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在匣

第71章 斗嘴

◎这身衣服也太难看了。◎

芙蓉园虽是家酒楼, 装饰却甚是素雅,一楼用木板隔出一道沟堑, 引入流水, 仿若水渠,渠上种着荷花,虽是秋日依旧盛开不败。

三人要了间景致不错的雅阁, 雕花檀木桌上,菜肴如同白玉翡翠,皆用小碟盛放,冰裂纹白瓷盆摆放在桌子中央, 清蒸鲤鱼置于其中,鱼身上雕刻着一朵莲花。

“咱们三个已经好久没坐在一起吃过饭了。”

任玉荷叹了口气,夹了片鱼肉。

自上次从药铺把人抱走后, 她还是头一回见到卫明姝, 看这样子两人是和好了, 只不过那沈将军倒是颇有金屋藏娇的架势。

正这么想着, 只见门外走来一人,身形高挑,着一身青衣, 皮肤还算是白净,应当是哪家的文弱书生走错了房间。

待到再走近些,定睛细瞧,筷子中夹的鱼片滑落到桌上。

她家郎婿找来的倒是快。

只不过这沈将军打仗厉害,可着实不怎么会挑衣服。

阮文卿挑眉, 见沈轩盯着自己, 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 几乎是立马就明白了其中的古怪。

这人分明比自己年长几岁, 却是——

幼稚得很。

卫明姝见两人齐齐向她身后望去,也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身陌生的青衣,抬头便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卫明姝上下打量了一眼,那件衣领皱巴巴的,袖口都有些开线,“怎么穿成这样了?”

这男人长相硬朗英气,五官分明,这身青衣穿在身上怎么看怎么不伦不类......

还是平日里穿的深色墨袍更适合他些。

“怎么了?”

“没什么。”她总不好在大家面前说这身不适合他,多少还是得给留点颜面,“你怎么过来了?”

“来接你。”已是不知不觉间坐在她身边,朝对面两人回了个笑,“顺便来正式认识认识明珠的朋友。”

那“朋友”二字说的极重。

卫明姝听后愣了半晌,

正式?要怎么个正式法?

她又仔细看了眼他身上的衣裳,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她们明明是三个人来吃饭,他又是在生哪门子气?

“可这菜你当是吃不惯。”卫明姝指了指那盆鱼肉。

她记得他在家从来不会夹桌上的鱼肉。

任玉荷赶紧打圆场,“是呀,阿珠本来想叫将军的,可这些都是江南的菜式,将军应当是吃不惯......”

声音越说越小。

她也不是江南人,只是自己不挑吃食,向来都是紧着这两人的口味。

这话说得像是有点赶人的意味,仿佛越描越黑。

“无妨。”对面却是笑了笑,语气仍是平淡,“同明珠每天在家里吃这些,如今倒也吃得惯了,添双筷子就行。”

“.......”

三个人一时没了话语。

任玉荷有些纳罕,上次这沈将军来他们药铺时,分明不是个能说会道的,怎么这才过了一个多月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卫明姝也没起身添筷,仍旧眉头紧皱,不知道他要闹哪一出。

只有阮文卿泰然处之,添了杯茶,“沈将军,先喝茶。”

沈轩低眼看着推到面前的杯子,颇为守礼地道了声谢,转头出去唤来小二添了双筷。

任玉荷从来没这么安静地吃过饭,总感觉该说些什么,可他们这些做买卖的同这北境回来的大将军着实没什么可说的。

不知何时,卫明姝碗里多了块剔好的鱼肉,不禁侧头瞥了眼身边的男人。

他明明不怎么会吃鱼,挑刺的筷子使得颇为笨拙,仿佛在和自己过不去,把细小的乱刺都挑的丁点不剩。

“你先吃吧。”卫明姝终是开了口,“这鲤鱼的刺不好挑的......”

“不用理会我,你吃你的。”

“.......”

任玉荷坐在对面,默默地夹了块鱼肉,沾着汤汁。

先前她还觉得这汤汁极其鲜美,怎么现在倒是尝出了一股子酸味?

阮文卿算是看了个明白,这人今天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跑这儿显摆来了。

许是察觉到周遭气氛的凝滞,沈轩手下筷子停住,仿佛才注意到对面两人,“听内子说阮公子才年过十七,真是年轻有为。”

“哪里,不过是父母留下的家底丰厚,不如沈将军,年过二十便功名加身。”

卫明姝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左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

她不拽还好,这一拽彻底把沈轩心口那点火苗擦出了火花,“阮公子一表人才,如今可有婚配?”

阮文卿手下一顿,轻笑道:“未曾。”

“那倒是怪了,阮公子如此相貌,当是招姑娘喜欢。”

行商这么多年,阮文卿自是听得出这话里的含义,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茶盏,饮了口茶水,“好茶。”

见他还不打算闭嘴,卫明姝给他添了杯茶水,“你也说累了,喝口茶顺顺气。”

“.......”

沈轩没再闹腾,卫明姝也给自己倒了杯茶,面无表情,杯上浮着热气,水声潺潺,似还沸腾着。

她也是有些脾气的。

沈轩却未发现她恼了,一把抢过那杯茶,“你还在吃药,不宜饮茶。”

这确实是实话,她这病才刚好,还在喝药稳固着,茶水与药方相冲,不宜多喝。

“沈将军。”阮文卿叫住他,脸上带了些自得,“这是花茶,无妨的。”

顿时了吃瘪,他缓缓收回手,桌下拳头收紧,捏得有些泛白,面上仿佛结了一层冰碴子,好一阵才缓过神,“那倒是我无知了。”

“这是哪里话。”阮文卿轻笑,转而向卫明姝说道:“知道你最喜欢喝这桂花茶,前些日子刚从江南运来些,不如改日送到你府上?”

