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孀

第149章:白雪漫天舞,热血四溅飞(3)

大雪仍然不停的下,天地之间,仿佛是末日来临一样凄惨昏暗,仿佛是飞雪灭世一样茫茫然然,仿佛是天塌下来一样灰暗无极,仿佛是冥世地狱一样冷气嗷嗷;开封的大街小巷,积雪过膝,风雪怒号,昏昏沉沉,茫茫然然……

尽管是如此恶劣的鬼天气,可开封城里,从巡抚院到西郊荒野的大街小巷,却塞街充巷地到处是男男女女,到处是老老少少。 他们不顾天寒雪冷,熙熙攘攘地相互簇拥着,摩肩接踵地牵手结群,挤挤撞撞地人头攒动,翘首站在巡抚院至西郊的大街两侧,这条路上的店铺关门了,这条路上的积雪被踏成了石块,这条路的两侧是人满为患却又肃穆森严、凄惨无声……

这条路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新到任的巡抚齐耀琳,要让巡防营统领柴德贵,在今天午时之前,枪决十一名革命党。

此时此刻的柴德贵,高骑大马,身着威风凛凛的戎武之装,持枪挎箭,带领着巡防军,气势地穿街过巷,趾高气扬地押送着囚车,面对黑压压的围观者,他心中满是效命朝廷的立功感,满是为民众除害的自豪感,满是对巡防营统领这个职位的敬业感。

本来,得知上官宝棻告病离任的那一刻,他柴德贵如置身末日一样绝望,如穷途末路一样慌恐,不得已才承诺张钟端参加革命,协助他发动武装起义的。 可没想到,这新巡抚齐耀琳。 比上官宝棻还礼贤下士,比上官宝棻体恤下属,不但让他继续任省巡防统领,还给他指了一门亲事。 可尽管他柴德贵家里已经有了粗糙地结发妻,但做为男人,谁也不嫌媳妇多呀!况且,又是年轻貌美的媳妇。

但是。 让柴德贵不安的是,齐巡抚既然让自己继续任省巡防统领。 可对这十一名革命党掌刑和现在的处决,为什么都让他柴德贵一个人来执行呢?看起来,这个新巡抚齐耀琳还是对自己不太信任呀!那好呀!你不信任我,我柴德贵就用实际行动做给你看。 我柴德贵就把这十一名革命党往死里打,待会枪决他们的时候,我柴德贵就命令人把他们每一个人,都打得千洞百孔。 看你刘巡抚还怀疑我不……

此德贵想到这里,自信地笑了。

在囚车队的另一侧,是高骑大马的张小顺。 他此时此刻,望着十一辆囚车,心中是庆幸不已:庆幸自己在柴德贵地即时挽救下,早日回头,没有像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本来,他张小顺参加革命。 只是因为无聊,只是为了追求时尚,只是想体验一下湖北武汉起义之后地时尚步伐,只是想体验一下革命党在聚议开会时的那种偷偷摸摸的刺激感,只是想体验革命党人那种神神密密的生活感。 现在,他该追求都追求了。 他该体验的也都体验了,也该是悬崖勒马,收心的时候了。

在柴德贵和张小顺押送的这十一辆囚车里,分别装着张钟端、刘凤楼、丹鹏晏、张香坭、李鸿绪、王梦兰、催德聚、李干公、张照发、徐振泉和张得成,共十一位革命党。 他们个个是枷锁沉重,个个是手铐脚镣,个个是披头散发,个个是赤脚坦胸,个个是遍体鳞伤,个个是昂首挺立。 个个面无惧色……他们就这样屹立于天地间。 屹立于风雪中,屹立在囚车里。 穿过大街小巷,穿过拥挤地围观者,被押往刑场去执行枪决。 尽管他们的手脚被锁链捆绑,可他们仍然面向沿途的围观者,用没有被封闭的嘴,一路高呼着革命口号:

“驱逐鞑虏,光复中华,平均地权……”

“为革命只求速死!只要能唤起民众苏醒……”

“我们是革命军,是为天下民众解除不平等政治也……”

“推翻满清!洗尽国耻!光复中华!建立民国……”

“同胞们!快苏醒吧!我们流血!皆为天下民众……”

……

十一位革命党的囚车,沿途所过之处,风雪中的围观者,忘记了寒冷,忘记了风雪,他们仿佛置身于,拥挤着,追赶着,翘首望着木笼囚车,翘首望着披头散发的革命党,倾听着十一名革命党的高呼,无不掩面而泣,

那真是:天浑浑,雪茫茫,英雄无惧赴刑场;穿大待,过小巷,沿途民众泣悲怆;英雄呼,英雄喊,皆因理想没实现;革命呀!共和呀!何时才能降人间;同胞呀!民众呀!悲劝你们早醒悟;驱鞑虏,复中华,只为民众……

