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杀人
第一百五十六章 杀人
然而，即使是兽人王国如此咄咄『逼』人，即使库洛歌德佣兵团如此阴冷强大，梵蒂巴芬的人们谈到他们也没有多少担忧，更不用说是畏惧了。
蛮荒和黑暗高举反光明的大旗，气势如虹扭转局势这种事情，在梵蒂巴芬的绝大多数人们看来，只是一个跳梁小丑闹出的拙劣话剧而已，另外还有一小撮人根本就是无视。
对于这些光明信仰最为坚定的居民们而言，黑暗战争离他们是很遥远的，传说中的血腥残酷对于他们永远只是传说。只要他们还在这城里，只要光明仍然存在，黑暗阴影就绝对无法笼罩过来。
看着吧，伟大的光明利剑终将出鞘，破开一切将所有罪孽的黑暗敌人给灭亡。这是多么天经地义的事情，黑暗势力闹腾得越隆重，只会被抹消的越彻底而已！
梵蒂巴芬的居民强大自信并非唯一。可以十分确定地说，大陆上绝大多数人都是抱着这样的看法，不管是民众还是上位者，在兽人王国有力雄起的现在，信心都还是放在光明神殿的一边，放在中央教廷的一边，放在……圣裁骑士团一边。
被称为神之利剑的圣裁骑士团，比神之盾牌的圣殿武士团更加低调神秘，但他们的威信绝对不逊『色』于前者，甚至还有所超出。
专门灭杀高阶黑暗存在的神圣骑士团，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大陆普通民众面前出现过了，久到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忘记他们的身影，但他们在民众心中留下的深刻烙印一直传承着。
没有人会蠢到怀疑他们如今的战力，如果说圣阶武者在圣殿武士面前只能低下头颅的话，那在圣裁骑士面前就只能失去头颅。圣裁骑士一旦出动，唯一而至高的目的就是“净化”黑暗，也就是带去黑暗的死亡。
兽人大军？库洛歌德佣兵团？那个号称千人斩万人敌的蛮荒骑士，黑发的死神？得了吧，也许他们在别人面前很风光，但在圣裁骑士面前，什么都不是。
民众心中自有一杆天枰，传说的天枰，即使把黑暗存在所有的传说重重压在天枰一边，那另一边只要放上圣裁骑士团，就足以让这杆天枰反方向压下，毫无疑问。
这就是光明的印记，即使对光明教义未必全部发自心底认同信仰，但对光明力量，没有人哪怕会说出一个否字。
梵蒂巴芬的人们仍然和平安稳地过着每一天，仍然朝着中央方向顶礼膜拜，仍然享受着光明之下绝对稳定的安心感，只不过心中对很快就要到来的又一次大型弥撒活动多了几分期待。
按照惯例，弥撒活动中圣皇将会『露』面，同时有可能演讲或宣布一些重大的事情，比如之前关于大陆战争的那次演讲。
人们都想，圣皇肯定会在这次弥撒中表现愤怒，并宣布圣裁骑士团将出动，席卷大陆，带去黑暗的末日……
……
梵蒂巴芬最具权威的歌颂堂剧院里，如『潮』的掌声响起，将台上刚刚演出结束的艺人组合“心灵飞翔”给淹没。
这队仅有三人的外来艺人组合进入这间剧院已经有一段日子了。自从第一次正式出演后便好评不断，出演场次迅速增加，得到各方面评论家的高度赞誉，名气疯狂飙升，观众席几乎场场爆满……俨然成为了这一季度梵蒂巴芬城风头最劲的新兴艺人组合。
主歌手艾比斯娜儿，毫不意外地成为了许多年轻人新的追慕对象，而总是在她身边默默支持着的精灵女乐手海伦也不乏仰慕支持者。至于相对于两名女『性』显得低调许多的六弦琴手道亚斯，则以沧桑和成熟的稳重形象得到了不少女『性』的青睐。
据内部消息说，道亚斯也是“心灵飞翔”实际上的话事人，“心灵飞翔”组合的一切演出外事务，都是他和经纪商量处理的。而又据那位经纪以及歌颂堂经理的偶然证言，以道亚斯的经验和智慧，其实根本用不着他人多事，他一个人就能将“心灵飞翔”打理好。
这样那样的传言为道亚斯的形象增添了许多正面注解，尤其是曾经当过佣兵的他独力一人将两位美丽的，才华横溢的，柔弱的女『性』同伴一路保护支持到现在的种种传说更是让许多女『性』观众声称要找就要找道亚斯这样的可靠男人做丈夫。
