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旧事

第四十三章 寒冬

大漠,初冬的暖阳,晒得人有些慵懒,很舒适,很平静;

漠府大院里,渝闲看似有些惬意的躺在那廊檐下的牙榻上,在初冬的暖阳之下,看着就是那一幅大少爷在初冬晒太阳的宁静;

院子里,李歆正在那儿舞剑;不过呢,这看着像是只是舞剑,可只要是懂行的人那都能够看得出李歆那看挺具有观赏性质的舞剑,在实际上却是那一击毙命的狠招;当然,这也是李歆每天的必修课,算是已经成为了生活中一部分的习惯,这每天要是不这么舞一回,这混身上下都是有那么些不对劲,难受得紧;

而从渝闲到来之后,李歆这每天的功课都改在了渝闲居住的院子里;当然,渝闲所居住的小院是与李歆居住的小院相邻的,自然这也是为了方便照顾渝闲;

要说起来呢,这从渝闲进漠府的那一刻起,这李歆便自然而然的变成了渝闲的贴身侍女;或者说从渝闲与李歆回到漠府门前,在渝闲下车的时候,这便是由着李歆搀扶着下的车,然后是让漠府里的侍卫抬来软榻,而后则是李歆亲自将渝闲给搀扶着扶上软榻,这要不是伍标眼力劲够好,看着李歆将渝闲给搀扶着上软榻,这便赶紧着让侍卫将渝闲给抬起来;

这不是伍标那般紧张渝闲,只是看李歆那般的架式,这要是动作慢了的话,那么李歆就会亲自来抬了都;要知道这李歆可是漠府的主人,也是这大漠的实际统制者,那也算是真真儿的一方霸主,这时候要是亲自给渝闲抬那软榻的话,一旦给传了出去,那他们漠府的脸面还要不了都;

不过呢,这伍标的眼力劲是够好使,可是有些低估了李歆对于渝闲的那份感情;或者说这伍标其实是知道李歆对渝闲有着怎么样的感情的,可是却没有想到这时候的李歆那跟本已经被能够拥有渝闲而冲昏了头脑,完全成了那处于恋爱中的小姑娘,失去所有的理性了都;

这看着伍标在那儿指挥着侍卫将渝闲给抬起来,这李歆便跟着去扶着,同时那嘴里还在哪儿叨叨着让侍卫们脚步轻些,别颠着了都;

这什么世道都,他们漠府的主人,居然成了别人的贴身侍女,这要说出去,还活不活了都;虽然伍标也知道渝闲在今年的都经历过些什么,这心里也是敬重得紧,可那也不用这样吧;想到这些,这伍标还真有一种想找个凉快地儿呆着去;

这还不算,在渝闲住进漠府之后,由着侯鹏弄来的医护人员给渝闲处理了伤势,接着李歆便真真儿的成了渝闲的贴身侍女;

从大早上的开始,这李歆便似乎是那已养成了习惯一般的来到渝闲的房间里边,然后如同侍女一般的伺候着渝闲起床,为渝闲穿衣洗漱;随后便是将渝闲搀扶到廊檐下的软榻上坐着,而这时候的李歆才会接着开始做她的早课,也就是在院中舞剑,渝闲呢则是静静的坐在廊檐下看着李歆,直到她做完早课;

做完早课后,李歆便会和渝闲招呼一声才自已个儿去梳洗一番;随后便亲自送来早餐,并且是由着李歆亲自喂着渝闲吃完;在这之后的李歆才会去开始去处理漠府的日常事务,直到中午的时候又会亲自送来午餐,同样的也是由李歆亲自喂着渝闲吃完;

下午的李歆一般不会处理别的事,只是陪着渝闲;而这两个人在整个下午都呆在一起,或是就那么的静坐,因为这渝闲的话少得可怜,甚至是少得都可以忽略不记;亦或者是李歆拿来秦筝在院子里独奏,渝闲呢则是在大多时候只是静静的听着,也不会点评什么;当然偶尔李歆也会拿来渝闲和文黎曾经送给她的那支吴钩在院中舞一把,只是舞得不怎么样,而这时候的渝闲会说多一些话,闲聊似的点评下李歆的吴钩舞得怎么样,也会偶尔的与李歆闲扯几句怎么使用吴钩之类,也只有这时候的渝闲的话才会多一些;

