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梦

第四十六回 云飞雄辩修行僧 参禅阇梨了因果

云飞难受得心、肝、脾、肺、肾都搅在一团,高呼数声,从梦魇中惊醒,与其说是惊醒,倒不如说是解脱,眼眶里射进一缕阳光,原来红日已出东隅。云飞吓出一身腥汗,胸口跌宕起伏,瞳孔明显胀大了一圈,已十分清醒了;倏然蚕眉一皱,小腿抽起筋来,忙将十支脚趾做前后运动,缓解后,吁了口气,把衣服敞开,用袖拭了拭汗,被凉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哆嗦。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恶梦,梦中显灵,前景难料,心中好生烦躁,恨不得插翅飞到九华山与雪儿相叙。事隔月余,就算只知她的安泰也好;可是,脚却被罗彩灵绊住,又无鱼鸿递书,只得徒思离忧。

李祥与雷斌酣声正甜,郑华与罗彩灵却失了影踪,云飞叫了几声“义父”,不见人答应,合上衣襟,出了洞口。罗彩灵在五十步外的土堆上弓腿坐着,从山上俯瞰山下那片贫瘠边远的田畹,此处树枯草凋,与她作伴的就只有撩面撩心的朔风,就像一根无言的芳草对着天涯。

云飞不敢喊罗彩灵,一时间,好像觉得与她隔着长城巨堑。与雪儿梦中遘遇的片段镂在心头,他不知道是不是骗了雪儿,他在问自己:“我真的不爱罗彩灵么?”他得不到答案,长舒一声,把梦境暂且搁下,潜意识指引着来到罗彩灵的身后,好像今生今世都跳不出她的圈子。

罗彩灵查觉得到云飞所特有的气息,令她喜怒哀乐的气息,她闭上眼体味这种将要逝去的气息,把左手向后一扬,手里拈着一封尺书,幽远地说道:“他走了……”

她的话中裹着话:“郑华走了,还会留下一封尺书;你走后,会留下什么呢?”

云飞接过,抖开了看,信笺里写道:“飞儿,不要怪我,为父的又要不辞而别了,我与铁爪飞鹰的那笔旧账也该做个了结了。你与灵儿还要去少林取佛齿舍利,如果我同去,红教定会大举进攻,我不能拖累你们。少林与天人教有宿怨,虽为名门正派,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已体查到那里不是个安稳地,这一去万事要倍加小心。灵儿是个好姑娘,性善又心细,莫怪为父的多说话,你们之间的事我都看得出来,说起来也是天意,当年我曾与罗毅戏约,日后成家立业,得了一男半女,如是同性就结为兄弟或姐妹,如是异性就结为夫妻。飞儿,什么时候将他娶过门吧,为父已是风烛残年,来日不多了。唉,真想抱抱孙子,如能平安归来,就替你们看看孩子吧。叫罗毅也别理这江湖凡事了,咱们窝在那山疙瘩里,自给自足,管他兴衰时事。啊,若真有这一日,我一定给那贼老天磕三个响头!”署名:“慈父郑华。”

诗云:

来是空来去是空,日月浮沉影无踪。

天地人情终会老,万物相埒游一梦。

云飞迎风洒泪,手软无力,尺书被风吹落山麓,象一只有翅无身的鸟,更象一张断线的风筝,飞呀飞呀,飞出眼眶,飞入泬寥的天际。罗彩灵一宿未合眼,回眸仰望云飞,俩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云飞陪坐在罗彩灵身右,罗彩灵对昨日向他索求真心之事绝口不提,斜倚在他的肩上,紧握他冰凉的双手,好像要连他的肯綮也一齐牢牢抓住。她的眼前有一层薄雾,那是眼泪化作的薄雾,只能朦胧地看到侧面的他,心里好像已觉察到邈远而孤独的未来。天就像个大棚子,把人罩在里面;爱情也是一样,罩得人无法解脱。

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何况树枝秃零,满地黄叶堆积,软软的,黄叶用凋谢的生命给人作铺垫,踩着都能感到忧伤,回报大地的忧伤。落叶总要归根,她的根在哪儿,抑或在现在的手中,抑或在永远的心中。

罗彩灵虽无话,视线却总离不开苍白的天和云飞苍白的脸,道:“红教说不定已经派人去抓雪儿姐姐了,我……好像没脸再拖累你了,等拿到佛齿舍利,你就走吧。反正,我也算不了什么……”她的语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清楚,云飞的眸子依然紧闭。

罗彩灵彷徨了好久,在云飞耳根吐着气:“哥,你能不能对我说,你不爱我。”云飞感到她的手握得好用力,还是不敢睁眼,怕一看到她的面孔就会令自己失去控制。

她等了好久,终于等不到他的答语。

李祥出了洞口,瞧见云飞与罗彩灵浓情相依,身上不禁骚痒起来,默默地回到洞中。雷斌还在酣睡,云飞不叫他,他什么都可以不管。能吃能睡便是福人,李祥嗟叹了一声,好羡慕雷斌这般恝意。

