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章
远远地，看见一人站在小院前风雪中徘徊。『
“王大叔！”李芸大声喊道，“怎么不进去？”
王大石转身，看见母女二人，一张俊脸有些微红，呐呐道：“我、我听说你们路上遇险，就、就来看看，你和芸儿没事吧？”
徐氏微微垂下眼眸，道：“多谢王大哥关心，我们没事。”
王大石见徐氏眼眶儿有些红肿，顺着母女二人的脚印看过去，见那脚印延伸至通往墓地的路，心中明了。他眼神微微黯了黯，笑了笑道：“亲眼看见你们无恙，我也就放心了。”
“嗯。”徐氏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王大石站在原地，也不知说什么好，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尴尬。
李芸插嘴道：“娘，外面风雪大，我们让王大叔到屋里说话吧？”
王大石朝李芸投来感激的一笑，搓了搓手，道：“是，天儿挺冷的，今年这第一场雪，晚了些，却挺大的。好些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李芸对王大石亲切，王大石也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徐氏只得道：“是，这次的雪确实大，进来坐着说话吧。”
“哎，好。”王大石如获圣旨，喜笑颜开地跟在徐氏和李芸身后，进了院子。
堂屋里，徐氏刚招呼王大石坐好，还未上茶，又有人来访。
刘小花嗓门大，人未到声音先道：“李大嫂，听说你们回来了，我来看看你们。”其实她是听说王大石来了这边，才跟着过来。
她最近是李芸家的常客，熟门熟路，也不客气，自己进了堂屋，找了地方坐下，抬头朝王大石笑道：“王大哥，你也在啊。”
王大石朝她笑了笑，并不接话。
他的笑容干净而温和，刘小花垂了垂眼眸，掩盖住眼中一闪而过的羞涩，再抬眸，又是一副泼辣的模样，笑嘻嘻道：“怎么？王大哥不喜欢看到我？我进来的时候听你们说话说得热闹，怎么我一来，就不说话了？”
“何家媳妇，瞧你这话说的。”王大石憨憨一笑，有些尴尬地道，“你们女人家说话，哪有我男人插嘴的份儿。我就坐一会儿，喝口茶就走。”
李芳看到刘小花，非常亲热。李芸他们出门这些天，刘小花天天过来照顾她，因此，二人很快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她捂嘴笑道：“小花，你就别打趣王大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面皮薄，嘴又笨，哪是你这泼辣货的对手。你再多说两句，他可就招架不住了。”
刘小花笑呵呵地盯着王大石看：“那我得好好看看，王大哥的脸皮到底有多薄。”
王大石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坐立难安，站起身道：“李大嫂，我、我还是先走了。”
刘小花伸手一拦，挡住王大石的去路，哈哈大笑道：“别跑呀，难道你真的怕了我不成？”
王大石连忙缩了回去，生怕自己碰到了刘小花，苦笑道：“何家媳妇，你知道我不会和人说笑，你饶了我吧。”
徐氏嗔怪道：“小花，你别胡闹了，看把王大哥吓的。”
李芸见他们闹得开心，李芳眉宇之中的愁绪不见了，徐氏也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于是笑道：“刘姨和王大叔都在，就留下来吃晚饭吧，我弄点好吃的给大家尝尝。”
