国,帝国永存!”人们由衷地祝福。

婚礼庆典持续了十天。

所有来到斯坦尼城的人们,三餐都能有基本的保障,夜晚降临的时候,他们挤在一张帐篷下,哆哆嗦嗦地等冷月西沉。这段时间里,斯坦尼内外竟然罕见的一例死亡事故都没有发生。

人们欢唱、舞蹈,高声祝福国王与王后,把饥饿与寒冷带来的悲痛统统抛掷脑后。

他们同时赞美公爵,折服于公爵的英俊,却又心碎于公爵的无情。

听说,在婚礼的第一个夜晚,凯尔国王曾经提出要与乌图尔公爵共同分享他的王后——这在伽曼并不是什么奇闻异事,在曾经盛行骑士精神的年代亦是稀松平常,听说若是主人与向其宣誓效忠的骑士之间感情好,财产、权力、妻子、后嗣都是可以分享的。

但是公爵大人婉拒了国王的提议。

国王陛下不依不饶,又给公爵的**塞了许多女奴、侍童过去,公爵退回了女奴,却留下两个男孩。

听说那天晚上,痛苦又欢愉的声音在偏殿久久回**。侍候在外的宫人都红了脸颊,他们从未听过那么激烈的**。

哦,虽然只有侍童的声音此起彼伏,那不知如何威猛驰骋的公爵大人却一声不发。

然而,公爵大人享用了这顿可口的夜宵后——持续了一整晚的声音昭示着他到底有多喜欢这两个孩子——可他仍旧退回了那两个侍童。所有人都知道,侍童一旦被旁人碰过,国王陛下绝对不会再碰,等待他们的只有无尽的黑夜与旁人的嘲讽。

好歹一夜欢情,公爵却翻脸不留情,这让许多希望与他春风一度的贵族们彻底死心。

国王婚后的第十一天。

凯尔懒洋洋地从被子底下伸出手,紧紧搂着他的恶魔立刻攥住了他的手腕。随即,凯尔身上一沉,炽热潮湿的吻落在他微微肿痛的嘴唇上。

“早安,我的陛下。”塔托斯满脸笑意,语带温存。

凯尔“哼”了一声当做应答。

婚后的整整十个夜晚,塔托斯疯犬一样地占有他,他的嗓子都因求饶被磨哑了,身体也酸得厉害,要不是每天都有政务等着他处理,他根本不想从这张又软又舒服的**爬起来。

塔托斯殷勤地为他穿衣,当然免不了又与他进行不少亲密举动。这只恶魔像个永远喂不饱的饿鬼,随时随地宣扬着他疯狂的占有欲。

不过恶魔对他的需求,在某种程度上极好的满足了凯尔的虚荣心。

他现在或许是整个大陆最富有的人了——一心一意的恶魔,忠心耿耿的骑士,听话顺从的妻子,以及,即将大一统的帝国。

“我想,是时候更改称呼了。一个帝国应该有与之相配的统治者——皇帝。凯尔·穆德,雄狮家族的最后一人,黑泽大陆唯一的君主、伽曼帝国的皇帝。”

凯尔笑道,“圣庭早晚会把你和我的契约解除,倒时或许托特那家伙会发动一场圣战,没有了恶魔的力量,伽曼士兵或许能够坚持几年,但斯坦尼迟早会被攻破。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先把剩余六国拿掉。唔,或许来不及将黑泽大陆统一,但至少这是个积极的尝试。”

凯尔的声音很冷静,他甚至已经开始为自己设计墓地。

半跪在凯尔面前、为他整理腰带的塔托斯一顿。

“我的陛下,契约只是一条锁链。没有契约,我依旧会陪在你身边。”

“我早就知道,永远不要相信人心。没人经得起测试,就连我的公爵都不行。”

说到这里,凯尔停顿一下,挑起恶魔尖尖的下巴,修长的指尖滑过塔托斯形状好看的喉结,挑开他半开的衣领,最后点在恶魔的胸膛,那里横七竖八地有许多嫩粉色的伤痕,一道道,狰狞地盘布着,将这具曾经完美的身体破坏地彻底。

凯尔的脸色忽然冷了下来:“我曾经拥有这条锁链。塔托斯,直到现在你还不肯和我说明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我的命令在你心中,已经起不了作用了?”

当得知他全身心信赖的公爵大人竟然是圣庭派来的走狗时,凯尔当即下令塔托斯去追回游魂,决不能让“索帝里亚”将咒语告诉圣庭。当时塔托斯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索帝里亚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作为冥界之主,塔托斯只需要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他。

可是塔托斯追了一夜,从斯坦尼追到奥东边境,甚至越过了地狱力量的边界,仍旧没能将索帝里亚击杀,反倒是自己,带回了一身难看的伤。

若非凯尔及时把自己的血喂给了塔托斯,这个只会说大话的恶魔现在已经死回地狱了也说不定。

这已经是塔托斯第二次办事不力,第一次他没能及时攻破奥东城堡,放走了尤利斯。而第二次,他又亲手将契约的咒语送给了圣庭。

要不是知道解除契约后,自己将灵魂献祭给恶魔的承诺也会一并作废,凯尔简直以为塔托斯也是圣庭派来的卧底。

恶魔舔了舔自己的犬齿,扯出故作轻松的笑容:“他并非恶魔,是我低估了他。”

“这些伤痕看上去像是你的钩爪武器造成的。到底是什么生物强大到抢夺你的武器反制你?”凯尔斩钉截铁道,“你有事瞒着我。”

“怎么会,陛下,在你的面前我永远是坦诚的。”

“魔法生物都沉睡在世界边缘,现在能在黑泽大陆活跃的只有恶魔。”凯尔皱起眉头,“如果那个所谓的‘索帝里亚’不是恶魔,又会是什么?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够对你们的过去如此了解?”

