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梦

第四十七回 雪儿嵩山受惊刺 北冥孪妖躏佛堂

罗彩灵的脚步时缓时疾,如心中波澜一般,不知不觉到了觅心台,似竹茕立。登台向西遥望,只见两条如线的细流,环绕而下,即是伊、洛二水。江水苍苍,望倦柳愁河,共感孟冬之色。转向西北远望,可见大河之北,中条诸山,逶迤不绝,二百里内,皆一目尽之。再向上登攀,达少室顶,有两垒宽平如砦,砦有四门,形势险峻,白云犹低。

风影再秀美,如今也不是大宋的江山;纵然是大宋的江山,如今已至孟冬,似然好景不长。耳边飒飒风旋,眼外江鸥纷飞,罗彩灵仿佛看见汩汩流淌的江面上行着一只画舫,乘着一对佳龄男女,男子身着白缎侠袍,女子身着红绫羽衣,相依偎,诉偶语,共享天伦……

可是,为什么梦都是虚幻的呢?

风呼呼的响,罗彩灵所穿短襦的衣角都被吹得卷起,尚在流连不尽,突然身后有人搭讪:“姑娘一个人啊!”罗彩灵听得耳生,梦亦为之惊醒,回眸见一个衣着绮罗襕服的男人伫立五尺开外,唇似抹朱,面如傅粉,竟似用胭脂堆起来的一个玉人儿,左肩头立着一只红嘴蓝鹊,右手握着白玉洞箫。罗彩灵从未见过如此艳丽的男人,为之一愣,那丰雅丰仪的神情,非膏梁轻薄之流。

那人把罗彩灵仔细打量一通,笑盈盈道:“适才闻得一股清香,似比木犀还要浓郁些,小生正在纳闷,一见却是丽人散幽,难怪不同凡香呢!”罗彩灵听得一怔,对他怀有戒心。那人继续说道:“泱泱神州,唯罗姑娘的容姿称盖绝世,今日觌面相见,真是三生有幸啊!”罗彩灵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姓罗?”那人一笑道:“恕我暧昧,小生姚一宁这厢有礼了。在武林大会上曾一睹姑娘芳采,眷恋之心,刻未能忘。”罗彩灵转过身去,不想理他。

姚一宁笑道:“素闻罗姑娘最是顽皮,今日一见,为何与传言大相迳庭?”罗彩灵见这牛皮筋刺刺不休的,好生烦人,一拳把他打得倒退了一步,没好气道:“见识了吧!”姚一宁揉着胸口,大笑道:“姑娘好有个性!姑娘身上好似散发出一种魔力,才与姑娘相处一刻,我便对姑娘着了迷。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为了姑娘,披肝沥胆,万死不辞!”罗彩灵听得忍俊不禁,斜视了他一眼。

说来也巧,云飞离了方丈,散心散到觅心台,远远望见罗彩灵和一个陌生男人亲密地交谈,眼里一愣,心里忽然怪怪的,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失落和沮丧,就是不希望罗彩灵与那人在一起。顾眄浩渺的江面,期望能掩罨跳动的内心,却忍不住再次将视线转向罗彩灵,想走开又想留下,他从未如此难做过。也许,他是第一次吃醋了;只是,这种醋是不该吃的。

姚一宁的面皮特厚,言辞比云飞更加油嘴滑舌,罗彩灵黯淡的心情也被其开化了许多。

罗彩灵在笑谈间不经意地向下一望,云飞正扶着栟榈凝望着这边。虽然遥远得看不清云飞的眼神,她却能体会到他无微不至的牵挂之情,只是一眼,就胜过姚一宁所给的无数倍。

看着罗彩灵撇下姚一宁,向自己奔来,云飞的心好像被投进了熔炉,好快乐,原来灵儿在自己心中的地位是如此重要,以前,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罗彩灵在相距十步远处停下脚步,默然鹄立,云飞发现,和她之间好像倏然间生疏了许多。罗彩灵默默地走过来,扑在云飞的胸口上,寄若茯苓。云飞很奇怪,竟然没有逃避。罗彩灵的双手叉抱着他,情愿一辈子都不要松手。女孩子的芬芳困扰着云飞的神经,融洽的感情里透着几缕苦涩,只觉得她的手越来越紧,自己的溏心越来越稀。

姚一宁在山巅上自解自嘲道:“我早就说过,是你的跑也跑不掉。”说罢,肩头微拱,放飞了红嘴蓝鹊,脚步生风,不见了踪影。

好久没说到雪儿了,她与石剑不偏不倚也在少室山上,此时已行到觅心台。为何在此,这事说来有因。一个多月以来,虽然没找寻到云飞,雪儿却从未放弃过希望,途中听说有不少邪魔歪道打少林寺佛齿舍利的主意,想到人多口杂,也许能打听到一丝云飞的消息,便兼程赶来。