罗彩灵勒马登程时,望着远方灰砂漫漫的大路,感到自己仿佛正一步步踏上穷途末路,还未与云飞分手,她都开始回忆过去了……

天气将冷,罗彩灵添加了一身腽肭短襦;在李祥眼里,她就像可爱的小兔子因冬而长出了一身厚厚的绒毛;在云飞眼里,却发觉她整个人一霎那间变了模样,就像旧趼从身上脱落一般。

一行人向西北缓行了数日,便至登封县,再往北行八里便到嵩山,此山东曰太室、西曰少室、总名嵩高、即中岳,虽被佛家占据,却被道家封为上帝司真之天。少林寺在少室山北麓五乳峰下,缑山北峙,颍水南流,四周山岭环抱,层叠若莲,无愧为中州胜地。正是人间净土偏偏少,天下名山僧占多,《洛阳伽蓝记》也是白写的。

少林寺面对少室山,端立若翠屏,背靠五乳峰,形势似飞凤。登山的台阶一望无边,真不知有多少级,左右植有槐、榆、松、柏,蔽日成阴。云飞踏着台阶,想到自己南来北往随征雁,不过月余,却好似度过了百年一般辛苦,回首凝望,不禁唏嘘。李祥象只蹇驴,爬十步台阶就要休息一步,这样一歇一停,拖到午间才来到高耸的山门前。莫说李祥,有些上少林寺进香的信徒上一步阶磕一个头,这等虔诚,不知来世真能结因缘么?

爬山炎热,罗彩灵褪了腽肭短襦,真是凉快了一截,只是那件红绫羽衣又露了出来,令人望而生热,李祥手快帮她拿着褪去的衣物,罗彩灵称了一声谢。云飞暗笑道:“穿得像个皮桶子,早就该脱掉了。”一看汗津津的李祥,又暗笑道:“你真是自讨苦吃。”还是雷斌好,不言不语的,一个人爬着坡。

不时见些下山挑水的和尚,忙得不亦乐乎,桶中皆放片木板,可防止水泼出来。云飞看着和尚们的秃头,道:“这些人好端端的,又没做甚恶事,无故受髡刑,真是自作孽啊!”李祥道:“管这些秃子干嘛!待我上山摸摸他们的秃头,看看是个甚么滋味!”罗彩灵笑道:“摸的时候呀,要偷偷地从背后下手,这样才能得手哩!”她边说边拿李祥的脑袋作示范,李祥与她嬉合,云飞笑道:“上天真会造人啊!”

罗彩灵道:“李祥啊,你这么喜欢摸和尚的秃头,不如你也剃度了,每天自己摸自己的光脑壳,多有意思啊!”云飞听得忍俊不禁,道:“李祥啊,你若想皈依佛门,我有熟人呢。”罗彩灵笑道:“若佛门不收你,我便替你摩顶受记,我家正好有间佛祠,你就住在里面打鱼念经吧!”李祥受束手尖叫道:“得了!你们俩别念紧箍咒了!”暗自纳闷:“往常是我和灵儿合起来讥诮云飞,怎么今日倒反过来了?难不成这就是佛家所说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么?”忙对着嵩山念:“阿弥陀佛。”

云飞突然放慢了脚步,落在后面,一个人念道:“熟人,熟人,什么都要熟人。”罗彩灵耳朵尖,转首问道:“你怎么了?”云飞道:“我想到‘熟人’这个词眼,好复杂。”罗彩灵问道:“怎么个复杂法?”云飞答道:“中国就是一张大关系网,这张网能颠倒正反、混淆黑白,谁的关系多,谁就能活在人上,遇事自然就能迎刃而解。这张网异常坚韧,无力可摧,因为人人都是一根丝,人人都有问题,如网破、则国亡。”罗彩灵接口道:“因为人是有感情的啊,关系也是因为人情而产生的;人若无情便是一堆死尸,结成这张网,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啊!”李祥打岔道:“所以,范庄主是个聪明人。”云飞叹道:“如能超凡,便能入圣;可惜我们都是凡人。”遥望远方,百姓们一个接一个地下了山岗。

几人在上少林寺之前吃了酒肉,李祥还拿起几只鸡腿,准备留在山上吃。寺门前,红叶似花,飘零满砌,黄墙赤瓦,额悬“少林寺”金匾,望之俨然。门前一个穿着直裰的司阍问云飞的来历,云飞道:“我们途经宝刹,想进寺瞻仰佛像。”司阍见李祥咬着鸡腿,不三不四、不干不净的,口宣佛号道:“我佛家清净之地,不可玷污,施主请回吧!”

