泄棚

第21节

时,一老贾聘与俱,途遇不类,遽止逆旅中。使贾伪为师,教之射。悬鸡街衢,扬言曰:“贯左目。”乃故中右目,贾佯怒,正吾唯唯承教,不类者咋舌去。人由此奇之。后知其为前明开平侯常遇春之裔,其在即墨,盖避地云。寻卒,葬城东。

康熙甲申之前岁,其二子语所厚曰:“大祲将至,不可留”负其锻具以行。

霍璟燕

休宁汪某藏书,家有阁十所,环以水,盖恐祝融回禄之劫,故人迹罕到,鬼狐遂凭之以为居。尝登阁视,则缥缃卷帙不理也,即理之而仍乱。

霍璟燕豪气磊落,与汪固戚党,有书癖,遂假榻于其阁。有小舫度之,朝发而夕返。霍于是偃仰其中,如在瑯环洞府也。如是者非一日。忽当亭午,闻架上书簌簌响,霍睨视,乃一小狐如犬而人,手持一册累累行,力不胜书。霍叱之,狐弃书去。霍起拾书,则龟筴传。霍笑曰:“彼绥绥者,亦留心于数学耶”移时,一白须叟扶杖来前,霍起,延之坐,知其为狐。询之,叟曰:“秦中白姓。”倾谈颇蕴藉,霍敬礼焉。见案头置周易,曰:“善此乎”霍曰:“然。”叟举一卦问霍,霍为述其师说。叟曰:“章句之学也。至于义蕴则全非。”霍曰:“先生诚精于易,能先知否”叟曰:“试指一字。”霍即指与天地合其德“德”字。叟曰:“子欲问行人乎”霍曰:“然。何时当至”叟曰:“十四日当至。”霍曰:“恐他事羁绊。”叟曰:“心为身主,渠一心要来。”霍问故,叟曰:“德字双立人,固行人也。有十四字,故云其日。下一心字,固知其必来。”霍大悦服,拜求其学。曰:“可斋戒四十九日,拜老夫。”四十九日,霍如其言,叟曰:“孺子可教。”乃为剖析河、洛精义,皆出程朱之外。因及天文乐律、奇门太乙、六壬诸术,曰:“此不过易之一端耳。”

居阁中五年,霍尽得其秘。叟曰:“技至此,缘亦尽。我将移去,慎斯术也。非其人而误传,与得其人而不传,皆失之。后十年戊申,汝游北豫间,当三月扃户,不见一人,否则祸及身。”霍谨奉教。自此谈数学多奇中。

十年,旅寓河汴,果有大名妖逆八卦教之变,多所刑诛,半年始定。霍不及于难,叟之力也。霍游京师,缙绅与之游,言数奇验。有李某从之,得其术不精,能预知人姓名,亦奇也。噫人为万物之灵,苟专心一志,将希圣希贤,有何不可辟之灵明,彼巢居知风,穴居知雨之伦,尚可臻此,人奈何自画为耶

水烟技

韩文懿公慕庐,有烟酒之癖。或问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文懿踌躇半晌曰:“去酒。”掌翰林时,曾命门人作淡巴菰诗,诗多不传。海宁陈文贞有句云:“似吐仙人火,初疑异草熏。”又:“味从无味得,情岂有情牵。”又:“吸虚能化实,尝苦有馀甘。”今又有兰州水烟,余曾有句云:“猩唇气吸西江水,彤管云蒸北固潮。”盖须眉巾帼,嗜好约略相似。

有楚人周子畏者,好水烟,其技遂以水烟名。年六十游京师,饮器高三四尺许,白铁为之,腹可容升水。日常不嗜,嗜必尽八两,呼呼欲移晷。周吸罄,初不见口鼻中出一缕也。必择静空一间,纸垩光洁,无漏罅处,亦无风入处。周入室,观者随之。周踞坐,先伸颈垂首,张口照地,一吻吐落一圈,大如簸。再以舌抵腭上,出齿际,则成一大蝠。如是再,再而三。但见蝠飞圈外,圈套蝠中,愈出愈多,真如月晕日环,幻化出百千万亿圈子。或粘壁间,或施地上,或印人衣履,或套人头项,不可思议。既而淙淙然,直蒸屈槅,又复羃历而下,钩旋宛转。虽有精于绘云者,无其象;精于绘水者,无其色。及至地,色较淡,而丝缕倍多于前,然而一平如掌,几榻不能碍以高下。观者已置身叆叇之上,又若泛舟波涛之面也。逾时,中忽高起如浮屠,旁若屋宇。淡处乱处,历历直上者,则丛树修柯,掩映阴翳。室四隅烟复连蜷裹入,俨然雉堞连亘,女墙睥睨,其间往往如人马旗帜,点点如豆。约一炊刻,然后霏微敛散,城薄人稀,马行帜拔,屋舍荒落。独一塔危然耸峙,居中直上,乃愈起而愈细,飘飘乎无纤尘之留坐隅也。

