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女柔情

第二十八章

南宫灵慧焦躁不安道:“好多竹叶上都有血迹,会不会是大嫂的,她受伤一定很重,到底会在哪里,万一再遇到叶紫萝的人怎么办?”

萧笑安慰道:“你不要太着急,刚才为救我们段长风和你大哥杀戳很多,血迹不一定是柯柔的。”

南宫少游道:“明明看到她受了伤,一个人,在这么大的林子里,总是危险得很。”

慕容逸道:“万一遇到程翩就更危险了。”

南宫少游道:“她敢伤了柯柔,我一定踏平百花洲!”

灵慧急道:“如果柯柔有事,就算平了百花洲有什么用?”

段长风道:“灵慧,不要把事情想得那么糟糕好不好?”

灵慧跺脚道:“我就是急嘛。”

“她没有事。”说话的是南宫大公子。

看着大家异样而带些敌意的目光,南宫少傲淡淡道:“她已经离开紫竹林了,我刚刚到入口看过,她在那儿刻了字。”

南宫灵慧用力拔拉开大哥,向入口奔去。

南宫少游看了大哥一眼,没有说话,追向灵慧。

慕容逸冷笑一声道:“你是想先离开的吧,看到那些字,才会回来通知我们。”

南宫少傲看向一片带血的竹叶,没有理会慕容逸,慕容逸冷哼一声也追向灵慧。

段长风拍拍南宫少傲的肩,没有开口,也向外走去。

萧笑看向南宫少傲,他捕捉到了南宫少傲目中的心痛,他叹口气道:“知道心痛,还有救。以她离开时的身形来看,应该伤得不会太重。”

“去把灵慧带回来。”南宫少傲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道:“柯柔那儿,我会处理的。灵慧现在回去等于自投罗网。爷爷不会放过她和少游的,如果他们有什么差池,我不会放过你的。”

萧笑声音有些异样道:“对不起,师兄,我只会给你找麻烦。”

南宫少傲微微笑道:“有了你们,生命才会如此多彩。快去吧。”

萧笑有种想大哭的冲动,他知道自己若再不离开一定会控制不住情绪,他说了一句“你自己保重”就大步离开了。

看着萧笑,南宫少傲脑中不由浮现出十二年前的自己,唇角一丝笑意一现即逝。

柯柔星夜赶路,她必须尽快去见一个人。

南宫世家。

南宫威因着长孙和孙女的事,一直在烦心,他思虑着该如何让少傲接受柯柔,该如何为**留住段长风。

柯言夫妇正在府上,南宫威希望那个逃婚的女孩子能够有所顾虑而回来。他不想太为难柯柔,毕竟,柯柔是无辜的。他派人打听过,柯言夫妇是老实人,柯柔的知书达礼和温顺人尽皆知。既然事情已经如此,他只有承认这个孙媳,这样一个温顺的女子虽然不能帮少傲太大的忙,也不会添麻烦。

窗外,雨打梧桐,滴滴沥沥。

南宫威的房间亮着灯,朦胧的灯光穿透凄迷的雨,令夜更加漫长静寂。

南宫威叹口气,柯柔没有音信,少游却偷偷溜了出去,段长风也离家出走了。这一切,让他怎么睡得着?

“笃!笃!”有人轻声叩门。

“谁?”南宫威问道。

没有人应声。夜,已至三更时分,如果是家人,不会不出声的,能够悄无声息地潜进南宫世家的人绝不是等闲之辈。南宫威立即戒备起来,他沉喝一声问道:“什么人?”

门外终于有人轻叹,婉柔的声音轻轻弱弱地:“柯柔。”

南宫威怔了一下,他向门走去,他并未放松戒备,以一个女子的身手,如此悄然无息地潜入府中的机会很小。门一打开,南宫威立刻闪身门后,全身处于防守的姿势,门外,柯柔倚门而立。

南宫威吃惊地看向长孙媳。柯柔一身粉白的曳地长裙,全身早已湿透,发丝贴在额上,面色憔悴苍白,身上、垂腰长发上不时有雨珠滴落。

此时的柯柔,看起来如此柔弱、如此娇怯,她可以让世上意志最坚定的男人心生怜意。

柯柔虚弱地笑笑:“你不要一副戒备十足地样子好不好,我能站在这里已是侥幸了,更别说伤人了。”她的确很虚弱,身受重伤的她日夜赶路七日七夜,只稍休息一天就夜入南宫世家,她能撑住,实在不容易。

“进来!”南宫威又生气又心疼,“你这孩子怎么不知道爱惜自己,外面下着雨也不知道拿个遮盖。”

柯柔扶住门,犹豫了一下,终于咬咬牙,迈步进了房中。

南宫威看看柯柔湿透的衣衫,刚要张口喊人,柯柔立即制止道:“不要喊人,我没事的。”

南宫威的目光虽然带着威严,却流露出无限怜惜和关心,柯柔立即看明白了南宫威的心思。她笑道:“南宫前辈,请恕我如此称呼你,你不必担心我,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么弱不禁风。”

南宫威立即严厉地看向她,“为什么不喊我爷爷?”

