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清晨的静寂。
南宫威只身一人飞马奔往苏州城，他毕竟是南宫至尊，趁柯柔神智不清毫不防范时诱出了“残梦轩”，他要证实这一切，如此震撼人的一连串事件，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成全他们？如何成全？南宫威不由为柯柔的话心惊胆战！成全程翩和少傲？不！绝不可能！七子南宫坚会愤而出走或以死相胁的，即使灵慧和少游宽容程翩，为程翩直接或间接而害死的子弟呢？他们的亡灵难安，他们的妻儿老少又做何反应？弄不好，会引起南宫世家家族内讧，少傲敢冒如此大的险吗？他不敢！他宁死也不敢！更何况，他对程翩还有情吗？十二年，程翩所作所为，是否早已令他心寒？隐约的，南宫威感觉到，众多弟子中想杀程翩的行为，或多或少受于少傲的暗示或纵容，否则，他们无人撑腰，如何敢违令不遵？即使有人刺杀程翩不成，少傲也不会责怪。他的心，无人看透。
成全段长风和楚湘竹？如何成全？他们有心结也不该南宫世家出头去解呀？谷青平和**更不可能了，一个无情，一个失节，凭他们的身份牵扯到一起，会笑掉天下人大牙的。那么，只有让楚湘竹委身做妾了，段长风同意吗？**接受吗？楚湘竹愿意吗？即使三人全部委曲求全，**能开心吗？段长风还能对**依旧温柔体贴吗？
南宫威心乱如麻，这哪里叫成全？这不是让所有人名誉扫地吗？柯柔，你可千万别胡来，否则，咱们一起抹脖子算了！
当南宫威叩开“残梦轩”的大门时，出来一个老仆，南宫威立即道：“南宫威求见狄秋、齐天阳，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老仆当下怔了怔，立即道：“是柔儿告诉你的？”
老仆的话证实了柯柔所言，狄秋和齐天阳尚苟活于世间，南宫威冷哼道：“柯柔是我的孙媳，她已生命垂危，你最好现在立刻带我去见那两个老混蛋！”
老仆一愣间，南宫威直闯而入。
残梦轩的“西风阁”苍虬古松，劲柏傲立，在小轩内，一位黑衣老者、一位白衣老者正在对弈。
“有人闯进来了。”黑衣老者叹口气，“柔丫头一定出了事。”
白衣老者一惊，手中的棋子失手落地。
南宫威如鹏鸟一般直掠过来，衣袂带风，劲风飒然有声，他带着一腔怒火直入，一见到那两位老者，不由勃然大怒道：“好！很好！好一个侠风义骨、剑胆琴心，好一个仁义满天下；好一个剑啸西风，你们好有雅兴！你们种孽因让别人代过，当真是侠义中人，旷世豪杰！”
白衣老者听了这话立即满面羞惭愧悔之色，他痛苦得低下头去，他若不是自知罪过太重，又怎会如此？他不辩解，只因为他的确有太多过失，这个人难道就是当年傲视群雄的大侠齐天阳吗？
黑衣老者面无愧色，他劈头就问：“你把柔丫头怎么了？柔丫头出了什么事？”
“哼！”南宫威冷哼道：“你们竟然还有脸问她怎么了？你们两个教出了一群混蛋弟子害得她已经奄奄一息了。”
黑衣老者目锐如电：“少傲是你长孙，你是如何教导他的？”
“我的确没有教导好他，让他跟着乱七八糟的人学得忤逆长者，居然跟别人串谋欺上瞒下！”南宫威冷冷道：“狄秋，你明知他的身份还收他为徒，你是成心与老夫过不去是不是？”
狄秋脸一沉：“我教他剑术，那是你们南宫世家的荣幸！”
南宫威怒道：“你剑术再好也不该插手别人的家世！”
狄秋沉声道：“南宫威！你是来找老夫打架的吗？”
南宫威冷哼道：“你若不怕，我们可以请江湖各路豪杰来评评理，你若以武迫人，老夫也未必怕了你！”
