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块木头面包

一

迈克逊是格但斯克市一家大型食品厂的董事长。这天，他把儿子杰克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来。迈克逊对杰克说：“我的儿子，今天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对你说。还有一些很重要的东西，我要把它交给你。”杰克深知父亲是一个性格沉稳、严谨的人，他不知道父亲今天要对自己说些什么。

迈克逊起身，当着杰克的面打开了身边的保险柜。要知道，那个保险柜迈克逊是很少当着他人的面打开的，就连他的儿子杰克都不例外。迈克逊打开保险柜的第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几枚印章。迈克逊说：“这是公司的全部印章，从今天起就交给你了。”杰克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有些吃惊，他忙说：“爸爸，您才是公司的董事长，您这是想要做什么呢？”迈克逊笑着摆了摆手说：“别着急！下面，我还有更重要的东西要给你。”打开保险柜的第二个抽屉，迈克逊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厚厚的档案袋，他继续说道：“这里面是咱们公司所有食品的配方，也是我和公司许多元老几十年的心血。比起那些印章来，这个要更重要些！”杰克正要开口说话，却被迈克逊抬手止住了。迈克逊边慢慢地打开保险柜的第三个抽屉，边说道：“而这个抽屉里面的东西，要远比那些食品的配方和公司的印章都重要的多。”迈克逊小心翼翼地将抽屉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桌子上，那竟然是一大块黑面包。杰克不解地看着父亲，他不明白这样的一块黑面包怎么能比公司的印章和食品的配方更重要呢？

迈克逊认真地对儿子说：“这块面包放在我的保险柜里已经快四十年了，但是它却从来都没有腐烂和变形过。要知道我的保险柜可不是冰柜，一块在常温下四十年不腐烂、不变形的黑面包，可以算得上是一个无价之宝了吧。”杰克慢慢地拿起桌子上的那块黑面包。黑面包的表面依旧很有光泽，当然也又干又硬的。杰克仔细地打量着那块黑面包，突然他感觉有点不对劲，那块黑面包好像不是用面粉做成的。迈克逊表情严肃地说道：“没错，那是一块酷似面包的黑木头。四十多年前，就是这块黑木头救活了包括我在内许多人的性命。我已经想好了，我准备退休了，准备把公司交给你来管理。但是，在我把公司交给你之前，你必须认真地听我把有关这块木头面包的故事给你讲完。”杰克认真地点了点头。

二

1941年秋天的波兰已被德军和苏军瓜分，那一年21岁的迈克逊在波兰一个小镇的面包店里当学徒工。一天，一个德国上士来到迈克逊的面包店里，让他马上制作一个大蛋糕出来，因为他的长官今天要过生日。

迈克逊自然是不敢怠慢，他忙取来蛋糕、奶油和果酱不停地忙碌起来。二十几分钟后，一个精美的大蛋糕就做好了。德国上士向迈克逊伸出大拇指表示称赞，随后连一个硬币都没有支付，边拎着蛋糕离开了。到了那天傍晚的时候，面包店里突然闯进四、五个持枪的德国兵，他们称因为吃了迈克逊做的蛋糕，他们的长官肚子剧痛被送进了医院，他们怀疑迈克逊在蛋糕里面投了毒。

迈克逊被那些德国士兵们押到一间黑屋子里。迈克逊因为无法承受德国士兵们一轮又一轮的毒打，只得违心地承认是自己往蛋糕里面投了毒。不久后，迈克逊被送上一列装满了波兰人和犹太人的闷罐火车，和他们一起被送往波兰南部的纳粹奥斯威辛集中营。

迈克逊因为有做面包的手艺，所以他没有直接被送进毒气室，而是被安排进集中营的厨房给被关押在那里的“犯人”们制作黑面包。负责看管厨房工作的是一个瘦小的党卫军下士叫安德列斯。安德列斯人长得瘦小却也歹毒的很，他怕迈克逊他们在做面包的时候偷吃，就让他们在厨房干活的时候，必须戴上一种用铁丝拧成的口罩，看上去怪怪的，很像是马嘴上戴着的笼头。不仅如此，安德列斯还经常会在迈克逊他们和面的时候，从外面带进来一小筐沙土、小石子之类的东西洒进面粉里。然后，他会一脸恶狠狠地说：“你们都是一群猪，只配吃带有沙土的面包。难道不是么？我给猪狗喂食物的时候，从来都是把食物直接扔到地上的。”所以，迈克逊在制作面包的时候，还有一项

