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不识

第61章

叶时雨又岂能不知,自己现下再无身份立场立于他身边,想再回来谈何容易,他朝着暗影处深深看了一眼,而后泰然自若地向那呼唤声走过去,

“今夜月色好,我睡不着出来走走。”

“哦,我起夜呢,看旁边没人吓了一跳。”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高长风眸色深沉地看着那身影渐渐走到了看不见的地方,双手渐渐握紧,想留住刚才那一瞬的触感,却终究是徒劳。

高长风既气恼于他的固执,却又心疼于他的执着,这几年他又哪次不是义无反顾地转身投于险境,但凡牵扯到自己,他便失了自我,一意孤行。

要知他仍如此坚执,刚才就不该与他商量,高长风不由地恨想,倒不如直接打晕了带走。

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一直一言未发的司夜对于此既意外又在意料之中,他既执意回来又怎可能轻易会走。

高长风与司夜对视一眼,漆黑的暗影中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可下一刻二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个侧门。

“查。”高长风颔首,“不能辜负了他一番苦心。”

重新躺下的叶时雨也是思绪万千,他忽然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那就是每每在困境之中时,高靖南要带他走,他就从未有过任何犹豫,最多也只是权衡一下于自己的利弊。

可高长风每次留他,他偏都固执得很,如今是连圣旨都敢违抗了,所思所想皆无自己。

若是他人看来定是要骂他蠢,可谁又知他的甘之若饴。

令高长风没想到的是,在乐央宫的侧门处的确不寻常的情况下,查了几日却未查出任何有用的线索。

“所见之人定是对皇宫了如指掌,可如今他被囚,太皇太后包括薛家党羽都已在掌控之中,能是谁。”

“侧门上门锁陈旧无动过的痕迹,唯一的可能就是来人跃过了宫墙。”司夜思索着,“宫墙虽高,但若高手也是能翻过的,只是在这皇宫中臣确实不知还有谁能有这本事。萧大人也曾排查过手下,他们大多军队出身,若单论武功也不足以翻过宫墙。”

这宫内司夜与他可以,还有便是以安也勉强可以,高长风沉思,先不论说以安不可能与高靖南有什么联系,就说他如今正在领罚,连宫门都进不来。

“司夜,你离宫回齐地几日。”

司夜闻言立刻明白了高长风的意思,可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陛下,现在敌暗我明,这样未免太过冒险。”

“朕称帝对他们来说是措手不及然,所以更不能等他们将一切部署妥当。”高长风道,“他们既然在宫中有高手那就引上一引,让以安秘密进宫即可。”

其他人根本不知他自小师从司夜,哪怕遇到高手也不能轻易将他如何,他高靖南既然还有高手在握,那必是要给他个机会。

近日皇上突然说昭阳宫太旧要重修,让一直住在里面的玉太妃搬了出去,要知道这可是宁王殿下自小住的宫殿,众人不由得偷偷揣摩着圣意,都觉得这不寻常的举动似乎昭示着什么。

柳旭满面愁容地提着食盒进了主殿,这些时日他与外面守门的那小将领也算混了个脸熟,方才他取饭菜时,小将领悄悄将他拉到了一边,与他讲了宫中的传言,那看他的眼神犹如看个死人一般。

虽说当日进乐央宫伺候宁王非他自愿,可既然进来了谁又不把他当宁王的人看,皇上起了杀心他又岂能有命留,如今看来自己应是没几日好活了。

柳旭趁高靖南休息之时悄悄拉了叶时雨出来,找了个角落将传言道了,而后又忍不住埋怨道,

“叶公公您救过我的命,我也跟您说句掏心窝子话,皇上又岂会容宁王活着,这昭阳宫重建是什么意思,那就是要去旧就新啊,您说您干嘛回来。”

“当真?”

“可不,连守门的将领都知道了,不过这事可不能让宁王知道,我也就跟您说说,咱心里也有个准备吧。”

圣意岂容人议论,叶时雨这事儿觉得蹊跷,叶时雨看了眼主殿,眼波微动间浮上一抹忧虑,猛虎身侧岂容它人酣睡。

但宁王曾为君,更是兄,无论怎样的理由,只要皇上杀了宁王,那这弑兄弑君之名是注定甩不掉的。

叶时雨目光突然一凛,难道是为了引出潜入乐央宫之人?