虽然旻冬凋伤,她却用平静的眼光审视着,冬天就要下雪了,正是与云飞第一次遘遇的日子,她好期待,期待再一次的相逢。

五乳峰峰巅气流袅袅升腾;身傍的塘内,水涸泥固,莲枯藉败。雪儿道:“少林寺比起九华山热闹多了,走到这里方才清静些。”听得半空一声燕啼,石剑显得心神不宁,道:“我们已行了不少日子,假如再逢不到云飞,难道你要找他一辈子么?”雪儿摇着头道:“不是这样的。我准备寻觅飞哥一年,如果找不到,就回九华山,在山上等他一年,因怕与他错过了。如果飞哥还不回来,我会继续寻觅他一年,反反复复,直到与他相逢为止,我是不会放弃的。”石剑暗自感伤,这样的女孩子,人间还会有第二个么?可惜她钟情的却是别人。

姚一宁下了御砦,还在为罗彩灵而嘲笑自己,枯树隐约处见到一位通身翯翯的女子,就像一株白茉莉散发着浓郁的花香,正是雪儿。只看了她一眼,姚一宁的惊悸感便在延髓中颤抖,忙擦了擦眼睛,仔细端祥雪儿,在枯树林的烘托下,更显生机勃勃。姚一宁再忍不住,蓦然大叫道:“梅瑷!”急忙蹿至雪儿身前,迎着说道:“梅瑷,真是你么?”眼神中冒出火热的焦情。雪儿听不明白,问道:“谁是梅瑷呀?”石剑右手按着剑柄,呵斥道:“少在这儿胡言乱语,滚开!”姚一宁突然神经质地撇过头去,眉峰重叠,一拳打断棵梨树,猛烈地摇首,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怎会是梅瑷呢?天下竟有如此相像的女人……”又流连地望了雪儿一眼,就像二十年前的一位女人一样,美若姮娥而不可及。他颠簸地走开了,眼角挂着泪珠,曾为一个女人挂了近二十年的泪珠。

雪儿见姚一宁话非无因,好像与自己的身世连上了关系,正欲追上去询问。石剑道:“别去理他!这种膏粱公子专藉找错人与女人搭讪,最是无耻!”听了这话,雪儿只得把那念头打消,放眼远境,只见一箭之外,一位青衫少年拥着一位红衣少女,彻底与四周的枯树区别开来,格外耀眼。那位青衫少年闭着双目,几撮头发飘荡在眼前,虽然看不真切,但从脸形上看,却与日思夜想、朝夕相念的云飞无异!!

雪儿的身体猛地一颤,赶忙扭过身子,拨弄十指,心辘快速地飞转着,“不是云飞,决不是云飞!”竟不敢再往那边望一眼,慌慌张张地疾走几步,道:“我们离开这儿吧!”石剑问道:“怎么了?”“我身体不太舒服。”雪儿不敢说那人是云飞,在她心里,云飞决不会拥抱别的女人,说罢,快步下山。石剑知雪儿有苦衷,既然她不愿说,自己又何必多问。

雪儿突然忆起了石剑曾说过的话语:“如果一个男人太优秀了,跟着他不一定会幸福。磨难会多,磨擦也会多。时间最能证明一切,他对你是不是专情,过些时候就能明了。”雪儿的眼泪不自觉地涌出。

幽林蜜地,云飞与罗彩灵相拥不知光景,快乐的时光总是逝去得好快,美丽的回忆也总使人忘记时间。也许,此时此刻的他们都在遥想吧!只有这样才能忘掉心中的伤痛。

蓦然闻得一人叫道:“你们俩在和尚庙里亲热也该有个限度,有点分寸吧!”云飞与罗彩灵听得似磁石一般同极弹开,见姚一宁正带说带笑地走了过来,道:“我看着倒没什么,若让那些老小秃驴们看见了,成何体统?”罗彩灵揉了揉芊眠的眼睛,没好气道:“要你鸡婆!”云飞见是先前与罗彩灵聊天的男人前来掺合,心中有几丝不快,道:“我们的事与阁下无关,阁下何故扯事搬非。”姚一宁指着云飞道:“嗳呀!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说出这些没天日的话来,当初不是我指引你,你早就被昆仑七老逼疯了!你呀,你呀,就算不感恩图报,至少也要对我客气些嘛!”

姚一宁这一说,倒把云飞说愣住了,急忙仔细把他打量,罗襕、玉箫,不错!正是武林大会上那高深莫测的怪人,那日与昆仑七老交鏖,还真多亏了他呢!心中大喜,忙欠身施礼道:“原来是恩公,请恕在下唐突冒犯之罪!”罗彩灵捂嘴笑道:“还恩公呢,就凭他也配!”云飞道:“灵儿莫乱说话。你尚不知,若不是他开导我两句,只怕当日我不一定破得了玄圃七星阵呢!”姚一宁道:“这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别理她,咱们到别处谈谈男人之间的话题。”云飞顾忌罗彩灵,不敢随便答应。