柯柔笑道:“大公子不接受我呀。”

南宫威沉下脸道:“我会让他承认你的,反而是你,你愿意嫁给少傲吗?”

柯柔轻叹道:“强扭的瓜不甜,我不喜欢与一个无爱的男人共渡一生。”

南宫威研判的目光再次看向柯柔,她不是柔弱,是柔韧,韧如蒲丝,百折不弯。

柯柔笑道:“好吧,我暂且喊你一声爷爷,反正我也不亏。”

南宫威把自己身上的长衫抛过去,柯柔接了,她拧拧裙子上的水,将长衫披在身上。

南宫威沉声道:“你连夜赶来见我,到底有什么事?”

柯柔小心道:“爷爷,我这次回来,是要告诉你一些不很愉快的事,你听完了,不许发怒,或许你会考虑不再强迫大公子或是我,或是其他人。”

南宫威有一种预感,这个孙媳会改变整个南宫世家,她带来有消息,一定与自己思虑的事有关,他示意柯柔坐下,决定静心听她讲述。

柯柔找了张椅子坐下,她定定神,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镇定地开始叙说。

窗外,雨声急密,如果当事人在场,他们一定绝不允许柯柔开口的,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可能杀人灭口。每一件事,都事关重大,每一个细节都会令他们声名扫地。

楚湘竹迫于无奈离开情人,**一时情迷失节于他人,程翩用情不专而终致悲剧,南宫少傲情伤心冷而放弃挚爱,萧笑与南宫少傲同师于狄秋,偷换新娘时段长风等多人参与,为了救萧笑与灵慧,众人血洗紫竹林。

随着柯柔的叙述,南宫威忽而目瞪口呆,忽而眉峰紧蹙,忽而怒气满面,七十年来,他第一次如此震惊,如此失态。

风狂雨骤,树斜枝横。

柯柔停止了已经有一会儿,南宫威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他愣愣地看着柯柔。柯柔没有打扰他,任由他消化刚才的一切。

南宫威终于长吐一口气,他阴沉着脸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一切,所有事件中,你没有提到你自己,一个关于你的字也没有。”他没有暴跳如雷,实在因为当事人一个也没有在场,而柯柔,好像已经禁不住他的暴怒,“我如何相信你,事关重大,不仅关系到我南宫一门的前景命运。”

柯柔静静地看着南宫威,见对方并没有跳起来,她吁一口气,道:“我是一个与此无关的人,我知道这一切,是因为有两个知道这一切的人,而我碰巧认识他们,在世人眼中,他们已逝去,你不必问我他们是谁。”

“能够与所有事件有关的两个死者,只有狄秋和齐天阳。”南宫威不亏是南宫世家至尊,一语道出两人。

柯柔不去理会南宫威这句话,她小心道:“爷爷,你可以装做什么也不知道,然后尽力安排一个好结局,这个结局最好无既损世家声威又不要再任何人伤害。”

“现在不好吗?程翩用情不专,背叛少傲,多年来屡次犯难南宫子弟,我绝对不会允许她入门的。少傲识人不慧,连累家人,他不可能再与程翩有任何牵扯,否则,他愧对全家一千三百余名子弟。如今,你既入嫁我府,就是我的长孙媳,少傲若怠慢你,我绝不会放过他的。如此,程翩也该死心了。长风与楚湘竹因为一代情仇,当然不能长厢厮守,他既然选择了**,就表示已放弃楚湘竹。楚湘竹不是再一次出走了吗,就让她一个人安静地生活吧。谷青平身为出家人不守清规始乱终弃,卑鄙无耻下流,本该以死谢罪,但因事关南宫世家与青城清誉,我且铙他一次,料他这一生也不会心安。至于萧笑,看在狄秋的侠名上,我不会再为难他。灵慧和少游最多受一次家法也就算了。”南宫威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如此好脾气,他火爆的性子竟能容忍这些事,难道因为柯柔的如此柔弱,难道因为她的柔弱已不堪他的怒气?