“一个优秀忠诚，不张扬风流的绅士，虽然论样貌气质，他比许多男『性』艺人都不出彩。论演出技艺，他的六弦琴演奏比不上海伦纯粹深沉的音风管吹奏，更不可能与主歌手艾比斯娜儿相提并论。但他以阅历，经验，睿智所综合的气质和能力成为‘心灵飞翔’真正的核心。”这是评论家对道亚斯的总体评价。
心灵飞翔组合鞠躬退场后，因为这是今天最后一次出演，两位女『性』成员跟各人打了招呼便先回去了住处，只剩下道亚斯和经纪商谈下个星期的演出安排。这时候，突然有人过来传达，有客人想要见道亚斯，并说了一个会面地点。
“崔斯特？”洛图一听这地点就知道找他的人是谁了。
能够进入这剧院，崔斯特从中斡旋功不可没，两人之后也保持了朋友关系，不时一起喝个茶什么的。
可是这时候……洛图看了看窗外，大雨正在唏哩哗啦地下着，感到有点奇怪，因为这显然不是会面的好天气。
不管怎样，总是要去的，洛图与经济商谈结束后便打伞走到了茶店，一进店，发现店内的气氛有些异常——就算是下雨天生意不好，如此有名的茶店也不至于一个顾客都没有吧？
“道亚斯……你来了。”崔斯特的声音传来，他就坐在常坐的位子上。
洛图走过去一看，只见一身神职人员服装的崔斯特浑身湿透，将皮『毛』软椅都打湿了一大片，还不时有水滴顺着他的发尖，他的脸颊，他的下巴慢慢滴下。
“崔斯特大人……你怎么了？”洛图问道。
上一次见到崔斯特的时候，这青年还是一副热恋时节春风得意的样子，都已经在盘算着如何向玛利亚提出求婚了……难道一切都是场美妙的误会，玛利亚对他并没有那种意思，最终拒绝了他的求爱？
“呵呵，不要计较我这个样子，来，坐下，陪我好好喝杯茶，或者咖啡什么的……”崔斯特抬头说道，脸『色』像是鬼魂一般苍白。
“会生病的，大人。”
“说了不要管这个……”
“……好吧，如果大人坚持。”
“呵呵，道亚斯就是干脆……对了，连茶店老板和服务人员都被我打发走了，所以恐怕你要自己动手了……你泡茶的技术不错，多弄一点……”
洛图适当地保持沉默，进到店内自己用材料冲泡起红茶，特地加了很多『乳』糖香料什么的弄得味道十分浓厚，再端出来回到位子上。
“好香的味道……”崔斯特吸了吸鼻子。
“喝下这个，身子会暖和一点，大人。”
崔斯特一连给自己灌了三杯浓味红茶，长长叹了口气，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仅有两人的店内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外面雨水倾洒的哗啦声响。
“我本来是想去喝酒的。”崔斯特突然开口道。
“可是神职人员不能喝酒，我不能违抗光明的教义……从小到大一直都是，我从出生开始命运就几乎已经被注定，在光明中而生，在光明中成长，一辈子献身于光明的事业，献身于家族永世效忠的神殿……”
“这是幸福的，只要按照这样光明的道路走下去，一定能很美好地度过一生……我一直都这样认为……”
“所以我几乎从来没有违抗过长辈的话语，违抗过家族的指示，他们说是不好的，对我而言就必定是不好的，从神官转为骑士，锻炼能力，人际交往……许许多多的事情，我都毫不迟疑地沿着他们希望的路途前进。”
“直到现在，我……”崔斯特脸现痛苦挣扎之『色』。
外面乌云密布的天空，陡然劈过一道巨大闪电，仿佛天空撕裂般的轰隆声震撼了一方天地。突兀的闪电光辉，将崔斯特的面庞映照得一片煞白。
“……一开始，她也并非例外，道亚斯……”
“玛利亚的家族传承有高贵的血脉，就像是光明的皇族一般，是那么地崇高，所以理所当然的她的存在就等于个一个真正的公主……尝试着接近公主，获取公主的芳心，这是长辈和家族的指示，一个很简单，很自然的指示。”
“我按照指示去做了，然后我为公主的魅力而沉『迷』，真正地爱上了她。”