昔苏公登蓬莱阁,快睹海市,虽曰大观,亦未必如周子今日之呼吸三昧也,幻化一室。噫,技至此乎

陈抱拙

瞽者陈抱拙,东平人。先是秀才,少工诗,善琵琶。又癖于拳勇,贫不给,遂弃此一领巾。

会乡有斗狠者,陈负气往,以梃伤其目。邻欲诉诸官,陈惧,以灰自迷二目,遂瞽,事乃寝。晚年益困,乃善其指拨之妙,游缙绅间。又系一教诗小牌于琵琶轴上,人目为狂瞽。然其食志也亦雅。其诗无存稿,佳者同人口志之。如咏半钱诗云:

制来九府一钱兮,圆样如何仅半圭。留得看囊终是涩,纵教入市不成提。

用将鬼使难推磨,持去酬君也弃泥。空对弯弯残月影,好同破镜落窗西。

瘿道人一绝云:

道人何事气豪粗,欲比骊龙挂一珠。自窃长生丹药后,项间长带火葫芦。

咏**枕云:

谁把零星傲骨香,寒来收拾入缥缃。篱边一醉三秋月,爱煞渊明不下床。

咏芦笔云:

几点寒芦未吐芳,恰如彩笔倚方塘。撩波影似含毫思,载雪花如入梦香。

秋水一泓溪砚古,碧霞千尺锦笺长。有时被雁偷衔去,写破蓼天一两行。

曲阜颜幼客,有怀抱拙一绝云:“白发新声贾扣哀,赵官明月寺门苔。诗名不合谢榛并,也作人间眇秀才。”

孔小山

曲阜孔小山,圣裔也。善鼓琴,慕音者恒不得一聆其操。孔有十绝、二十四忌,稍不当可,则拂弦而起,是小山之音之希也。尝抱琴于空山阒静、人迹罕到之区,然后一弹再鼓。同人恶之,莫能伊何。

汶上赵子釐性诙谐,多力有胆气,长鬣盈腮,因自号为“小虬髯”。曲多葭莩亲,当宴谈,辄言小山事,而小山固未与赵觌面也。一日,闻小山游石门寺,石门即子美访张氏隐居处。山深藤萝满峪,春尽迷望,如锦步障十里许。赵悄行,腰间悬椎,跨骡往。抵寺问,头陀告曰:“适携焦琴,并奚童山后去了。”赵絷骡,步入山。满岚翠滴,香气袭人。盘曲五六里,微闻指拨声。继见一人坐石,横琴膝上,旁立一奴,执杖系葫芦,飘然如仙。赵捉椎咤叱,响应陵谷。小山惊起,奴亦弃杖。赵曰:“取买山钱献我,否则敲断狗骨子”赵以椎击岩边石,磞然而坠,火星滚滚落山隅中。孔泣跪曰:“野游至此,未曾携得一文。”赵踞坐,喝曰:“脱剥尔皮,以代钞用。”二人觳觫,自褫其衣,堆于赵前。赵指葫芦曰:“何物”小山曰:“酒。敬进大王。”赵提饮,一吸而尽,又指琴曰:“黑漆漆者复何物”小山曰:“琴。曷为大王鼓之”赵曰:“鼓。”小山跪而奏“淋零”之曲。赵不乐,以椎指其头,令再鼓。小山又为“涂山大会”诸曲。