王大石和刘小花都是求之不得，连忙道好。
不过，王大石是为了徐氏，刘小花则是为了王大石。
只是，刘小花的情绪掩藏得非常的好，大家都习惯她的泼辣，并没有谁看出来她对王大石的心思。
李芬听说有好吃的，非常高兴，拍手道：“噢，今晚有好吃的了！芸儿，我要吃很多很多！我要帮忙烧火！”
自从跟着李芸过日子，李芬的生活有了质的飞跃，吃得好，没有打骂，她变得更加活泼，也开始学着做些比较复杂的家务。
李芸用哄小孩子的口吻道：“好，今晚你烧火，烧得好的话，我额外奖励你两颗糖。”
李芬欢天喜地，着急地拉着李芸的手往厨房走：“那我们赶快去做饭吧！”
“娘，你们聊着，我去厨房看看。”李芸一边走一边回头吩咐道，“阿笙，小刀，你们跟我来。二弟，树林表哥，你们去把陈奶奶接来。三妹，你去隔壁告诉阿福，让他晚上别做饭了，过来吃。”
晚上人多，小刀一人忙不过来，阿笙既然要在这个家里生活，他也需要他的位置，为这个家做点事。
徐氏站起身来：“芸儿，娘来弄吧。”
“今晚这好吃的，娘可不会弄，有阿笙小刀帮我就行了。”
“什么好吃的娘不会弄？”
李芸神秘一笑道：“娘，你在这儿和刘姨他们说话，一会儿等着吃就行了。”
徐氏看着姑侄二人手拉手离开，笑道：“看她们两个，我有时候真有种错觉，好像芸儿才是长辈呢。”
李芳也笑了起来：“可不？芬儿像个孩子，芸儿倒像个大人，吩咐起来人来，有条不紊的，很有管家娘子的样子。”
徐氏叹了叹：“都是我这个当娘的没用，芸儿才这么早熟。”
刘小花笑道：“那是芸儿能干，你这个当娘的才有福享。”她羡慕地叹息一声，“我要是有芸儿这么能干的女儿，这辈子就没有遗憾了。”
王大石坐在一旁微笑着听三个女人聊着家常，外面凄厉的风雪之声，此时在他耳中，也像是仙乐般美妙动听。
听到别人夸赞自己女儿，徐氏笑得眼眉弯弯。
李芳道：“小花，你还年轻，想要有自己的儿女，那还不容易？”
刘小花下意识地朝王大石看了一眼，见他无动于衷，心中微微有些酸涩，嘲笑着摇摇头：“我的命不好，望门寡，克夫的命，谁敢娶我？”
“何秀才本来身子就弱，不关你的事。”徐氏低声道，“是不是你婆婆不让你改嫁？”
“那倒没有，我婆婆恨不得早日把我嫁出去。”刘小花笑了笑，忽然抬头对王大石道，“王大哥，你是男人，我们女人不懂男人的心思，所以这事得问问你。”
王大石不料自己被点名了，回过神来，茫然地啊了一声，问道：“什么事？”
他呆萌的样子惹得三个女人哈哈笑做一团，李芳笑道：“小花，你看王大哥这呆样，你有什么话他能答得上来呀？问我，我来回答你。”
刘小花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王大石，道：“去去去，你又不是男人，你瞎参合什么？今儿这话我还非问王大哥不可。”
王大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你问，我知道的，就一定告诉你。”
刘小花站起来，挺胸收腹，叉腰，身姿轻盈地转了一圈，朝王大石妩媚一笑，道：“王大哥，如果是你，我这样的，你看得上不？我要嫁，可是要带着我婆婆一起嫁过去的，你肯为我婆婆养老送终吗？”
徐氏和李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满是惊诧。
王大石的脸瞬间爆红，手脚无措地道：“我、我、我……”
