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鬼

第九十一章 八峒村(十八)

“笑一笑?你突然这个表情我都有些不习惯了。”温良的手转而揉向何念的头发,他像是在做示范般,朝着何念咧了咧嘴角。

“放心好了,如果你觉得为难,我不问便是,靠自己调查出来的真相也更有意思不是?”

何念没有表态,他就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想要承认又在畏惧着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表示,默认了温良的话。

“时候也不早了,你不回去睡觉吗?”温良见何念依旧没有要下去的意思,他将酒壶塞进上衣口袋,拍拍腿后灰尘从屋檐上站起身来,“我还要在这里多呆一会,先送你下去吧。”

“可不可以让我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何念摇着头打出手势,他脸上表情再次恢复成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我不会打扰你,就是也想在这里多坐一会儿,可以吗。”

“.....当然,这里又不属于我,反倒我才是那个外来人。”温良看了眼何念,他再次坐下,还是刚才的位置,“山里的昼夜温差大,你冷不冷?”

他好歹身上穿着冲锋衣,特制的高密度材料无法让冷风穿透衣服刺入皮肤,而何念却仅仅穿着谢晋带来的薄薄一件备用单衣,每当风起吹过他单薄的身体,整个人就像是被灌了气一样,看着就冷。

何念却只是摇摇头,他贴着温良坐下,双臂环住膝盖将自己包围住,就如同他刚才单方面的承诺一样,一句话也没有说。

次日清晨,不见二人踪影的纪端正在挨着屋子查看,突然听见老宅正堂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纪端忙抄起折叠登山杖朝声音发出的地方奔去,却正巧看到温良向屋内走来,而且还不只是他自己。

温良怀中还抱着另外一人,正是昨夜同他一起消失不见的何念,没看错的话何念身上还披着温良那件冲锋衣。

看清楚来人,纪端有些费力地收住已经挥出的抡杆动作,他眉毛下意识搅在一起,将登山杖杵在地上,纪端问道:“什么情况?你昨天对他做什么了?”

“我能对他做什么?请收起你对谢晋的那种龌龊思想,他还是个孩子。”温良飘飘然从纪端身旁经过,朝着他们睡觉的那间屋子走去,“老纪,我可不是你。”

纪端满脸疑惑,他稍作反应后抄起登山杖就向温良追去,一边追嘴里一边骂骂咧咧:“什么?什么叫我龌龊,就因为何念他还是个孩子,你却把人带去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彻夜长谈??大老温你给我站住,把话说清楚再溜!”

空堂的庭院里声音越发嘈杂,两人追赶的动静吵醒还在睡梦中的谢晋,他一出屋门就见到一副十分荒唐的画面:

温良抱着不知什么原因还在熟睡的何念,身后是紧追不舍手抄登山杖的纪端,纪端口中一直还嚷着些“明明是你龌龊”不明所以的话。

任谁大清早刚一睁眼看到这画面,脑子都会嗡嗡作响。谢晋忙追过去搂纪端的腰,生怕他手下一不留神闹出人命,“这是怎么回事?纪端你大清早怎么追着温良跑?”

“你...你自己问他。”见到谢晋出来,纪端收起手中登山杖,就在男人转头正准备问温良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去拉谢晋手臂,“没什么,谢叔。”

他的脸莫名其妙有些涨红,眼神还时不时飘向温良的脸,纪端把临到嘴边的话咽进肚里,“我,我刚才和温良是闹着玩儿呢,什么事都没有。”

明明就是有事的表情。

谢晋狐疑地看了看温良怀中熟睡的何念,即便是这么大的动静,这孩子依旧沉浸在睡梦里没醒,“真的没有事吗?那阿念这是怎么了?”

“睡着了而已。”温良把披在何念身上的冲锋衣向上拉了拉,“昨夜我上房顶想乘凉,结果这小家伙跟着我一起上去了,我也没想到他这么能熬,直到凌晨才睡过去。”

“他凌晨就睡了,你怎么现在才把人送下来,你真没对他做什么吗?”纪端看向温良的表情隐约带上些对成年人丑陋一面的嫌恶,“让这么大点的孩子陪你在上面吹冷风,倒也挺像是你的风格?”

“没办法,老了嘛。”温良顺势下坡,借着纪端的话茬往下胡编乱造,“你俩又不是不知道我,何念好歹也是个成年人,带着他上上下下可不是什么容易事情,反正我的衣服给他穿了,他也没吹风着凉,这不两全其美吗。”

温良的说辞半真半假,听得谢晋都有些犯迷糊,他抓了把睡乱的头发,推着温良让其快些进屋:“温良不是那种随便乱来的人,先让他进去吧纪端,阿念还在睡觉呢?”