久之,夕阳在山,而孔犹顾影效广陵散,真不啻嵇康之就刑时也。赵起,大吼,轮椎沉沉,若电转霆惊,排奡穿藤花而去。孔狼狈归。后孔微闻其事,碎琴裂囊,誓不复弄。

聂小玉

聂小玉,蜀人也。为优伶游京师。艳绝,眉间有媚风,姣女子不及其冶。所演多秦腔。即村俚剧唱,登场必另开生面,于是群噪一时。王孙贵戚,相与持赠,缠头盈千累万,人不愿封万户侯,但愿一登首邱而死也。

苏州翟秋山,以不第留滞京都,名士也。日者观剧,见聂心喜。归寓,驰想不置。由是戏上有聂,园中有翟。聂出而翟则昂首而盼,聂入而翟则掩面而卧。如是者非一日。聂于场上,未尝不转盼留神,异其钟情之独挚。

某日演戏于翡翠园,日未昃,聂入,见翟已徘徊于众几间。聂前致词,曰:“晨餐也未何来恁早耶”翟欣然答曰:“秀色可疗人饥,恐迟刻少见一刻耳。”遂告姓氏居址。曲终人散,翟归。晚闻剥啄声,则一车在门,毡帏晶窗,驾以骏骡。门焉者以为贵公子,及下车登堂,翟始知其为聂。聂则貂冠狐裘,翟颇形寒俭。聂曰:“郎君旅馆亦寂寞否”翟曰:“客邸萧条,大抵如是。”聂曰:“长安米不易索。我意屈驾过我屋,颇不僦;而饮食调护,自以为颇不粗粝。将请励志攻苦,来春雷甲可乘也。”翟起谢曰:“邂逅相逢,过蒙不弃,何敢居停坐扰”聂再三致请。坐良久,嘱以明辰来枉驾也,遂登舆去。

次早,车已在门,翟即收拾书剑随往。至大宅,聂出,延入书舍。潇洒精致,铺陈皆细软。辰餐美馔。食罢,聂出门去。晚归,已带微醺。烹苦茗,夜谈,细诉衷曲,彼此爱慕。深更人退,聂复晚妆,如妇人,同翟共寝。翟偎抱温柔,如怀至宝。聂之娇容媚态,肌肤滑泽,更非脂粉裙钗所得方其万一。从此二人厮守,如夫如妇。有人为聂言婚,聂笑曰:“我赋男形,实有女心,乾道变化,将不知其已也。”悉却之。翟于是往来声气,聂与有力焉。

逾年成进士,胪唱第一人。后聂亦弃其业。翟以观察滇南,聂随往。燕台当道,祖饯相望,不知者以为为翟也,其知者以为为聂耳。抵任后,内外事悉决于聂。会边戍,聂随之军需。旁午时,野人居一带土酋结连缅匪入寇,抵铁门关。翟率偏师袭之,深入重地,为酋所获,聂亦被虏。缅酋女长也,悦聂美,因说聂降而释翟。聂大骂请死。女酋怒,二人遂与难。死之日,聂大呼曰:“吾得与秋山死,死得所矣”

翠柳

维扬汪本,以手谈自诩。尝游于京洛缙绅间,曾见赏于吴桥某大司马,因称“棋汪”。由是一枰之上,方罫之间,闻汪生之风者,可以不战而先馁。一日,游三楚,寓武昌。太守张公,高手也,癖于木野狐。因与汪弈,三战三北,汪胜气临之。太守衔汪,因欲得一胜汪者以快意,而卒寥寥。

张于静夜,灯前覆汪胜局,反覆凝思,计无所出。一婢年十五,名翠柳,慧而能。捧茗在张公侧久立,乃曰:“莲漏三滴,犹抱石子不寐,夫人将不耐等矣。”张不答。翠柳指局曰:“但此间争一着先耳。”张恍然。遂命与弈,终局翠胜,张大喜,抱之膝间,曰:“可儿,明日当与汪弈,为我一洗前辱。”

辰起,请汪及众宾至,复布局,曰:“今日有小女子学步者,愿先生教之。”汪漫应焉。张公呼翠柳出,汪视之,垂髫丫髻儇婢也。立案前,入局即持白子曰:“棋让一先。先生请下黑子,可以前驱胜我也。”汪颔之。甫三四着,汪色变。翠曰:“先生面頳矣。”翠上下嬉顾,略不经意,而子落枰间,一座皆惊。翠又曰:“先生汗出矣。”汪頳颜沉思,下子愈迟。翠随手掷之,疾若鹘落。既而翠柳棋声乃与笑声丁丁格格相酬答;汪如木偶,子更无着处。翠以手自捏其凤翘曰:“先生坐,亦知立者苦否”众粲然。而汪神丧志沮,辙乱旗靡。忽为翠柳于西北角上劫去十数子,如方塘一鉴,白鹭数点而已。翠乃以长袖自掩其口,胡卢曰:“先生负矣先生负矣”零碎连步以入。汪目望洋,不知所为,是局固未终也。汪蹩躄返寓,明日遂行。

