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王妃

第二章 头曼(2)

第二章

头曼(2)

原来,爱宁儿如此恨她。恨,原是理所当然,偿命,也是理所当然,那么,就偿命吧!

轻轻地,她闭上了眼睛,最后一眼,是漫天飞舞的雪花,冰清玉洁的,没有一丝仇恨。

“阏氏——”真儿惨烈地吼叫。

铮铮的两声,金属撞击的声音,锐利得刺耳。

她悚然而疑『惑』地睁开眼睛,看见四枚羽箭掉落在地,就在她们的脚下。适时的,右边传来铁蹄踏雪的沉闷声响,一小队骑士朝这边狂奔过来,踏醒了沉睡的雪原,搅『乱』了宁静飞翔的雪花,一种勃勃的生机,犹如呼啸的北风狂啸着涌『荡』而来。

“阏氏,是他们救了我们!”真儿喜极而泣,兴奋地嚷道,“爱宁儿掉马跑了,你看,有两个骑士追上去了!”

真儿回头一看,看到痛得萎瘫在地的阏氏,大惊失『色』,蹲下来撑住她的上半身,嗓音都颤抖起来了:“阏氏,你怎么了?阏氏——阏氏——”

杨娃娃坐在雪地上,左手撑在雪地上,右手抚着隆起的腹部,腹中疼痛欲裂,仿佛火球,烧得就要炸开一样。疼痛一如波浪般侵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疼得她扭曲了小脸,断断续续地说着:“好疼——我——可能——要生了,快——快送我——回去——”

一个俊奇的男子神速地跃身下马,略显慌『乱』的,跑过来,搂抱住她,心慌慌的,关切道:“深雪,你怎么样?”

她看见了一个许久不见的朋友,大而清俊的双眼皮,俊逸的鼻梁,清奇的脸孔,只是,上唇的胡须短而粗重,比以前长了不少,显得成熟、稳重。她感受得到,他的心,是惶恐的,于是轻轻地牵动着唇线:“是你,呼衍揭儿,麻烦——你,送我——回去!”

失血过多,真儿微微的眩晕,晃了晃脑袋,蓦然的,看见阏氏的大腿处流涌出嫣红的血水,在白雪的映衬下,令人发怵,刺痛了人的眼睛:“啊,好多血,阏氏流了好多血,好多血——”

她想起禺疆说过的话:如果你要生了,而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等我!

他们说好的,他会在她身边,要陪着她,可是,现在……而呼衍揭儿突然出现,在她分娩的时候陪伴在她身边,他会怎么想?她咬住下唇,坚决道:“我要生了,送我——回去!”

呼衍揭儿不敢想象,如果晚了一步,那枚羽箭就会刺进她的身躯,那么,他将会后悔一辈子!他的心中,泛滥着『潮』水一般的疼痛,他想砍人,他要宰了那个放箭的人,而现在,她这般痛苦,他要怎么做?

真儿拼命忍住箭伤的痛楚:“不,不行,阏氏不能移动,这样会很危险的!”

“我不能送你回去,太危险了!”呼衍揭儿抹开她脸侧『潮』湿的发丝,心疼不已。

雪花落在额上,丝丝的沁凉,好舒服!一阵绞痛漫『荡』开来,她揪痛地尖叫了一声,凄厉的嗓音,穿透了重重风雪。她抓住他的手腕,抓得死死的,忍着刀绞般的腹痛,艰涩地说:“真儿受伤了,救她——找一个最近的——毡帐,找一个接生的——婆婆;然后——把禺疆——找来,快——求求你,求求你——”

看着她痛得变形的脸庞,倔强、坚忍的神『色』,呼衍揭儿不忍拂她的意,沉痛地安慰道:“好,我一定照办,可是,你不能有事,一定要撑住,答应我!”

她虚弱地点点头!呼衍揭儿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往部落的方向狂奔……

……当听到杨娃娃出事时,禺疆一阵恍惚,紧接着,脑子里轰的一声,全部的思绪炸得粉碎,犹如大风雪狂『乱』地下。之后,他立刻马不停蹄地赶来。当他在帐外听到一声声的惨叫声,他恨不得飞奔到她的身边,痛恨自己为什么没能好好保护她。而当看到呼衍揭儿蹲在床边的时候,他慌『乱』、焦急的脸上,刹时冷硬如铁。

杨娃娃觉得快被撕裂了!一种剧烈的痛,蔓延全身,侵蚀所有的意识,可是她知道,她一定要拼尽全力,一定要保持清醒,一定要坚持住,一定要等到禺疆!

