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台

16 血海深仇

“娘,不要哭了,泪多伤神,您一提起我舅父和外公总是哭成这样,您再哭,父王心情不好,又要寻儿子的不是了。”罗成上前牵牵母亲的衣袖哄劝着,王妃忙破涕为笑揉了眼,摸摸罗成的头将他推到秦琼面前说:“这是你表弟成儿,我和你姑爹年近半百,膝下就这一个孽障。”

又摸摸罗成的头对他吩咐:“成儿,给你表哥见礼呀。”

罗成忙上前见礼,秦琼伸手相搀,喊了声:“表弟。”

此时此刻再见面,追思起月夜轩辕台的初会,拦惊马时的冲突,两人都不觉得一笑。

王妃一手拉过秦琼,一手拉着罗成,左右看看,欣慰的泪花涌出。

将小兄弟二人的手按合在一处,王妃叮嘱:“你们是姑表亲,断了骨也是连了筋,日后一定多多亲近。”

北平王捋了胡须呵呵笑笑道:“总算了却了夫人一桩心事。”

紫嫣心中一块高悬的石头落地,不无欣慰地想,当初初见秦琼,她就曾对仇婆婆说过,秦琼的相貌器宇轩昂,品貌不俗,定然有些来历。只是人在落魄时,无人肯信,如今被她不幸言中。

“来人呀,子颜,你来!”王妃吩咐一声,紫嫣大步过来拜见。

“快来,见过表少爷秦琼。”王妃吩咐说:“你也是新来,如今表少爷初到府中,身边要个随身伺候的人,你从今日起就改去侍奉表少爷,快去吩咐人为表少爷收拾出一个院落,准备平常所用衣物。”

秦琼忙拱手打断道:“姑母有所不知,子颜是侄儿的结拜兄弟。我们在黄河岸邂逅,叔宝身染重疾,是子颜贤弟妙手回春治愈侄儿的沉疴。”

王妃有些意外,又有些尴尬语讷。

紫嫣自然是欢喜不过,总算能摆脱罗成这个小魔王的折磨,满口答应道:“谢王妃栽培,子颜甘愿去伺候表殿下!”

“娘,儿子不要子颜去伺候表哥,儿子手下的人,挑谁去伺候表哥皆可。”罗成执拗道,晃动身子在耍赖。

北平王冷笑一声道:“叔宝,你莫听你表弟纠缠之辞,子颜从今日起就随在你身边,除非需要给小王爷针灸时再另作安排。”

罗成立时无语,抿咬了唇狠狠瞪了紫嫣一眼。

“姑爹若是垂怜,还是请姑爹设法为侄儿讨回先父遗物,侄儿家传的金装锏和随身马匹都在犯案时被天堂县堂给罚没入库,求姑爹设法替侄儿讨要。”

罗艺点点头,吩咐人去办理。

王妃也吩咐下去,大摆家宴,庆贺寻回表少爷秦琼。

紫嫣转身要回去说了这奇事给仇婆婆听,却见金甲童环在一旁垫了脚向大殿方向望,焦虑的等待秦二哥的消息。张公瑾和史大奈正在和杜差商量如何有人近前去探个究竟。

紫嫣走过时对众人一笑说:“二哥平安无事了。”

话音未落,就见小王爷罗成匆匆自身边走过,低声骂了句:“别得意得太早。”

飞脚踢了紫嫣脚踝一下,疼得紫嫣眼泪直流,金甲一把扶住紫嫣问:“李兄弟,你如何罪了小王爷?”

紫嫣无心理会小王爷的无礼纠缠,她疾步回到后院去寻仇婆婆讲述了亲眼所见的一切。

多么诡异的一切,原本是杀人犯,转眼成为座上宾、王府表亲、王妃的娘家侄儿。

紫嫣讲述时满怀惊喜,一股莫名的兴奋和冲动在她俊美面颊上留出一抹浅红,少女的羞涩如默默绽放的粉海棠花边缘点缀的一道艳红。

“婆婆,你是没见到王妃娘娘搂住秦二哥落泪痛哭时的样子,仿佛在秦二哥还是个孩子。”

仇婆婆没有停住手上的针线,头也不抬,话音平淡没有起伏:“郡主不要忘记你的身份和此行来北平的使命。大隋的郡主遇到前朝余孽的后人,生死对头!当年若不是你祖父兴兵犯南陈,秦太宰和秦总兵何以惨死,家人何以颠沛流离?秦彝就是死在靠山王杨林的囚龙棒棒下!”

满腔的欢喜如才见窗外春花吐蕊,却被一阵料峭的倒春寒冻得七零八落,再收拾不起那份喜悦。

若真如王妃所述,秦旭老太宰和总兵秦彝是被皇爷爷兴兵灭陈逼死,那杨家就是秦琼的杀父杀祖仇家,这可是血海深仇。

“小主儿还是留心那秦琼,他是不知道小主儿的身份,还是手足相待。若知道小主儿是杨家后人,他岂可不报杀父之仇?”