“我的乌图尔是命运之子……”似乎想到了关键之处,凯尔低头喃喃道,“阿波菲斯怎么可能任凭他的未来伴侣被一个来路不明的游魂侵犯?如果索帝里亚真的爱乌图尔,他得知乌图尔身份暴露后,怎么可能放着情人不管,仍旧奔去圣庭送消息?塔托斯……”

“阿波菲斯已经快要死了。”塔托斯突兀打断道,“他曾经被老菲诺设计,封印在法阵里,这么多年过去,只怕现在连自保的力气的都没有,怎么可能再去管一个人类?”

凯尔略显怀疑地盯着塔托斯。

“陛下。”塔托斯忽然笑道,“我陪在你身边十年了。忠诚地守护着我们之间的契约,执行着你的命令,我为你的每一个愿望达成而喜悦,也为你的灵魂的堕落而欢呼。我明白你对于那些道貌岸然的伪神信徒的憎恨,也知道你对红海明珠自小的执念,但是我从未问过,你想要统一黑泽大陆,到底是为了证明什么呢?”

“统一大陆……”凯尔反问道,“这只是我的愿望,想要一个东西,为什么代表着我想要去证明什么?”

“如果在我们的契约解除前,我没能帮你达成愿望……”

“我不需要假设。”凯尔打断他,“塔托斯,从幻境出来后你就变得很奇怪,是那个叫做索帝里亚家伙和你说了什么吗?我知道你最强烈的愿望是回到世界边缘。难道他知道开启世界边缘的方法?我曾听乌图尔说过,他擅长空间法术……”

“塔托斯,如果他真的用钥匙**你,而我又失去了对你的控制,你会动心吗?”凯尔试探地问道,刻意加重了“动心”这个词。

恶魔身后的尖尾巴甩了甩。

气氛似乎也被恶魔的尾巴搅得越发烦躁。

“陛下,你知道你不该问恶魔这些需要动脑子的问题,我们的世界只有欲望,单纯的欲望。”

塔托斯的双眼红得可怕,那双恶魔的尖爪不知何时已经掐紧了凯尔的细瘦腰身,亲手把刚刚穿上的丝绸布料又扯了下来。

欲望,塔托斯不断重复着,就这样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叼住了他的猎物最致命的弱点。

凯尔扬起下巴,不可遏止地喘气,双手伸进塔托斯的发间,想要推开,却又将对方按得更近,渐渐的,喉间抖出小鸟般悦耳的叫声。

蛇一般的雾气爬上他的身体,钻进他的嘴巴,恶魔将冰凉的吻送进他的喉咙,这样浓烈的亲吻,吸走了凯尔的抗拒,简直要将他的灵魂也一并舔进腹中。

“对了……恶魔、根本没有、心。”

凯尔狠狠弓起身体,十指掐进塔托斯的肉里,短暂的安静过后,他忽然推开塔托斯,身体反撞到背后那面摆满了战利品的墙上,“咚”的一声,那枚瓷白色的头骨酒杯掉在地上,毫无征兆地裂开一道缝隙。

近卫兵敲了敲门询问有何吩咐,凯尔随手抄起黄水晶摆件扔在门上,一面大喊着“都给我滚”,一面不可遏止地笑了起来。

“恶魔的世界只有欲望,说的没错。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你们惯于撒谎,骗术高超。塔托斯,你伪装得太好,我甚至忘了,你连对我的关心都是伪装出来的。”

凯尔赤着脚踩在这个他曾经最为喜爱的头骨酒杯上,锋利的骨茬割破了他的脚心,他面无表情地看向被染成暗红色的地毯:“我竟然像个蠢货一样,企图听到恶魔的真话。或许你早在心中将我恨得咬牙切齿,或许契约一旦解除,你就会立刻将我掐死。恶魔的承诺,和妓.女的情话有什么两样……”

恶魔抬起头。

赤红色的眼珠像地狱里永不停息的烈焰,凯尔的倒影在那熊熊大火中燃烧,变成了一只绝望的、孤独的幽魂。

他觊觎的幽魂。

“我或许不能让你相信我。”他说,用仍旧沾染着情爱痕迹的嘴唇亲吻凯尔的脚心,为他舔去血迹,“但是陛下,一个神秘访客在昨天偷偷拜访我,我将他暂时安置在地牢,相信你一定会感兴趣。”

国王挥挥手:“是谁?”

“公爵曾经的情人。”恶魔狡黠一笑,露出赤红的獠牙,“索帝里亚。”

-----

1、凯尔还是聪明的。

2、今日疑问:尤利斯把侍童叫到房间,然后?

3、骑士即将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