话已至此,纪端也不好再番阻挠,他瞪着温良的后脑勺,看着这满口谎言的家伙颠进屋内,表情是说不上来的古怪。

天刚蒙蒙亮,雾气依旧是充斥着大片天空,照这情势看太阳至少要在九点之后才能完全出来,清晨的山风吹得人直打寒颤,这座诡异的深山村子连气候都那么反常,所以早饭他们没再选择吃凉到渗牙的罐头,而是第一次支起那看起来有些多余的小锅,一次煮了六大包泡面。

泡面香味很快招出回屋补觉的温良,他身后还跟着明显睡眼惺忪的何念,四人围坐在那张不知有多少年历史、已经有些包浆的木头桌子前,几大口泡面下肚,身上的寒气仿佛也随着排出身体。

在将近七点钟的时候,老宅正门处传来嘈乱的人声,那声音来势汹汹,而且人数至少要比赵广生那五人要多上几倍。

没有象征礼节性的敲门问候,老宅大门被人从外暴力踹开,随着一声沉闷巨响撞在两侧杂草丛生的乱砖墙上,为首的依旧是带他们来到这里的那五人,只不过身后多了些素未谋面的青年壮汉,应该是村子里的人。

被夹在最中央的两个壮硕青年各自一边抬着被草席裹住的什么东西,每个人脸上都带有怒意,而激起他们怒意源头的,好像正是谢晋他们一行人。

被草席裹住的长条形东西被扔到距离几人吃饭桌子仅有一步之遥的地上,如果看印记的话那东西不偏不倚正巧被扔到了曾经摆放过棺材的那个位置。

“刚让你们进村一夜,就出事情了!”高泉弯腰俯身拉开草席,一张对于几人来说并不算陌生的脸出现在视线里,是昨天那个在祠堂向他们泼狗血的干瘦老爷子。

老人干瘦的脸上做着惊恐的表情,他双目怒睁着瞪向天空,瞳孔已经浑浊了,他双手抬高挡在胸前,十指岣嵝成爪全部朝向胸口正中央,现在显然身体都尸僵了。

“......昨天还好好的人,这是怎么回事?”谢晋下意识用身体去挡何念的视线,在这里除去温良他年纪最大,他不能让何念看到这些过于恐怖的画面。

“你们还好意思问我们怎么回事?”高泉提高音量,声音高昂的仿佛一只在振奋众人气焰的乌鸦,“老爷子昨天也就和你们有所接触,今天就被人发现横死家中,明眼人都能猜到是谁干的,大家说是吧!”

清晨太阳还没完全出来,就被一宗命案砸了个正着,谢晋皱起眉,看向面前这群人的眼神里不再带有刻意维持的小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是在怀疑凶手是我们吗?”

“你这是不打自招了?”高泉冷哼一声,向身后一众青年壮汉勾勾手指,立刻有人出列向谢晋靠拢,纪端紧跟着腾地起身,冷面挡在谢晋身前,面目表情地看着已经靠近的几个戴面具青年。

两方人对峙,气氛一度陷入僵局,就在纪端已经做好防御准备的时候,身后传来大口吸面的声音。

“哧溜,哧溜。”本就突兀的声音在这一触即发时,成功吸引到了所有人目光。温良满足地将铝碗中面汤喝净,这才不紧不慢绕过站在桌前挡道的面具青年,踱步到老头尸体旁,摸了摸他的颈部动脉。

“嗯......人确实已经凉透了,但这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温良一张嘴就在力证清白,他甚至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个饱隔儿,“在场的各位不会就因为昨天发生的那个不痛不痒的小插曲就认为我们是凶手吧?”

他话音落下许久,依旧无人应答,温良只好自讨没趣地耸耸肩。重新走回到木桌边,他拍拍依旧跟两堵墙杵在那里的两个面具青年。

“二位不妨先回去,你们在这里和他在这里大眼瞪小眼又不能让老爷子起死回生,对吧。”

起死回生这四个字眼他故意咬音极重,还向着人群后面刻意扬了扬声音,“毕竟我们就是几个外乡人,人不生地不熟的,甚至还会因为一些连自己都没搞明白的个人矛盾无缘无故背负命案。”

“你是说我们栽赃你们?”高泉冷哼道,“在这里的所有人中只有你们和老爷子有过节吧,不然他怎么会向你们泼狗血,而你们因为这件事怀恨在心,所以才在进村第一夜将他杀害,不然他老老实实活了大半辈子一个人,怎么会被同村人谋害。”

好一个老老实实,好一个理所当然。

谢晋的理智在告诉他要理性处理这件棘手的命案,但他又被这些人不知是愚昧还是有意的判断态度气得有些想笑。

老爷子的死铁定不会是他们中任何一人干得,现在无非就是两种可能。

其一这就是一个意外,但从老爷子死不瞑目的样子来看显然不太可能。

其二,老爷子的死是在场某个人故意设计的局,有人想借机将这起命案故意栽赃,甚至不惜风险杀害老爷子,但这么做目的不明,那个人也许是想用这个理由将他们永远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