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您哪位?

第45章

惯会避重就轻的人,其实最知道轻重。

比如现在,姚牧羊就知道,要是这一题又没答出他想要的答案,他就再也不会问了。

她从筷筒里拿了双新筷子,把盘里还未染指的肉包小心翼翼夹出来,放在小碟子里,推到池遂宁面前。

“我特意给你留的。”

池遂宁紧抿的唇线松开又绷住:“你这么确定我会来?”

姚牧羊笑得谄媚:“你不来,我就给你送到办公室去。”

池遂宁的手放下来,拿起了筷子。

姚牧羊舒了口气,没想到他这样好哄。一低头,又觉得鼻酸,他要的只有那么一丁点儿,偏偏自己的勇气连这一丁点儿都填不满。

鼻子一酸,眼睛也觉得发烫,认识他以前,自己好像也没这么没用。一定是孕激素,对。

她偏过头站起身:“我再去给你拿点儿吃的。”

池遂宁抓住她手腕,拉她面向自己:“怎么还哭上了,来哄我一回,就这么委屈?”

姚牧羊眼角的红晕无处遁形,气得去甩他的手:“我才没有!”

池遂宁的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抚过:“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这是她这辈子听过最好的安慰,却也最让她想哭。

她花了那么大的力气说服自己,原来不都是无用功,原来不只是内耗,还有别人知道。

姚牧羊坐下来,用餐巾蒙住脸:“这激素太邪门了,我真的一点也不想哭的。”

池遂宁叹口气,把她按进怀里,带她回了十七层:“我真不该去找你,就应该在这等你上门。”

姚牧羊把他的西装哭湿了一片,才想起自己的来意。

“今天许澍来找我了,普天的授信过会了吗?”

“多亏你的配合。”

她得意起来:“他说你亲自去求他,我就知道是虚张声势。他视你为人生楷模,要是你能向他低头,肯定嘚瑟到天上去了,不可能那么淡定,还偷偷看我眼色。”

池遂宁却拧了眉,似乎对她的聪明才智并不满意:“你看穿他,是出于对他的了解,而不是对我的?”

姚牧羊哭笑不得:“你是不是没吃饱,怎么什么醋都吃?不过,得靠唱空城计借钱,风驰现在真这么缺钱?”

池遂宁话里仍旧泛酸:“放心,你的五百万我不会动的。”

所以人不能轻易撂狠话,否则转眼就会被拿来戳自己的肺管子,姚牧羊深吸一口气,赞了他一句仗义。

“普天的授信方案流贷比例高,确实能解燃眉之急,不过即便没批下来,我也有别的方案。”

他先前为了宽自己的心,瞒了不少事,可信度早就打了折扣,姚牧羊又追问:“虽然批了授信,但等许澍反应过来,发现被你骗了,不肯放款怎么办?”

池遂宁一笑:“生意上的事,哪有骗不骗,我只是邀他上船而已。上了我的船,就只能和我一起赌,他为了过会肯定要拿自己的职业生涯背书,不放款就没有业绩,他舍不得。”

姚牧羊见他心有成算,终于笑起来:“你肯带他玩一把大的,他该谢你才是,反正稳赚不赔。”

“你对我就这么有信心。”

“那当然,你可是池遂宁啊。”

午休时间稍纵即逝,姚牧羊看了看表,准备离开。

池遂宁叫住她:“授权书还没签。”

“还真签啊?我以为这只是你给我铺的台阶呢,好让我有理由来找你。”

池遂宁语塞,其实这本是他给自己准备的台阶,一个去找她的理由。

姚牧羊摇了摇他的手:“算了吧,你一较真告黑,形象就不可爱了。网上那些瞎话我一点都不觉得困扰,过了这阵也就没人讨论了,我不介意你利用我一下下。”

池遂宁反手握住她:“利用你来立人设,你把当我什么人了?”

“你利用我一下,我心里还好受些。”

池遂宁把钢笔递到她手里:“不行。以前太惯着你了,我就是要让你心里不踏实,然后对我好一点。”

姚牧羊垂头看着笔尖:“你跟我说实话,这事儿是不是和姚远峰有关系?”

“实话是,我不知道。”

“不知道?”

“有利益就有纠葛,风驰的敌人太多了,眼红的,有积怨的,被动了蛋糕的,别人且不论,就池家那几个亲戚拎出来,个个都比姚远峰难缠。不管是谁,硬撑过去就好了,不是你说的吗,困难总会过去的。”

所以说,人不能在面试的时候乱讲话。否则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被人拿来给自己上一课。

“池总真会糊弄人。”

“你要是心里过不去,就帮我去劝劝我妈,她年纪大了难免多想。”

“嗯,反正我还欠你一次。”

他握住她的手,在纸页上写下她的名字,遒劲飘逸,比她的小学生字体好看了不知多少倍。

“这能有法律效力吗?”