他我了半天也没有我出来，刘小花暗中叹了口气，眼眸垂了垂，掩盖住眼中的失落。再抬眸，她叉腰哈哈大笑起来：“哎哟王大哥，我不过就是打个比喻，又不是想要嫁给你，你紧张什么呢？我问你，只是想参考参考，要是你这么好条件的都肯娶我这种人，那我可就不愁嫁了！”
王大石松了口气，尴尬地笑了笑，搔搔脑袋，呐呐道：“呵呵，你挺好，即便带着你婆婆一起嫁，应该挺多男人会愿意的。”
刘小花灿烂一笑：“行，有王大哥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徐氏和李芳也跟着笑起来，李芳道：“小花，真有你的！你刚才可把我吓坏了，还以为你真的想要嫁给王大哥呢！”
徐氏眼睛在刘小花和王大石之前转了一圈，捂嘴笑道：“小花，你要不说，我还没发现，你和王大哥其实也算般配……”
“李大嫂！”王大石猛地站起身来，面色难看，大声道，“这话可不能瞎说，我是男人无所谓，要是传了出去，可要影响人家何家媳妇的声誉，请切莫再说了！”
徐氏有些难堪地低下头，呐呐道：“对不起王大哥，对不起小花，我、我一时口快，我不是故意的……”
刘小花推了一把徐氏，笑道：“李大嫂，我没放心上。大家开个玩笑，没什么大不了的。”
刘小花口中说着没在意，心里却是酸涩不已。她算是明白过来，王大石对她完全没有半分心思，他的心思，如同村里人流传的一样，在徐氏身上。不然，他不会反应如此激烈。
王大石觉得自己有些过激，慢慢坐了下去，低声道：“李大嫂，对不起，刚才是我不该这么大声。”
徐氏笑了笑，摇头道：“没事，是我有错在先。”
虽然互相道了歉，也把话说开了，但是刚才的热闹气氛却不复存在，大家都觉得有些尴尬。
“大家说什么这么热闹？”
大家抬眼看去，只见阿福扶着明之轩来了，三妹跟在二人后面。
明之轩笑吟吟地朝在座的每一位都打了招呼，自己找了地方坐下来。
见大家都不说话，他夸张地眨了眨眼睛，故作忧愁道：“怎么了？看到之轩就不说话了，难道之轩很讨厌吗？还是因为之轩要在蹭饭吃，所以给之轩脸色看？”
他夸张的表情惹得大家纷纷笑起来，之前尴尬的气氛，一扫而光。
*
李芸正在厨房检查吃食，安排晚餐。见有酒有肉，有各种菜干酱菜，就是没有新鲜蔬菜。想了想，她探出头来，喊道：“刘姨，地里种的蔬菜能吃了不？”
刘小花走到门口答道：“萝卜应该还不行，其他几种菜长势都不错，虽然还没有完全长成，但是要吃也是可以的了。芸儿，你要去割菜吗？这雪这么大，我去割吧！”
李芸笑道：“不用，我和小刀他们去就行了。”
如今地上已经铺了一层薄薄积雪，想必菜地里的积雪会厚些。李芸兴致很高，正好一边玩雪一边收割，那多有意思啊。
“小刀，阿笙，你们背上背筐，带几把小刀，我们去收割菜，今晚吃。”
李芬眼巴巴道：“芸儿，我也要去。”
“行，不过你要听话，不能乱跑，不然下次我就不带你了。”
李芬连忙点头：“芬儿听话，芬儿不乱跑。”
三妹蹦蹦跳跳过来，嚷道：“三妹也要去。”
“好好好，都去。”李芸像是一个大家长一般，“大家把帽子戴好，别让雪进了脖子里，不然会着凉了。”
大家忙着找风帽的时候，二弟与何树林一人一边将陈氏扶了过来。
陈氏手中提着一个筐子，进了屋子，笑得满脸皱纹深深：“长顺媳妇，你真是贤惠，老叫我们来吃饭，我都不好意思了。这不，我家的老母鸡这几天下蛋下得勤快，正好凑足了十只，我就提了过来，你不嫌少的话就收下吧。”
徐氏连忙接了过去，笑意盈盈：“来就来了，还送东西，陈婶你太客气了。快进来坐。”
二弟小跑着过来：“大姐，你们要去哪里呀？”
“大姐去割菜，你去不去？”
“我要去我要去。”二弟转头喊道，“树林表哥，你也一起去吧。”