狄秋脸色更沉，白衣老者突然抬头，他痛苦道：“南宫兄，一切过错在我，你若怪我，我无话可说。你若动手，我也绝不会还手，请不要与师兄争执，免得伤了和气。”
南宫威冷笑道：“和气？我和你们有什么和气？齐天阳，好一个大侠齐天阳！你欺世盗名，奸通友妻，杀人逃罪，诈死遁世！果然是一代豪侠！”
“南宫威，你全知道了！”狄秋目中已有杀气。
南宫威是老江湖，他怎么会不知道？他毫无惧色，依旧厉声道：“南宫世家被你们搅得一塌糊涂！少傲若不投你为师，他又怎会认识萧笑那个混帐小子，又怎会被唆使纵容换新娘的荒唐事发生！他们又怎会牵累柯柔？如果不是齐天阳如此无廉耻，楚湘竹与段长风早已成亲，**又怎么会处于如此尴尬的境地？”
“身为长者，你也难辞其咎！”狄秋冷冷反驳道：“家教不严，出了不孝子孙，如果少傲十二年前成亲，又怎会牵累柔儿？”
“狄秋！”南宫威大喝道：“少傲视你为最敬的师长，十二年前的事，你明知详情还如此责难我，好！很好！这就是少傲宁信你而不信我，宁向你一吐真心的报应！”他真的好恼火，当年，少傲一付顺从的痛心模样离开程翩，却从未告诉自己真相，他怕祖父会一怒而击杀程翩。他满腔心事尽诉狄秋，当年，他的寡断，造成了程翩疯狂报复而南宫威亦不忍杀她，双方结怨太深而无法收拾的残局。他真的好痛心！长孙一向表面畏他敬他，却不与他贴心。每一个子孙都如此吗？没有人考虑年迈的他的处境，也没有哪一个子孙愿意靠近他去了解他，他们不信任他吗？如此的瞒天过海！如此的阳奉阴违！只有柯柔，那个清灵、柔婉、慧黠的女孩子，她闯入他的房间，给予他最大的信任，甜甜地唤他爷爷，与他倾心而谈。
南宫威的心好痛，痛得他忘记了危险。狄秋冷笑一声，举步上前。
“我没力气阻止你们的。”有人懊恼而虚弱道：“如果你们任何一个出了意外，我罪不可恕。”
“柔儿！”狄秋止步，他和齐天阳不由担心地冲向那个倚树轻喘的人。
柯柔一听说南宫威飞马出门，她不顾自己伤有多重，不顾自己能否撑得住，咬牙奔出南宫世家，快到南宫平命人阻止也来不及，天知道此时的柯柔有多危险！
柯柔再没一丝力气可以支撑，她软软倒了下去，如果一切变得一塌糊涂，她已无力再去做些什么了。
“她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狄秋心疼地大喊，“南宫威，如果她有什么差错闪失，我踏平南宫世家！”他边吼边抱起柯柔冲向厢房。
南宫威一见柯柔的样子，心神也不由一震，他努力摄住心神追了过去。
从厢房传来大喊：“来人！快去抓药！准备好药锅、柴火！”两个青衣小僮飞快奔出“残梦轩”，其身形矫健，分明是两名身怀绝技的高手。
柯柔从与祁连十八怪苦战以来，从没有好好休息过，加上萧笑给她用过“十日醉”，对她的体力本身也是一种消耗，紫竹林一场血战又受了伤，这些天来日夜奔波，加上淋雨发烧，伤口化脓。柯柔的情况实在太危险了！
柯柔的险境，让南宫威和狄秋暂时忘记了争执，齐天阳命人采买了大批补血生津益气的珍贵补品和清热解毒醒神的药材。三个人全心全意救治柯柔。
“残梦轩”内药香极浓，七天来柯柔昏迷不醒，三位老者忧心如焚。
狄秋和齐天阳愁眉不展，柯柔被害成这个样子，祸根在他们身上，多来他们视柯柔为爱徒、为女儿、为忘年交，其情深意浓远胜以前所遇友人、徒弟和知己。眼见柯柔如此，他们怎么能不心痛？怎么能不难过？怎么能不焦虑担忧？
南宫威对柯柔一向有好感，如今对她更是从心底疼爱。但是，他还是决定先回府，万一柯柔没有福份逃过这一劫，他首先遭殃，他可不愿遭遇到这两个人的合攻。
“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狄秋几乎想将南宫威扣押。