李歆虽然是知道渝闲只有在这时候会说多一些话,但她却只是偶尔舞动那支吴钩,因为她知道渝闲并不仅仅是因为她舞动吴钩而说多一些话,而是因为这支吴钩曾经是文黎的,后来在渝闲与文黎离开的时候,文黎送给她的;

所以呢,李歆其实是知道渝闲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多些话,那只因为渝闲这眼里看着是李歆在舞着那支吴钩,而实际上却是想起文黎在那儿舞着,算是在寻找文黎的影子;

李歆不要做别人的影子,可是却又不想看着渝闲老是那般的沉默不语;虽然李歆知道渝闲为什么在到漠府之后便是这幅面无表情,那是因为渝闲已经完全沉浸,或者说逃避到他自己的记忆之中去寻找那往昔的快乐,而非她李歆能够给渝闲带来什么;

而在大多数的时候,都只是李歆坐在渝闲的旁边,在那儿说一些趣事给渝闲听,当然渝闲则是从来都不作回应;

或许吧,在李歆说给渝闲听的趣事里边,更多的都是李歆儿时的那么些事;也会说些在常人看来特无聊的事,比如说漠府外面哪棵胡杨树下有个蚂蚁窝,或者哪里有个蜂窝,谁谁去捅破结果被蛰了什么的,但更多时间却是两人默默的静坐在一起,什么也不说;

不过呢,这渝闲与李歆虽然在大多数时候只是那般相对无言的静静的坐着,可是这其中也是有着不断的变化的;

刚开始的时候是渝闲半躺在软塌上,李歆则坐在旁边;后来是渝闲依然躺在软榻上,李歆则换作了小凳儿坐在渝闲的旁边,会时不是的用手撑着脑袋靠在软榻边上看着渝闲,而这时候李歆的话语也相对来说要多些;

现在呢,渝闲依然是躺在软榻上,而李歆却不再是坐在旁边,也不是搬个小凳儿坐在软榻旁边,用手撑着脑靠在软榻边上,换之的是就坐在软榻上,当然也只是稍微的挨着边,不过却会偶尔的趴在渝闲的身上靠一会儿,而这时候的渝闲也会由着李歆,依旧是那般的面无表情,也是言语;

对于这样的变化,李歆也从最开始那般看着渝闲的面无表情而愁着一张脸,变得开始有些笑容;而在渝闲由着她可以在身上趴那么一会儿开始,虽然只是那么一会儿,这李歆脸上的笑容则已经变成了幸福的模样;

有人说,女人其实挺容易满足的;而这一点对于李歆来说,那可以算是相当的容易满足;不过呢,这些在侯鹏与伍标看来,那简直就是没天理了都;

李歆是什么人?漠府的主人,大漠的实际统制者;无论是在漠府里边,还是对外,李歆都从来是一幅高高在上的模样;甚至是就连对着侯鹏与伍标他们,这也顶多是多了那么几个笑容,那也绝对不会有这般的小女人模样;

或者说,别说看到李歆那小女人的模样了都,甚至看到李歆能够在一天之中有多那么几次笑容,这侯鹏便是觉着李歆的心里有他,那都会有那么些幸福的眩晕;可是现在呢,这李歆都成什么样了都;

这一看就是那处于恋爱之中的小姑娘模样,这从大清早的便是那般的面带笑容,而一到渝闲的身边,便成了那贴身的侍女,在那儿满是幸福的伺候着渝闲;

不用这样吧,你李歆可是这漠府的主人,用得着在那儿当别人的贴身侍女还一幅幸福得没边的模样,这还让不让人活了都;

以此,这侯鹏的那股痴情劲儿也是经惹得发作,在那儿大发牢骚,或者说吃飞醋;最明显的变化是,由最开始渝闲到来那般的理解渝闲,敬重渝闲,开始变成了一看到渝闲就没有什么好脸色,还会时不时的扯几句不咸不淡的话;

