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台

7 诡计

坐上王府安排的车马返回到土地庙,天色放亮,几位官差正满脸急躁在四处寻找,见到了车上下来的紫嫣和仇婆婆先是一惊,再看到了王府的马车忙大步向前攀谈。

“史大奈!是你这小子,我老早看了就觉得这草包肚子像你史大奈!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替一个结拜兄弟接他的家眷。”史大奈道,转向仇婆婆问:“我们是秦大哥的兄弟,敢问是仇婆婆?”

见是自家人,车夫寒暄几句走开,史大奈自我介绍说:“我叫史大奈,这位是我兄弟张公瑾,我们都是秦二哥的好兄弟。可是急死我们哥俩,若找不到婆婆和子颜兄弟,都没脸回去见秦二哥!”

一路说笑引了紫嫣上车,颠簸了半个时辰到了一处宅院。宅院是庙宇改建,幽静的庭院有几株夜来香和野茉莉香气飘散。

立在庭院四处望,就见头顶密匝匝一天晨星,隐隐让人有种压抑感。

仰视残月若隐若现的轩辕台高高立于山巅,紫嫣的心被提紧,不远处就是遇见王妃的那座庙宇,心想折腾半宿,竟然是又回来了。

听到门口的动静,秦琼已是迎了出来,紫嫣劫后余生一见秦琼竟然几步上前抓住秦琼的臂膀哭了起来。

“秦二哥,你这位兄弟生得还真俊俏!”史大奈拍拍紫嫣的肩头,紫嫣周身一震脸色绯红,挥手就要给史大奈一记耳光,猛然记起自己是女扮男装,心里一阵尴尬。

史大奈一副没心没肺的憨态,笑道:“这俊俏的小后生,模样要赛过我们小王爷了。”

捏着紫嫣的肩头,秦琼仔细打量她额头的疤,带着未凝的血,慌得问:“子颜,你们遇到刺客了?”

子颜抽噎几声摇头道:“是遇到北平王府的小王爷,被他纵鹰啄伤!”

张公瑾、史大奈脸上大变,忙了打探因何同小王爷起了冲突。

紫嫣大致讲个原委,张公瑾摇头叹气道:“我们在北平王府当差多年。若说我们这小王爷可是个罕见的神童。那是八、九岁上下文武两双全随了王爷鞍前马后的在军中,十岁上下那手中一杆五钩亮银枪纵横军中无敌手,十一岁随王爷出征东突厥,打得鞑子魂飞胆丧,杀得血流成河,那威名远播。江湖人称‘冷面寒枪’。军中私下送他个绰号‘小毒虫’,鬼心思多,手狠。若是他的人,百般袒护,同你亲热如兄弟,若是敌人,他下手狠过江湖魔头!算来如今十四岁了。”

紫嫣暗自称奇,不想这小王爷还真有几分本领,令人刮目。

“二哥,我的伤不妨事,王妃吩咐人给我涂抹了药膏。只是二哥那一百杀威棒可有个下文?已到了北平府递了公文,待到王爷升帐就来不及了。”紫嫣满眼焦虑,似乎那一百杀威棒要打死的是她,而不是旁人。

看着紫嫣忧郁的目光,秦琼坦然安慰:“二哥这些天在练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板子落在身上毫发不伤,贤弟莫愁!”

紫嫣将信将疑,史大奈噗嗤笑出声道:“子颜兄弟你不要听秦二哥胡扯,他哪里会那功夫。”

正在说笑,院外忽然响过一阵马蹄声,人声嘈杂,似是来了人。

几人本来围坐在榕树下一张石桌旁喝茶吃瓜果,张公瑾立起身,就见院外匆忙跑来一人,低声嚷着:“来了来了,小王爷来了!”

紫嫣愕然,如在梦中一般,小王爷如何来了这里?

张公瑾对了身后喊:“杜大哥,秦二哥,快请出来!小王爷回来了!”

