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伸出手拿起面前的酒杯，掀起面纱，斟了一点酒慢慢抿了几口，听见旁边的人正在小声交谈着我。
“这就是我们魔族的大殿下---长安殿下？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她呢”
“可不是，听说她体弱多病，平日里极少出门的。据说她就算出来了，也终日以面纱覆脸，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好像是脸上也受不得半点风寒”
“真的吗？唉，真想瞧瞧她的模样，不知道好不好看”
“好不好看我不知道，但是绝对没有我们的二殿下---长乐公主美，谁都知道二殿下是九州大陆上的第一美人，多才多艺，能歌善舞”
“也是，二殿下在九州上那是赫赫有名的。如今传闻我们魔族又出了一位祭司，好像就在大殿下和二殿下之中呢”
“想必就是二殿下了吧，大殿下身体这样不好，终日流连于病榻，只怕连下个床都困难，如何担负起整个魔族的安全”
“那只怕又要引起许多麻烦了，九州大陆上都传遍了我们魔族又出了一代祭司，那些不安好心对我们虎视眈眈的人必定会想方设法地得到祭司的”
“若是这样倒真是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那二殿下会有危险吗”
“保不准，本来传言就是她们两个中的一个，大殿下二殿下都是有可能的，究竟谁才是祭司我们也不能妄下定论”
“可是大殿下身体虚弱成这样，她要是祭司魔族可就危险了”
“你们是很空么”我放下酒杯，轻轻地吐了几个字，“还是当我不存在”。
他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在讲他们，急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臣不敢”。
“不敢吗？刚刚谁说我是个病秧子，连下床都不行？”我冷冷地盯着他们，“不过是两只连五百年修为都没有的小魔，胆子就这么大，竟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
“臣知罪，希望长公主殿下饶小的们一命”他们趴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长安，出了何事？”父尊注意到我这里有点动静，抬起眼睛望着。
“没什么”我对着父尊浅浅地笑“不过是在外面坐久了有些乏”。
“那你便先回去吧”父尊略微考虑了一会儿开口。
“长安多谢父尊”我起身，屈下身子行了个礼正打算离开，一道冷冷的声音便从大殿高处传来“这样就走了么，魔尊大人怕是太骄纵大殿下了”。
我身形一个不稳差点摔倒，这话谁说的，谁说的，我气呼呼地转过头去找那道声音的源头。
其实不用找，他就那么明晃晃亮晶晶地站在大殿上方，父尊的身旁，对，他就是那个诡异得不行的左护法。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咽了咽口水，有些心虚地开口。毕竟我在他眼皮底下偷了东西，还骗了他当然怕他认出我来了……
“长公主殿下要走臣自然不敢阻拦，只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瞧了瞧我后面，又把眼睛转向我，有些高深莫测地盯着我“你后面的那位，怕是要留下来了”。
“后面那位……”我有些疑惑地朝后面看，左瞧瞧右瞧瞧，却只看见小蛮一人。
“为什么”我冲他大声喊“我侍婢怎么了吗，不对，她一介小小的侍婢能干些什么”。
我听见殿内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伴着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声“不是说长公主殿下身体虚弱吗，这么声音听起来如此洪亮？”
我掉了一滴冷汗。
“对啊对啊，不是常年卧病在床吗，据说是连下床也困难的，这么今日见她不似传闻中那般病重？”
我又掉了一滴冷汗。
“我看她气色也还不错，走路平稳，说话也有力，真看不出她是个病重之人”
我觉得汗如雨下了。
“安静”从一开始就没讲过话的右护法开口了，她俯下身子轻声和父尊说了几句话，从父尊的脸色来看，我猜她是询问父尊一些东西吧。
“你们都先退下吧，禁物被盗之事本尊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只不过现在本尊另有事情要处理”，父尊起身，淡淡地瞧了下面几眼“都先退下吧”。
“是”下面一大群人都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禁面面相觑，“这不是刚来么，怎么什么都没干就又回去了？”
“魔尊大人自有安排，你我就不要再多想了”。
不多时，人便如潮水般退完了，一时间，大殿里竟只剩父尊，我，小蛮，长乐，长风还有左右护法以及从一开始就只坐在那里不动的苏姨，大殿里显得空荡荡的，静得可怕。
“长安，这侍婢你得留下”父尊温和地开口。
“为什么，小蛮当初还是您给我的”我有些委屈地望着他“小蛮如果留下，只怕是再也回不去了吧？”
“可她是偷盗禁物的贼”左护法不冷不淡地望着我说“难道长公主殿下要包藏祸害吗？”