当然,这也是因为在漠府,这有些事他必须得要李歆亲自过问;而以李歆来说,都是习惯上午将事情处理完,然后整个下午都陪着渝闲;可是这若大个漠府,那总得有些什么事是需要及时处理的,于是这鹏是在那万般不情愿的跑来看着李歆在那儿充当渝闲的贴身侍女,偏偏还满是幸福的模样;

侯鹏嫉妒啊,恨啊;可是,这能有什么办法呢;以他对于李歆的寻份感情,这早就与李歆表白过的;可是却只换回李歆那么一句,再说多一次,本座没有听清楚;

以一般人来说,向一个女孩子表白,然后回这么一句从来都没听的回答,那还真有那么一股想要一头撞死的冲动;只是这侯鹏那倒也是有着足够的痴情的,居然还真的再说多一次;不过呢,依然只换回那一句再说多一次本座没有听清楚;

好吧,本人承认嗓门儿小,再也不说了都;而当侯鹏想起李歆的这句回答,那真是越想越是郁闷,因为李歆居然在那儿给他摆的本座的架子,也就是说李歆压根儿就没有将他侯鹏放在可以恋爱对象的角度上,只是李歆那句本座的自称说得太过顺口,侯鹏也不知道是该气呢清空是该恨;

可是,现在呢;这李歆再没有什么自称本座,完全变成了一个小女人;这还让不让人活了都,所以这侯鹏在那儿嫉妒恨着,偏偏对于渝闲却还真无法去玩什么年轻人的冲动,也就是所谓的比个什么来决定李歆是谁的问题;

原因无他,只因为渝闲的那幅样,真的无法与渝闲年龄联系到一起;那哪儿是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那跟本就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爷子了都;特别是渝闲每天的居然都可以那般的躺在那软榻上度过一整天,除了一些生理上的原因需要离开之外,几乎从来都是躺在软榻上的;

以渝闲这般的年龄,那居然可像个垂垂老矣的老爷子那般的躺在那儿,再加上那般如同刻到骨髓里的忧愁模样,再有着李歆这么一个年轻的贴身侍女在旁边伺候着,那完全就是一个老爷子的模样;

不过呢,这都仅仅是侯鹏的想法;因为伍标的想法则简单多了都,或者说是因为伍标是与李歆一起长大的,对于漠府的情况有着更深层次的了解,也就更懂得李歆;所以呢,这看到李歆那般的变化,也只能是在旁边唉声叹气几句,却从来不当着李歆说什么;

而渝闲与李歆呢,虽然是有着这样的变化,可是两个人却谁也不去提起关于感情这类的话题,甚至连玩个什么擦边球都不会有;

这说着是渝闲与李歆两个人,其实也只能算是李歆一个人;因为渝闲很少说话,那就更不要想会谈什么关于感情这类的话题;当然,这不提并不代表没有;

在实际上来说,渝闲对于李歆对他的这份感情,那是心知肚明的;可是,在渝闲的心里,文黎才是他的一切,那是任谁也取代不了的;所以呢,渝闲干脆得连话都很少说;当然,这也是因为渝闲这确实有些不想说什么,或者说渝闲还是活在他的记忆中的;

而李歆呢,他是因为知道渝闲对于文黎的爱,那是早已深入骨髓的,早已经是血脉相融的;特别是这文黎走的时候还不算长,如果在这时候她要是提起关于感情这类的话题,那么就她与渝闲眼下这么一点点的默契的感情,那都会随之消失;

李歆之所以有这般的自知的想法,那是因为她对于渝闲有着足够多的了解;或者说从那一夜在维多利亚港相遇的时候,李歆便知道渝闲与她是同一类人;都是那种对于自己有着最清晰的认识,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知道自己的身上都承受着怎么样的责任,而由这些所延伸出来的脾性,行为,所以李歆只能去想想,却从来不提;

渝闲与李歆两个人,便是这般守着各自心里的那么些想像,守着那打死也不开口的感情,在那儿装模作样的假装不知道对方都只是友人的感情,这便迎来了大漠的第一场雪;而在这第一场雪之后,那也便是真正的入了冬;