众人如临大敌一般,张公瑾正吩咐紫嫣回避,话音为落,就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隐隐伴着银铃铛的声音由远及近,一个清亮的声音喊着:“张公瑾、杜差,找本殿何事?”

紫嫣寻声望去,就见几名黑衣随从簇拥了一白衫飘飘的少年进来。夜风拂过,那人的衣襟被风展起,飘飘如世外仙人一般,正是在官道上邂逅的那冷面寒枪的小王爷罗成。

只见罗成傲然的目光迅速扫过院中众人,随口说了句:“这么多人,摆鸿门宴给本殿?”

也不理旁人,径直走向小石桌,拎起茶壶。

身后一个机灵的小厮几步上前说了句:“小殿下,您慢来,小的伺候您。”

张公瑾忙去拿来一个干净的茶杯,那小厮用壶中的茶冲过了几遍茶碗,才给小王爷倒了一杯茶双手奉上。

小王爷罗成仰头喝下那茶,又满了一碗问:“说吧,喊我来有什么事?”

张公瑾给杜差递个眼色,杜差上前说:“小王爷,我们兄弟追随您和老王爷多年。”

“废话少说,说正题!”罗成将手中饮尽的空茶碗扣在石桌上,上下扫视杜差和张公瑾。

余光忽然落在紫嫣身上,露出惊诧的神色,目光停在紫嫣面颊上久久不动,最后问了一声:“你怎么在这里?”

紫嫣拱拱手一笑,张公瑾忙解释说:“殿下,这位是属下一个朋友,千里迢迢从山东来投靠。”

杜差忙壮了胆子说:“小王爷,属下从来没开口求过小王爷什么事,这个面子务必要赏属下。”

张公瑾也史大奈也忙抱拳求道:“小王爷,属下们所求都是一事,望殿下赏小的们一个薄面,在老王爷面前讨个人情。”

紫嫣仔细看杜差谨慎的表情,心里觉得诧异。这小王爷虽然是千金之体,但看来年少,如何几位年近不惑的汉子对他毕恭毕敬,低声下气地求他。

小王爷一脚踩在石墩上,一手揽了自己的白袍,嘴角勾起笑意,随意道:“你们先说来听听,能帮我就帮,帮不了也没办法。只有王爷做我的主,哪里有我做王爷的主的道理?”

杜差笑笑解释道:“小王爷,是小的的一位恩公,一位生死之交的朋友遭了官司从山东历城来。”

话音未落,小王爷一指立在一边竖耳聆听的紫嫣问:“可是他?”

张公瑾连连摇头解释道:“非也非也!是一位朋友。”

一回身,身后众人闪开,灯光亮彻的西厢排屋中走出秦琼。

罗成看那人二十来岁的年纪,浓眉大眼,淡金色的脸,清癯的面颊轮廓分明,那双眸子,带了侠气,目光掠过时,薄寒如寒芒。

“小王爷,这位朋友姓秦名琼,是属下的恩公。他遭了官司被人冤枉,千里发配来北平燕山府。”

“咱们王爷的规矩,配军发配到北平府,那是先要打一百杀威棒,这铁打的汉子也要被打掉半条命。小王爷,求您在王爷面前求个情,就把秦二哥的这顿杀威棒免了吧!”

“小王爷,小王爷求您给美言几句!”众人纷纷来求情。

“这事不好办。”小王爷放下踩在石墩上的脚,背了手沉吟道:“你们这才是为难我。王爷的为人你们都知道,越是自己人,越是亲近的人管得越严,责得越狠。若是我去求情,非但饶不下你们这位朋友一顿杀威棒,怕还是要翻倍。”

“小王爷,您是殿下,同王爷是父子,您若说不上话,属下就更是束手无策了!”杜差焦急跺脚道。

紫嫣这才明白,一路上金甲童环催了秦琼去找北平燕山府的朋友,原来是在设法逃过这一百杀威棒。紫嫣心里暗怪这北平王爷,就算是罪犯配军,好歹也是人。既然国法都不曾诛杀,他因何如此刁难?五十杀威棒就能将人致残,一百棒不是要人命吗?