“怎么可能！”我一把拉过小蛮，指着她说“她不过是小小一只狐妖罢了，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去偷禁物啊，而且我敢肯定，此事绝不是她干的”。
“你肯定，你如何肯定”他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就凭你这
么多年来对她的了解吗？”
“当然不是了，因为……”这事是我干的啊，而就在此时，我看清了小蛮身上的衣服，这，这，这不是我今早穿出去的衣服么，难怪他会怀疑小蛮，现如今，怕是有口也说不清了。
“这，这，就算借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绝不敢踏进禁地一步的，更何况偷盗禁物，请魔尊大人相信奴婢”小蛮“扑通”一声跪下，连声音都发着抖“奴婢真的没有偷盗禁物”。
“可是我看见盗贼的衣服与你身上这件衣服可是一模一样”左护法冷冷地开口“那人的身形也与你十分地相似。而且一个贼，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就是贼了”。
“奴婢，奴婢真的没有偷盗禁物”小蛮伏在大殿上头也不敢抬，快要急哭了“我不知道那盗贼也有一件与我相同的衣服”。
“是吗”他明显不信。
“你觉得一个贼偷完东西还会把证据这么光明正大地穿出来吗”我忍不住了，气呼呼地问他“你何必这样为难一个婢女”。
“从盗贼离开到现在，不过一段非常短的时间，她也许根本来不及换衣服就过来了”他继续开口，一针见血地指出“我何时为难她了，不过是长公主殿下你护犊心切罢了”。
“你这根本就是强词夺理，我……”我话还没说完，沉默良久的父尊开口了“长安，她必须留下，若她真是无辜的，我自然会放她回去”。
我了解父尊，也知道父尊心里想的一些东西。就像现在，他任凭我和那左护法争论却一直不开口，这就足以证明他心里早有定数。
“来人，把她拖下去。先关在寒冰洞里”父尊静静地说，我一下子就愣在原地。
“不对啊父尊，现在不是还不确定小蛮是不是偷取禁物的盗贼吗，怎么就把她关到寒冰洞里去了”我急忙走上前一步问他。
父尊不说话，只看了右护法一眼。
“此等大罪，只要有嫌疑都得先关进寒冰洞里再说，这是族里不变的规矩，长公主殿下忘了吗”右护法一字一句地开口解释，声音冰冷。
“我记得”，族里的规矩一向严格，只是太久没有接触，有些生疏了。
“可是父尊，小蛮只是一介小小的狐妖，关在寒冰洞会要了她的命的”我心疼地说“况且小蛮也许根本就不是偷取禁物的盗贼，你们这样不是让她白白送了命”。
“那也是她咎由自取”左护法冰冰冷冷地瞧了我一眼，挥手命令殿外的侍卫进来把小蛮带出去。
我几乎哀求地望着父尊，希望他能从轻发落些，可他连看都不看一眼，我再看到小蛮伏在地上不住发抖的身子，终归是有些于心不忍---我犯的错，却要别人拿命去还，这不是与滥杀无辜一样么？既然是我犯的错，就该让我自己来承担。
“父尊，其实我………”我冲到小蛮面前，挡住正向她靠近的侍卫，刚想和盘托出，苏姨却站了起来。
“有什么想对她说的话现在就说吧”苏姨微笑着望着我“她一定很害怕，长安你放心，只要找到真正的盗贼就可以放她出来了”。
我一下子噎住了，想说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我转过身有些失落地低下头对小蛮轻声叮嘱了几句“小蛮，今日我没办法带你回去了。你暂且随他们去寒冰洞一阵子，等父尊他们查到真盗贼时肯定会放你回来的，你不用害怕，我一定会去看你的，你要保护好自己，知道了吗”。
“小蛮真是没用，拖累殿下了”小蛮带着哭腔，双手不断发抖“小蛮会记住殿下的嘱咐的，小蛮相信殿下一定会来的，小蛮一定会等着殿下”。
“知道就好”我看着小蛮被那两个侍卫拖起来往外面走去，一双红红的大眼一直看着我，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却强忍着不肯哭出来。
我知道，她一定非常害怕。也许这一去，她就再也回不来了。
随后，父尊先走了，左右护法紧跟其后，长风长乐也打算要走了，见我不动，就凑了过来。
“长姐，不要太难过了，先走吧”长风长乐过来安慰我，我牵起嘴角笑了笑“没事，你们先走，我一会儿就走”。
“让她一个人静静吧”，除非长乐还想再劝我，苏姨却走了过来，抬起眼瞧了我片刻，便拉了长风长乐离开。
我有些难过，待所有人都离开了，我还呆呆地站着殿内。
不知过了多久，我径自走出殿外，却看见他正站在阳光下，银色的面具泛着淡淡一层光。
“参见长公主殿下”他朝我行了个礼，见我没理他，便径自起了身。
“长公主殿下这是心情不好么”他这就是明知故问。
“我心情好不好关你什么事”我一甩袖子打算离开，他却一把拦住了我。
“你想干什么”我看了一眼突然横在我面前的手臂，十分不悦。
“长公主殿下要离开是可以，不过魔尊有令，让臣护送殿下回去”他盯着我的眼睛，那眼神仿佛能把我看透一般。
“护送我回去？”我皱了皱眉，“只是回个寝殿还要堂堂的左护法来护送，那未免也太可笑了些。我想，父尊不只是让你送我回去那么简单吧”。
“
殿下果然聪敏过人，魔尊大人还特意吩咐臣去殿下住的地方寻回禁物”
“长安殿是我的寝殿，未经我的允许外人是决不可随意出入的，而且我的寝殿里怎么可能会有禁物？”
“臣自然不敢踏进殿下的寝殿一步，只不过臣要去的地方那名侍婢的住处”。
那是小蛮的住处，她一个姑娘的住处，你这样进去搜查让她情何以堪？
