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台

85 做戏

起雾了,薄薄的一层隔在琅琊轩前,一切是那么的迷茫。

灯光朦胧暗淡,没有月色,竹林细叶唰唰做响,罗艺走在碎石小径上,不时停下抬头望天,或者低头仔细查看山石间嗖的一声跃过的黑影,叹一声:“原来是只野猫。”望着竹林婆娑舞动。

秦安似乎看出罗艺的不安,也只得随了他走走停停,终于叹了一声说:“小公子,磨蹭也总不是个办法。因为你带了小姐这么一跑,大爷这些年受了多少苦,你是不知道。”

罗艺一把抓住秦安的胳膊问:“安伯,大哥他如何了?”

“被你气死了!”

答话的不是安伯,罗艺惊喜的喊了一声:“大哥!”

秦安身后竹径前迎风伫立的大哥秦彝,秦彝一脸温厚的笑,依旧是那么沉稳,气度不凡。一身青色的衫子,外罩素罗大敞,风一吹过,大敞飘飞在身后如雄鹰的翅膀。

罗艺紧上前几步倒身就拜,秦彝伸出一只手默默地搀起他。

“回来就好!”秦彝说,罗艺抬起头,嘴角挂出调皮的笑意,反手吊了大哥的脖子紧紧贴了他说:“自然是回家好了,在边关的日子日日夜夜思念大哥和爹爹,总算大赦天下放我回来了。”

罗艺隔了大哥向后小心地探探头,望望雾气笼罩的琅琊轩低声问:“大哥,家里来了哪路神仙?”

秦彝回头望望灯火阑珊的琅琊轩,说话的强调没有任何语气:“都官尚书孔范”

“啊?”罗艺不等大哥说罢,一个“啊”字就打断了一切,他皱了眉头问:“他所来何事?”

孔范是个文人,也是个狎客,是个谄媚的小人,皇上不喜欢的话他不说,皇上的过错他会找来千百种借口为他文过饰非,平日里还快嘴多舍,最爱打探官员们的隐私家丑四处去宣扬。太宰秦彝最鄙薄孔范的为人,所以任是孔范在朝中宠遇优渥,举朝莫及,又是孔贵妃娘娘的义兄,秦太宰也不同他往来,如今他来这里是为什么?

“还有尚书仆射袁宪及礼部尚书毛喜,萧摩诃大哥,程春将军,还有你马鸣关得胜班师回来的几名副将,都是奉了皇上的旨意特来慰劳你这劳苦功高凯旋回来的功臣。”秦彝话音平静,面色中隐含了复杂的情绪,罗艺越发觉得奇了,这袁宪大人是诤臣,平日里耿直不阿,朝中无人不钦佩,毛尚书是朝中前朝元老,萧大哥和程大哥是军中的同僚,还有自己的手下,这都是什么奇怪的搭配?“

罗艺努力回想,这些人似乎在酒宴上露过一脸就悄然离去了,仿佛是没有再见到,难怪,来到了太宰府这里。

秦彝动动唇,凑在他耳边低声说:“小弟,委屈你了,大哥就是奉了爹爹的严命,在这里候着你的。”

秦彝闪开身,指指身后,罗艺才发现是一张宽阔的藤凳,四边是竹子的边框,中间是藤子编织成的凳面,上面摆着那根拧成两股令罗艺心惊胆寒的家法。他是曾料到义父不会轻饶他,只是没想到这东西摆在了庭院当中。

“小弟,来!”秦彝拉了他的手到凳子前,罗艺慌得四下看,呲牙咧嘴的低声问:“大哥,爹爹不是要在这里打我吧?”

头摇得像货郎鼓,窘迫地乞求:“大哥,这里太凉,饶了小弟去祠堂房里,就是去茅厕也胜过在这里,大哥!”