紫嫣颤抖牙关,惊愕变色。心中如压了铅块难过。

仇婆婆嘲弄的一笑,将针插入发髻内道:“来的好,来得巧!正要寻他,却送上了门。”

抬眼看紫嫣一脸懵懂的神色,仇婆婆低声道:“听说秦家知道南陈宝藏的秘密。这个秘密皇上这些年一直在查,但寻不到了秦家后人,唯一同秦家有关系的就是北平王罗艺的王妃。这一直是皇上的心结。”

“什么宝藏?”紫嫣好奇地问。

“南陈地处江南,玉米之乡,富足之地,南陈陈霸先开国时聚敛了无数财富宝藏堆积如山藏匿了起来,以后秘密代代相传。到了陈宣帝时,他是个吝啬之君,驾崩时都遗诏嘱咐丧事从简,明器用瓦器代替。偏是他儿子后主陈元秀自诩风流才子,奢华无度不理朝政,日日寻了美人儿寻欢作乐。所以这宝藏之事,陈后主并不知晓。先皇擒获陈后主时,逼问宝藏之事,他果然一无所知,说是朝中大事多由太宰秦旭打理,若是宣帝临终时托付宝藏之秘密,怕也只有秦旭,南陈宫廷宝物的地宫之谜随了秦旭、秦彝之死无人再知后,皇上还曾怀疑过北平王罗艺和王妃秦蕊珠或许知道。如今又多了这秦家的后人秦琼,看来这宝藏之谜也有了下文。”

仇婆婆寻思片刻说:“也好,也好,如今郡主在秦琼身边,也好寻机旁敲侧击知道些宝藏的秘密。”

心头骤然被压一重物般喘息不畅,窗棂中透进的阳光都带了晦暗的颜色。

紫嫣咬咬下唇问:“为今之计怕带了佑儿弟弟离去要紧,宝藏的事容后再议。”

仇婆婆似乎看出紫嫣的心思,又长长叹口气道:“老奴不过是奴才,劝郡主的话也是为郡主和杨氏江山着想。如今杨广篡位,就是寻到了小皇孙有玉玺为证,怕也难免一场刀兵。就是靠山王爷兴兵打去潼关,这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凡事都离不开一个钱字。”

抬眼瞟了一眼紫嫣,又埋头去缝补衣衫,将一个黄铜顶针放进一支小银盒子,合上盖子时问:“小主,婆子的发簪断了,平日总见小主随身带了一支木簪子,可否借与婆子一用?”

紫嫣心头一惊,慌忙定神陪笑道:“婆婆,那簪子是……是……是宇文成都哥哥送与紫嫣,不好借与婆婆。那是成都哥哥亲手削刻而成。”

紫嫣羞红了面颊垂头,露出少女的涩意,却是心惊肉跳,心想如何的这么巧,仇婆婆看中了她的“启天”木簪?

仇婆婆呵呵地笑了自我解嘲:“看我这婆子不长眼,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原来是宇文公子赠的信物,难怪小主儿平日珍视如宝。”

紫嫣心里心头充满愧意,婆婆对她无话不谈,而没话及先皇遗诏的秘密,紫嫣却请不由衷地去隐瞒。宇文成都是宇文丞相之子,同紫嫣也算青梅竹马,少时一起玩耍,他武艺高强,万夫不当之勇。如今是宫廷禁军首领。皇爷爷在世时,曾打算将紫嫣许配宇文成都。

“婆婆,上次提到失散的佑儿弟弟脚心有颗黑痣,被郊外的农户收养卖到北平王府,你是如何找到线索的?”紫嫣岔开话题问。

“这个……”仇婆婆哽咽惨然道:“我这些日出王府去四处打探,毫无消息。只知道当年是皇上带了诸位王爷来到北平府轩辕台祭天。那日忽然天降黄沙,狂风大作。小王子在轩辕台玩耍,转眼就不见了踪影。这些年皇上都在找寻,也不见音信。”

“那皇爷爷临终前如何知道佑儿尚在人世?”紫嫣追问。

“这,婆子不得而知,只是老皇爷有圣谕,婆子照办,也是给太子勇一个交代。”

紫嫣陷入沉思,她记起母亲临终前凄然落泪的惨状,还依稀记得自己和小佑儿在太子府倍受冷落。母亲贵为太子妃,府里上下对性格温厚的母亲多有不敬,都是因为父亲太子勇对母亲总是冷眼相待。反是庶母云氏十分得宠,她的孩子经常被爹爹抱在身边。一次小佑儿和异母的二哥争抢一个陀螺,竟然被爹爹阻拦狠抽了一记耳光,紫嫣惊得搂住杨佑,佑儿许久才哭出声音。

这之后不久,佑儿这个大隋皇朝的嫡孙随了爹爹和皇爷爷等人去轩辕台祭天,就一去未归。

“小主儿,待见了佑儿,婆子就对先皇遗命有了交代,凡事,你们姐弟商量了去做。”

紫嫣沉吟不语,她推说要去前面照应小王爷,离开仇婆婆向小王爷的寝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