“我在所有的追求者中并不突出，我能清楚地感觉到玛利亚对我没有什么特别想法，但我凭着一份真心长久地坚持了下来……”
“然而，讽刺的事情发生了，一开始指示我去接近玛利亚的长辈家族，又指示我放弃这份追求，理由是玛利亚的家族将要失去光辉……呵呵……”
崔斯特怪笑道，他虽然没有喝酒，但此时的表情像极了一个恍惚的醉鬼。
“他们的指示是正确的，是理智的……玛利亚的家族在纷争中选择了错误的位置，再与这个家族扯上关系无疑是愚蠢的……此一时，彼一时……我明白，我都明白……”
“可是，有谁能够明白我！！？？”崔斯特突然大叫道，狠狠将手中的杯子摔了个稀烂。
“多少年了！我的付出，我的心情！家族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当初想要玛利亚的男人能够从这里一直排出两条街！而现在呢！？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只有我一个人还在苦苦地守候！因为我真的爱她！！！”
“我不能接受……完全不能接受……我的爱情就只能用赤『裸』『裸』的利益关系去衡量吗？头一次……我感到了莫大的痛苦和……侮辱……”
“玛利亚不肯接受我，是因为她有她的心情，我不怪她……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家族里的人就能够那么冷酷，明明是和我有血脉关系的至亲，为什么会把我当成畜生一般去看待，需要的时候叫我去寻求配种，不需要的时候就要将我拉开！？我算什么！！？？”
崔斯特一把抓住了洛图的衣领，扭曲的面孔靠得很近，粗重的气息直接喷到了洛图的脸面上。
洛图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崔斯特的眼睛，眼神平和的像是一汪宁静的潭水。
崔斯特慢慢平息下来，慢慢松开了洛图的衣领，慢慢坐回了椅子上。
“大人，要加茶吗？”洛图整理一下衣领，若无其事地说道。
“嗯……”
喝过茶后，崔斯特的神情放松了一些，眼神幽幽看着窗外。
“……我违抗了那个指示，不管家里怎么反对，我坚持着去爱她……然后，终于等到了属于我的幸福。”
“这段时间来，我过得很开心，玛利亚向我打开了长久的心防，接受我苦侯多年的爱情的同时，也渐渐学着来爱我……”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描述这段时间的美好……勉强要说的话，就像是沙漠中『迷』途了很久很久的旅人，终于走出了炙热的地狱，来到绿油油的平原上，看着成群的活泼生灵，清澈见底的清甜湖水，盛放满地的美丽花儿……”
“当她跟我说她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对我并非没有感情，直到如今放开心胸，快得不可思议地彻底爱上我的时候，我感到整个天空的星星……都亮了。”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她也做好了准备，我们将要永远结合在一起。”
“可是，她的家族此时却完全陷入了低谷，她的父亲大人在中央教廷的地位都遭到了严重打击，在下一次大型弥撒将要举行的现在，被降职了……”
“然后家族再次残忍地告诉我，要断绝与她的往来……如果说前一次是还剩一点温情薄纱的指示的话，这次就是纯粹冰冷的威胁了。”
“呵呵……知道我的父亲跟我说了什么吗？他说，如果我再跟玛利亚接触，等于背叛光明道路，背离圣皇，背离至高神，整个家族将不能再容忍我的存在……”
“那一瞬间，我很想杀人。”崔斯特对着天花板喃喃说道。
“也许是想杀了父亲，也许……是想杀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