罗艺一边跺脚一边懊恼,这些不长眼的倒霉家伙,怎么偏偏捡了这个时候来秦府?这才是无巧不成书,若他在外面挨爹爹的家法,惊动了屋里这些人,明日传遍了朝野,可还让他有何脸面在朝中立足?讪讪的眼神望了大哥,扯着大哥的衣襟哀求,秦彝握了他的腕子沙哑的声音说:“小弟,大哥能帮的就尽量帮你,帮不了的,小弟就不要怪大哥无能。”

家院陪了笑脸弯了腰过来说:“小公子,听说小公子在边关威风呢,得了皇上这些赏银,奴才们等了沾光分点赏呢。”

罗艺懊恼的一瞪眼,坏笑了说:“好呀,赏!本公子重重的有赏,赏你们趴到凳子上替本公子把家法挨了去!”

“啊,公子逗笑了!”家院们嬉皮笑脸,罗艺急恼得给秦彝打躬作揖,忽然灵机一动贴在大哥耳边说:“大哥,有了,绑了这些奴才挨打堵了他的嘴,我在一旁惨叫,爹爹听个动静就罢了,小弟定当厚谢!”

秦彝被小弟罗艺这些自作聪明的法子搞得哭笑不得,指指身后的琅琊轩,听了里面笑语阵阵,低声说:“你逃不掉的,不要自取其辱,认命吧。”

罗艺呲牙咧嘴,耷拉了脑袋垂头丧气地问:“打多少下呀?”

“二十!”秦彝毫不犹豫。

“喔!”罗艺拉长声音,抄起藤条扔给胖胖的年轻家院递了个眼色给他说:“你来打!”

目光中的意思,胖家院紧紧箍头的帽子点头说:“小公子,得罪了。”

罗艺翻身趴在藤凳上,受了露水的藤凳有些潮寒,罗艺的衣衫立时觉得水浸一般的难受。

“动手呀!”罗艺沉声喝骂,家院为难的看看秦彝,秦彝无声的过来,将罗艺的后襟掖去了腰间,手沿了裤裆上的束带汗巾一拉,惊得罗艺惨叫一声:“大哥!”

身上一阵冰寒。想挣扎,被大哥一把按住了腰。

“啊!嗷嗷!啊!”罗艺疼得惊叫了两声,藤条抽下,他周身的酒意被彻底打飞。

他忍住了叫声,心想这二十鞭子快快打完,他好调头逃窜躲起来,以免惊动了房中的客人。真是天意在戏弄他,如何来了这些不长眼的东西,但是身上的疼痛让他咬牙吸了几口冷气。以往顽劣也被义父严惩过,不过那时他还是顽童,如今他已经是娶妻,义父来如此惩戒他,他心惊肉跳中不顾了疼痛,低声催促:“快!快!快!”

心里默数着:“十二、十三……”

“啊哼!”一声干咳,一阵脚步声,罗艺周身的肌肤抽紧,腿如冰柱一般凝固,环佩杂沓声,脚步声,昭示着出来的人不是义父一人,是义父送客,他担心的场面出现了。

义父依旧是须发花白,却是目光炯炯的出现在面前,身后簇拥着周身罗绮的官员们,许多都是他的叔伯辈。一个个的目光有的惊异有的好奇,有人在窃窃私语。

罗艺翻身就要起来,被大哥秦彝一把按住,抢过了藤条继续的打,骂着:“秦府的家规,都忘记了?”

罗艺似乎明白了什么,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嘶哑的声音干嚎失声:“爹爹,饶了艺儿吧!爹爹,艺儿不敢了!爹爹!疼!”

老太宰移步近前,挥挥手示意秦彝停手,在罗艺的身边骂:“孽障,知道家法的厉害了?”

罗艺心绪杂乱,不知道义父是为了何事打他,但是他该被罚的事已经数不胜数,就是带了蕊珠妹妹私奔的事,他也难逃干系。

但眼前明明是一场戏,是皇上想看的戏,是息事宁人最好的戏,只不过他演了个苦主儿。罗艺万般无奈,也只得放低身段哭声央告:“爹爹,孩儿知错了,孩儿不敢了,爹爹,饶了孩儿这遭吧!”