随着寒冬的来临,李歆也不再那般的每天将渝闲给抬到廊檐下去,换之的是两个人一起呆在房间里边;特别是李歆知道渝闲怕冷,害怕过冬天;所以呢,这李歆也就自然而然的有着更多的时候是将渝闲给拥在怀里的;

在这冬季里边,李歆有着更多的理由将渝闲给拥着;当然,那也不能是那般无缘无故的就将渝闲给拥在怀里,那总得找些籍口不是;于是呢,这李歆便是捧着书籍与渝闲靠在一起,两个人便是那般静静的围着火炉,在这寒冷的冬季里享受着属于他们的幸福;

在整个冬季里边,由着那火炉里的那团通火的木炭让两人的感情也在这静谧中蔓延开来,虽然还是那般装模作样的打死也不说,可是这心里却都有着那么些变化的;最简单直接的变化就是,这渝闲也会偶尔的拥着李歆,就如同李歆曾经看到过的渝闲拥着文黎那般,虽然李歆不愿意做别人的影子,可是这样的变化,在李歆的心里,那已经是幸福得没边了都,都快忘了自己姓什么了都;

冬去春来,那火红热情的胡杨林也换作了象征生命的绿色;而在这整个寒冬季节里,渝闲在李歆那无微不致的悉心照顾下,原来因为那个混乱的夏季而造成的由心里上到身体上的虚弱不堪也逐渐的好转起来,或者说至少在身体上已经有些好转,因为这到开春的时候这渝闲也不再是那整天的躺在软榻上,也会偶尔起来活动活动,当然其实由原本的躺在软榻上看李歆舞剑而换作是自己起来,或是只是简单的走几步逛逛而已;而在大多数的时间里,依旧躺在那张软榻上的;

春风吹暖,渝闲这是站在院子里看着李歆在那儿舞着吴钩;在这整个冬季里边,或者说是李歆自己的那么些有意无意的试探,将那早就是熟悉无比的吴钩给舞出了那江南侬软的风韵,娇柔而不失坚强;

本来呢,这随着渝闲的变化,李歆还是挺高兴的;特别是在渝闲很清楚的告诉李歆已经将吴钩舞得风韵尽显的,这李歆还很高兴;因为渝闲既然以吴钩作话题,而这吴钩原本是文黎的,现在渝闲既然这样说,那便说明渝闲的心里已经开始有着那么些变化,这可是一个好的现像;只是在李歆将好坏一舞吴钩给舞完之后,渝闲却在哪儿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明天就走了;

对于渝闲这有些没头没脑的话,李歆这心里有着那么一股莫名的疼痛,痛得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都,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去说,只是那么的应了一声,然后便是去重复着她已经做过无数次的贴身侍女的事去了;

或许吧,李歆早就知道渝闲迟早都会离开的,同时呢也知道她与渝闲是绝对不可能在一起的;那么既然这样,这能够拥有着这整个冬季,或许已经足够的幸福了都;

或者说李歆只能这般的安慰自己,很多时候都是能够想得到,却并未能够做得到;以此,李歆是知道渝闲会离开的,却没有想到这离别来得这么快,来得那么让人难以接受;只是这再难接受的离别,那还是得去接受;

渝闲与李歆他们都各自身为一家之主,他们身上肩负着他们无法丢掉的责任,而且他们都是还在幼时便知道要承担起家族的,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不可能与常人一般的玩什么冲动,说什么为了爱情可以放弃一切之类的胡话,那跟本就是不负责任;而在这些年以来,他们早已学会了冷静,如同这大漠一般的冷漠而无情;

在春暖花开的季节,万物复苏,百花争艳,一切美好的开始,而李歆却不得不去接受这让人难以接受的离别;

李歆送渝闲离开了漠府,两人什么话也没有留,只是拥在一起很久很久;这或许是渝闲与李歆两个人自相认以来,而能够那般拥在一起的最久的一次,却也是最后一次;然后渝闲便无情的转身而去,再没有回头,自然他也没有看到李歆望着他的那离去的背影时,她的那一口喷涌而出的血红;

腥红,墨色,夹杂在一起化作了高贵的紫色,如同她的身份一般,传承千年的世家之主,威镇一方的漠府家主,高傲而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