何树林有些怕李芸，他看李芸脸色平静，并不反对他跟着，这才点了点头：“好。”
“好了，听我口令，各就各位，出发！”
见大家戴好了风帽，拿好了工具，李芸把手一挥，像个孩子王一般，带着大小孩子们浩浩荡荡地菜地出发，身后跟着活蹦乱跳的白狗雪球。
明之轩眼神温柔地看着李芸的背影，笑着道：“芸芸越来越活泼了。”
徐氏接口道：“是呀！自从她爹去后，我还担心她不会笑了，现在她变得活泼起来，我也心安了。”
阿福道：“少爷，我们要不也一起去吧？”
看着大家热热闹闹的样子，阿福蠢蠢欲动。
徐氏嗔怪道：“阿福，你家少爷身子还没好，哪能出去呢？”
阿福吐了吐舌头，低下头去：“少爷，是阿福不好，没考虑到你的身子。”
明之轩懒洋洋道：“你想去就去吧，我在这儿和伯母他们说说话。”
他其实很想去，但是他知道自己身体需要休养。
身体是追妻的本钱，他不会拿自己身体开玩笑。看老天爷这个样子，这雪恐怕得连绵好几天。等过几天身子好了，他有的是机会和芸芸出去玩雪。
阿福虽然很想出去玩，但他刚才将少爷的身体置之不顾，心怀愧疚，坚决地摇头道：“阿福留下来伺候少爷，阿福哪儿都不去。”
李芸带着大家来到菜地，只见原本一片绿油油的菜地，如今盖上了一层一存左右厚的雪被，非常的漂亮。
她在菜地来回查看了一圈，出了萝卜，其他几种菜果然都可以吃了。经过改良的土地非常肥沃，蔬菜长势非常的好，甚至比其他村民种的都好。除了底肥施得足，也要归功于刘小花的用心经营。
看完菜地，李芸又去看药苗。菜地长得好，药材长势也不错。如今天降瑞雪，可以把小苗上的各种害虫都冻死，想必来年会有好收成。
趁李芸巡视的空档，孩子们忍不住团起雪团，打起雪仗来。李芸见大家高兴，也加入了打雪仗的行列。
不过，她担心她的宝贝，大声喊道：“小心点，顺着畦沟走，不要踩到蔬菜和药苗！”
除了阿笙和小刀，大家都是自幼在田里打滚长大的，不用李芸招呼，也不会踩到庄稼。雪球撒欢跑来跑去，也知道往空地里踏足，一点也不让李芸操心。
阿笙和小刀刚开始有些放不开，生怕踏损了庄稼，每每挨打。后来他们也渐渐摸出了门道，开始反击。
李芸见自己的宝贝们没有损失，便放下心来，专心玩耍。
一时之间，山坡上一片欢声笑语。
小刀力气大，扔得远，又有准头，李芸这个腹黑的，不停指挥小刀，把小刀当枪使，这儿放一枪，那儿打一炮，打得大家嗷嗷叫，集中火力攻击她们两个。
小刀再厉害，抵不住大家齐心协力攻击，很快败下阵来。
李芸被打得抱头乱窜，大声笑骂：“人多欺负人少，不是英雄好汉！”
见李芸惨败，二弟首先倒戈，朝身边的阿笙扔了一个雪团，叫道：“欺负我大姐，我和你拼了！”
三妹也跟着倒戈，攻击李芬，奶声奶气道：“小姑欺负大姐，三妹也跟你拼了！”
李芬朝何树林扔雪，喊道：“我跟芸儿是一头的！”
何树林连忙朝阿笙扔了一个雪团，喊道：“我才跟李芸是一头的！”
阿笙抓起两团雪，随意乱扔，喊道：“到底谁跟谁一头呀？”
李芸趁何树林不注意，赏了他一团雪，哈哈大笑道：“谁跟你是一头的！”
小刀最简单，她紧紧跟着李芸，除了李芸之外，皆是敌人。
又是一场混战，直到众人玩得气喘吁吁才停下来。
李芸安排大家四种蔬菜各自割了几斤，放入背筐中，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往家走。
李芸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一路上，脸上都是挂着明媚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