纵横千军万马中的大将军,竟然也有如此狼狈懦弱乞怜的时候,罗艺自己都鄙视自己,可是他咬了牙,只有如此。

秦太宰叹息一声,摆摆手,罗艺长舒一口气,面红耳赤,毕竟当了这么多朝臣,还当了他的属下,简直令他日后无颜以对。

“打!再打四十,让他记住教训!”秦旭吩咐,丝毫不给情面。

周围的人大惊,看看一本正经的秦旭和一脸惶恐的小罗艺父子二人,也不知道秦旭因何责打罗艺。

罗艺慌得大声哭嚷:“爹爹,爹爹饶了孩儿!”手在身边拼命的抵挡,话音未落,就被大哥秦彝手中的家法撕肉般抽下,一声声的闷响,罗艺痛楚挣扎,余光看到了孔范那个佞臣用衣袖掩了口鼻,侧了眼做作的不忍看缺还不时偷窥几眼,呲牙咧嘴的样子,频频摇头。

程春和萧摩诃忙替罗艺求情,罗艺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哭求着:“诸位伯父叔父,替侄儿求个情呀!毛伯父,二位叔父,哎呦!啊!爹爹,爹爹!”

毛喜忙开口劝道:“太宰,小侄儿年轻调皮,做错了事教训一下就是了。念在他得胜回朝,一路鞍马劳顿风尘仆仆的,就是有过,也有大功顶了,给老夫一个薄面,罢手吧。”

孔范也随声附和道:“哎呦,太宰就是家规严谨,可我就看不得这动鞭子板子打人,多惨呀。看这小将军细皮嫩肉的,打得多惨,可惜了。太宰,孔范也求个情,手下开恩吧。”

“就是呀,这一个女婿半个儿,好在是半子,也要通融通融吧?”程春劝着,罗艺呻吟着说:“不是半个儿,是一个儿,爹爹莫打了!”

众人被逗得无可奈何,七嘴八舌的劝,这才算为罗艺开脱罪责。罗艺被扶起身,勉强支撑着给众位叔伯叩头谢恩,这才被扶了下去。

“说来你也该打!你和蕊珠干的好事!”秦彝见左右无人低声斥责,罗艺揉揉疼得肿胀的伤,不服气地嘀咕:“大哥把一只羊托付给一匹狼带了跑,还指望他们平安无事吗?”

秦彝气得无可奈何,不想小弟在此刻还有心思玩笑。

蕊珠红肿的眼睛冲进了罗艺的卧房,一进门就大哭起来。

看着蕊珠哭得双眼绯红,娇喘抽噎,罗艺逗她说:“难不成被哪知王八咬到了?哭什么?”

秦彝才摆出大哥的架子训斥二人说:“看你们干的好事,蕊珠的事爹娘如今都知晓了,也庆幸因祸得福,若是蕊珠大着肚子回来,秦家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罗艺不解地问:“大哥,爹爹既然都应允了我和蕊珠的婚事,还派了大哥去边关为我们主婚成亲,不过圆房是迟早的事,就是耐不住性子等到回京圆房有了宝儿,也不见得市井有人议论吧?”

罗艺觉得这简直是少见多怪,大哥一巴掌打在他头上骂:“那哪里是爹爹应允的婚事,是大哥闻讯骗哄来了母亲为蕊珠准备的玉佩,星夜兼程赶去了边关瞒了父亲为你们主成了这婚事,以免日久后难以遮掩,贻笑大方!”

秦彝又气又恼,罗艺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大哥处事周全,难怪了,他当初就怀疑过,如何爹爹这回如此的态度开明?

蕊珠呜呜地哭了起来:“都怪大哥,没有讲明白,害得蕊珠才说了同艺哥的事,爹娘呆愣了半晌,随后勃然大怒的。”

罗艺揉揉头问:“如何要大怒,皇上赐婚爹爹并没反对呀?”

“那是大哥以边关战事相要挟逼皇上赐婚的。但是爹娘哪里知道蕊珠怀过身孕?如今她掉了孩子身子虚弱,说话都在喘息,可还能瞒过爹娘的眼?御医随意来一把脉就知晓。”

罗艺和蕊珠互望一眼,蕊珠扑进他的怀里嚎啕大哭,仿佛挨打受罚的是她,执意要看罗艺的伤,拉拉扯扯时,罗艺的衣襟开了,露出了红色的肚兜。

“小弟,这是~~”秦彝眼尖,罗艺一把握紧前襟绯红了脸摇头说:“是,是围兜,没有什么好看的。”

心里噗噗的跳,是怕肚兜的秘密被大哥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