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温柔

第十章 3

她嘻嘻着,没跟女知青胡啰啰儿吧?

咱说,咱是什么人呐,还跟人家胡啰啰儿!

她说,你不知道你有多勾引人是不是?水蛇腰一弯弯的,三弯两弯就把人弯晕乎了。

咱说,也就你拿我当回事儿呗,别人谁瞧得上咱呀!

她说,我不让你总是这么自卑,能让我爱上的人就决不会是窝囊废。

咱说,你就鼓励我吧!

她说,咱还得养上一大群鸡鸭鹅狗的那一套。咱说,养!

她说,我什么活也不让你干,就那么陪着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咱说,行!

又一次的勾画幸福。我们为勾画出来的幸福所陶醉,就像已经在我的小家里了似的无法无天为所欲为,疯狂地享受着,补偿着……

笫二天一早咱还是走了。郝俊萍也没很挽留,她说,要走就走吧,要是再待上一天,你就走不了了。

我想也是。

相形之下,家里的事情就有点平淡。我哥说,头年我爹和老鱼头他们就从水库工地上回来了,可入了冬一批**那个“五七一反革命工程纪要”就又去了,总之是来个什么运动一上挂下联就让他们去修水库;这也是个好事儿,干活还是要比挨批好受些。

咱说,有那么多的水库可修?

我哥说,全县可修的水库多了,修好了这个还有那个,修完了水库还有大寨田,这次修的是田庄水库。

我娘倒是跟好人儿一样了,一点也不耽误干活,可明显的苍老了,见了我还掉了眼泪。

值得一提的是,刘复员年前回来跟小笤结了婚,正月初六刚走。我哥告诉我,这小子今年可能要复员,部队上的领导还是比较关心人,复员了再结婚女方不干了,就让他先结了婚再复员。

咱说,他那么进步就提不起来?

我哥说,一个连队总不能老提司务长吧?他在那里一直于后勤,要提也就提个司务长,而司务长就那些,他提起来往哪安排?

咱寻思,我哥知道的还怪详细哩,刚要问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后一想人家是连襟了,有共同语言了,肯定要知道点底细的。

小笤结了婚还在娘家住着,而她妹妹却下了东北找她大姐去了。小笤见了我还操心呢,你现在还不考虑个人问题呀?

咱说,不考虑!

小笤说,你是不是……

我说,不是,我上年说了,你不要总觉得欠了我什么,我不结婚你就心不安,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她苦笑笑,你长成大人了。

这时咱真觉得周总理那句话对了,小时候看着一栋楼很高,长大了一看并不高。她那个形象还真一般情况,我好像这次才发现,她那个脸型也有点茄子状了,上边窄下边宽样的,与郝俊萍一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这个语。

我将我未来的计划连同那个洪水清及二道沿儿的情况跟我大哥详细说了说,我大哥还挺支持。他也说黄河三角洲是最后的三角洲,而凡是叫三角洲的地方都不错,像珠江三角洲了,长江三角洲了,都是富庶之地,这个黄河三角洲也是早晚要开发的,一旦开发起来那就不得了;不过理论上是这么说,可真要干起来也不容易。

咱就觉得,他到底是农村里面的小秀才,一说就懂,一说就通。他还说,以后遇到什么难事儿t,就来信说一声,真需要人手了,我也可以去,这件事也不要跟庄上的人说,人家问起来就说还在建设兵团。

咱心里有底了,待天一暖和、地一解冻,咱就又回去了。

还乡团吴仁来说的那个二道沿儿纯是个黑人村,要窝藏个地富反坏牛鬼蛇神什么的方便了的话可真准,二道沿儿的人,还真都是“革”中受了冲击从老家流窜过来的。就像刘备当年勉从虎穴暂栖身一样,一个个的在那里施韬晦之计,后院学圃,前院种粮的,且都没打长谱。这从他们家的摆设上也看得出来,几乎每家都没有太多的家具,除了锅碗瓢盆之类的生活必须品,就是一只柳条箱,平时的口粮则放在麻袋或水泥袋子里面,一副随时准备出走的架势。怪不得一个个卖公粮怪积极呢,他们是尽量把多余的部分变成能带走的东西。各家成员也都不完整,有的是两口子,有的是父子俩或父女俩,像洪水清就只一个人在这里。那些有其他成员的人家还稍微有点家庭的样子,还喂了些鸡鸭鹅狗什么的,洪水清就什么也没喂,出来进去的就他自己。他主动让我住到他那里,也是因为太寂寞。