罗彩灵伸出右手,对姚一宁道:“干嘛不理我呢?咱们握握手,交个朋友总可以吧!”姚一宁笑道:“好啊!”见他答应了,罗彩灵心里笑道:“你这个春虫虫,有你好看!”两人的手刚握上,姚一宁便知中计,大叫一声,猛地抽回了手,道:“你手里有针!”罗彩灵乐开了怀,原来她的指缝里夹着一根银针,姚一宁这时才明白“仙人掌”一词的真正含义,只好老老实实地束着手,再不敢玩舌了。

罗彩灵道:“你们要谈什么男人的话题,就一边凉快去吧,我才不稀罕听呢。哼!”云飞道:“他和你有嫌,你怎么一棒子把我也给打扁了?”罗彩灵道:“还说呢!你和他一样,又臭又硬,最讨厌的就是你了!”撇下他们几步就跑远了。

云飞喊了罗彩灵一声,她充耳不闻,消失在远树外。云飞想追,又不能追,姚一宁摇头一笑,道:“我自认见识过无数女子,从未见过象罗彩灵这般刁蛮古怪的!”云飞抹了把脸,舒缓了一下心情,深远地说道:“你未见识到的还多着哩!”姚一宁道:“敢情你吃了不少亏?”云飞回味曾经快乐的过去,道:“她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我哪里叫吃亏,简直是受罪。”

姚一宁笑道:“说来听听。”云飞便把罗彩灵怕黑要人抱,炒菜乱放盐等杂七杂八的事例夹七夹八地说了几句。姚一宁听得笑个不住,道:“她烧开水时不会把壶底烧穿个洞吧!”云飞笑道:“那倒不至于。”姚一宁道:“依我看,和这样一个女孩子在一起,定会长命百岁。”云飞忖道:“她的坏处还没说呢。”姚一宁道:“你说,女人是娴慧的好,还是媚气的好?”云飞鲠了一下喉咙,道:“娴慧的。”话一出口,脸便苍白了些。

姚一宁颏首道:“我也这样认为,不知女人找男人的目标是什么?”云飞道:“正当女人的择偶标准有两种,英俊或内涵,不是前者便是后者。不正当女人的择偶标准只有一种——钱!当然,她喜欢的是他的钱而不是他的人,落屋之后,蔷薇外生枝也是在所难免的了。”姚一宁道:“想不到你这年轻人历事不足,思路倒蛮成熟嘛!”云飞笑道:“你以为你很老啊,还不是与我差不多的岁数!”姚一宁笑道:“论起我的年龄,都可作你爹了!”云飞嗤了一声,道:“吹牛皮不完税!你也不照照镜子,顶多二十上下。”姚一宁笑道:“信不信由你,对你这种晚辈也没甚么好多说的。”

五乳峰之右乳有一洞,名为达磨洞,离峰之绝顶仅数丈,为当年达磨面壁之处,石洞颇幽邃,深约两丈,宽一丈,洞口向西南。洞壁的石痕似水面波纹,窟顶雕有一朵大莲花,龛额构图精美,有尖拱、楣拱、屋檐拱等式样,悬挂着精巧的璎珞、帷幕和流苏,装饰有云纹、卷草纹、几何纹及莲花、宝相花等。

里面白鹤双双,红缑荡荡,剑客昂昂,锦语琅琅。两人切磋了几招剑术,在一石块上箕踞歇息,云飞把宝剑入鞘,道:“你的剑术好古怪,一下子有青城派的飞天剑法,一下子又杂糅华山剑法,多得数不胜数。”姚一宁笑道:“我平生最喜欢探赜索隐,各门各派的拳谱剑谱已让我收集殆尽,可谓无所不精。”云飞道:“原来如此,我看,藏经阁里就是你捣的鬼吧!”姚一宁道:“正是。那《易经》和《洗髓》早被我翻烂了,我看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武功秘笈。”

云飞问道:“你找到了么?”姚一宁道:“当然马到成功!原来这达磨洞有所秘道,内置上下两层石窟,壁上雕着石板经文,为隋代和尚静琬锓刻,都是少林的上上乘不传之技,这秘密只有住持才知道。本来少林住持未坐住持之位时,武功虽拔萃,但也不致于高出同门师兄弟很多,自从接了住持之位后,武功便突飞猛进,教人匪疑所思,原来皆练得石经上的武功。”又一笑道:“你想看看么?”

“算了,我没兴趣。”云飞不愿偷学别家的武功,会丢师父的脸,道:“既然你武功高强,为什么总在躲躲闪闪,偷偷摸摸地过日子呀?”姚一宁笑道:“人怕出名猪怕壮嘛,不小心谨慎些,万一被人家查出我偷学了他们的独门武功,还不一窝蜂来把我废了。”云飞颔首道:“有才不靡,有强不恃,真乃处世高招!”