挽联

陕之渭阳,某村农家有牛病,其父命子入城觅兽医者。子归,得药并所医方,牛食之果起。后凡村牛有疾,辄用其方,无不效,彼乃以为医固易事也。

一日,其父偶病,其子即以牛药药其父而瘥。后己亦病,即以父药自药之,而亦瘳,乃大快。志于此药,而心窃幸乎医道之得也。乡之人且以其疗牛疾、己、父病,而誉其术之精。于是购医方一策,令人读而解之。为人视疾后,则阖户,以纸蒙其方,书而与人,效不效未可定也。

后以其父之疾复作,其子仍以牛药灌之而死。因不服:前次以牛药药父也,何以霍然而今之父药亦牛也,何以溘然是岂药之罪哉会己又病,终服牛药以毙。

邑有文士挽之一联云:“牛之性犹人之性,忘其身以及其亲。”

曾广

曾广,济宁人。幼孤贫,懒读书,不务生产,空空然终日若无事者。人或忤之,则答之以笑。年二十,婚贫家女,貌甚寝,而曾视之喜。

每游败寺旷野,逾日不返。一日,遇一黄冠道人,白须如银,头高耸,而肩盎若,且长不满三尺。负葫芦十数个,累累而行。休道旁大树下,枕葫芦睡,顷鼾息雷鸣。曾潜近揭其塞,倾之无物。乃以目眡口觑,冷气觉自眶中透心膈,泪潸潸出。道人惊醒曰:“汝放我一葫芦空青走矣。奈何”曾对之拭目而憨笑。道人曰:“幸汝至诚人,亦汝缘也,否当抉汝睛。慎勿妄为”遂起。依旧负葫芦去。曾由是一目如电,视地下如琉璃,皆洞彻无翳。

后每闭此目,不轻开视。人问之,曾曰:“恐一顾盼,则见其肺肝矣。”会东门有掘井者,深不及泉,曾谓曰:“再掘一尺即得。”如其言,泉涌。今呼为曾广井云。

曾尝入深山,见危岩下有石函畚,启视,中有丹书数卷。习之,遂悟吐纳铅汞术。曾以口涎丸足间,漫令人服。人初不肯,后渐信之。其妻莲船盈尺,偶过碗肆,肆人泼水于道,故令其妻蹇涩以过,良久乃去。肆人大笑,以其如船而杯渡也。妻惭,归告曾,以为大辱。觅一大兔,令翌日袖之,复往其处。挥犬逐兔入肆,大毁其碗,不可禁。知曾之为也,求而收之,回视其碗,皆无碎损。

此人先从祖时庵公犹见之,以其邪惑,不与之序宗族。州志载其本增广生,弃去,因以为号,非是。曾于康熙戊子己丑间尚在也。

按坚瓠集亦载一曾广,是徐鸿儒遗党以妖术称者,非济宁人。当是同名又一人,存参。

吴门三戏

吴市有丐者,持竹簏,养以青蛙十数头,索钱为戏,名曰“虾蟆说法”。丐先取小蒲团十数如饼,中位一,其次两行,各东西列。其最大者游衍而出,跏趺坐蒲团上,鼓腹一鸣,如呼其类,群蛙依次而出,左右对列坐,寂然不动。大者作一声,众亦随作一声。大者三声,众亦三声。既而大小间作,哄鸣如市,恝然忽止。乃一一至大者前,点首、拳曲、作声如号诵佛状。大者于是圈豚离坐,循循然若归方丈去也。群蛙遂嘈嘈杂遝入簏。此其一。