柯柔笑道:“爷爷,我好开心没有见到你的杀机,杀人灭口,毕竟是你所不屑为的,你竟然为我打算好了我的将来。我实在没有看错爷爷,实在没有白跑这一遭。”

的确,南宫威刚直的盛名,不是虚名。不过,他也有私心,为了家族的利益,他也要压住这件事。这些事一旦告白于天下,不知牵累多少人,柯柔是受害者,他不要她受委屈。他根本就没有如谷青平和南宫少傲那样想到杀人灭口,在他心里,南宫世家有愧于这个女孩子。

南宫威可以想见,依孙儿的冷傲,为了家族之名与个人声誉,他一定会对柯柔动杀机。他不由叹了口气道:“江湖险恶,又有几人不是视名如命呢。险恶如江湖,祸出口出,只会为你带来危险。”

柯柔不由展颜一笑,笑得很轻柔却很自信,“不信他们可以杀得了我,如果我真的死于他们剑下,他们今生今世也不会心安的,生不如死的日子并不好过。熬不过这种痛苦的,很容易疯狂、毁灭的。”

南宫威又一次重新打量柯柔,这是一个如何的女孩子?

柯柔笑道:“其实,目前壮况的确不错,可是,他们都不快乐,少傲冷漠得让人心痛,段长风相思得让人肠断,湘竹哀怨得让人神伤,程翩执着得让人恨怜交加。为什么不让他们快乐?他们快乐,爱他们的人才会快乐。”

南宫威冷哼道:“他们自作自受,我们又能怎么样?”

柯柔温婉道:“他们是孩子呀,他们做错了事,把局面搞得一塌糊涂,如今他们不知所措,他们需要你这位好爷爷帮忙收拾残局呀。“

南宫威感动得看向柯柔:“你为什么如此热心?你与这些事无关呀,你本该不闻不问,无忧无虑的呀,何必搅进这一池浑水。“

柯柔调皮得眨眨眼:“好人难做,我心很软的,看不得别人伤心。”

不知为什么,一股怒气腾然升起,南宫威怒道:“心软?他们呢?他们可心如铁石,你连夜奔波,又有谁为你心痛?他们太过分了!每一个人都以自己为中心,自私得令人心寒,包括狄秋和齐天阳,他们竟然置身世外,这个残局本该是他们来收拾的。”

“爷爷,不要指责他们,每个人都有做错事的时候。”柯柔淡淡道:“你没有过错吗?不要把过失全推给别人,我们都是俗人。”

南宫威沉喝道:“你在指责我吗?我有什么过失?”

“爷爷,如果你不迫少傲成亲,我又怎么会被牵扯进来,自始至终,我都是受害者。”柯柔眉间一抹轻愁,“也许,最终,我还会是最凄伤得一个。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会离去,我希望离去时,不会有人骂我、恨我、怨我,于我来说足矣。”

南宫威不由心烦意乱道:“离开?你为什么离开?你尽可不必理会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柯柔不由苦笑道:“留下来?我会快乐吗?我总该求些心安理得,明知别人难而不坐视,那不是我的性子。或许,我只是江湖上的一个无名小卒,但我有我做人的原则。”

南宫威沉声道:“少傲是你拜过堂的丈夫,你离开,世人会如何看你?又会如何看我们南宫世家?”

“像我这种女孩子,总该有个温柔体贴的男人来真心呵护,”柯柔目光中又现灵动顽皮,“是真心呵护,而不是一个冷静得不近人情的男人来相敬如宾。我更适应不了你们世家名门那繁冗复杂的家规、礼仪。”

“你不怕名节有损?”南宫威沉声道,“那我们南宫世家的名节呢?”

柯柔一阵目眩,她的体力超支太多了,她定定神,勉强笑道:“柯柔不受世俗约束,如果两者选一,我宁可独担,你们尽可以宣扬我犯上忤逆,不守妇节,善妒波悍,然后一纸休书了之。我得自由,你们全名节。”

南宫威不可思议地看向柯柔,他对这个女孩子越来越感兴趣了,他重重哼一声道:“我南宫威像是如此抵毁他人的屑小之辈吗?”

柯柔浑身发冷,头重如石坠,她勉强道:“爷爷,你何必在乎小节,事关这么多人的幸福,舍我一人又如何?”

南宫威这才发现柯柔满脸红晕,红得异常,他发怒的话硬生生吞回去,上前一触柯柔的额头,果然,这小丫头额头滚烫烙手,而她的手却冰凉沁骨,脉虚软得若有若无。

她受了很重的内伤,而现在正在发烧。

南宫威低吼道:“你如此不要命地赶来告诉我这一切,只求心安吗?”

柯柔虚弱道:“一世为人,但求仰俯无愧。爷爷,你不要为难他们了,难道世俗的礼节可以扼杀你对他们的爱吗?”

南宫威从不知道,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子居然如此为他人舍命,他沉声道:“你不是俗人。”

“来人!”整个南宫世家都震荡着南宫至尊的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