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痒

35

你后悔了。

你跑到街上去找她。没有找到。你跑尽了她可能去的地方,她的同事。都没有找到她。

她在这城市举目无亲,除了你的家族。还有就是朴,朴是你的同学也是她的同学。你打电话给朴。朴说:你的老婆又没有交给我保管。

你又问老芳。也没有。

老芳问怎么回事?你不敢说。

怎么敢说呢?说自己的妻子,她的介绍人,跟被介绍的男人搞上了?也许并没有这么回事。她只是过于热心。你愿意相信,是的。你发现了自己的嫉妒。

你奇怪自己怎么嫉妒起来了?已经很久没有了。自从你们结婚以后就没有。从充满变数的一盘没下完的棋,到了永远下不完的棋。你甚至有时候还希望有谁来追追她。

在跟她恋爱的时候,你曾嫉妒过。那时另有一个男生在追她。是体育系的。你们吵架时,她总是叫,后悔爱错人了,不如去爱那个体育系。你说,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就应,头脑简单也没什么不好,省得神经病。

确实是。当年,诗人的你头脑发达到了有点神经质的地步。有一次你们吵大了,她真的跑到他那里去。你又恨又怕。你守在体育系宿舍楼前,盯着那宿舍窗户的灯光。那晚上,你发誓不再写诗。

后来她出来了。你给了她最猛烈的爱。你向她显示了强劲的肢体。你的身体一点也不比那体育系的差。你年轻力壮。你简直累坏。

嫉妒是一盅酣畅的烈酒。现在,嫉妒让你渴望找到她。她在哪里?

她终于回来了。你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上床。她背对着你。你扳她的肩。她扭动身子,挣脱了。你又去抱她。你一定要把她搂在怀中。你向她赔罪。她嘤嘤哭了。她这才哭了起来。

这似乎是她结婚以后的第一次哭。结婚前她倒是挺会哭的。是不是她意识到,结了婚,哭的权利也应该取消了?

她更加坚韧地挣扎。好像已死了心,要跟你一刀两断。然后,她又蓦然转过身来,抱住你。

被宽恕气氛笼罩,有一种异常的温馨。像严冬中生起了一堆篝火,感觉特别好。你也抱住她。你用手抚摸她的脸。她的脸上有你的巴掌印。五个手指,一、二、三、四、五,清晰可见。也许是由于那皮肤太白了。从白色底部浮出来。

她的皮肤真白哪。细嫩。这些年来,她几乎没有变。你把它揉皱,又抻平。它揉皱时,骤然变成一个老太婆,你一放松,它又马上变成了年轻女人,你的老婆。

你又去揉皱,恶毒地。你欣赏着她的丑陋形骸。

她的皮肤像橡皮一样富有弹性。那五个手指痕也随着你的抻拉与放松,一下一下绽现出来,像花。

你去锉它。也不知道是要消掉它,还是要触摸它。使劲地锉。起初还沾上口水。口水磨擦干了,手感涩了。你就干涩地蹭。你的心被磨擦得发热,擦出了火。那伤痕更红了,好像要爆开。你简直在践踏。

大凡医生给病人疗伤,都是这种情形,用碘酒洗,用火罐拔,用手术刀剜,用绷带扎,用抗生素,放疗,化疗……一种更大的屠戮。只有屠戮,才能治疗。

你甚至想用指甲刮那伤痕。

你瞧见她疼痛的神情。可是她坚忍地闭上了眼睛,没有缩。像个懂事的孩子。医生最喜欢这样的孩子,懂事,又弱小,你可以尽情屠戮,同时**一样发泄怜悯。

是我不好。你说。

不,是我不好。她也说。

是我。你又说。

不不,是我!她大叫一声,好像要被人摁进水里窒息,她扑腾着挣扎出来。(她为什么要争这?)

实在是没有车了。她又说。

什么?

那里,晚上没有车。她说。你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她怎么又提起昨晚的事?

你本来就不该去嘛。你说,那么迟了。

人家想知道嘛。她说。网络上认识的人,可靠不可靠,毕竟不知道。

那么,知道了吗?你问。

不可靠。她说。

怎么不可靠?你问。

你发觉自己简直居心叵测。

你看他邋遢得,她说,那床铺简直是鸡窝,还要我给整理……乱七八糟,乱七八糟。

这不是很好吗?

乱七八糟还好?

就因为乱七八糟才好。乱七八糟的床适合睡觉。

我没有。

那你在哪里睡?

我没睡。

那你为什么不回来?

不是说了吗没有车了吗?

你根本就不该去。你叫,你跟踪去了。跟踪是不是另一种形式的追逐?

我没有!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