“你去告我试试。”

姚牧羊挥了挥拳:“试试就试试!不过我现在我真得走了。”

走到门口,她又回过头:“你晚上回来吗?”

这几天池遂宁不在,她总是睡不好。明明他在的时候,两人一天到晚也见不了几面,话也说不了几句,但突然少了一个人,总感觉哪里不自在,说又说不出来,当真烦躁得很。

这话她不敢与他讲,只敢问他:“你是不是该换件衣服?”

池遂宁指了指洇湿一片的西装:“被你弄成这样,想不回去也不行。”

姚牧羊难以抑制内心雀跃,接得很顺嘴:“那我等你。”说完连自己都愣了一下。

她扣着门把手:“池遂宁,我们就活今天,不谈以后,行不行?”

他走过来,把她揽进怀里。

她贴耳在他的胸膛,听见他有力的心跳,稳定犹如海的潮汐,月的圆缺,太阳的起落。在那个怀抱里,她仿佛感受到一种不会改变的东西,类似永恒,这是她在作文里都不敢使用的词语。

“那今天以内的事,你都能答应我吗?”

“你说说看。”

“今晚一起睡?”

“啪——”姚牧羊结结实实打掉他的手,气冲冲走了,临走还不忘给他下定义:“臭流氓!”

她坐上车,准备在路上小憩一会儿,经过产业园门口时,瞧见路边停了一连串价格不菲的豪车,被保安挡在了门外,不禁好奇:“这是打头的婚车走错路了?”

司机李叔是池家的老人,一眼就认出了车牌:“这是平总、均总和月总的车,他们好久不来风驰了,不知怎么今天一起来了。”

姚牧羊听得傻眼:“这都谁?”

她听了半天才捋清楚,池遂宁的父亲池衡是家中大哥,另有两个弟弟池平、池均,和一个妹妹池溶月,以前都在风驰任职,直到池遂宁继承了风驰,才把他们请走。一个公司里有四位姓池的高管,池总却只有一个,另外几个都以名字称呼。

原来这就是那几位比姚远峰还难缠的亲戚。

“走吧李叔,去医院。”

自己的家务事给他惹了麻烦,他的家务事自己却只能不添乱,他有他的事要忙,她也有她的。

产检的事一直是池遂宁操办,姚牧羊觉得自己身轻如燕,实在很没必要,这次便瞒着他自行约了NT。

孕早期的产检项目并不多,但自从校庆那天她低血糖晕了一回,池遂宁就处处小心,稍微有点不适就要把她弄到医院问诊,秦院长笑了他好几回。

这回见她一个人来,秦院长却又嫌他不懂事。

“做个检查而已,我自己一会儿就弄完了,让他跟着反而麻烦,听了您的教诲,回去又有一堆这不许那不许。”

她话里是嫌弃,脸上却掩不住笑,秦院长一眼看穿:“我说什么来着,阿宁从小就讨人喜欢。”

“我倒情愿他讨人厌一点。”

“别太心疼男人,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持心情愉悦。”

姚牧羊看着小贝壳的全身照,点了点头。

它现在已经有了小人的模样,大大的脑袋鼓鼓的肚皮,眼窝里黑洞洞一片,竟然不觉得吓人,反而有点可爱。

从头顶到尾巴骨只有六厘米长,她用拇指和食指比了比,还不如手机屏幕宽。

“这么小。”她忍不住感慨。

“它是蓄势待发,接下来会长得很快,你要做好准备。”

秦院长细细叮嘱了注意事项,问她还有没有要问的。

姚牧羊支支吾吾:“我听说……孕中期……”

秦院长头也不抬:“可以,但是动作要轻,姿势要注意,时刻观察妈妈的状态,你俩别久旱逢甘霖,得意忘了形。”

姚牧羊出门的样子很像逃命,有些后悔没让池遂宁亲自来提问。要求是他提的,落实起来丢的全是自己的脸。

天色还早,她带着B超单,直接去了北城别墅。

池母正在院子里剪花枝,穿着藕色旗袍,头发编成闲散的麻花辫,站在大片盛开的重瓣玫瑰里,午后的阳光洒下来,浑身上下写满了岁月静好。

看见她来,池母抱着一大捧花,微笑着歪了歪头,招呼她一起进屋,颇有少女的神态。

姚牧羊觉得池遂宁看错了人,他母亲完全不是爱忧虑的人,也根本不会被外界纷扰影响。

“我来拿吧。”

“唔使,花上有刺,小心伤手。”池母亮了亮自己的园艺手套,又问她:“你会不会插花?”

姚牧羊理直气壮:“不会,但我会种菜。”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