卫明姝微微蹙眉。

好端端的两个人,怎么都成了三岁小儿一般。

“不必了,家里也还有些。”

“那便好。”阮文卿悠然吹了口茶,丝毫没理会对面利刃般的眼神。

桌下一只绣鞋踢了踢旁边的靴子,空气一时陷入凝滞。

最终还是任玉荷打破了僵局,询问了一番卫明姝的病,又问了问改换的方子有没有效果。

“什么......方子?”沈轩问道。

卫明姝低头,遮遮掩掩。

她喝的汤药一向由兰芝调配,倒从来没有同他说过。

可当着别人的面,她也不好直接告诉他这方子是做什么的。

“回去再告诉你。”

几人又寒暄了几句,卫明姝站起身,“吃的差不多了,我去付银钱。”

肩膀被一把按住,“我去就行。”

沈轩付完钱自是没有多加逗留,拉着卫明姝走出了酒楼。沈家的马车一直候在门外,一把抱起她塞到马车里,自己跟了上去。

姑娘理了理衣摆,缩在一角望向窗外,中间隔了一道宽敞的缝隙,马车驶过街巷,姑娘一只手仍掀着帘子,一句话也不同他说。

牵住那只手,将帘子放下盖了个严实,“别冻着了。”

淡淡瞥了他一眼,“我只是觉得这车里有股酸味。”

“......”,沈轩抿了抿唇。

她这是生气了?

她还知道自己酸了,他还有苦没处言呢。

别人家都是妻子对丈夫言听计从,到了他们家却是反了过来,连冯霆都觉得他惧内。

现在姑娘都被纵得冲他乱发脾气了。

马车内谁也没理谁,一路晃晃悠悠地行至国公府大门口,沈轩径直下了马车,抬步便打算往门里走。

陈叔不禁望了望车内,只见自家夫人不紧不慢的掀开帘子,脸色亦是没多好看。

这才好了多久,这是又吵上了?

也是,这两位本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平日里虽是好商好量的,这脾气一旦对上,若是没人服个软,倒还真容易吵起来。

陈叔刚准备摇头,却见自家世子转过头又走了回来,面上虽仍是紧绷着,却是伸出了手。

卫明姝提起裙摆准备下车,低头便看见一只大掌向自己递出。

须臾过后,她将手放在掌心,那人仿佛感受到了手心的冰冷,牢牢握住那只纤手,将人稳稳带了下来。

一路牵着她走回房内,叫了安嬷嬷去煮药,随后关上房门,只见姑娘解下披风,走进内间换衣服,理也没理他。

从前她还愿意说点好话哄哄他,如今连哄都不愿意哄了。

不过如今她敢同自己发脾气,倒也——

未尝不是件好事。

她是不是已经不把他当外人了?

这么一想,心里便舒畅了很多。

夫纲不振便不振吧,在他这儿从来都没什么夫纲。

兰芝端着药碗进来,见到自家姑爷坐在桌前,穿着身古怪衣服,脚步顿了片刻,面露难色。

这身衣服也太难看了。

沈轩没瞧见兰芝脸上的尴尬,往内间探了探头。

这药都已经熬好了,姑娘却还没出来。

正准备起身过去,却见青色的衣角自屏风后走出,“你先下去吧。”

兰芝关上门,卫明姝坐在桌前,似是叹了口气,“今日的事,是我考虑的不妥当。”她拽了拽他的衣角,“只是朋友而已,没什么好气的。”

沈轩眼神微动,没料到姑娘会先同他道歉,“嗯,我也不对。”

可他的确是恼了。

说他羡慕也好,嫉妒也好,他就是见不得两人出现在同一张桌上。

觊觎她的人很多,他不怕谌良,不怕太子,可却实在忌惮这个初出茅庐的商贾之子。

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她都确确实实在宫宴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过要嫁给那个人。

他分明才是她的丈夫,可仅仅只得到她一句不离开沈家的承诺,便能欣喜若狂,这人又凭什么能轻易得她另眼相看?

或许是真的不甘心,或许是放不下,他真的很想得她这般相待,将全部托付于他,而不是当做一份责任和负担。

卫明姝见他背挺得板直,分明还自己生着闷气,不由轻笑出声。

沈轩见她一副没心没肺地模样,却是急了眼,“你还笑?”

“真的有这么好生气吗?”

“怎么没有?若我和别的女人总待在一处,你不生气?”这话一说出口,愈发觉得堵闷,低头自嘲地笑了笑。

也是,她怎么会生气

从前他总觉得她是个温婉性子,才会对他百般忍让,现在他倒是认清了,她根本就是对他不在乎。

若她什么时候有了喜欢的人,才会明白他的感受。

一时间没了话语,两人之间不过一臂距离,却如同隔了道无法逾越的沟壑。

许久之后,身旁传来一声回答。

“也许真的会生气。”

沈轩猛然抬头,怔了很久,脑中混沌,沉寂了许久的心又被重新唤醒,仿若正要堕入深渊,却又猛然抓住了一线天光。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宝子们,状态不太好,双更失败了,看看明天能不能补上。感谢在2023-01-07 21:02:48~2023-01-11 02:43: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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