当夜,果然就有了异动。

刻意保持着清醒的叶时雨听得外面突兀地响了几声鸮鸣,片刻之后里间有了些窸窸窣窣的动静。

叶时雨将身体放松,呼吸愈发均匀,耳边听得有人轻声走过后,他偷偷将眼睛睁开,却见殿门有一条缝隙,月光从其中泻入,在殿内撒下一道笔直的光线。

殿外院内空旷根本无处藏身,他又无武功在身,即便再想知道也不可轻举妄动,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后,一个身影遮住了那道光线,在轻微的关门声后,脚步再次回到了里间。

叶时雨等了片刻缓缓睁开双眼,看向了里间,里面时不时地传出翻身的动静,看来睡不着的不止他一个。

高靖南一想到刚才那人带来的消息心中既烦乱又亢奋,如何又能睡得着。

宫中除了他与太皇太后根本无人知晓此人是个深藏不露的顶尖高手,这也是为何高长风逼宫那日,他在激愤之下,却突然平静束手就擒的原因。

在当时那种情况之下,他若硬拼还不知会是何种下场,而他越是表现出认命,高长风就越不能轻易动他。

现下高长风在皇城根基未稳,只要他身边那个司夜不在,以此人的实力想取其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明夜,只要过了明夜,高长风一死,所有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高靖南独坐在床榻上,未关的窗时不时刮进来的一阵清风吹散些屋内的闷热,也吹散了他这些时日来郁郁的烦闷。

他仔细回想,高长风自八岁丧母以来,一直是日日逃学,不思进取的模样,就连父皇和德妃也怒其不争将其舍弃,小小年纪就独居于承欢殿中。

高靖南突然冷静下来,他开始细细思索究竟是差在了哪里,可想着想着,突然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让他霎时双目微睁愣住了。

高长风一直是个庸才模样,若他现下是装出来的,那他自幼年以来一直都是顽劣不堪,荒疏学业,难道竟也是装出来的?

这个想法让高靖南胆颤心惊,高长风现在的模样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造就,也就是说自小就藏了锋芒,把所有人都骗了!

高靖南双眉渐蹙,心突然抑制不住地狂跳起来,猛地转头看向外间。

高长风独居承欢殿的两年,身边只有叶时雨一人服侍,那高长风的一举一动又怎可能瞒得过他,除非……除非他也在一起瞒着所有人!

思及此,高靖南突然一个激灵,头皮都有些发麻,这样一想似乎许多事都连在了一起,高靖南越想越难以自制,只觉得一股气血从全身涌向头顶,再也无法压抑。

叶时雨听着身旁柳旭均匀的呼吸声,不禁觉得羡慕,自己已不知几个日夜没有好好睡过,可人虽困乏,却睁着双目如何也睡不着。

正当他打算闭上双眼再次尝试入睡之时,眼前突然有身影晃动,只见高靖南竟又从内殿出来,叶时雨心下一跳赶紧将眼睛闭好。

周遭静得可怕,衣料摩挲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清晰,叶时雨原本刻意放松的身体不由得开始紧绷,因为他听到这声音竟是朝着他来的。

声音停在了他床边,就连比平时粗重的呼吸声都好似在耳边,若不是屋内太暗,高靖南一定能轻易看到他微颤的眼睑。

叶时雨不明所以,他默默思索了一下,而后闷闷哼地了一声,打算装睡侧过身子不再面对着高靖南,可他身子刚动,手腕上突然一疼,一个如铁钳般的大掌狠狠抓住了他,这让叶时雨骤然睁开了双眼,一下看到了一双布满血丝被怒火燃烧得赤红的眼睛,正死死地盯住他。

“啊……!”

叶时雨忍不住低呼一声,下意识地就要挣脱高靖南的桎梏,可越是挣扎手腕上的力量就越紧,几乎是要将他的骨头捏碎一般。

“殿下!”他痛叫一声,“殿下您怎么了!”

此刻柳旭也已醒来,看见这一幕顿时傻了眼,他在这一瞬间想到的是夺位的刺激让高靖南得了失心疯。

柳旭本想上前帮忙,可高靖南猛然一个眼神看向他,那仿佛要吃人般的压迫感立刻让他魂不附体,哆嗦着向里侧挪几下,整个人都缩进了床角。

高靖南仍是一言不发,他喘着粗气一把将叶时雨拽起,而后直接向内间拖去,过大的力道和毫不怜惜的拖拽让叶时雨直接从**摔在了青石地板上,他咬着牙闷哼了一声,几次想站起都没能如愿,地上不知有什么,叶时雨只觉得左脚被什么东西划开了皮肉,一阵剧痛袭来,脚下开始变得滑腻。

可无论他如何挣扎也逃脱不出,就这样如同一个物件似的被拉了进来,而后狠狠扔在了**。

“殿下?”叶时雨不知高靖南究竟中了什么魔怔,忍住痛试图叫醒他,可下一瞬,还未能起身的他双肩被狠狠压住,凶狠的眼神让他也不敢再出声,只得扭头将视线别开。

可下一秒下巴被粗糙的手指钳住,强迫叶时雨将头转回,

“你!”高靖南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是不是高长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