“喔~”李祥摸了摸脑袋,道:“我明白。”把鸡腿一扔,陪着笑道:“这样该成了吧!”司阍还是弗许李祥入洞门,却让云飞、罗彩灵和雷斌进去。李祥道:“他们还不是刚吃了荤。”云飞对罗彩灵笑道:“我们没有吃,对不?”罗彩灵笑道:“对!就李祥一个人吃了。”司阍道:“他们究竟吃没吃荤,我没看见,我只看见你吃了。”

李祥叫道:“好哇!你们两个,有什么规矩都不事先告诉我!”司阍一摆手道:“施主莫喧哗,请回吧!”玩笑归玩笑,李祥真不能抛锚,云飞倒有三分着急了,道:“小师父,若说起腥臭,你们这儿还不是有五荤和尚。况且古人有云,若不与人行方便,念尽弥陀总是空。望小师父大开方便之门,放他入寺吧!”罗彩灵接口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司阍摇首道:“不成,不成,这是方丈定下的圭臬,我们必须遵守。这位施主明日不要吃荤,清了口再来吧!”李祥陪笑道:“其实俺是个带发修行的行脚僧人,途经宝刹,望念及共同信仰佛家高深妙法的情份上,再加我两位朋友苦口婆心的劝解,就请行个方便,放俺进去吧!”司阍冷笑一声,道:“施主少打诳语!我们这里又不是茅厕,哪容得你随意方便!”

李祥闻言大怒道:“你说话和放屁一样,我说,你怎么不用屁眼吃东西呢!”司阍没来由惹了一身气,回头取了一根禅杖,就要赶李祥下山。李祥哈哈大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秃子,我怕你呀!”一指云飞,道:“你知道他是谁么?”司阍朝云飞一打量,不以为然道:“他是谁?”李祥挺起了胸脯,道:“他就是鼎鼎大名的螭遢狂侠!”

司阍一听这龙飞凤舞的名号,先是一惊,再是不信,直把个眼儿死盯着云飞。亏他在武林大会上瞧过云飞的模样,那凌厉逼人的眼神儿可一辈子都洗不掉的,左看右看,确是螭遢狂侠无二!吓得忙跌跌地后退了两步,也顾不得李祥,扔了禅杖慌慌张张地就往寺里跑,边跑边叫:“方丈,方丈,不得了啦!螭遢狂侠到我寺随喜来了!”

方丈净觉大师闻螭遢狂侠大驾,也先是不信,后见司阍说得诚惶诚恐,不敢怠慢,忙撞钟、敲红鼓、整衣出迓,聚僧至山门迎接,极为隆重。云飞等在喈喈声中雍荣入了三宝地,只见前廊后厦,僧众云云,罗彩灵笑道:“好多个桃圆明耶!”云飞扭头问道:“此话怎讲?”罗彩灵道:“那些和尚的头,不就像一个个大桃子,又圆又明亮么!”云飞呵呵大笑道:“真有你的!”

罗彩灵念及其中有些人因红尘失意而摩顶出家,又暗忖自伤起来,啁喃道:“你们真以为剃了头就一干二净了……”云飞扭面问道:“你说什么?”罗彩灵忙在嘴前扇了扇手,笑道:“我在笑这些桃圆明都是大傻瓜呢!”云飞也笑道:“圣人至愚嘛!我们笑他们傻,他们还笑我们傻呢!”

方丈见螭遢狂侠丰神洒落,与昔日的容颜迥然不同,不敢随便搭理,与其对望着愣了半晌。云飞知其心思,道:“昔日我与大师对掌,大师为何手下留情,若再多加点功力,只怕我就消受不起呢!”净觉听得愧然,眼前少年不是螭遢狂侠更是何人,忙念了声佛,道:“螭遢狂侠幸驾鄙寺,有失远迎,但望恕罪。”云飞道:“大师太客气了,我等途经少林,想到佛殿参佛礼菩萨拜罗汉,表表诚心。闻得你寺僧人,焚修勤谨,戒行精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少林的西堂净心长老记着云飞的宿仇,心道:“一见寺门就放香屁,在武林大会上怎放的是臭屁!”将两只圆彪彪的眼睛狠瞪着云飞。

云飞接着将自己割伤脸庞和在聚泉庄恢复容颜之事前后大略说了一遍,方丈忙合掌称贺,对其佛眼相看。净心再忍不住,站出一步,问云飞道:“螭遢狂侠在上次武林大会上大鄙我佛家,似乎对我佛家了如指掌,贫僧有一问向你叨教。”云飞知他心怀不轨,却不能丢师父的脸于人前,道:“何止佛家,我受清魂道人倾囊相授,通解儒道百家,但问无妨。”方丈本要阻止,见云飞已答应,便缄默了。