有瞽人执卦板,挽雕笯于袖间,蓄一小雀,出卦帖排如箑。旋于席间。有求算者,报以年庚。瞽击板一声,雀以嘴衔其机,门便开。雀出鼓翼,取干支,如其命造,又取十二宫排列于前。瞽者指画谈论,一一如所指布。雀复衔帖,照数仍插旧处。瞽复击板一声,雀入而门扃。谓之“雀儿算命”。又其一。

更有蚁阵一戏,尤为奇异。一丐怀竹二节,持一小鼓,规寸许,蒙以鸡皮。观者毕集,丐乃去竹之塞,折枝击鼓以进。筒中有赤黑二蚁千百,分队出,累累若贯珠,步武罔不中矩矱。列为二,如对阵势,整而不乱。既而或三或五,各随鼓音而变。猝视之,眇小如撒蔴沙。细审之,则天冲地轴,鱼丽鹤列,云风蛇虎,首尾相连。凡变合数次,又复作队,按部就班,蜿蜒归其筒中。此其一。

卢忠烈,名象升。幼时蓄蟋蟀,一种青,一种黄,各十头。斗时于几上设大方盘,青左队,黄右队,以旗挥之则斗。斗毕各归盆盎,青黄不杂。盖喂养时驯习而成。卢公为

将,征流寇,立奇功,是其天性然欤

亚罗仙

亚罗仙,江西赣州姚某也。其父为郡守,因拿邪教案,搜得符书一册。正在审囚指摘,忽失此书,遍求不得。乃为姚某窃而秘之,皆不知也。案结后,姚于无人处试演,用黄纸硃墨效其步蹈。

忽一日召火神至,金目碧髯,光电闪烁,立案前,问所召使,姚怖失措,答曰:“速焚此书舍,将换新室。”霎时炤炽,栋榱灰烬。扑灭之后,不知是姚所为。其妻临镜晓妆,忽见两眉转落眼下,妻方惊诧,姚以手移之如故,因是疑其神。

太守死,归籍。将过洞庭,泊潜江。次早欲解缆,而舟已在湘潭,则八百里之水程已夜渡矣。返里后,每弄其术,乡人哄然神之。姚因自号为“亚罗仙”,自负为罗祖后一人也。能隐形,出入不见其迹,但闻人马之行声。素与某姓有仇,每夜降其家,令其妻女环坐侑觞,百般**。或命优伶开筵亭榭,设座堂上,但见馂食无馀,酒罍告罄而已。而一时同席皆其业师及同学诸童子,佥云:“遵奉仙命。”不知姚之所为。其欲至某姓家,先一日飞一纸下,云“亚罗仙于某日降临,当如何承应,某人陪席。不则或火或病。”某苦之,鸣于官,官亦不能治。乃求吁于贵溪龙虎真人,遣法官来。姚拘法官跪阶下,笞之,臀肉流血而去。

是年,赣郡无旱潦之虞,或以为姚之力,故郡人亦有畏之且敬之者。姚复有弟子传其教,郡中人有私语之者,皆头疼,不则瓦石掷眉睫间。以香楮望空谢罪而已。地方官佐有受贿屈人者,姚悉知之,能表暴其罪状。每于夜深遣一鬼直达衙署,以利刃吓之,各官为之丧胆,不敢稍有骫法情事。郡中有鼠窃者,凡入人家,皆如木偶,俟天明,事主见之,絷于官。鞫之,佥曰:“见亚罗仙至,不敢动。”会有高某,汉军镶黄旗人,素廉直,迁赣郡丞。甫下车,姚即杜门敛迹。有求于姚者,辄报谢曰:“官法可治,我无法也。”夫政之为言,正也,正己而后正诸人,己不正则不正者皆能起而相乱。故亚罗之为鬼蜮也,不正者召之也。然使其出于正,则又俨然仙矣。

高公久知其煽惑,欲侦缉之,几半年不得。某夜出逻,忽旋风滚滚,如群马奔嘶,蹀踏而过,郡丞惊问,皆曰:“神仙夜宴归也。”郡丞怒斥之。忽空中坠落十馀人,尽花服执纸衣马匹。就缚焉,讯而伏罪。追其书,火于庭。以其年甫弱冠,从轻问边戍,十年后得恩赦归。尝往来广陵诸商家。问其素所持法,百不记一。盖其对本宣科,未尝熟习,即其徒亦然,故书亡而法破。后以戏法二种,衣食江湖,其一暗里索熟酒食,其一空中起小楼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