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您哪位?

第46章

姚牧羊从小野蛮生长,学的都是生存技能,打架,游泳,煮饭,杀鱼,样样都来得,但琴棋书画这样美而无用的才艺,她一样也不会。

池母笑了:“你和阿宁都是实用主义,唔怪得他钟意你。”

姚牧羊想到他精致的袖扣,一丝不苟的衬衫,还有金笔笔尖上的花纹,忍不住也笑:“他比我讲究多了。”

池母剪了刺,把花枝插进瓶里,她不懂花艺,说不出高水平吹捧,就干脆不说,只静静看着。

“是阿宁让你来的?”

“我今天去产检,做了B超,心想您也许想看看。”

池母戴上花镜,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摸着它圆鼓鼓的小肚皮,一脸得意:“阿宁这么大的时候,鼻梁也是这么高,在我肚子里转来转去,一刻也不停,医生都照不到它。”

姚牧羊没想到冷静自持的池总还有这样活泼的时候,不禁好奇:“他小时候淘气吗?”

“当然!他细个时去风驰工厂玩,躲猫猫躲到树上,全公司到处都搵不到他,只好报了警,结果他自己在树上睡觉。后来上了学,他头脑醒目,觉得听课浪费时间,就天天逃课,老师成日打电话闹我,我实在受不了,就把他带来京城,让他爸爸管教。”

说起儿子小时候的事,池母喋喋不休,还特意找出照片来佐证,终于有了点上年岁的样子。

姚牧羊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池遂宁看上去正正经经,竟然是这种人。

“那他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成熟的?”

“大概……是大学毕业以后吧,他发现了他爸爸的检查单,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其实他那会儿已经做了手术,预后也不错,我们知道阿宁不喜欢生意,已经做好了处置风驰的准备,但阿宁只想了一晚上,就决定退学接手风驰。他嘴上不讲,心里高兴疯了,那时候我只想让他高兴,就顺水推舟同意了,甚至还鼓励阿宁。现在想想,其实对阿宁不公平。”

故事的主语悄悄地从池遂宁变成了他的父亲池衡,讲故事的人语气很淡,仿佛这只是一件普通的往事,但神情却极温柔,有化不开的眷恋。她在反思,但对自己的决定没有一丝懊悔。

姚牧羊这才明白,看上去最天真的人,反而可能最有勇气。

池母转向她:“我怂恿阿宁选了他不喜欢的人生,所以我放手让他选自己喜欢的人。我知道你不爱他,但我希望你不要伤害他。”

这话她没办法反驳,也没办法拒绝:“我答应你。”

“我不是在同你商量,我要你做到。”

她的声音依旧柔和,却有令人生畏的力量,不怒自威这件事,大概也是可遗传天赋。

姚牧羊拇指摸着戒指上硌人的石块,压出深深的印子。

她神色认真:“我没有办法向你保证,但我会尽我最大的力量。”

池母笑了:“阿宁很好哄的,也不用那么费力。他们想让咱们放心的时候,咱们放心就是了。”

姚牧羊觉得,自己不是来劝慰人的,而是来接受心理疏导的。

“池总办事,我自然放心。”

池母又恢复天真的神色:“对了,我给阿孙起了个好听的名字!”

“啊?”姚牧羊装傻。

“大名小名阿宁都不让我取,我就想了英文名。如果是女孩子,就叫Pearl,我有好多漂亮的珍珠项链,日后都给她。男孩子就叫Jaden,我仲有好多玉镯,不过他戴不了,只能给媳妇。”

姚牧羊不由得伸出大拇指由衷赞叹:“好听,大气,富贵。”

结合之前的池珍珠事件,她明白了一个道理——起名字的审美这件事,大概也是遗传。

二人相谈甚欢,等姚牧羊连吃带拿地回到家,池遂宁已经开完了两个电话会议。

他端坐沙发,指了指手腕上的表盘:“是谁说要等我回来的?”

她轻手轻脚放下食盒,陪着笑:“你吃了吗?”

池遂宁瞥了一眼盒子上裹布的花色,正是母亲钟爱的样式,明白了她今晚的去处:“你效率倒高。”

“池总交代我的事没办好,我心里不踏实。”

乖巧得如此刻意,让人忍不住想逗弄。

“那我交代你的别的事,要不今晚也办了吧。”

姚牧羊一脸正色:“这事儿得遵医嘱。”

“那我打电话问问秦院长。”

“哎别别别!”姚牧羊赶紧捂住他的手:“这么晚了,打扰人家不合适。”

池遂宁见她慌乱,唇边勾起笑意,正想着如何再逗她一逗,却见她眨着无辜的双眼:“我已经帮你问好了,不是不行,但得稳妥有序。”

用最纯真的眼神,说着最得体的语句,可其中蕴含的内容,最是旖旎。一句话工夫,两人的立场掉了个个儿,不知是谁在逗弄谁。

她两只手交叠,倾力覆在他手掌上,紧紧贴合不留一点空隙。可他知道,只要动用一点力气,就能全部收入掌心。

念头一旦动了,就很难收住。

于是他合拢五指,让她动弹不得,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脖颈,把她带向自己:“这样,够稳妥吗?”