此时此刻地张钟端,嘴里尽管呼劝着街两侧的民众快点苏醒,但他的心里,早已被巨大的愧疚所吞噬淹没。 他感到愧疚呀!愧疚同盟会这个神圣的名字,做为同盟会的成员,没有为同盟会做出应有贡献;他感到愧疚呀!愧疚同盟会地领导,没有完成同盟会领导交给他的任务;他感到愧疚呀!愧疚今天被枪决的这十名革命同志,因为自己的指挥不当,让他们也跟着自己断送了年轻的生命;他感到愧疚呀!愧疚盼他等他的青霞,做为男人,不能给心爱的女人幸福……

另十名革命党的心里,更是凄风血雨的愧疚。 他们愧疚呀!愧疚革命事来呀!没有完成河南的起义!他们愧疚呀!愧疚父母,养儿防老,可做为儿子地他们,黑发地他们死在白发的父母前边,不能给年迈地父母送终了;他们愧疚呀!愧疚妻儿,做为丈夫的他们,从此要抛妻子于冷灯凄眠、孤寡无依之中了;他们愧疚呀!愧疚儿女,做为父亲的他们,不能给儿女父爱和呵护,从此弃亲生骨肉于艰辛困苦之中呀……

他们呼苍天,泣大地:共和呀!民国呀!父母呀!妻儿呀!从此阴阳两隔断呀!从此阴阳两世人……

在十一位革命党的高呼中,这十一辆囚车,辗过厚厚的积雪,辗过僵硬的冰冷,披顶着茫茫飞雪,披顶着寒风呼啸,沿途洒下一路壮怀激烈,沿途洒下一路临危不惧,沿途洒下一路视死如归,沿途洒下一路悲歌绝行,沿途洒下一路对亲人的牵挂和愧疚……

囚车行至城西门外的荒郊野外,柴德贵一声令下,让军警们将十一位革命党拉出囚车。 在风雪怒号之中,在浑浑茫茫的天地之间,他柴德贵尽管戎装固裹,却忍不住双手颤抖,浑自哆嗦。 为了尽管执行齐耀琳考验他的这项巨大的任务,他不容十一位革命同志趟雪站稳,他不容十一位革命同志再多看这眼这个大雪纷飞的世界,便果断的大手一挥,铿锵而僵硬地命令军警们:“预备射击,五名军士同射一个乱党,每人连射十发……”

在柴德贵的一声令下之中,冷面无情的军警们举起了手中的枪,苗准属于自己应该射击的革命党,一齐扣动了板击。

可怜这十一位革命党,面对黑洞洞枪口,面对着冷面森严的军警,面对着对朝廷忠心耿耿的柴德贵,面对着飞雪茫茫的世界,他们在生命的弥留之际,仍然奋声高呼:“革命万岁!共和万岁!孙中山万岁……”

可怜那军警里的张照发、徐振泉和张得成,他们皆是张小顺发展的革命党,可是,抓捕他们的恰恰还是张小顺,而现在,执行枪决的仍然是张小顺,将子弹射进他们胸膛的,仍然是张小顺。

十一位革命同志的身体,在密集的枪声中,像巨大的山峰,岿然倒下了;在辛亥年阴历十一月初五的这一天,岿然倒下了;在辛亥年阳历12月24号的这一天,岿然倒下了;带着对亲人的愧疚,岿然倒下了;带着没有实现的理想和遗憾,岿然倒下了……

张钟端挨了数枪之后,他在喊过最后一声“孙中山万岁”之后,他的意识便开始模糊,可在他模糊的意识里,仍然觉得子弹在嗖嗖作响,就像有无数只小鸟,急速地在他身体里穿过,不,是嗖嗖飞过,带着呼啸的声音嗖嗖飞过……

可这样的一幕,张钟端却似曾相识,他感觉自己好像早就经历过了这样的场景。 可是,他微弱的意识里,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历过。 可他又不甘心,拼着仅有微弱意识,他突然想起了曾经做的那个梦在梦。 梦中梦的他,就曾经历过这样的一幕。 在梦中梦的他,好像是突然被那老女佣的敲门声惊醒了。 而现在,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梦中,继续梦中没有结束的事情:青霞在大风天里去联系绿林中人,必须派人去通知她,想办法躲过这里面危险;上官一秀怎么还没有来到,他劝说父亲的事怎么样了;必须与刘积学和李锦取得联系,商讨去上海购买枪支的事情……。

在这些担心牵挂之中,张钟端的意识,慢慢消散,慢慢化为一片云烟。 于是,这个大雪纷飞的世界,便凝固在了他死不瞑目的双眸里……

肥厚的雪地上,洁白的雪地上,那一滴滴鲜血,那一缕缕鲜血,那一片片鲜血,那一滩滩鲜血,像一朵朵绽放的红莲,像一片片怒放其盛的红莲,愤美而悲壮,凄美而瑰丽,热烈而无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