“用力,再用力,坚持住!”呼衍揭儿稳声地鼓励着,可是任何人都听得出来,他的声音是恐惧不安的。

她大口大口地喘气,额头上滚落下来的汗水有如倾盆大雨,小小的脸庞,仿佛泡了水一般;她感觉到腹部的重心往下下坠,疼痛感越来越强烈,温热的『液』体有如春天解冻的河水从双腿之间奔泻而出,畅快淋漓。

她转过脸,瞥见了站在帐口的禺疆,一脸的冰霜雪『色』,满身的寒冬气息。思及呼衍揭儿的不合时宜,她禁不住心中的难过,挣扎着半坐起来,凄楚、疼痛地望着他,扭曲了眉眼,委屈的泪水涌出眼眶,簌簌而落。

呼衍揭儿见此情景,回头一看,稍稍掩去脸上的关怀之『色』,退到一旁,正气凛然的气度并无一丝一毫的惶然与愧『色』。

“啊——”又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狂卷而来,她痛得躺倒在床,惨烈地尖叫起来,释放出腹痛对她的折磨。

那一声惨叫,撕裂了他的神经,摧毁了他的整个世界,禺疆再也顾不得其他,狂冲过来,握住她『潮』湿的小手,看着她惨白的脸『色』、痛苦的眼睫、湿透的发丝,沉痛地呢喃着:“对不起,对不起,雪,我来晚了!”

她安慰地扯了扯唇线,有点涩然,弱弱地发出声音:“我说过——我会等你,我一定——会等你!我要你——陪着我,不要——离开我!”

她用劲地抓住他的手,乌黑的眼珠子,往上一翻,痛得再次尖叫。

禺疆吓得心惊肉跳,心脏控制不住地狂跳,颤抖地哽咽着:“好,我一定陪着你!雪,坚持住,坚持住,为了我,一定要坚持住!”

在接生婆婆的催促下,她一次又一次的用劲、使力,力图把宝宝推挤出来,可是,宝宝仍然幸灾乐祸地在体内玩耍,折磨着他未来的妈妈。

呼衍揭儿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关注着,心中焦急万分,却无法在她身边陪伴着她、为她打气,只能默默地干着急、默默地关心。刚才,他们的那番话,他自是听得一清二楚,心中酸涩异常,却又无可奈何。

是的,现在,那个位置,是禺疆的。而以后呢?她说过,生下孩子,就会离开挛鞮氏部落。她还记得吗?这几个月,在挛鞮氏部落,发生了很多事情,她和他,是不是也发生了很多事情?那么,他还有机会拥有她吗?

禺疆,为何那么在乎她?是真心爱她的吗?他不停地擦拭着她脸上、额上的汗水,不停地给她力量,不停地亲吻着她的小手,不停地……他的脸孔,随着她一次比一次惨烈的尖叫而苦痛地撕扯着,仿佛他也经受着一样的折磨;眼睛中注满了慌『乱』、恐惧与无所适从,竟然比她还要脆弱,脆弱得一击即倒。

这是一个男人看着心爱的女人分娩时该有的表现!

呼衍揭儿相信,如果是他自己,他也是这般的脆弱!因为,他也是爱着她的,虽然时隔几个月,他仍然无法忘记她!

“快了,快了,已经看到头了,再用力,用力啊!”接生婆婆惊喜地叫着。

她拼却残余的力量,推挤着腹中的宝宝,那浪『潮』般的疼痛,一**的汹涌,淹没了她的意识,一丝丝地剥离了她坚韧的意志……她的喉咙已经沙哑,她痛得快要死掉,再也无法忍受,**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模糊了双眼……

禺疆感觉到身体一寸寸的发凉,从脚底蔓延到胸口……揪心地瞅着她,眨巴着灼跳的眼皮——天,她好辛苦啊!生孩子,为什么这么折磨、这么痛呢?他不要她这么痛,不要孩子,只要她好好的,开开心心的,那么,他已经满足!然而,此刻,她如此痛苦,而他无力为她分担,他要怎么做,她才会舒服一点?

他擦干她的泪水,却忍不住自己眼中漫溢的眼泪,从眼眶中冲决而出:“再用点力,雪,快结束了,再坚持一下……”

朦胧之中,她看见他流泪了。她从来没见过他哭,他是难得哭的,他为什么哭了呢?

还未来得及想清楚,又一阵锥心彻骨的疼痛粉碎了她,腰部和胯间似乎要裂开,甚至爆炸得碎裂;她疼得死死拽住他的手臂,尖尖的指甲,嵌入他的肌肉,掐出斑驳的红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