净心道:“你说通解儒道百家,好大的口气!贫僧也不问深了,你可知佛之释源?”云飞微微一笑道:“东汉明帝永平十一年,明帝夜梦一通身金色的仙人,项有白光,如日月之象,飞行殿廷之内。明帝翌日朝问群臣解梦,大臣傅毅言此金人乃佛也,于是明帝便遣郎中蔡愔和博士弟子秦京到佛之源地天竺取经。蔡、秦二人至天竺得传佛法经义,还带回佛像及四十二章经,天竺阇梨摄摩腾和竺法兰也随之赴汉。明帝为贮藏经典,因当年以榆欓盛经,白马负图,故按天竺佛教寺院的式样,修建白马寺一幢。据此,佛教才在中土扎根,此乃佛之释源,也叫佛之祖庭。在下脑子驽钝健忘,不知剿说得对否?”

净心听得瞠目结舌,云飞又道:“南北朝时,天竺僧佛陀禅师来平城,得到魏孝文帝的礼遇,魏孝文帝就在这嵩岳少室山上为佛陀兴造了这所少林寺。”众人都屏息静听,云飞不仅武功卓越,学识也渊博如海,李祥与罗彩灵听得满面春风。只要不开打,雷斌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反正听也听不懂,径自背靠着墙,等着云飞把舌战结束。

云飞笑道:“就连你少林达磨祖师发圣的原迹,我也略知一二。当年,胡太后建永宁寺,有九层浮图一所,为木质,高九十丈,上有宝刹复高十丈,拔地千尺。有波斯二十八祖菩提达磨来到洛阳,见金盘炫目,光照云表,宝铎含风,响出天外,叹为神功。他自称年已一百五十岁,曾周游列国,从未见过此等精弘寺院,才起了留居我华夏神州之念。他所修乃是大乘虚宗禅法,称为壁观,讲究外息诸缘,内心无惴,心如墙壁,可以入道。以《楞伽经》四卷授众,要破除妄想,遗荡一切诸相,必罪福并舍,空有兼忘;必心无所得,必忘言绝虑。后与梁武帝意见不和,一苇渡江至嵩山,面壁九年潜栖佛道,少林寺的‘禅宗’声望才得以发扬光大。”

净心的脸上一青一白,道:“至于菩提祖师传佛之事,众说纷纭,少侠这番话真伪暂且不论。少侠既入我寺,便应尽客礼,何故灼灼逼人!”李祥早就心中火起,骂道:“你这桃圆明忒不识好歹,一来就挑我们的刺,怎不滚回老家西牛贺洲去!”罗彩灵推了李祥一把,示意他收下火性,微微一笑,冲着净心道:“大师,敢问有问必有答,可是喧宾夺主?”净心道:“不是。”罗彩灵又道:“既如此,云飞按实答问,又犯了哪一条客礼?”净心吐出舌尖,半晌缩不回去。原来除了一个云飞,还有一个罗彩灵呢。

少林首座净潜长老呵呵一笑,道:“礼尚往来,谈谈经故,也是正理。只是我师弟脾气貋暴,多有冒犯,还望四位远客海涵。”云飞本与他有郤,因他有礼,便既往不咎,陪笑了一下。

净心怎肯在人鼻息下委随,道:“师兄莫管,我再问他!”指着云飞道:“你拜的是清魂道人,习得是道家真宗。你可知,你们道家只知烧丹炼汞,妄求长生,却哪里见过一个长生者?”和尚们一听,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尴尬之时,只见云飞蚕眉一挑,道:“你们佛家,经说迂诞,大而无徵;教在戎方,化非华俗。有何资格来贬低我中原道派正流?”和尚们听得土了脸不说,李祥与罗彩灵更是拍掌称绝。

净心不服气道:“道士索隐行怪,舍人事而任鬼神,哪比得上我佛家善贤!”云飞大笑道:“佛家既善,为何要造禅杖、戒刀等凶器?佛家既贤,为何罗汉、天王尽皆面孔狞恶,如妖似魔?”净心鲠了一鲠,道:“你南腔北调的,贫僧说不过你!”云飞笑道:“让我点化你一二吧。善恶只在人心一念,不在外表形式。你这叫小和尚念经,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也。”净心大怒道:“贫僧不食荤腥,清心寡欲,修练多年,尔等凡夫俗子如何懂得我佛家的真谛妙言,在这里大言不惭!”

