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王妃

第二章 头曼(1)

第二章

头曼(1)

丘林野死了,禺疆派人向丘林基泰报丧,说明情况,之后,塞南护送尸体回到丘林氏部落。据塞南说,丘林基泰只是悲痛、愤怒,但也没有愤怒到率兵来犯的程度。然而,禺疆和伦格尔总觉得丘林基泰的反应太过平静,不像他的脾气和个『性』。于是,派人时刻关注着丘林氏的动静。

爱宁儿真的疯了!

她不再纠缠于禺疆,确切地说,她纠缠于自己的幻想世界,不理会任何人、任何事,只跟黑妹说话,多数的时候自言自语,也是一惊一乍,疯疯癫癫的。她很快乐,行走在部落里,低头沉思,或者唱着嘹亮的牧歌,宛若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天真无邪地行走在白雪皑皑的雪原上。

然而,部民们都知道,爱宁儿居次,疯了!

杨娃娃也知道,这些事情,都是她造成的;即使禺疆多次劝慰她,她仍然无法释怀。就像夜天明、林咏和夏心的死,让她抑郁了好一阵子,这次,她能否再次地拿得起、放得下?

也许,事情总有因果循环,总有了结的办法,未来,谁能预测呢?

飞雪萧瑟,草原的冬天是孤闷的,冷峭的,砭骨的,凛冽的寒风扫『荡』着贫瘠的大地,部民的日子更加寒苦,心境也更加焦躁,企盼着来年春天的来临。

禺疆禁止她出外走动,说外面寒冷,风雪漫天,怀孕的女人要乖乖地待在帐内休息。杨娃娃忍气吞声了好几天,终于忍不住烦躁的情绪,跟他发了一通脾气。她掐着肥腰,腆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朝着他大叫,“我要出去!你知不知道,怀孕的人不多多走动的话,生孩子的时候会很痛很痛的,而且还可能生不出来,到时候,想哭都哭不出来!”

禺疆被她吼得愣住了,豪气的俊脸上无辜得没有一丝涟漪,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好一会儿,他颤抖地问道:“生孩子,真的很痛吗?”

“你说呢?”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他走上来,从背后拥住她,靠着她的侧脸,沉溺地说:“我答应你,到时候我会在你身边,一定在你身边!如果你要生了,而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等我,知道吗?”

闻得此话,她呆住,随即扑哧一声笑出来,边笑边说道:“宝宝急着要出来,我还能不让他出来吗?难道我跟宝宝说,等你阿爸同意了,宝宝才能出来哦!宝宝乖哈,再等一会儿才能出来。不然,你阿爸就不疼你了!”

“你这小东西,就会逗我开心!”禺疆亲昵地抚弄着她的下颌,爽朗地笑开,高昂的笑声,流『荡』在营帐中,浓浓的暖意。

当然,这天之后,每天的午后,他都会陪着她在外散步,走遍挛鞮氏部落的每一个角落,有时候会走得很远,雪原上,月亮湖……她挽着他的胳膊,缓慢地行走,她觉得,幸福,离自己很近很近,可以听得到幸福呼吸的声音,仿佛就隐藏在冰冷的空气中,流淌在她的脸上,流溢在弧度优柔的眉梢眼角。

转眼,宝宝已经七个多月了,她的身子越发笨重了,圆滚滚的,又有点尖,倒像别人九个月大的样子。临近三月份,草原上仍然雪覆千里,月亮湖和内陆河流依旧冰封冻人,然而,冰凉的空气中似乎熏染了丝丝缕缕的暖意,枯树上仿佛也能窥见纤毫的春意。

这天,禺疆和兄弟们外出打猎,嘱咐她不要外出散步了,就落下一天,没有大碍。不过,待到下午,她觉得头晕晕的,胀胀的,有点心烦气躁,一下子完全抛开了禺疆的叮嘱,叫上真儿四处溜达。

平展的天空密密匝匝地贴满了彤云,不见一丝缝隙,望也望不到边涯;空气中流散开一股阴湿的『潮』气,沉沉的发腻,西北风就像暴动的『乱』民一样失去了控制,一浪赛过一浪,汹涌不绝;整片莽『荡』的草原,阴霾得厉害。

“阏氏,好像要下雪了,我们回去吧!”真儿搀扶着阏氏,担忧地说。

杨娃娃抬头望天,天『色』晦暗,风势稍稍减弱,漫天的雪片开始细细地飘落。除了几声狗吠,天地间更加宁静了!

