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不识

第81章

符阳发生的事情自然会一字不落地传入京城,高长风冷然地看着面前不请自来的黄铮易,心中更寒意更甚。

“皇上,先皇当时局势不稳就没有开启大选,众多适龄的女儿家拖到现在,就只等着皇上遴选后才得出嫁,而皇上这样下去便教这些名门闺秀白白蹉跎了年华啊。”

“江徐柏,这可是真的?”

被黄铮易硬拉过来的江徐柏轻咳一声,拱手道,

“回皇上,黄相所言非虚。”

江徐柏一向是个会审时度势的,不然也不会在这样的动**中依旧稳坐宗人令一位,这本也就是个循规蹈矩的位置,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便是。

“那传旨下去,适龄的闺秀皆可自由婚配,不必再苦等。”高长风像是没瞧见震惊不已的黄铮易,淡淡道。

“皇上!”黄铮易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忍不住呛咳起来,江徐柏赶紧上前替他拍拍,给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而后转身道,

“皇上,兹事体大还需好生计较,而且有几位都已过了婚配的年纪也没许过人家,若是这旨意一下恐怕要起怨气。”

“若是错过了年纪的可呈报上来,朕会亲自为她们指婚,必会皆大欢喜。”高长风就好似想好了一般应对自如。

黄铮易气得脸色发青,浑身颤抖,憋了半天痛心疾首地痛呼道,

“皇上这是要亡了高家的皇朝啊!”

此言一出江徐柏大惊,脸色顿时刷白,

“黄相您是糊涂了吧。”说着连忙转向同样脸色倏变的高长风,跪下道,

“皇上,黄相他年纪大了难免会有糊涂的时候,您看在他总是一心为了大历,为了皇家的绵延饶过他这次吧!”

黄铮易也知道自己一时怒极说错了话,与江徐柏跪在了一起,可殿内除了几人的呼吸声之外再无动静,伏下的二人后背都已被冷汗濡湿,却无人敢抬头。

高长风的双目从怒极逐渐深沉,再开口时,声音已归于平静,

“都起来吧。”

二人同时松了口气,起来后再无人敢率先开口。

“黄相的忠心朕从未有过怀疑。”高长风此刻嘴角已含笑,这让惊疑不定的黄铮易稍稍放下心来。

“黄相可能不知,但江卿应该记得。”

江徐柏心中一凛,似乎已经知道高长风要说的是何事。

“当年德太妃曾命司天监占星,谁知竟意外占出朕是孤星,更是煞星。”

黄铮易虽低着头,可瞳孔微缩,就连唇角也微微抽搐了下。

历朝虽重儒学,但上至皇族下至百姓,对占星之术皆深信不疑,所以司天监虽不大,却在朝中起着难以忽视的作用。

毕竟是皇子,当年德妃占星一事被皇上一举压下了下来,所以只有掌管宗人府的江徐柏知道些内情,当时已经很少在朝中的黄铮易自然是不知道。

见江徐柏嗫喏着应付,高长风倒是看起来心情不错地提醒道,

“看来时间久远,江卿也不太记得了,不过司天监应还留有记录。”

高长风目送二人出了殿门,一刻钟后果然有人来报江徐柏要让黄铮易出宫,可他偏要转道去司天监,两人拉扯了一番最终是江徐柏一人出了宫。

黄铮易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自己竟助了一个煞星称帝,这个意外的发现让他惊疑不已,回府后坐下细细想着长久以来的种种,愈发觉得这星象在理。

“老师为何愁眉不展?”陈正聿进来就看见了一脸愁容的黄铮易,忙关切道,“可是身体有哪里不适?”

黄铮易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却并未将原委道出,他能从司天监调出当年占星的记录,那是因为皇上的默许,可这内容是断不可透露与他人的。

“正聿,你有没有觉得当今皇上对那几个异姓王态度不明,言语行事间颇有些袒护之意?”

“这……”即使身在私宅,议论皇上仍是让人胆战心惊之事,陈正聿走到门口摆摆手,让候着的家仆都散远些,关门后才道,

“皇上似乎确有些袒护之意,对于老师提出的一些政见也都能拖则拖。”

“正是如此,武力是可夺取天下,可如今局势稳定,若要造就国泰民安的太平盛世能靠那些武夫吗!?”黄铮易气得浑身发抖,“若不趁着现在就赶紧掐掉,难道还等着以后他们壮大起来,威胁朝廷不成,历朝历代异姓王反的还少吗!”

“这撤藩之事确实也不能急于一时,听说武安侯家有一适龄的女儿,若是联姻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提起这个黄铮易更是愤懑,这皇上如今不仅偏袒武夫,还明言不纳后宫,可这些事现下不可传扬出去,以免乱了众臣子的心,他只得重重地拍了下桌子,险些将桌上的瓷杯都震倒。

见黄铮易不说话,陈正聿忙替他顺顺背,片刻之后只听得黄铮易喃喃道,

“他现下如此行事,难道司天监所言当真不虚?”

见他提到司天监,陈正聿心中倒想起一人,

“不知老师可知道薛乾一?”

听到此人黄铮易一怔,转头看向陈正聿,“那个自称是不周道人的活神仙?”