姚一宁道:“好奇怪,我怎么和你一见如故?”一拍脑门,道:“说这么多不该说的话,不该,不该!”云飞笑道:“说都说了,还检讨个什么。我想,可能你我是亲戚吧!”想了想,又道:“你是我弟弟。”“你还没睡醒吧!”姚一宁把云飞一推,笑道:“你知我为何用箫不用剑么?”云飞道:“这是私人问题,我怎么知道。”姚一宁道:“因为箫能引凤。”云飞问道:“什么意思?”姚一宁诡异地说道:“凤,当然是女人了!”

云飞道:“似你这般风流水性,为何寄身少林,和那些和尚们待在一起,不是很无聊么?”姚一宁道:“唉,还不是为了躲避那些穷追不舍的婆娘们!”云飞大惑不解道:“穷追不舍的婆娘们?”姚一宁道:“天下到处都有我的留情,明白了吧。”云飞“哦”了一声,道:“你这样做是不对的!”姚一宁摆摆手道:“我没你想像中的那么坏,只是性格散漫些。情场之中,我只要她的心不要她的人,这也算不得甚么下流的事。你记住,男人风流可取,但绝不能下流!”云飞道:“你这样的斫轮老手还来教训我!”姚一宁的眼神中突然带着伤痛,道:“对,我是坏男人!我对不起她!”云飞愣住了,不知他所说何意?

姚一宁舒了口气,道:“十一月初一那场‘真龙会’你可曾闻否?”云飞问道:“什么真龙会?”姚一宁道:“好像是元朝为了验证自家的武功第一,邀了几个塞外大魔头要与我中原武林比试武功,决中‘天下第一英雄’这个人见人爱的称号,临安的老忠臣董槐等正在紧锣密鼓地四处招英雄呢。”云飞惊道:“此事表面上看是比武,实是两国之间的军事斗法。赢的一方定然国威大振,兵将各各用力;输的一方也就不言而喻了。”姚一宁道:“所以,我们一定要赢!数天前,我在天人教那里作客,正巧董槐亲往说服罗毅,与其结下一面之缘,这董槐果真是位真英雄!只可惜罗毅心机太重,硬是不肯相助。”云飞道:“董槐亲访罗叔叔,可见天人教在江湖上的地位之重。罗叔叔与我谈过,他是不会帮当今皇帝的。不知你与罗叔叔是如何相交的?”姚一宁笑道:“几十年的老交情了,想当年哪,嘿嘿嘿……”云飞笑道:“又要吹牛了。”两人对笑。

云飞续道:“不知红教对此事反应如何?”姚一宁道:“段老头乃见风使舵之流,纵然答应帮我们,也是出于利益。”云飞道:“红教之内也有忠义之士。”念起恩人音容,不禁为其惋惜。

姚一宁道:“这场热闹我定要去瞧的,不知你去不去?”云飞一算计,十一月初一自己已回到九华山,刚与雪儿相逢就要离去,如何相忍,故默不出声。姚一宁笑道:“少了你这高手,定然乐趣大减。”云飞脸一红,道:“我有一相好的女子,如果她肯与我同行我就去,她不去我也不去了。”姚一宁心中悸动,道:“不错!英雄爱江山更爱美人,如无美人相伴,人生是多么的无趣,天下大事,时事变幻,又与我等何干?”云飞似乎想说“你误解了我的意思”,却还是把话儿吞下肚里。

姚一宁道:“据说这次真龙会的幕后策划者与指使者是一名年轻女子,这女子在蒙古人中占有极重要的地位,我倒要会会她。”云飞道:“但愿那日我们能再相逢,更愿能与董大人相见。”他得过董槐大恩,非常想见他本人一面,更想抽身相助,奈何凡事总有女子相缠,烦恼不尽。

且说李祥拉着雷斌把西瓜皮洒在山路上,等了半天也不见一人,雷斌倒有兴致,跷起腿睡起午觉来。上香的信徒都被赶下了山,怎会有人过路?李祥打了几个呵欠,正索味无聊时,忽听得丈二远处传来嘻笑之声,便轻步过去寻端,见一小坡下有一群十六七岁的小和尚们拿着几张黄书纸边看边笑边谈,似乎正在兴头上,浑然不知李祥的到来。李祥伏着小坡竖着耳朵听,一浓眉和尚笑道:“那莲华之嫩,岂是尔等没试之人所能想像!”又一和尚笑道:“你那金刚杵如此之小,乃众所周知,少在这里编谎了!你若真试过,俺把脑袋竖起来钉在地下。”浓眉和尚闻言气得脸皮紫胀,就要发作。李祥心道:“这些小僧们不去念经,在这里偷油子,反正没事,且待我唬他们一唬。”遂大叫道:“方丈来了,谁在那里喧哗?”小和尚们一听都慌了,忙不跌撒腿就跑,有几张书纸飘落在地。

李祥见小和尚们一溜烟的没了影,正自好笑,过去捡起一张书纸,好似从某本经书上撕下来的,其上曰:“善哉,善哉!金刚手,汝今当知彼金刚杵在莲华上者,为欲利乐广大饶益,施作诸佛最胜事业。是故于彼清净莲花之中,而金刚杵住于其上,乃入彼中,发起金刚真实持诵,然后金刚及彼莲华二事相击,成就二种清净乳相。一谓金刚乳相,二谓莲华乳相。于二相中出生一大菩萨妙善之相,复次出生一大菩萨猛恶之相。菩萨所现二种相者,但为调伏利益一切众生,由此生出一切贤圣,成就一切殊胜事业。”

