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温柔

第十二章 3

老杨说,这车是你的呀小牟?

小吴接过话头儿抢着说,是他的。

老赵就说,当时我就看着小牟有出息,将那么个又脏又乱的车间整得一尘不这个染。

郝俊萍说,还不是多亏了您提携?后来小牟还经常提你呢!咱说,多亏您提携不假,那一茬儿的临时工您也就把我调到别的车间里了吧?您有两句话给我的印象特别深,一是不让老实人吃亏,二是坚持三老四严那一套!

老赵就说,干工业,我还就信服这个大庆精神,那时不怎么提了,可也没批,咱将来还坚持这个行吧小牟?

我说,行,将来管理这一套您多操点心,到时我一人给你们盖栋小洋楼,你们在那里养老算了,你这地方空气什么的也太差了。

老赵就说,小郝行啊,带出这么个好徒弟,如今咱也跟着沾光了不是?

郝俊萍就说,要说带徒弟的话,您还是他的第一个师傅哩!她处处给咱拾遗补漏,咱的心里就怪温暖。

喝起酒说起话来的时候,老杨问我,小牟结婚了吧?我说,结了,孩子都十岁了。

郝俊萍像是寻思,说是还怪快、快哩!才几天的个小青年呀,如今孩子都这么大了,难怪咱老了呢。

我说,你倒没看出老来!

郝俊萍脸上红一下,你就拣好听的说吧!

正说着老与不老,小波进来了。郝俊萍说,快见见你舅舅!小波愣了一下,想不起哪来的这么个舅舅,郝俊萍就说,是你牟舅舅呀,你小时候他经常抱你的,就是那个给你拉都来看的,你忘了?

小波似一下想起来,就亲热地喊了一声舅舅。

小波个头一般,看上去还没小萌长得猛,小吴就一会儿瞅瞅他,一会儿瞅瞅小萌,他那个瞅法也提醒了我,我也觉得这两个孩子的脸模样是有点差异,我遂在心里琢磨开了,这孩子十一了,那就是七二年生的,怪不得咱让师傅去我那里她怎么也不去呢,敢情是怀上小萌了啊……正这么寻思着,老赵嗷的就一嗓子,哎,一车间还刚换下来个球磨机哩,咱得把它弄来!

我让他吓得一激灵,赶忙说是,行啊,就不知还能用吧?

老赵说,公家不能用,咱自己就能用,咱们先用着,等有了钱再买新的。

我说,就不知多少钱?

老赵说,意思意思就算了,现在不正扶贫吗?你若回去弄封公家的介绍信,说这是脱贫的项目之一,我再给你跑跑,弄不好还一分钱甭花哩,他作为扶贫物资就给咱了,这一下就省下上万块。

我一听高兴了,寻思这个老赵还真是个热心人儿,现在就开始进入情况投入实质性的工作了。

我又把给老杨雇个保姆的话说了一遍,同时问那两个孩子,你们有意见吧?

小波没意见,小萌拽着她妈的胳膊在那里撒娇,我想你怎么办?

郝俊萍说,想我我就回来,又不远。

最后即商定,我们先回去立项、贷款、办手绪,一俟立下项来.立即动手干。

往回走的时候,小吴说,我让你们说得热血也怪沸腾的了。我说,也有你的一份儿啊,咱们都是创始人啊,还能亏待了你?你如果愿意留到我那里,跟他们一样的待遇,怎么样?

小吴就说,这事儿以后再说吧,我看你的为人还真是光着腚穿裙子——围(维)得好来,就在这里干了大半年临时工,维下这么多人!

我说,我就维下了他们这几个,别的没维下;再说我也就会干个活,并没特意地去维人。

小吴笑笑,还没特意地维呢,都维到人家的炕上去了你还想怎么维?

我说,你这个同志不会说个话,不懂得什么叫爱、爱情!

小吴说,我怎么看着那个小萌有点像你呀?瞧那脸盘儿,那身架!