她想着他也该回来了吧,于是折身往部落走去。

远处的草丛,簌簌抖动,风雪萧声的掩盖下,传来隐约的弓弦声。杨娃娃警觉地捕捉到了,连忙喊了一声:“真儿,小心!”紧接着,她看到了右边踏雪飞『射』而来的羽箭,一念之间,她推了一把真儿,然后快速地侧开,避开羽箭的追魂夺命。

又一枚羽箭穿越风雪追风而至,誓不罢休的劲头强劲无比,笔直地冲向杨娃娃的胸口。

“阏氏!”真儿大吃一惊,尖叫着奋力地跑过来,挡在她的前面。顿时,飞奔而至的箭镞猛力地扎进真儿的右肩口,血肉裂开的声音和喉咙里喑哑的惊愕声,混成一片,沉闷,凝重,却似丝帛撕裂的尖声,震『荡』在杨娃娃的耳畔,清晰异常。

“真儿,你怎么样?”杨娃娃扶住真儿下滑的身躯,放眼瞭望,没有发现放箭之人的藏身之处,下定决心道,“我带你走!撑着点儿!”

真儿的脸『色』霎时苍白,唇上的血『色』一丝丝的剥离、流失,宛若覆上一层白雪般的冷寒,秀丽的眼睫因为疼痛而微微抖动:“阏氏快走,别管我!”

不由分说地,她搀抱着真儿快速地转身离开……刚跑出不远,感觉腹中的宝宝猛烈地踢了一脚,疼得她僵住了身子,倒抽着冷气。宝宝似乎踢得挺爽的,连续地又踢了好几下,好不乐哉地手舞足蹈着。

宝宝,安静点,好么?妈妈很疼很疼的呀!宝宝……疼痛,越来越强烈……她的脊背上,冷汗潸潸,额头上,悬着豆大的汗珠,莹莹的透亮。

“阏氏,你怎么了?”真儿焦急地叫着,转身扶住阏氏,苍白的脸上惶急无措;不经意的,瞥见远处洁白的雪地上站着的一个女子,惊慌地喊道,“是爱宁儿居次,她在那里——”

杨娃娃忍着腹中的疼痛,艰难地举眸望去——惨淡的天空下,雪花萧萧疏疏地飘洒,爱宁儿一身白『色』的裘衣,容颜清冷、诡异,桃花眼眯成一条缝,缝中只有某个人的身影;飘忽的眼神,如雪花一般冰冷、恪人,附在肌肤上,冰得发烫。

爱宁儿举起弓弦,缓慢的姿势充满了决绝的气息,拉弓,扣弦,在放箭的那一瞬间,她的脑中回『荡』着禺疆叔叔冷酷的表情、坚冷的话语——即使他会杀了她,她也义无反顾,她就是要他心爱的女人死在自己的箭下,为自己报仇,为丘林野报仇,为——无论如何,她就是要那个女人死,一尸两命。

真儿挡在她的前面,扎在肩口的羽箭颤抖着,鲜红的血染红了衣服,艳丽的血『色』慢慢的洇染成最美的生命之花;她急急地哭叫道:“阏氏,快走啊……”

“真儿,你闪开!”杨娃娃尖声呼喝,把她推到旁边,顺手抽出她身上束着的腰带,“她要杀的是我,你快走!”

羽箭追风逐月般地飞『射』而来,接连三五枚,力道迅疾,转眼已到眼前。她扯动腰带,贯满全身的劲道,朝着近前的羽箭抛掷出击,裹住箭身、如水袖般婉转地抛出,再次收回、出击,却是充满了刚硬的力道。只见,她快速地左闪右躲,腰带翻飞如燕,灵动,曼妙,敏捷,纷『乱』;满天的雪花,四散如羽,仓惶逃奔,飞落大地。

真儿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情景,静静地,像是惊呆了一般……阏氏,好美好美,好厉害好厉害,一条腰带就可以舞动出这么强劲的力道,这么优美的姿势,刚与柔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幻化出无穷的幽婉、『迷』离。

不多时,雪地上已然横陈着十多枚羽箭。间歇发作的腹痛,加上一番激烈的动作,她已是筋疲力尽,急促地喘息着,全身发凉;刚停歇下来,又有两枚羽箭一前一后地『射』来……腹部一阵抽痛,她痛得提不上力,虚软地站在当地……

羽箭,裹挟着一股强劲的冷风,扑面而来……她听不见真儿的叫声,只觉得腹中似有一只利爪,使劲地搅动着,抓挠着,无声的狂笑,狰狞的脸面直直地『逼』过来,『逼』得她手脚冰凉,软绵绵的无力,好似再也支撑不住……

狂啸而至的羽箭,仅有三步之遥,可是,她无力躲开,更是无力保护宝宝;今天,她就要葬身在这风雪之中吗?原来,爱宁儿装疯,瞒过了所有人,忍辱负重,为的就是今天,就是这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