“正是。”陈正聿点点头,“他自称不周道人,可世人皆称他为神仙,那窥得天机的水平不知比司天监要高出多少去了。”

“知道又如何,听说他行踪无定根本没人找得到。”

“学生也是无意中得知,不周道人与昭华寺的澄圆大师是至交好友,最近这些时日人正在昭华寺中。”

黄铮易心思一动,转过头去,“当真在?”

陈正聿闻言赶紧站到前面躬身道,“学生现在就去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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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着宫中每个宫里都有些自己的小心思,那唯有这明和殿里欢声笑语,岁月静好。

高楚昀如今见到司夜已经不会扑上来要抱抱了,个头长了不少,性子也稳重了许多,谢松雪与司夜二人并立,远远地瞧着高楚昀正与温礼玩耍,笑声不断。

“这个温公公的确很会照顾孩子,对小殿下十分尽心尽力。”

“嗯。”司夜点点头,若不是如此又怎会将其从净房调出,只可惜在这背后煞费苦心之人却是无人知晓。

“殿下玩得正开心,司夜大人不若稍等会儿?”谢松雪摆了个请的姿势,司夜看了眼高楚昀点点头,随他到了园中石桌处坐下。

他二人一个教文,一个教武,总在明和殿相见便也不若从前那般拘谨,时不时地也会闲聊上一会儿。

但与其说是闲聊,总是谢松雪的话多些,司夜应上几句他心中便欢喜,回去了躺在**免不了回味再三。

“今日殿下学得很好,等下与大人习完武时辰应该尚早。”谢松雪宽大的袖中,一双手紧紧地将袖子攒进了手中,“近日……近日江树回了趟老家,带了不少家乡的食材回来,家里人少吃不完要坏掉的,不知道大人今日可有空来我家中一聚?”

谢松雪能一口气说完,便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见司夜没有马上回应,他抬起头又有些着急地补了一句,

“是我来做。”

司夜是没想到谢松雪会邀他去家中吃饭,看着他白皙的两颊逐渐攀上红云,显而易见的紧张。

司夜想想,大抵是他日日都在殿下身边,除了自己似乎连个能说话的同僚都没有,拒绝的话到了嘴边不忍再说出口,终是点了点头。

谢松雪的双眸霎时间亮了起来,一双手在桌下绞得更紧,

“那我今日早些出宫准备着,大人教完殿下后我派人来宫门处接可好?”

“不用,我自己去。”

“好。”

谢松雪显而易见的高兴,赶紧打了声招呼就去喊高楚昀过来,然后匆匆忙忙地出了宫。

司夜今日出宫也比往时早了半个时辰,到了宅院门口时天还未黑,这里如往时一般,并无匾额,邻里们甚至不知这里到底曾住过什么人。

轻叩门环,过了好一会儿江树才从里面出来,见着司夜吓了一跳,

“大人您真的在,小的和少爷在里面也听不到门响,还是少爷说您该到了让小的来看看。”

“无妨。”司夜颔首进了门,走了几步又回头问跟在后面的江树,“这里原本的杂役和婆子呢?”

“回大人,小的和少爷一直都是两个人,少爷也不习惯这么多人伺候。”江树低下头,“而且……这也是笔不小的开销。”

司夜一怔,倒是忘了这回事。

当初的时雨并不必为了钱财发愁,而谢松雪虽为太子蒙师,可官职并不高,俸禄想必也是微薄。

江树将其引入院内,只见院里还是之前模样,那棵紫薇树开得正好,一团团的如同紫云般簇在枝头随风颤动,映在橙黄的夕阳之下,教人看了沉醉。

只是之前这树下摆着的是一张藤编的躺椅,现在是一张木桌,上面已摆放了几个菜,用竹编的罩子罩着了。

“大人先喝茶,今日少爷非要自己下厨,该是差不多了,小的去帮忙端来。”

片刻之后,谢松雪从后面的厨房出来,有些慌张地跑了几步就见着司夜正站在树下抬头看盛开的紫薇花。

一身玄色窄袖衣衫衬得他挺拔瘦削,略显单薄的衣物隐隐还能瞧见紧实流畅的筋肉,只是没等他再多瞧一眼,听见动静的司夜回头,两人的目光就正好撞在了一起。

司夜的目光中带了丝丝惊讶,眼前的谢松雪将宽大的衣袖用襻膊束了起来,身上还系着个长长的围裙,上面已经沾上了不少污渍,哪里还有平时清风霁月的模样。

瞧见司夜的打量,谢松雪这才意识到自己慌忙出来竟忘了将这些东西先卸下来,他赶紧先去解后面绑住的襻膊,可着急中拉错了绳头,这结没解开反倒给拉得更紧了。

“别动。”司夜走过去,让谢松雪拿起他束起的长发,将拉紧的绳结解开,同时将围裙的带子也一一解开。

明明没有任何触碰,可绳子一紧一紧的,清晰的传达的司夜手上的动作,就连气息也笼罩而来,就好似在耳边呼吸似的。

谢松雪心中甚至有些窃喜,倒盼着这绳结再紧些,正想着肩上突然一松,

“好了。”

这话音一落,身边有些温热的气息便远了,谢松雪将襻膊与围裙解下笑道,

“大人先坐,我去取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