咱说,胡啰啰儿呢,我是哪一年走的,这孩子是哪一年生的!心里却就咯噔一下,怪不得觉得这孩子有点面熟呢,想起那年正月里我们一起重过年五更,师傅当时说的那番话,就寻思这个小萌说不定还真是我的孩子哩!来日方长,以后问问郝俊萍……

决心一下,我即跟刘志国汇报了,他挺高兴。我又强调了一下我不识字没化,他就帮我跑立项、跑贷款,找村支部商量租赁地皮。刘复员也挺痛快,遂将依山傍河的一块叫做三十二亩地的荒滩薄岭租赁给了我。我还特意请老鱼头去看了看,也有点看风水的那么个意思。他可能不懂那一套,但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这家伙快八t-岁了,也该七十而知风水,八十而知来世的,那还不看个**不离十?他就去装腔作势地看了看,说了一番那山的走势,水的流向什么的,结论是好!有人说好,我心里就踏实。我又让他看了个破土动工的日子,他看的是阴历的十月二十八。可我信奉六,就自作主张地于十月二十六那天破土动工了。当后来试生产的时候,窑炉那地方出了点纰漏,他就归结到是我改了他看的日子,我那是从皇历上看来的,那怎么能随便改?怎么样?嗯。

动工之前,我即让小吴将我师傅郝俊萍及老赵请来了。刘志国还专程过来跟他们见了见面,一起吃了顿饭,称他们不仅是小牟的朋友,也是钓鱼台的朋友,是为沂蒙山尽快脱贫致富做贡献。这给老赵造成了个错觉,刘志国走了之后,老赵问我,你这厂是乡镇企业还是你自己的个体企业?

我说,个体呀?怎么了?

老赵说,我怎么看着你们镇长跟抓公家的事儿似的抓你呀?我将刘志国想让我带个头儿,将个体企业这一块儿弄到占全乡经济总量的百分之三十,同时也给钓鱼台解决部分剩余劳力的意图跟他说了说。老赵就说,想不到你们镇上对个体企业还这么重视,思想这么解放!

我就说,沂蒙山的干部还就有这么个好处,只要是上级号召的事儿,他是坚决落实的,另外他们单个的水平也并不低;就像这里的学生学习并不差一样,沂蒙山的学生要跟你城里的学生一对一地考,完了再一样的分数线录取,你城里孩子是要急的!老赵就说,这倒也是!

款是一共贷了六十万,连同我自己的三十万,就是九十万了,与我们预算的数字还差十来万。老赵说,这就不错了,就是国家重点工程也不可能全部款项一步到位,咱们所需的设备大部分也不是什么紧俏物资,那就不需要将款一下子付清,万一他那个设备质量有问题呢?等正常生产之后再付也不迟的,这是规矩!

他这么一说,咱心里就有底了,完了他就带着几个小青年跑设备去了。

郝俊萍则着手招收工人。我们大体商量了个杠杠,就是钓鱼台本村上至二十五下至十八岁的小青年尽量都招上,外村的可适当严一些,比方要求初中毕业以上了等等。郝俊萍毕竟也是城市人,她再穷也还是有点压箱底的好衣服,还没开始发福的三十**岁的女人,脸上也没大有褶子什么的,小西服那么一穿,淡妆那么一上,还是有点韵味儿是不是?招工的那天,她往大队办公室里那么一坐,看上去就像监考老师似的,庄上那些平时皮打皮闹惯了的毛孩子到她跟前也显得拘拘束束了。我跟刘复员在她两边儿坐着,进来一个,她化水平身体状况地那么问问,递上张表儿让他们填填,遇到个紧张得不太会说话的老实孩子刘复员就主动介绍一下,哎,还挺像回事儿。

我一共在外边儿九年,中间还回来过几趟,按说庄上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我差不多都见过,个别没见过的,刘复员一提也能有印象。可那天就有二十来个我压根就既没见过也没印象的,刘复员介绍的时候,也有点结结巴巴。待填了表,我才知道他们不是本村人,而是本村人家的亲戚,咱寻思也行啊,反正咱这里需要,用谁不是用啊。这样第一次招的一百五十个工人中,差不多就一家一个了,没有自家人的,也有他们家的亲戚。厂子里面有他们家的人,就比较容易爱厂如家了。

郝俊萍来到之后,一直住在我嫂子高素云家。此时她家已经盖大瓦房了,有闲房子,家具也挺现代,确实比郝俊萍家要高级得多。我将郝俊萍刚领到她家安排下的时候,郝俊萍四处撒摸了一圈儿说是,就这么个贫困县、贫困村呀?

我说,并不都这样,她家好一些。她说,你家怎么样?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