“维持现状！”南宫威凛然不惧：“事已至此，我能怎么做？你难道逼我将一切真相公开吗？”他讥讽道：“我就算将你们这两个欺世盗名的义薄云天的大侠招出去，也不算什么，但是，毕竟，楚孤帆已亡，我可不想他死后受辱；卫娇红已死，我也不想段伯达因她而蒙羞。”
狄秋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他叹了口气道：“南宫威，你一向刚烈正直，老夫相信你会遵守诺言，严守这一切的！”
南宫威回以冷哼。
齐天阳愧责道：“一切过错在我，我害了湘竹和长风，也牵累到令孙女。”
狄秋劝道：“师弟，人非圣贤，敦能无错？十年来，你一直在自责，你不要再愧责下去了。”
齐天阳苦笑：“我毁了三个年青人一生的幸福，我能心安吗？”
狄秋也不由心情沉重道：“事已至此，也只能看他们各自的造化了，你现在就是出去也无济于事，长风能下手杀你吗？湘竹又能任由他杀他吗？那只会令他们更痛苦！”
南宫威一听此事不由不怒：“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齐天阳，你，你，你——唉！世人全瞎了眼！好了，我也不再多言，也只当你死了，看在你几次为武林解危难的份上，我也不再怪责你，告辞！”
“南宫威！”狄秋上前拦阻道：“萧笑那孩子多事，如果柔儿不愿嫁少傲，你别强迫他们了。”
“少傲和柔儿的事，我自会安排，不劳费心！”南宫威冷冷道：“如果萧笑承认是你弟子，在众人面前，我也不会不卖你面子。”
狄秋“嘿嘿”两声道：“多谢！”
南宫威昂首走出“残梦轩”，从走出大门的一刹那，他就决定忘记这个地方和里面的主人。
齐天阳痛苦得低喊道：“湘竹，我害了你！早知如此，我就不救你，你若不知道我是你父亲，你也不会如此痛苦！”
“好了，师弟，她会好起来的。”狄秋叹了口气，会好起来吗？他不知道。他道：“我们去看看柔儿吧。”
狄秋转身，正迎上一双清灵的眸子动如脱兔。
“丫头，你，你，你……”狄为有种上当的感觉，齐天阳闻言回身，也不由一惊道：“柔儿，你怎么起来了？”
柯柔眸子闪动，她笑了笑，顽皮地转了两个圈，“我第四天就醒了，只是不想动而已。三天来，我暗中调息、运功，已恢复了三四成功力，再加上你们三位老前辈的大补特补又帮我输入真气疗伤，我乐得多躺几天。”
“丫头，”狄秋又好气又好笑道：“你怎么能利用我们的疼爱呵护欺骗我们呢？”
“你们害我差点丢了命，一点点小惩罚而已。”柯柔笑眯眯道：“更何况，如果我早醒两天，南宫爷爷也不会担心我死而开溜，你们打起来我可拉不开。”
狄秋松了一口气道：“看来，你真的没事了。”
柯柔叹了口气道：“谁让我如此好心，怕你们因为自责而惭愧死，我只好奏请阎罗大王放我还阳，好可惜，错失一次转胎贵人的机会。”
狄秋笑骂道：“丫头，你越来越不象话了。”
柯柔笑道：“我本来也不象画中美人。”
狄秋让步道：“好了，一切都没事，南宫威答应严守秘密，你可以恢复到以前了。”
柯柔皱皱小巧的鼻头笑道：“我本来也没受什么影响，一直是老样子。”
狄秋笑道：“那么，你为什么受伤？南宫威如何知道我们的秘密？你又何必在乎南宫威闯进来，我们两个还斗不过他一个吗？”
柯柔却突地一转话题道：“哎哟，我该回家看看爹娘了，他们一定担心死我了。“
狄秋目光锐利如电，他直望向柯柔眸中，柯柔却滴溜一转上了檐顶，她笑道：“我走了，你们好好修身养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