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王妃

第十九章 诡火(1)

第十九章

诡火(1)

杨娃娃三人赶到失火现场的时候,禺疆和伦格尔已经赶到,脸『色』凝重地黯沉着。

这是一个部民的毡帐,熊熊燃烧的火舌吞噬了帐内所有东西,汇聚成一簇磅礴的火焰,腾腾地冲向天际,映红了围观人群不可思议的脸庞,烤热了窃窃私语底下焦慌的心情。浓烟滚滚,源源不断地袅腾着直冲云霄,染黑了湛蓝的天空,午后长空,顿时黯淡下来,覆盖上一层层诡异的萧索之意。

一个中年『妇』女,坐在草地上,东倒西歪地号啕大哭,声嘶力竭地呼天抢地,哀叹上天的不公与生活的困苦,凄惨的腔调回『荡』在耳膜中和烈火的哔啵声中,闻之,恻隐之心悄然而生。

一大一小两个小孩,跟着阿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叫着,可怜柔弱,让人唏嘘不已。

呛鼻的烟味直灌喉咙,围观人群忍不住地轻轻咳嗽。杨娃娃最闻不得异味,心『潮』起伏,酸流翻滚,在真儿的搀扶下避开人群,辛苦地干呕着……

禺疆眉目松朗,心里却揪紧了,思忖着这场大火是意外还是蓄谋为之,如果是蓄谋为之,那么,是冲着自己来的吗?哈青都,鲁权,还是伦格尔?不过——就让大火烧得更旺一些吧!

不自觉地,他的下颚抽出狂邪的冷气。

“怎么会突然着火呢?太奇怪了!”

“秋天嘛,到处都很干燥,稍微有一点点火星,风一吹,不就烧着了吗?”

“这个季节是比较干燥,可也不会烧到毡帐,最多就是草垛着火而已。”

“幸好没有人呆在帐里,要不然——可怜的孩子哟,两年前才死了阿爸,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可怎么活啊!”

听见大伙儿的议论,伦格尔小眼眯瞪,挥手招来一个人,濯濯的目光隐含怒气,梗着嗓音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无缘无故的,怎么会着火?”

一个护卫模样的年轻男子点头哈腰,面含愧『色』,“还没查出着火的原因!伦格尔大人请放心,我会尽快查出着火的原因!”

“吩咐下去,准备一个毡帐,安排他们先住下;还有,等火灭了,把这里清理干净!”伦格尔瞥了一眼一身轻松的禺疆,威严下令道。

“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一声声石破天惊的喊叫,从远至近的『逼』迫而来。

又一个护卫模样的年轻男子,跑到伦格尔跟前,脸『色』焦急得发白,急促地喘着粗气,想要说话却因呼吸不畅而说不出来,干瞪着白眼。

伦格尔不耐烦道:“到底什么事?快说!”

他咽下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那——那边,着火了,有两——个地方,一个是部民家的草垛,一个是牛圈!火势很大,牛圈里的牛,都烧死好几头了!”

伦格尔的脸『色』登时一沉,目光铁青如匕首的光:“什么?牛圈着火了?”

禺疆心下震惊,牛圈里蓄养着上百头牛,是过冬的必需牲口,大火一烧,那么,严寒饥饿的冬天,就更加残酷无情了!他脸孔紧绷,暗黑如海,硬声道:“马上去救火!”

伦格尔点点头,面向部民,扯高喉咙,呼喝道:“牛圈着火了,大伙儿一起去救火!马上去,大伙儿跟我走!”

禺疆转首,黑瞳下垂,低低地『射』出灼灼的厉芒,对洛桑沉声道:“照顾好阏氏!暗地里查明着火原因,回头报告给我!”

伦格尔和禺疆开路,威武飒飒地快步走在前面;围观的部民紧跟着纷涌而上,浪『潮』一般卷向火势冲天的牛圈。

杨娃娃望着汹涌而去的人『潮』,刚想迈开步伐,真儿扯住她的胳膊,双目含笑、灵动如珠,劝道:“阏氏不要去了,还是回帐休息吧,啊!”