史大奈大嗓门嚷了一句:“算了算了,改日升殿传秦二哥过堂打板子时,我史大奈就扑上去,替二哥挨了就是!”

赌气的话,小王爷听了只哼了一声,手中白色锦袍翻卷在臂上,说了句:“自便!”

话音里也似乎在赌气。

小厮跳出来骂道:“你们几个好没意思,就是让小王爷帮你们救人,也不能把小王爷往老王爷的板子下面送不是?老王爷军法森严,这本就不是能开口去求的事,小王爷说的是实话,老王爷非但不会饶了你们这位朋友,反而要牵累小王爷吃苦,这是何苦?”

紫嫣心想,也曾听人提过北平燕山王罗艺拥兵镇守幽燕,北据高丽,西抗突厥,对朝廷是听召不听宣,朝廷对他是即用又忌。紫嫣曾听皇爷爷同朝臣议事时说,罗艺此人,老奸巨猾,是个人才,但不易安抚。

小王爷大步向外走去,忽然回首看了一眼紫嫣,又看了看月色下那发配充军来的犯人秦琼,对杜差说:“你们这位朋友面色焦黄,该不是有瘟病?王爷的规矩,不成年的犯人不打,老弱病残不打,身患瘟疫不能起床的不打。还来求我做甚?”

说罢狡黠的一笑,转身消失在月色中,只那幅宽大的白锦披风在夜风中扬起,如月色下一抹轻云。

几个人起身,张公瑾提议道:“再不然,我就将这公文扣住不报就是了。”

“不可,这样会连累金甲童环无法回去交差。”秦琼制止道。

史大奈哇哇大叫跺脚道:“大不了就我去替二哥挨着一百杀威棒!”

紫嫣想这大头汉子果然是头大无脑,接了话点拨道:“小王爷不是给你们出了主意了?让秦二哥装作得了瘟病,躲过这顿板子。”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哈哈大笑着连连喊绝。

“小王爷的主意使得,我就去寻些栀子叶熬水再给二哥脸上一涂抹,原本二哥的脸色黄瘦,一抹就更黄,和得了瘟疫没个区别,一定能骗过王爷!”史大奈提议道。

“小王爷果然是机敏过人!”众人交口称赞。

“你们还说小王爷,他那些鬼心眼,对付王爷父子斗法还真是能大战个三五十回合。”

众人哈哈说笑,秦琼拱手婉拒道:“诸位兄长的好意,秦琼心领,只是北平王不是等闲之辈,若被他看出破绽,连累到诸位兄长,秦琼于心难安。还是秦琼去领了这顿板子,打不死,皮肉之苦而已!”

紫嫣暗中佩服秦二哥果然义气,凡事都先为他人着想,义薄云天的仗义。

亲解到北平的囚犯要押去牢城大营,秦琼必须同金甲童环去那里随时等候北平王传唤。

看了眼紫嫣,秦琼面露难色。

这时听杜差在抱怨,说是朝廷派到北平的眼线伍魁、伍亮两位将军又在生事,这几天说是要擒拿一位从京城逃到北平的年轻杀人女犯,四处设立关卡在明查暗访。

紫嫣同仇婆婆对视心惊,又不敢多问,心想该不是杨广的人搜到北平城了?

“子颜兄弟,我若是你就应了王妃的那份差事,去伺候小王爷当个书童小厮。一来秦二哥在牢城营也无挂碍,二来王府的仆人九品官,谁个赶惹。你只要伺候好小王爷,小王爷是个狠主儿,他的人无人敢惹。若遇到小王爷心情好,兴许就派人帮忙寻你那失散的亲人了。”

张公瑾提到给小王爷做书童,仿佛是要到天界当差一样的好差事,紫嫣不屑的一笑不置可否,进了客房休息,同仇婆婆对视。

“小主儿,依老奴看,这份差事应不得。小主儿千金之躯,如何能给人家当奴仆?不妥不妥!老皇爷地下有知都要埋怨老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