我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小蛮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你非要把那样一个大的罪名强加在她身上。现在你还要搜她的房间，若她是无辜的，你这样也会毁了她的清誉。小蛮虽身在魔族，可她不是魔族的女子，她不像魔族女子那样随性不拘束，你这么做，就是在一步一步地逼死她，我不同意！”。
“我只是秉公办事”他面无表情地说“正是因为她不是魔族的人，才更要搜”。
你、你、你气死我了！
我一掌把他的手拍开，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真是后悔当初为什么会担心连累了他，现在倒好，害了自己。
身后的脚步声平稳有力，我知道，他一直跟在我身后，可是我心情实在是太差，就一直大步往前走。周围安静得只剩下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我甚至还能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不知不觉中就走回寝殿了，我呆呆地立在寝殿门前，殿前只有几名小侍婢低着头在认真地清扫树叶和洒水，没有人发现我来了，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不过是少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在从前，小蛮一定会急忙迎过来，有条不紊地把我的时间安排好，一样一样地做，洗澡吃饭睡觉，忙得脚不沾地，把我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我站着站着，突然觉得脚好痛，可是没有一个人理我，也没有人瞧见我，如果小蛮在这，这样的事情是绝对绝对不会发生的，我想着想着鼻子就有点酸了，结果有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
“殿下，走了这么久你不累吗？”，很难得，听见他声音里有点起伏了。
“小蛮的住处在那边，你自己过去吧”我吸了吸鼻子，伸出手指了指东南处的一座小院。走了一路我也想了一路，盗取禁物大罪，凭我一己之力根本没有办法护小蛮周全的。
他有些失神，静默了片刻，又问了一句“殿下刚刚说什么？”
“我说，小蛮的住处在那里，你自己去搜，我不拦你”我没好气地开口，然后提起裙摆朝我的寝殿里走去“我要睡觉了，你自己看着办”。
“殿下回来了”到了现在那些小侍婢们才发现我回来了，急急忙忙丢下手中的活冲过来。
“殿下没事吧，让奴婢来替你更衣洗漱”
“殿下想吃什么，奴婢去做”
“殿下要不要先去沐浴，奴婢去给您备香料”
“殿下……”
“哎呀吵死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干，我要睡觉，你们谁也别来烦我”我用力关上殿门，觉得世界一下子就安静了。
走了许久，小蛮的事又闹得我心里烦乱，我拖着有些乏的的身子走向我的床，却发现床前赫然站着一个人。
“小五，你怎么来了？”我无力地笑了笑，旋即眼前一黑，只看见小五大步向我走来，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再醒来时，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只看见小五立在我的床边，背对着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轻轻唤了他一声“小五……”
“醒了，感觉如何？”他转过身，瞧见我醒了，有些温和地问我。
“挺好的，不过现在是什么时候？”我问，其实是想知道我究竟睡了几天。
“你睡了有两天了”他笑“睡得太沉，又不忍心叫醒你，便随你睡了”。
“什么！”我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两天了？”。
“嗯”
两天了，不知道小蛮现在如何了，我得赶紧去看看才行。
我急忙掀开被子，赤着脚就跑下了床，结果一下子被小五一把拉住扛回了床。
对，是用扛的，因为他另一只手上还端着一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
“莲子粥，听侍婢们说你爱吃，边吩咐她们做了一点，想着等你醒了有点东西可以填肚子”小五在我床边坐下，吹了吹粥，舀了一勺递到我嘴边“先尝尝”。
“我不想吃”我心不在焉地四处看“我现在只想赶紧出去，你知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小五把粥放回碗里，微笑着对着我说“所以你才要打起精神，这样才有救她出来的胜算，别担心，我会陪着你的”。
小五什么时候会说这么多话了，接过粥，我一边喝一边偷偷看着他，有些奇怪。
仿佛知道我想什么似的，小五又开口了，微笑如水“长安，我活到现在，只和你，也只会和你讲那么多话”。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
其实情根在那时就已种下，只是当时的两个人，距离如此之近，却没发觉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