她点点头,举眸望向嘭嘭燃烧的毡帐——毡帐已经烧成灰烬,火势渐小,阵阵黑烟狰狞着扶摇直上,『荡』漫于渐趋灰暗的天『色』,黑郁郁的让人沉重到底。微风轻扫,焦呛的气味不时地窜进鼻孔,她抬袖挡住嘴鼻,只见,冷风卷起细屑的灰烬,洋洋洒洒的飘洒于半空中;一片黯淡之中,中年『妇』女仍自嘤嘤啜泣,两个小孩呆滞地坐在地上,疲倦地傻愣着,几个部民唉声叹气地忧愁着……

光『色』沉沉的越发悲哀,荒凉的景象之外,或许有人正在得意的『奸』笑。

这天之后,每天的黄昏时分、都会上演一两场火灾,不是草垛,就是部民的牛圈羊圈马槽,六七天下来,部民们损失惨重,部落里人心惶惶,流言蜚语满天飞,火热喧嚣中,暗流潜涌,有的说肯定是天神发怒了,有的说应该是有人故意纵火,还有的说,禺疆一回来,冰溶阏氏和左大将萨北就双双死去,他是我们部落的灾难,冰溶阏氏说的没错,我们不能让他留在这里,一定要把他赶走!

更多的部民,每天清晨、跪在草地上,面向东方,朝着冉冉升起的太阳虔诚地朝拜;每天晚上、趴在星空下,对着光华如清流的月亮恭敬如神。他们祈求天神、太阳神、月亮神的宽恕和佑护,恳切地祷告着上苍:让他们安全地度过严寒的冬天。

已经是第七天了。禺**自站在一棵树下,负手而立,巍峨的身躯,在娇红的霞光中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孤傲得沁凉,似乎渗出一种让人莫名心疼的单薄萧瑟之感。

凉瑟的风,掠开他的中长黑发,隐隐闪烁的,是夕阳的最后一流灿光。古铜『色』脸孔上的斑斓红光,却让人不可亲近,恍惚竟是可怕的残忍的血红。黑眸中的笑意、霜寒似的凝于天际无穷处,偶有飞鸟剪风而过,那冰霜便匝匝地掉落在地。

身后不远处,传来脚踩草地的碎裂声,沉稳的步伐,不急不缓,悠然自得。禺疆并不回头,知道是他,只有他的脚步是如此的遒劲、爽直。

“禺疆兄弟,明天是第八天了,你的忍耐真是让我惊讶!”伦格尔与他并肩站立,遥望他所遥望的,目光一如凉瑟的秋风,冷意潇潇。

伦格尔站在远方、观察禺疆已经有好一会儿了。让他惊诧的是,禺疆的威烈凛风与霸气纵横,竟然让他产生一种心服的错觉。

一生中,他没有敬服过谁,他心中的英雄,只有自己。而旁边的、与自己实力相当的男人,与他同龄的男人,挛鞮氏部落老酋长的小儿子,他承认,禺疆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英雄,然而,也只是英雄而已,具备足够的资格——和自己争夺酋长大位。

“伦格尔兄弟,让你惊讶的事情,应该不止这一件吧!”音调平静,目光深远得辽阔,禺疆的眸中,乾坤暗卷。

“对,十八年没见,禺疆兄弟确实让我非常震惊!还有一件事情,我做兄弟的,却是羡慕得很!”伦格尔惊羡地笑了笑,少年的玩耍情谊,已经暗淡久远了。脑中激『荡』的,是一张纯净玉致的脸庞,一种琼洁而铿锵的智慧,一袭柔弱而磅礴的气度。

见他无甚反应,伦格尔眼『色』惘然,接着道:“禺疆兄弟拥有一个聪慧可人的女子,可惜——我已有一位阏氏,却是远远不及她!”