这家伙在武林大会上就嘴尖讨人厌,李祥恨不得拿他的头去撞钟而后快,再憋不住,岔嘴道:“你们和尚前世都是罪徒,所以佛祖罚你们今世都剔光头、不许吃肉、不许讨老婆,活该!”罗彩灵笑忖道:“虽说得语无伦次,却很有几分鬼打架呢!”云飞竖起大拇指,大笑道:“真有你的,一套接一套啊!”和尚们呆了,想不到除了云飞与罗彩灵,还有一个李祥呢!丈把远处更有一个神秘大汉,一直叉腰不说话,不知他是什么来路,不过看他那人熊的模样,也知不是个善主子。

李祥嘴巴一抹,道:“你们这些个桃圆明,整日打鱼念经,定很烦闷,何不在对面山上建所尼姑庵,没事叫老小和尚们到那里走动走动,再活动活动,岂不有延年益寿的功效!”众和尚羞涩无言,李祥说到乐处,越发放开胆子,道:“各位师父也无需去理会那如来法戒、佛祖遗言,把个少林寺变成快活道场岂不妙甚!”

方丈再静不下心,“阿弥陀佛”了一声,道:“小施主不可乱造诽言,污秽了我佛门重地。采阴补阳,诚为谬语。出家人尘缘尽弃,物物皆空,素纯寡欲,自然享寿无穷。”李祥眯着眼笑道:“别装幌子啦~~你们这些秃头里面装着什么,我还不明白!”接着念起顺口溜来:“佛在心头坐,酒肉穿肠过,儿多寺中求,和尚最风流。”

和尚们被李祥唬得战战惊惊,仿佛亲身把色界十二天游历了一遭,齐齐大叫道:“住口!不得破坏我佛门清静之地!”李祥嘿嘿笑道:“知道俺下里巴人的厉害了吧!”屁股一摆,嘴巴一撅,冲着和尚们道:“放个屁,臭死你!”

罗彩灵和云飞看得捂嘴窃笑,释子们又不敢用污言秽语相还,瞪着眼干着急。李祥指着净心笑道:“没话了吧,没话了吧!不如俺给你取个东洋诨名,叫作‘哑巴秃子’如何?”净心的两只手猛挠匏皮脑袋,大怒道:“气杀我也,气杀我也!”被方丈拉住,道:“出家人戒躁。”净心跳脚嚷道:“贫僧戒不了,戒不了!贫僧要拉团屎塞在他的嘴巴里面!”“住口!”方丈厉喝一声,把净心强行压制,那厮只窝火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一个劲地喘气。

云飞拉过李祥,笑道:“我兄弟诼言无知,有所不敬,万望各位清高的大师们多多包涵。其实,你们佛门自称清静之地,也并非如此。数百年前,西域僧人昙无谶到我中原传教,自称有役使鬼神医治百病及多生儿子的秘术,因他而**风盛行于世,这话不假吧!”净心颓丧得像根隔夜的烧茄子,其他和尚们也急得秃头上长不出头发来。

李祥道:“你们声声是佛,口口是经,暗地里都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还在这里装清静。”净心喝道:“你说什么!贫僧这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李祥冷不防把净心顶上的毗卢帽摘下,然后戴在自己头上,道:“你们表面上恭心侍佛,谁晓得夜里是不是摸到小弟子房里,逼着他们狎玩!”净心一把抢过自己的帽子,戴在秃顶上,大吼道:“岂有此理,竟敢如此出言、出手不逊!”揎拳捋袖,扇着膀子又要动手。

方丈双手合什,呵斥道:“心净则孤明独照,心存则万境皆清;师父给你起净心之名,就是要你忘却尘劳,净心修练。螭遢狂侠远来是客,为何语不饶人!”净心不敢舛背方丈,不得不忏悔。李祥碍着方丈的面,也消了甘火。

方丈道:“无故耽误了螭遢狂侠许久,乃老衲领导无方之过,请入寺先喝杯茶水吧。”云飞道:“大师言重了,倒是我等失礼多时。”方丈把云飞等引进一条宽阔而成斜坡形的大甬道,两旁是和掖门相通的两条小马道。古时走路有等级规定,官员、贵宾走大甬道,随从仆役走小马道。甬道上,古树参天,碑石比栉,真显寺院古穆,梵宇清幽。

这时,闹声喧腾,众僧都跑到山门前去了,原来有几十名弟子回山,却都面白身紫,流涎垂肢,原来他们是被拖去给元朝皇帝在山西天龙山万佛洞筑大佛的僧众。死了十分之二,众僧都痛骂元朝皇帝,但既在他们的管辖之内,不遵照指示做,又有灭寺的危机。云飞默叹道:“身在清静之处也不得清静,凡尘难作人,人难作凡尘。”

走尽青砖甬道,登上白玉台阶,来到天王殿,龙鳞瓦炯炯生辉,红璧柱焕焕油亮。内塑四天王法像,只见护法天王身披铠鳞,手托宝塔,足踏夜叉,威风凛凛。力士赤膊袒胸,蹙眉怒目。李祥被这些泥巴像瞪得心烦意乱,冲着护法天王叫道:“瞪什么瞪!我和你有仇啊!再瞪我砸了你!”云飞用肘抵了李祥一下,要他收敛些。和尚们特别不爽。