话说出口,才发现声音喑哑至极,甚至不像自己。

姚牧羊的唇离池遂宁的只有两寸。

离得这样近看他的脸,竟一点瑕疵也没有,眼角眉梢,无不惊艳,自己当初会折在他身上,真是一点也不奇怪。

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两句合宜的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可是秦院长的殷殷叮咛犹在耳畔,她心中警铃大作,额头撞向他鼻梁,一连说了十几个“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秦院长说要中规中矩,沙发太危险了,不行不行。”

池遂宁忍着痛把她扶稳:“你能不能换个趁手的兵器,不要拿自己往上撞。”

姚牧羊从善如流,抓了一只靠垫扔进他怀里:“我去给你把菜热一下!”

池遂宁拽着她裙角不肯松手:“我不想吃饭。”

“那可不行,池总吃没吃饭,我在意得很。”

此话一出,她成功抽身而退。

等她平复了心情,估摸着池遂宁也冷静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回来。结果那人冷静过头,呼吸平稳神态安详,已经睡着了。

他的手垂在沙发边缘,冷白修长,薄薄的肌肤下隐隐透出一根青色的血管,有种易碎的意味。

但姚牧羊知道,这只手一旦发起狠来,会把她禁锢得动弹不得,会蛮横地侵占她的指缝,会在她背上留下到此一游的印记。

她坐在地毯上,手指在他的指尖碰了一碰,然后轻轻摘下了他无名指上的指环。

这个和她丢掉的那只式样相同,但宽一些,也大一些。她对着灯光,看向戒指内圈。

里面没有镌刻她料想中的日期,而是一串字母——“my Yao”。字体飘逸但不花哨,像极了睡着的人。

姚牧羊的名字虽然起得随意,但姓名缩写YMY是完美的轴对称图形,很有点理科的美感,被他这么调换了次序,组成简短的英文单词,却显出语言的趣味。

my,我的,藏在戒指内圈的占有欲。

姚牧羊忍不住发笑,笑他口气不小。从来没有谁敢宣称拥有她的所有权,也从来没有谁为她的人生承担过责任。她为自己做每一个决定,然后承担所有的后果,从来都是这样。

她把戒指套在自己手上,试了一圈,竟然都摇摇晃晃嫌大,只有拇指能勉强挂住。

她十分困惑不解,回过头去观察他的手指,明明看上去那么细,怎么会比自己粗了那么多的?

看了半天没看出究竟,又伸手去比,并排比不够,还要扣在一起量一量。

她量得认真,一下子被人攥住了手,惊了一跳,手里的戒指应声而落。

池遂宁斜斜起身,眼中还带着初醒的迷濛,看着地上的戒指:“怎么,扔了自己的不够,还要再扔了我的?”

“你听我说,我可以解释!”

“请讲。”池遂宁说着弯腰去捡。

姚牧羊眼疾手快抢先一步捂住:“我在挟持它!”

从言情片一下子转变成警匪片,池遂宁有些不适应:“?”

“你把我的还给我,我就放它走。”

“??”

姚牧羊右手死死摁住“人质”,左手伸到他面前:“这个道具太硌人了,我想换回以前那个。”

池遂宁这才看明白剧情,抱起双臂:“那我陪你回学校找一找。”

“别装了,我知道在你那。”

池遂宁眸光暗了暗:“那个不合适,我改日再给你买一个。”

“不行,我就喜欢那一个。还是你给扔了?”

为了证明清白,池遂宁十分不情愿地掏出钱夹,从里面取出失踪已久的小指环,递到她手里:“给你也可以,但是不要戴了。”

姚牧羊才不听他的,丝滑地套在指头上:“算了不换了,我两个都要,叠戴也挺好看的,果然钻石很百搭。”

池遂宁欲言又止:“我建议你还是不要戴了,我怕……”

她忍不住笑了:“怕什么?说来听听,天底下竟然还有池总怕的东西。”

“我怕你会胖。”

笑容在姚牧羊脸上凝固,然后碎裂,爆炸。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