李祥不识字,心道:“有什么好看的?”甩了黄纸,见四处没个人影,不知不觉又无聊起来,便回到客房,众和尚皆散去,只留下一个招待。李祥的脚根刚刚站稳,那和尚迎头问道:“施主到我寺准备结缘多少?”李祥反问道:“什么叫结缘?”和尚道:“还用说得那么清楚么,就是募揖布施。”李祥答道:“一文钱也没有。”和尚叹道:“日子又苦罗!”一时感触良多,道:“冀大贵人到我寺捨身两月,一心向佛,虔诚之至,家人惦挂,出襯金百两,他才肯被赎回去,这种大善人怎不多来几个呢?”说罢瞄着李祥,李祥冷笑道:“我看你们这些和尚只知道榨别人的香火钱,自己吃饱了没事干,少林寺干脆叫‘闲居寺’岂不服古意!”和尚猛然发现犯了十戒律中的妄戒,忙向西方顶礼忏悔:“佛祖慈悲,弟子无知,讫佛祖宽宥!”

李祥见不得这种口饰心非的,转眼见墙壁上挂有一联:“达磨传法一字无,全凭自己下功夫。”他虽目不识丁,却突发奇想起来,谓和尚道:“骚人咏士都在这里立碑立传,我也要亲手写一联,留作纪念,可有纸笔吗?”

李祥自打踏进庙门就一直疯疯癫癫的,和尚早被吓怕了,不敢恭讳,见樟木柜上搁有笔砚,回道:“有笔没纸。”李祥笑道:“没关系,我就写在你的秃头上吧!”见砚中墨汁未干,便抓起獾笔,舔了舔墨。和尚慌忙道:“阿弥陀佛,施主不可亵渎我佛门!”李祥用笔指着和尚的瘌痢头,笑道:“你们和尚不是最喜欢在秃顶上写字吗?”和尚叫道:“施主误会了,那不是写字,乃佛家的点香!”

倏然传来铛铛钟鸣,和尚推故道:“吃斋了,施主稍待,我去替施主端斋饭。”李祥左瞄左瞄,在墙角写下“李祥到此一游”,扔了獾笔,对着自己的鸿篇巨著嘻嘻哈哈一番。

传闻少林寺有铁砂掌,厨房里的火头为练铁砂掌,干脆用手掌在锅里炒饭;更有火头以手托悬梁,用脚搅酝子里的稀饭;如果被罗彩灵看见,恐怕吃的东西都会吐出来呢。

闲话少絮,却说那和尚端来一木板,盛有两碗粟米稀饭,一盘藠头,道:“山肴野蔌,招待不周。”李祥看得眼酸,道:“真的就这些?”和尚道:“奉佛应居常蔬食,不茹荤血,施主忍忍吧。”李祥叫道:“你这秃驴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你们一定把好吃的都藏在香积厨里,等到夜半更深,客人们酣睡之时,再偷偷拿出来宵夜,是不是!”和尚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出家人不做瞒心昧己事,施主如不信,只管去查,如若查到,都是施主的口粮。”李祥道:“你们藏得神通,料定我翻不着,才说这种大气话!”看着和尚的干脸,知道没了道理,只得将就坐下,拈了一根藠头入嘴,一点油也没有,埋怨道:“当铺可是你们这些秃子最先开的,还这么尖!就算没肉,青菜也多炒几样嘛!真是的,喝碗馄饨也比这舒服!”那和尚道:“其实还有一行菜,是腌西瓜皮,只怕施主见笑,没敢端上来。”“得了,得了!”李祥发起火来。和尚黄着脸,举箸念《启斋经》。李祥嘀咕道:“叽哩咕噜,当和尚有什么好,吃个东西也麻烦!”

一碗稀饭只够李祥一口,和尚看着李祥发笑,打诨道:“施主,你嘴旁那颗米饭可是要留着宵夜的?”李祥用手一摸,窘迫地擦去了,辞了和尚,到别处散闷。

众僧在法堂按秩序分了左右上下四班站着,听长老讲经。大雄殿内进香的信徒先前都被逐出,连个管事的香头也没有,李祥顺利溜了进去,见如来的案前摆了不少炸供,油香酥脆的好惹人眼。李祥暗自叫道:“好哇!你们这些死秃驴,拿稀饭消遣我,却偷偷做好吃的供佛爷爷吃!”原本是三月十五日才作炸供,只因寺内西瓜频生一案令住持悬心,故而再次供佛,求保安祥。李祥发现了好东西,哪管他情由是非,坐在案上,当着如来的面,咯吱咯吱地把几盘馓子一古脑全送进了肚庙,金身如来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李祥把佛爷的大脚左一拳右一扇,笑道:“瞪个鬼瞪,吃你的东西又如何?你若有灵,就来惩罚我,报应我呀!你这个儒夫,还手呀你,不敢了吧!嘿嘿嘿嘿……”扇过还敲磬示威,根本不把释迦如来这诸释之法王放在眼球里,更不怕被打入阿鼻地狱。突然感到下面胀不过,原来先前吃下的西瓜已消化了,这里又没人可问茅厕在何处,干脆就近在佛像侧面撒了一泡尿。