后面是练功堂,数百年来,少林武僧在砖上踏出一块块的凹迹,净心满脸炫耀之色,好不得意。李祥噷了一声,道:“有什么了不起的,看我的!”找和尚们要了一把锤子,在石砖上敲破了几块凹迹,笑道:“我也会吧!”说罢,在佛堂里嘻笑颜开,弹指搔痒,前栽后倒,左偏右歪,哪有香板可打,好快活也!云飞与罗彩灵偷偷地笑,和尚们看得泥塑木雕一般。

俗话说,和尚无门孝子多。云飞等来到大雄宝殿,见有不少信徒拜佛发愿,求灵保祐,六拜、九拜、十二拜……不知是否拜得越多就越灵验?少林僧众稳坐吃三注,倒也悠闲。螭遢狂侠一驾到,信徒们都被强行逐出门外。

殿堂内自顶而下垂挂些黄金色的彩绦;左右各摆两副山水松石图障,精巧之迹,可称神品;四处的佛像,绘塑庄严;云板高悬,木鱼横敲。再往前走,到了西方极乐世界释迦牟尼尊者面前,只见它端然兀坐于莲台之上,身穿宝衣博带式袈裟,秀骨清像,面部修长。相前左右案上插两大红烛,约二尺来高;瓶插鲜花,盘盛糖酥。

净潜笑道:“李施主文采斒斒,不妨评一评这如来金身,教我们大开耳门如何。”云飞与罗彩灵听得皱起了眉头,除了方丈,和尚们都盯着李祥,想看他的笑话。李祥把臻臻如来打量了一遭,脱口说道:“体大,肩宽,颐丰,眉浓,目长,鼻高,唇厚,耳垂。”一笑道:“我说得可对?”云飞拍手称快道:“实在!”净潜砢碜地缩到一边,也不好说什么了。李祥噢了一声,道:“我说漏了一点,如来佛贪了这么多金子,好有下数!”和尚们都听得面红耳赤。方丈对净潜道:“能休止境为真境,未了僧家是俗家,师弟还不明白么?”净潜念了一声佛。

过了大雄宝殿,便是法堂,为说法讲经之处,东边是客堂,西边是静室。方丈欲将云飞等安顿在客房。法堂内有一高僧正在讲《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只闻得叠叠拖拖之声,如伏流吐波,云飞不禁阕下步来。此经玄奥溟博,不少书藉曾提及片言,现将其详实录下。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佛齿舍利。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佛齿舍利。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罗彩灵见云飞遥听,也陪着聆听,李祥吵口渴,先随一知客到客房歇息去了,雷斌则时时扈从着主人。方丈见云飞有宿慧,念了一声“无量寿佛”,道:“螭遢狂侠绝不会无故大驾鄙寺,万望将来历详实告知老纳。”云飞道:“此处说话不方便。”方丈道:“既如此,施主先到客房吃几块西瓜解渴,稍后请到方丈室一叙。”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有西瓜?云飞不禁纳闷,方丈道:“这便是我寺的一宗怪事了,螭遢狂侠请先歇着,小沙弥自会相告。”命小沙弥引云飞等到客房。

李祥早到早吃,已有四块西瓜入肚,见云飞等入了客房,忙催促知客杀瓜。罗彩灵问道:“西瓜是植物,为什么切瓜要叫作杀瓜呢?”云飞反问道:“西瓜切开是什么颜色?”罗彩灵道:“红色。”云飞笑道:“这就对了嘛!只因它切开似流血,所以把它当作动物,叫‘杀瓜’。”罗彩灵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么个由来啊,真有意思!”李祥问道:“真是这样吗?”云飞嘻嘻一笑,道:“是我瞎猜的!”李祥笑道:“只知道鬼扯蛋!”罗彩灵笑道:“猜也要猜得像才行啊!”

再看那客房,廊庑洁净,环境清幽,挂一幅米芾的真迹,放一鼎博山炉,花瓶里插着几支翡翠羽,后面堆满了西瓜。知客抱过两个凹屁股的西瓜,摆在槲栎桌上,拿起朴刀就切,不知西瓜知不知道痛。云飞问道:“此时已孟冬,怎么还有西瓜可吃?”知客道:“今年夏天,果园里的西瓜长得特别快,两个月就熟了。要知道,夏天多雨,瓜就不甜了,偏偏今年天旱,把这西瓜烘得甘甜腻口;且又无止无休地蔓生,到现在还不见停。嘿嘿,咱和尚们可有口福了,吃不完的便挑到山下卖。只是,方丈却因此忧心如酲。”云飞问道:“怎么个忧心法?”小沙弥道:“方丈说西瓜囊是肉红色,又等着人剖开,无端出此异事,恐有劫难。嗨,管他祥与不祥,咱吃咱的,活到死,吃到死,只要对得起咱这张嘴就勾了!”云飞笑道:“人小说出的话就是不同。”