听闻他语气中的失落,禺疆胸中一顿,忽然转首,凛然地瞪着他,忽而,脸上扬起一圈清淡的笑意,冷静如斯:“原来,伦格尔兄弟也是怜惜女子之人!不错,拥有她,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运,也是最大的幸福!”

伦格尔呵呵干笑两声,胸中铿铿作响:“既然是最大的幸福,禺疆兄弟为何要让她身陷危险之地呢?”

禺疆转身,精眸熠熠,脸孔沉沉地敛住:“或许,对于她,危险并不可怕!她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女子,伦格尔兄弟不知道,她脖子上的小小脑袋,有的时候,抵得上你的三千铁骑!”

伦格尔挑高浓眉,眉峰**:“哦?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禺疆的脸『色』阴郁了三分:“你最好不要好奇,她已经是我的阏氏!”

伦格尔瞥见他脸上的怒意,朗阔的脸庞豪爽地扯动起来:“哈哈哈……做兄弟的,我还会跟你抢阏氏不成?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禺疆拔高眉心,唇角弯弯地戏谑着:“兄弟找我,只为好奇我的阏氏吗?”

伦格尔已然知晓,禺疆非常在乎那个男装打扮的女子。他越是竭力掩饰脸上的紧张,眼睛的光『色』,越是黑夜似的沉郁。他那么紧张她,是否,她的那颗脑袋,真能抵得上三千铁骑?世界上,真有这样的奇女子?再怎么智慧的女子,恐怕,也只是抵得上三十铁骑吧!

如此想着,伦格尔更加好奇了!

伦格尔温和地笑着,斜『射』在脸上的霞光,暗沉沉的红:“禺疆兄弟如此精明,想来应该知道我找你的目的!”

暮『色』蒙蒙,空气清冷。一对大雕嘶叫着翱翔而来,叫声愈加清脆尖厉,黑『色』的翅膀拍打着隆重地招摇而过,褐灰『色』的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而,它们已经飞过。

“我们已经让大火烧了这么多天了,应该是时候了!”禺疆的眸『色』,在暗灰的暮霭中,若隐若现,更加阴沉得让人发寒。

“禺疆兄弟说的对,再这样烧下去,今年的冬天,我们就要天天去打猎、剽掠了!”伦格尔**右边唇角,调侃道,“哈青都还以为叫人放火,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我们早就识破他的诡计,他那点心思,肯定比不上禺疆兄弟想得深远!”

禺疆不置可否,冷冷地板住脸部线条。

伦格尔小眼撑开,锐气涌泻而出:“如果大伙儿知道是他让人放的火,你说会怎么样?”

禺疆咬牙道:”哈青都必死无疑!只是,他的两千骑兵——”

“这个不难,按照规矩来办!”伦格尔目光炯炯,『逼』视着他,“对了,那天晚上,黑『色』陌是你安排的吗?”

禺疆黑瞳一颤,眸中戾『色』轻微一闪,复又眼『色』如常:“我只是去看望看望他,毕竟,十八年没见了!阿爸对我很好,黑『色』陌也算是我的长辈,回来了理当去看望一下!兄弟好像在怀疑什么?”

伦格尔抬眼望向徐徐下降的夜幕,脸上扬起一种意味不明的淡笑:“你到底是不是老酋长的儿子,跟我无关!”

禺疆眯紧黑眸,声调铮铮,冷硬如铁:“对,跟你无关!无论如何,挛鞮氏部落的酋长大位,你和我,是争定了!”

“好!各凭本事!”伦格尔拍打着他的肩膀,笑得豪气干云,“即使我败在兄弟手里,也不枉我们兄弟一场!我赢了,你的阏氏,我绝对不会碰她一根头发!”

禺疆爽朗地笑开,举起右臂——右手和右手,紧紧地握在一起,青筋凸暴而起,近乎裂开。两缎清扬的黑发,颤颤抖动,暗魅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