云飞听得钟声嘡嘡,不知是吃斋钟,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端,辞了姚一宁,径往方丈处,问明了事因,方才安心。待云飞用了斋饭,方丈道:“少侠来得正好,我现在带你去取佛齿舍利,早取心早安,免生祸患。”云飞问道:“我得了佛齿舍利,是否应尽快离去?”方丈道:“正是,恐怕灾厄便在眼下。”云飞道:“我随便离开,少林不就有灭顶之灾吗?”方丈道:“邪魔的目标只在佛齿舍利,不在少林。唉,不能款待少侠多些时日,莫怪老衲遣客失礼了。”云飞道:“方丈太见外了,只要我血尚流,定将佛齿舍利安全带离少室山!”方丈携云飞之手道:“只要少侠言行相符,老纳就功德圆满了。”事不宜迟,即就动身。

塔林位于寺西约一里许的山脚,南临少溪,极为幽静。里面的宝塔造型多样,有的四方形,有的六角形;有的是柱体,有的是锥体;有的为直线形,有的为抛物线形;有的象花瓶,有的象喇叭;有的用独石雕刻,有的用砖摞层叠。云飞看这些宝塔倒像一根根胡萝卜栽在泥里,也许是他没吃饱饭而造成的幻觉。

方丈走到一座高二十尺,单层四方形的塔前立定。此塔用黄泥和水磨砖筑成,塔顶用五层石雕组成。下层为浮雕的飞天,二层为轴形转轮,三层为仰莲,四层为圆形云雷纹,上顶为一圆球形的宝珠。塔门为拱形,门额上浮雕两个长尾短翅禽爪人身的直立飞天,额侧两厢浮雕两个束腰、飘服、卷发、长裙的对称环形飞天。门口中间雕有一个三角形的石鼎,门口两边雕有两个武士执剑托塔,气度威严。

云飞问道:“这是浮屠塔么?”方丈摇首道:“这是法玩禅师的身骨塔。”云飞问道:“为什么佛齿舍利要放在法玩禅师的塔里,而不另造一处供奉呢?”方丈从容答道:“兵不厌诈,这样才安全啊!”云飞轻笑着,自己怎么一下子糊涂了。

方丈在塔前蟠脚合掌闭眼收神,念念有词,望空画了一偈,睁开眼来,道:“可以取了。”说罢,把塔门打开,取出一个包着红绫的沉香宝函,里面装着活佛齿舍利,浼托道:“少侠保管好了。”“一定!”云飞双手接过,挎在肩上。方丈遥感劫难正一步一步地逼近,念佛道:“但愿佛祖有灵,保佑我寺安然逃脱大劫。”因佛齿舍利被取走,果园里的西瓜尽数烂瓤了,那是后话。

与云飞取佛齿舍利同步,两个外地头陀大踏步上了山门,皆年逾花甲,身着绤布黑迦裟,东一道西一道的尽是裥子,也不知穿了多少时日了,颈上挂着串骷髅佛珠。一个半头红发,一个半头黄发,相貌却无异,生得面髭茸茸,袒腹赤足,身形佶壮。守门的司阍怕其不是善类,拦住问道:“你们是哪个寺院的,有何贵干?”黄发头陀拧起司阍,哈哈大笑道:“快进去通报净觉,说北冥孪妖有访,叫他速速交出佛齿舍利来,否则杀你个鸡犬不留!”把司阍往地上一蹾,他屁股都跌肿了,早吓得魂不守舍,一滚三跛地进了寺,大叫道:“方丈,方丈,大事不好了!”

过不一会子,拥出一队少林僧兵,各拿一把五明铲,排好阵法,与其对垒。这些时日,虽然江湖上太平无事,可是武艺操练却未荒疏。为首的是十八罗汉之一的虎头僧,见了北冥孪妖,毫不将其放在眼里,喝道:“哪里来的游方僧人,行经我寺,讨一顿斋饭便了,何敢如此出言不逊!”黄发头陀道:“你不是我的手下料,叫净觉出来。”