这些西瓜的品种倒是顶尖的,比那召平种的“东陵瓜”还要好吃,没有肉瓤子,又脆又甜。云飞见房外有几个和尚在打拳,要知客叫他们来同吃,知客便召了几个过来。只见一和尚自作聪明将自己的一份切得很小,切了七片瓤子,别人都只切了四片,他哼了一声,道:“活该你们少吃几块,谁要你们切得少!”话音刚落,引得哄堂大笑。

李祥吃了几块,望知客道:“我还不太会挑瓜,相烦师父点教一二。”知客笑道:“这个容易。在瓜地里时,看那瓜皮上没毛茸且溜光透亮,果梗旁的卷须枯萎,瓜脐向里凹的,便有搞头;再把瓜与泥土相挨的那一面翻过来看看,如是黄色,八成是熟瓜。若是买瓜,则用手指弹弹瓜皮,若声音带沉的就是熟瓜,声音像木鱼敲的便是生瓜。最后一招特灵,把西瓜放到水里,瓜往上浮的包熟。”李祥笑着称谢道:“果然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知客连称“不敢”。

云飞见房外还有个和尚穿一件天竺蜀布僧衣,打拳打得热闹,且好生面熟,一时间却又不识得,高声叫道:“师父打了许久拳,请进来吃块西瓜,解解渴吧!”那和尚道:“善哉,善哉!出家人慈悲为怀。”听他的话音也觉得格外耳熟,云飞问小沙弥道:“他怎么不进来吃西瓜?”小沙弥道:“这和尚法名纯善,他说自己打胎里带得素来,见切西瓜像冒血,便不吃,在寺中最是循规蹈矩。”云飞又看了纯善和尚几眼,越看越生一股凉意,只当眼睛作祟,便干脆不去管他,径自吃西瓜。

忽听得一声尖叫,众人转首望时,只见户外一小和尚练武不慎划伤了胳膊。纯善和尚忙取了干净布料替其包扎,竟然还把自己的手指咬破,放入小和尚嘴里,道:“流了这么多血,师兄给你补补。”云飞甚是诧异,忖道:“这人是善良过了头,还是个傻子?”罗彩灵与李祥自是一声嗤笑。

不一刻,云飞呃逆了两声,捂着腹道:“这西瓜吃得好胀。”罗彩灵笑道:“你真没用,没吃两块就饱了。”李祥阴声阳气道:“啋,这也叫胀?某些人只要说一句胀人的话,就能让别人气得吃不下饭呢!”云飞没好气道:“我又没惹你,少在这儿旁征左喻的!”李祥嘿嘿的笑。雷斌“呸呸呸”地吐了几颗瓜籽,大家看时,好家伙,真是有够默默无闻了,身下的瓜皮已如江上行舟,比山猹还能吃呢!

罗彩灵道:“别小看这些西瓜皮,可有大用处呢!”李祥忙问:“什么大用处呀?”罗彩灵悄气悄气道:“把西瓜皮偷偷放在路中央或是拐弯处,然后躲在暗处,看哪个倒霉鬼踩上去。”说罢,嘻嘻嘻地笑个不止。李祥猛的一拍手,兴高采烈道:“我们现在就试试!”看着李祥搂西瓜皮,知客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施主若要试,请到山路去试,不可把西瓜皮布在寺中,以免我寺破费跌打膏药。”“我知道了。”李祥要罗彩灵陪着去,罗彩灵称路上劳累,想休息一会儿,李祥便把雷斌生拉硬拽着各搂了一兜西瓜皮,一齐为非作歹去也。

云飞摇首一笑,此行要取佛齿舍利,也不与他们穷耗了,独个儿到方丈室。寺檐上挂着的铃铎被风吹得“钉铃钉铃”响,云飞轻叩了一下禅门,没有反应,接着轻推了一下,禅门便两开。云飞进了禅房,里头无音无杂,两缕伽南香袅袅飘霭,梵静直比璩源阁。原来方丈正在入定,云飞不敢惊扰,在板壁前立定。

方丈完了工课,睁开眼睛,见是云飞,道:“少侠请坐。”云飞坐在方丈面前的团座上。方丈道:“净心之言多有冒犯,老衲再次向少侠赔过,望少侠既往不咎。”云飞道:“我年少气盛,不太会待人接物,言辞中也有不妥之处。方丈这么说,我倒无地自容了,还要叨扰宝方,其心犹愧。”方丈口宣佛号道:“少侠有如此襟胸,老衲再无顾虑矣。”

云飞道:“少林嫡系曹洞宗,大畅法门要旨,广开方便正宗,震旦少林如西竺灵山,有此功业,也是綦难的。”方丈道:“佛教慈悲,冤亲平等,敷演经文,广运慈悲。香火盛衰,只看世人崇佛深浅,我等何功之有?”