工作就是悄悄地将面粉里面较大的石子从里面捡出来扔掉。当然，这是要冒很大危险的，如果被安德列斯发现，迈克逊就会遭到鞭打甚者是直接被枪毙掉。

尽管如此，迈克逊依旧是他们营房里最受欢迎的人。因为集中营里给“犯人”们的食物供给严重不足，经常会有“犯人”因为饥饿和严重营养不良而死去。迈克逊有时会偷偷地将一些面包屑藏进鞋子里，带回营房分给大家吃。终于有一天，厨房里的一个老面包师藏在鞋子里的面包屑被安德列斯给发现了。安德列斯像个怪兽一样地咆哮着，用皮鞭子将老面包师抽打得血肉模糊后，将他当众吊死在院子里。随后，安德列斯又给厨房制定了新的规矩，那就是所有的人都不得把衣服和鞋子带进厨房里，大家只能**裸地在厨房里面工作。

从此以后，迈克逊连面包屑都不能带回营房来，分给大家吃了。可是，每次当迈克逊从厨房回到营房来的时候，大家还是喜欢围在他的身边，大家说他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面包味。

那天，迈克逊被安德列斯派去集中营旁边的河床里挖树根。安德列斯从来不让厨房里用好的木柴来做饭，他说这里的“犯人”都是猪狗，只配用潮湿、腐败的树根和杂草来做饭。

迈克逊虽然是在厨房里工作，但是他的食物配量跟其他的“犯人”们是一样的，也经常被饿得头晕眼花。在这种饥饿状态下干活的迈克逊突然眼前出现了幻觉，他感觉眼前那黑色的树根像极了黑面包。趁着看守不注意，迈克逊抓起一块树根来猛咬了几口。让迈克逊没有想到的是，这种树根因为腐败和长期被河水浸泡，已经变得很酥软，甚至让他感觉比厨房里那些掺了沙土的黑面包味道都要好一些。那天收工的后，迈克逊便把这种黑色的树根带回到营房里，让大家尝试着像是在吃面包一样地把这种黑树根吃进肚子里去。

大家边低头默默地吃着黑树根，边相互用眼神祝福和鼓励着。大家都说上帝并没有遗忘在这里受苦的他们，瞧呀，上帝为大家送来了最好吃的“黑面包”。

过了一段时间后，河床里能吃的黑树根也被大家吃没有了。那天晚上，迈克逊捧着最后一块黑树根对营房里的朋友们说：“这是上帝送给我们最后的‘面包’了。我想，我们应该把它留下来做个留念，或者留给最需要吃它的那个人。”大家都纷纷点头表示支持。

随后，迈克逊将那块黑树根雕刻成了面包的样子，放在了自己的床板下。在厨房工作的时候，迈克逊会悄悄地将黄油藏进指甲缝里，回到营房后他再把指甲缝里的黄油抠出来涂抹到那块“黑面包”上。日子久了，那块“黑面包”闻起来简直比真的面包都要香很多。迈克逊他们营房里的人总是会自豪地告诉其他营房里的人说：“我们营房里有吃不完的黑面包！”

三

1945年1月的一天，大家突然发现看押他们的德军撤退了，整个的奥斯威辛集中营里变得静悄悄的，连那些狗的叫声都听不到了。

迈克逊和大家小心翼翼地从营房里探出脑袋来，当他们发现连站在高处的哨兵都不见了的时候，才有人大着胆子迈出营房的门。院子里很快便传来了欢呼声，先是一个人的声音，随后便有更多的声音开始欢呼起来。大家相互传递着令人兴奋的好消息：“德军撤退了……德军放弃了这座集中营……我们自由了……”

短暂的兴奋过后，所有的人都发现了一个更为残酷的问题。那就是德军在撤退之前带走了所有能吃的东西，连那些掺了沙土的面粉和黑面包都被德军一起带走了。德军是想要把集中营里这些他们还没有来得及杀死的“犯人”们全部都饿死。

很快开始有人自发地去四处寻找一些能吃的东西，草根、树皮、老鼠……只要是大家认为可以吃的东西都被搜集了出来。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很快连草根和树皮都被大家给吃光了，大家也都没有力气去捕捉那些跑得飞快的老鼠。每天都有很多瘦骨如柴的人倒下去，并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迈克逊将他们营房里的朋友们召集在一起。迈克逊用虚弱的声音说道：“大家还记得么？我曾经收藏着一块香喷