虎头僧放声狂笑,将五明铲插在地里,故意卖弄了一套拳脚,舞得高低错综、变化多端、虚实并用、刚柔相济,僧兵们齐声喝采。虎头僧哈哈笑道:“我这套通臂拳,踢、打、摔、拿、跌、击、劈、刺,样样精通。尔等有种就过来试试!”话言刚落,被黄发头陀一记凶悍的劈空拳打趴在地,啐道:“花架子。”僧兵们吓得目瞪口呆,忙扶起虎头僧,只见他颡门暴裂,已断气了。僧兵们大怒,举着铁铲,犹如过了河的卒子拼命向前杀来,黄发头陀一声狮子吼,单掌推出,一股紫色的冷绝光波犹如曳落的流星啸煞扑来,紫光灏然搽过,僧兵们一个个身结银花,冻成冰块。一声平地喧豗振撼天地,原来紫光锐气过盛,不仅把山门打塌一半,连大雄殿也受到波及,俯仰之间便冻结得似座水晶宫,望而生寒。红发头陀跟着一记劈空掌,汹如海啸,把数十块人冰打作齑粉,可怜僧兵们死得尸骨不全,头颅、四肢、躯干四处乱滚。

此掌名为溟泠极冰掌,乃世间极阴寒之功。练此功,需在一室中开七井,皆以镂刻盘复,冬月坐其上,七井生凉,冥功可成。北冥孪妖藉此掌睥睨武林,三十二年前与金鳞双蛟交手,遭受堑败,回北方冥心苦练,今日出道,实为江湖轶事。

寺内的和尚们正敲木鱼唪南嘸嘛咪吽,小木棍突然齐齐断掉,已知灾祆降临。

且看北冥孪妖雄纠纠地冲入寺中,与五百僧兵开战,亏得僧兵训练有素,无一畏首畏尾,勇猛拒敌。争奈北冥孪妖艺高威大,一掌横空,所向披靡,梵宫古刹顷刻变成了一片血肉屠场。只听得铜铎猛摇,金钟乱敲,和尚们乱作一团。

两妖魇弄之下,天空中落起小雪珠,随后又飘起雪花,滴水成凌。姚一宁坐在立雪亭,看着满寺飞雪,再一次不厌倦地忆起了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白衣女子,陶冶地念着“梅瑷”。

雪花越落越大,把大地铺上一层银装,却似丰年降瑞。

山麓有所嵩山客栈,专门接待来往客人,雪儿与石剑分居两室。适才迕遇的少年的影容蟠绕在雪儿心头,是与不是混淆不清,勾起了忘却的忧伤,觉得胸口好沉闷,嘴角怃然喃喃。

“如果是他,该有多好啊!只要他在人世,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但,那个女孩是谁?他为什么要抱她?”

“如果不是他,我这些天的辛苦就白费了,也许以后的辛苦都会白费。但,至少可以证明他没有花心,他说过,这辈子只爱我一个人。”

“到底是不是他呢?”

窗外凉风飒飒,鹅毛大雪好像一片片玉做的蝴蝶飞来飞去。看着美丽而凋伤的雪绒花,雪儿突然激动起来,九华山熟悉的冬景在雪花中一晃,慌忙跑到户外,宛若一朵雪中青芙,缟衣与天地一色;放目骋眼,却似海市蜃楼,扑朔迷离。云飞的身影忽而在眼中一闪,展目搜寻,只见银铺世界、玉碾乾坤。

雪儿望着满处枯枝乱槎,忍不住括嘴高喊:

“飞哥!你在么!——”

一声叫彻长空,清脆如鹤唳,回音如绵,雪花依然雰雰,只是震落了几条雾凇。雪儿一时脚根疲软,瘫在颢白的雪地里。

“飞哥,你告诉我,告诉我是不是你……”一簌簌泪珠犹如霎霎的小雨将雪打湿,斑斑点点,化作更多的泪,融进泥土。直到今天,她才真正体悟到什么叫作冰天雪地。

雪花也越落越疾了,雪籽就像蜂儿一样乱攒,凄风拂过,远处传来石剑的阵阵叹息。

话分两头,方丈听到嘈嘈匝匝的叫杀声,催促道:“少林已染胁下之患,少侠快离去吧!”云飞道:“我有三个伙伴还在客房里……”话未终结,乍然听见一声柔情的高呼:“飞哥,你告诉我,告诉我是不是你……”从铜铎猛摇、金钟乱敲声中透彻地传入耳中。云飞的心猛地一提,惊得双目如铃,失声叫道:

“雪儿!——”

云飞左顾右盼,捕风捉影,只有一根根的塔碑,那是埋葬死人的塔碑。静耳聆听时,可惜再也听不到了,只当此刻是久思神困,感情在作祟,不自禁地感触到那段未央的恶梦,浑身直打哆嗦。方丈道:“少侠,你怎么了?”云飞擦掉脸上的雪花,道:“没什么,我有时爱失神。”

雷斌挟着李祥,和罗彩灵匆匆赶到塔林,与云飞会了师,都松了口气道:“太好了,果然在这里。”云飞迎头问道:“外面闹闹哄哄的,出什么事了?”罗彩灵道:“有两个老冰怪不知为何在寺内大杀一通,好骇人哩!”方丈一听,叫起苦道:“糟了!那是北冥孪妖!”云飞道:“我帮你们处理吧!”方丈道:“少侠乃天地之股肱,怎可为两妖人耽误,请速速离去,天大的事有我寺僧人担着!”云飞道:“我们一走了之,少林会被灭门的!”方丈道:“少林被毁,总胜过天下被毁!切记,千万不能让佛齿舍利落在邪门歪道手中!”云飞听得心中直打鼓,想起罗毅豪气接天,罗彩灵又善良多情,天人教应该不算方丈所指的那种邪门歪道吧。