这样的村落比一般的农村就多出些特色,比方他们比较重视跟外边儿的联系,特别是邮政方面的联系。我到那儿的时候,那里已经通邮了,二道沿儿离我原来的那个知青连四里地,也是那个董邮递往那儿跑,隔一天送一次。他们也比较关心国家大事,一般都有那种塑料壳子的收音机,有好几家还订了报纸,像洪水清就订着一份《农村大众》。董邮递说,你们这个熊庄不大吧.哎,还挺有化,十来户人家的个小庄比公社革委会订的报纸还多,得空就坐在门口看报纸,一看就是些有问题的人,农村里头哪有没事儿就戴着眼镜看报纸的!他们一听到有什么重大新闻.像**出逃什么的,一般都自动展开讨论,再从中揣摸分析出与他们有关的些信息。我去了不长时间,一个老家是山西的家伙就走t,据说是他原单位给他落实了政策,算是第一批解放干部。高兴得个老家伙将能吃的些家禽像鸡呀鹅的全宰了请了客,不能吃的像锅碗瓢盆及二百来斤粗粮还有一条小狗就送给了我。他两口子就提溜了个柳条箱走了。噢,那家伙还是阳泉矿务局的哩.叫焦什么来着,他还种了三亩多小麦也由我接管了,这年麦收的时候我就将他地里的麦子连同他先前送我的那些粗粮全当统销粮给卖了,给他寄去了一千二百斤粮票,一百八十块钱。后来那家伙将粮票留下将钱给退回来了,把我感动得了不得。此前他们在一起自发地开小会的时候,洪水清倒是将我家的情况给他们作过介绍,那个老焦对我爹当年在日照背鬼子的经历就特别感兴趣,还分析应该怎么样对这件事儿定性。讨论的结果是这个政策目前是不好落实不假,以后有你的苦吃了。他将钱退给咱纯是对咱的1司情和关怀定了。洪水清也这么说,他说这帮人里头数着老焦级别高,是十四级还是十五级来着,他在乎这点钱啊!

那些半窑洞性质的住房是这么个结构,就是将老河堤挖进一块去一上边儿用檩梁及柴草篷起来,最外一层再抹上那种搀了海草的泥,前边的墙则一律是干打垒,当然也有门窗什么的,有的里面还用石灰抹了一下。这样的房子确实就冬暖夏凉。有的院墙也-是干打垒,没有院墙的一般也都在四周种了一圈儿棉槐。像洪水清的小院儿四周就是一圈儿棉槐。

洪水清基本上也算是个又馋又懒的家伙。你跟他一块儿吃个饭,若是菜里有点肉,他是一点也不客气,专门挑肉吃。我前面说过,这家伙乃一酒鬼,一天喝两次,他有个小坛子里面就腌着些黑糊糊的蚂蚱和小螃蟹什么的,每次喝酒,就夹出只够他当酒馔的那么一两只。我寻思这家伙该算个知识分子,知识分子吃东西就这个德行?我在他那里住了一个来月,还得出这么个结论,即懒人脾气好,也特别能理解人;他心情不焦躁,看问题比较客观。他说我这人命大命硬,一辈子磨难不少,可也能干点大事;又说我这人心地善良,品质不错,若在公家单位能当个劳动模范或学习**著作积极分子,若当兵能当个好警卫员,若当单干户则很快能发家致富。

这家伙还特别迷信,鬼啊神的那一套他是一律相信。他说,你们知青连的东北角上,大概有二三里的地方有一个小海神庙你去过没有?

我说,没去过。

他说,那个海神庙也就在这荒原里,若是在别的地方早破了四旧给砸烂了;那个海神庙那么小,从外边儿看上去也怪简陋哎,那里面海神娘娘的塑像就跟广东福建那一带的完全一样,不仅是跟南方一样了,从南到北的海神娘娘通通都一样,她不可能是一个人塑的?那么当初塑这些像的人是怎么塑得一样的呢?咱说,不知道。

他说,俄也不知道,你无从解释,还有许多无法解释的事物,那就要从另一个世界里面去寻找。又说,别的神庙可以砸,海神娘娘的庙是无论如何不能砸的,你看这个大海多宽容、多忍让啊,她一年就给你退出这么多地来,光兴她给你办好事儿,你就不兴拜拜她?哎,有的地方就不注意,他就要弄些工业污水一年到头儿地往里头灌,甭灌,三灌两灌把她惹恼了,她就要报复你一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