喷的‘黑面包’，我想现在是应该把它拿出来的时候了。但是这么多人，很显然那块‘面包’也起不上什么作用，更何况它并不是一块真正意义上的面包，我的意思是……”大家听完迈克逊的话后，都默默地点了点头。很快，这些人便分成了两队，其中的一队人在院子中央以迈克逊为中心，围成了一道圆形的人墙。另一队人却离开后，开始四处寻找些什么。

迈克逊站在一个破木箱子上，他对着周围的人们喊道：“大家不要失望，因为我这里还有一块飘着奶油香味的大面包。”说完，迈克逊慢慢地将那块“黑面包”从一件破旧的衣服中拿出来时，“黑面包”上奶油的香味顿时四溢开来。顿时，很多的人都被那块“黑面包”发出的奶油香味吸引过来。很快，便有饿疯了的人想要冲上前去抢夺那块“黑面包”，但是马上就被围在迈克逊身边的人墙给挡住了。迈克逊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这是多么漂亮的一块大面包啊！上面飘着奶油的香味，它是我到集中营后做过的最好的一块‘黑面包’。现在我已经决定了，把这块最好的‘黑面包’贡献出来给大家吃。但是，我们有这么多的人，面包却只有一块。所以，我有个条件，就是我们每个人都要给大家讲一个跟吃有关的故事，无论你吃过的是烤鹅、烤羊腿还是比萨，或者是你所喝过的威士忌酒都可以讲给大家听。当大家都把故事讲完后，我会把这块‘面包’分给讲故事最精彩的那几个人吃。”

过了一会，终于有人强打着精神，开始给大家讲述他亲手烤制过的一只大肥鹅。那人说道：“那只鹅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肥的一只鹅，我烤它的时候‘滋滋’地直流油……如果现在我面前能有一只这样的大肥鹅，我自己就能够吃掉一整只。”他的话让周围所有的人都笑了，就有人说他是在吹牛，那样大的一只肥鹅怕是有二三十斤重吧，一个人怎么能吃的完呢……

这边，迈克逊在组织大家讲述不同的跟吃有关的故事。另一边，那队刚刚离开的人已经在院子的角落里支起一口大铁锅来。当大铁锅里的水被烧开后，他们又把从鞋匠铺里找来的碎牛皮用刀子割成小块丢进锅中。站在破木箱子上的迈克逊见他的朋友们已经煮好了一锅“牛皮汤”，于是他对大家说道：“瞧啊，我的朋友们已经给大家准备好了最好的‘牛肉汤’。大家都去吧，等你们喝完了‘牛肉汤’，再来听故事吧。”

大家喝过热腾腾的“牛肉汤”后，都显然比刚才有精神了一些。这时，迈克逊对大家说道：“让我也来讲件事情吧。我和我们营房的朋友们已经商量好了，等离开这个鬼地方后我们要合伙开一家很大的糕点房，里面不仅会有面包、比萨，还会有热狗和香肠。只要是从这个集中营里活着走出去的人都可以免费去吃，想要吃多少就可以吃多少……”

四天后，苏联红军来到奥斯威辛集中营，解救了那里的七千余名幸存者。到苏军到来时为止，共有400多万人在这里惨遭杀害。

迈克逊和他们营房的那些朋友们并没有食言。一年多后，他们在芬兰的格但斯克市成立了属于他们自己的糕点房。

四

故事讲到了这里，迈克逊早已是老泪纵横。杰克忙掏出手帕来，替父亲擦去脸上的泪水。

迈克逊紧握着儿子的手，说道：“我的儿子，我所讲的这个故事你都听懂了么？”杰克含泪说道：“我都听懂了。今后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我都不会放弃公司里的任何一名员工，我会像您一样地深爱着公司的每一位员工。我会把大家都团结起来，想尽一切办法共度难关。”迈克逊点了点头，又紧接着摇了摇头，他拿起桌子上的那块“黑面包”说道：“只有这还不够。你要记住，无论任何时候都要让大家充满希望，即便只是剩下了一块木头面包。只要大家充满希望，任何的困难都无法阻挡我们的前进。”

一个多月后，迈克逊和他的几名难友们重返奥斯威辛小镇。他们在奥斯威辛集中营纪念馆的旁边支了一顶帐篷，向到奥斯威辛集中营来参观的各国游客们讲述着曾经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悲惨遭遇和跟那块木头面包有关的故事。呼吁大家热爱和平，拒绝战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