身后一声暴响,一排身骨塔便成了横七竖八的大杂烩,须弥座离了身,衔环乱飞,密檐隳坏。一个破锣喉咙叫道:“莫吵莫吵!一个都走不了!”跟着又是一个破锣喉咙叫道:“老夫多年未尝杀人,今儿这双手好痒哩!”云飞等转身望去,两个邪气凝重的老头陀笑呵呵朝这边走来,正是北冥孪妖。后面又有僧兵追来,黄发头陀一掌将其冻结,红发头陀一掌将冰人打碎。这种杀人的方法闻所未闻,今日一见,犹在梦中。

红发头陀一双勾魂掠魄的圆珠把众人一扫,道:“这老和尚是净觉,这俊公子是螭遢狂侠云飞,这美妞儿是罗毅之女罗彩灵,这大块头是虎妖雷斌,剩下的是李祥。”方丈大为苦恼,与二妖抵牾已是管尺所及,云飞等要走也为时过晚了。云飞心里笑道:“底细都调查清楚了。”李祥听了红发头陀的话尾,大怒道:“岂有此理,你凭什么把俺排在最后,俺不是‘剩下的’!”红发头陀不理会李祥,美滋滋道:“青龙宝珠也能顺便到手,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黄发头陀笑道:“魔家果然没说错,有此优渥的宝贝,也没枉狩一遭了。”见云飞肩上挎一包袱,道:“螭遢狂侠,纵然你的武功在江湖上首屈一指。哼哼,别人怕你,我们可不怕你。速速交出我要的东西,就放你们一条阳关道,否则,来年的今天就是尔等的祭日!”云飞冷笑一声,挓挲着手道:“不知是哪个没**的,说话像放屁!只要你们能从我手里抢去,尽管来抢好了!”

净觉枉是手心生汗,却又无可奈何。黄发头陀变了脸道:“你说这话,不太上路哦!”云飞笑道:“废话少说,我这人最是伧俗,特喜作无谓的牺牲。”黄发头陀向红发头陀使一眼色,两人如豹扑来,齐齐朝云飞当头一掌,其威力宛如五岳并压。云飞运了七成内力,举掌相迎,左掌抵住黄发头陀的右掌,右掌抵住红发头陀的左掌。一声巨雷响彻云霄,只震得山摇地动,如同钱塘八月十八潮,壮观天下无!

热腾腾的白气散过,云飞竟被逼得后退一步,面色发青,北冥孪妖却纹丝不动。黄发头陀大笑道:“果然闻名不如见面,螭遢狂侠好功夫哩!”李祥惊得杀了杀腰带,张口结舌道:“云飞,你不是天下第一么!是不是和尚们没给你吃饱饭,秃驴们真够吝啬的!”

纵然云飞一掌失势,罗彩灵依旧对他深信不疑,望李祥道:“别穷紧张,没什么大不了的。”雷斌裎褪了衣服,问道:“主人,要我出手么?”云飞眼中冷电纵横,道:“不用!”和尚们大多吱吱歪歪起来,也有少许定心深厚的,澄心静气,看云飞如何施展。

“打得好!”云飞大喝一声,全神贯注盯着北冥孪妖,厉声道:“你们把我激怒了!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突然,黄发头陀的头上水星四溅,臊臊的,忙摸脑门子,道:“怎么下雨了?”仰上望去,原来姚一宁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一圆盘云雷纹的塔上,向下撒了脬尿,笑道:“让你们尝尝圣水的滋味!”罗彩灵看了一眼,急忙扭过头去。云飞的满腔怒火好似热汤浇雪,化得殆尽。

姚一宁系好裤子,跳下塔来,道:“云飞啊,我此刻正手闲,这两个老妖怪就交给我玩玩吧!”云飞丢了一个鼓威的笑容,道:“冲着你这股冲劲,便暂时让给你了,记住,不要让我失望啊!”“放心吧!”

黄发老妖抹了脸上之尿,哇哇叫道:“小孑孓好猖狂,你不找咱家,咱家也要来找你!”红发老妖视姚一宁不像常人,指喝道:“你是谁?”姚一宁抹了抹脸,作出害羞之态,道:“唉,我的名字不怕说出口,只怕一说出口,会吓破你的狗胆。”红发老妖怒道:“少屁话!你到底是谁?”姚一宁咳喇了两声,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再隐瞒下去了。”说罢扯了扯衣边,扑打了几下拳脚,握起玉箫,抬首昂胸道:“我就是妖见妖怕、鬼逢鬼愁的降魔尊者是也,今日特地下凡来替天行道哉!”众人直笑得肚子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