云飞问道:“不知大师每日所修何为?”方丈道:“饥来吃饭倦来眠,在旁人眼中,不过无所事事耳。”云飞道:“大师果然雅脱凡尘。”又参禅道:“坐禅修定,息心忘知,口宣佛号,心注西方,乃佛家所修基本。如此劳苦万千,若死后不能往生弥勒净土或阿弥陀净土,这些功果不都白做了么?这一生不就白活了么?”方丈一捋冰髯道:“天清而动,地浊而静,人活一世,不过沉沦在大千世界中。前生修德,今生享福;今生修德,来生享福。凡人不得度脱,即留恋空、色、情也。空乃天地万物之本体,一切终属空虚;色乃万物本体瞬息生灭之假象,情乃对此等假象所产生的种种感情,如爱、憎。人在世间,真微尘耳,何必拘于憎爱而苦此心?为僧者,万缘都罢;了性者,诸法皆空。揭橥佛法,警省之后,方觉三界空而百端治,六根净而千种穷,功果谈不上白做,人生更淡不上白活。”

云飞听了,打去妄想,直待烬了一炷香,说道:“我生于阎浮,眼不视色,耳不听声,鼻不嗅香,舌不尝味,身不知寒暑,意不存妄想。是否祛褪此六贼,便可脱却魔障,见性成佛?”方丈喜道:“善哉,善哉!少侠明心见性,无量功德。要说佛在心头坐,只要心中有佛即成佛。”问道:“不知少侠到鄙寺所为何意?”云飞答道:“实不相瞒,我已取到青龙宝珠,便可往诸葛神侯的藏宝处取宝。但传言那里迷漫瘴气,进去的人必须嘴含佛齿舍利才能驱除,否则必死无疑。我等不远千里而来,还望大师大开慈悲,借我两粒,事后定当原物奉还。”

方丈微微颔首道:“传说人间每隔一元,大地上的生灵会遭一关劫难,那时三灾横生,四大崩摧,天空中永挂红霞,江海之水濡染赤色,邪魔生于人间最乱之世。如今,元兵铁骑难挡,各类祆祥不断,我寺西瓜茂生便是一例。唉,离毁灭之日恐怕为时不远了。”云飞问道:“据说青龙宝珠与灾难有缘,不知大师可明白因果?”方丈道:“青龙宝珠乃玥珠转世,天地人间,惟其至尊。”云飞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方丈合掌道:“老衲看少侠有悟道参玄之功力,乃宿世所带,少侠之轶才史无前例,其身也是仙家借肉住灵之色身。我少林近期定有一劫,青城派也派弟子告知老衲小心保护佛齿舍利,佛齿舍利放在此地危殆万分。天上地下,能护青龙宝珠与佛齿舍利之桢干,繄少侠独无,老衲愿将三颗佛齿舍利都托你保管,待我少林渡过此劫,少侠还来便了。”云飞大喜道:“哪怕粉身碎骨,定不负托!”又忆起范柱的一番预言,与净觉大师说得大同小异,又不禁愁叹。

突然,门外僧众大叫:“抓贼呀!这次再莫放他跑了!”又听到不少僧众上了飞檐顶瓦,踩得“咯嗒咯嗒”响。方丈锁眉道:“怎么又来了!”云飞问道:“谁又来了?”“少侠失陪。”方丈慌忙辞下云飞,宛如一颗彗星飞奔至藏经阁内,只见里面乱七八遭,象刚打完架似的,《遗教经》、《金刚经》、《观音经》、《楞严经》等等经书都散在地上,众弟子忙着收拾。方丈看得恼火,道:“每次都一般模样,他到底在找什么?!”云飞跟着入内,问道:“里面怎么乱得一团糟?”方丈道:“半月前,我寺突然来了一个飞贼,时不时地光顾藏经阁,每次来都搞得一塌糊涂。加强弟子防守也被他点了昏穴,闹得日夜不宁,真是教人头痛难禁。捉了这些时日,却连他的人影都没见过!”云飞忖道:“能把藏经阁当作菜园门出入,此人的武功定不在我之下。”英雄相倾,心中起了会面结交之意,拜辞了方丈。

再说客房之内,那些和尚们都六根未净,见罗彩灵光彩动人,不免浑身瘙痒,生出遐想来,眼光也似蚊子一般,教人生厌。罗彩灵见云飞去会方丈,懒得与和尚们纠缠,独自散心排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