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温柔

第三章 4

习我上二年级的时候,庄上兴起了三自一包,摘自留地、自薯树、自留羊和包产到户那一套,还允许自己开荒种地、搞多种翊营、家庭副业什么的。哎,效果不错,半年不到家家日子就开始好过。小笤家还做起了豆腐,她那个三姐就天天出来卖豆腐。说是卖,其实就是换,你拿一斤豆子,她给你二斤豆腐。喊的时候,也是喊换豆腐来——而不喊卖豆腐。她三姐叫高素云,形象较佳,皮肤较白,头发较黄,估计是经常吃豆腐或豆腐渣的关系,看上去还有点小丰满。身材比较丰满头发又有点黄的姑娘,总给人一种温柔之这个感,比那种满头乌发的姑娘还受看。说着说着想起了韩香草,有一次我跟她说起高素云,说她年轻的时候怎么怎么样,她就格格地笑了,完了说是你这个感觉很真实,也很准确,好多人都有这么个感觉,可那其实是营养不良的表现,并不是经常吃豆腐或豆腐渣的缘故。咱说,营养不良还丰满呀?她就说女孩子丰不丰满与吃的无关,不能说吃的好就丰满,吃的不好就不丰满,这个问题很复杂,不容易说得清。她还特别能出讦,鼻尖儿上总挂着汗珠,晶莹透亮,摇摇欲坠,永远给人一个汗津津、湿漉漉的感觉。她喊换豆腐的声音也怪好听,用我大哥的话说是比较悠扬。小笤的爹玉皇大帝头年死了。哎,小笤的大名我还没说过零?老是小笤小笤地叫惯了,一下子叫大名还不习惯哩!她叫高;寨廉。我先前一直以为是女孩子经常用的那个莲花的莲来着,那一次爬莺莺崮她才告诉我是廉洁的廉,是古代的一种丝织品,有一漕唐诗就叫将廉来比素,新人不如故。

看,有学问吧?我问谁给辨噻的?她就说是老鱼头,那诗也是他说的。老鱼头是钓鱼台惟黪的个老秀才,据说曾给王耀武干过秘书,一个很反动的家伙。睦后来就给打成了历史反革命,再往后又成了县政协委员。那家黔别能活,我小时候就看着他已经很老了,当我人到中年的看着他还是那么老。

印象里面的政协委员都比**员能_b动不动就活到九十多,就是由他那儿来的。若干年后,咱当里面的副书记的时候,小笤就对我说,把我的名字送给你好-酞我说,什么意思?她这样解释,咱这名字就叫又朴素、又廉洁,送给你不正好吗?咱就说,好你个小笤,真有你的!噢,扯远了,再拉回来。小笤的爹头年死了,庄上的人们都说,玉皇大帝纯是饿死的,浮肿不算病,吃上粮食能活命,他要能挨活到今年,就没事儿了,可就没挨过去。她爹死了之后,她大姐又到北京给人家看孩子去了,她二姐出嫁了,家里还就是她这个三姐高素云算是整劳力了。我大哥牟葛鸣那一段特别喜欢换豆腐。一听见高素云在街上喊换豆腐来,他就琢磨着往外端豆子。我那个傻瓜二哥,见了豆腐也没命,一换回来,瞅着没人的时候就打上爪子挖一块,抹得满脸都是。可庄户人家你不能天天吃豆腐,最后端得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再听见她喊的时候,他就在那里走坐不安。我大哥下学之后,在小队里干会计,当然就有着会计的些小精明。当上避儿号召开荒种地谁开了算谁的,而别人还不敢冒然行事的时候,他悄悄地就开了将近二分地。当然是分散着开的,谁也不知道帮.些属于他的地块分布在哪里。他那么不时地换豆腐,我爹说他布会过个日子!他就说,还能白吃了你的?这年的秋后,他就不倒地往家里背豆荚,背得我爹都害了怕,我爹说,你不是偷的吧羽我哥说,我偷的干吗,这是我开荒一年的成果,种瓜得瓜、种竭得豆嗯。光他背回来的豆荚,就打了一百多斤豆子。我娘悄悄周跟我爹说,看来是早有预谋啊,种的全是豆子!圈我爹就说,可不咋的,这小子还有点小心计呢!司可再换豆腐的时候,他不去了,他让我去。去得次数多-f疆那个高素云也有点过意不去,说是你家还怪能吃豆腐哩,不过圈子了?有一次,她就让我给大哥捎个话,让他抽空到她家去鼍趟。我说,去干吗?她说,我大姐来信了,让他给俺娘念念。我把这话捎给我大哥,我大哥就有点小激动,意意思思斓马上过去来着,见全家人都盯着他,又故作沉着地说,晚上记一大帮子,有说有笑的,还怪意和哩咱说,搞勤工俭学呢!小笤说,勤工俭学是啥?咱不懂。

我们依在高的那块巨石的阴面儿歇憩的时候,小笤问我,你说你将来要成大事,成什么大事呢?

咱脱口而出,当然是要有好日子过了,要发家致富e恩。小笤就说,到底是男爷们儿,想得那么多,那么远!说着说着想起了韩香草,有一次,她问咱,你是什么时候想着要发家致富的呢?

咱就说起了这次爬莺莺崮。

她也很吃惊,你十二岁的时候就有那么大的想法?

咱说,一点不假,想过好日子是人的本能,再小也知道好的好吃,只是有的人说,有的人不说罢了,你不问我我也不会说。她就说,你们爬莺莺崮这件事儿,好像还有点象征意义哩!我说,怎么个象征?

她说,你看啊,又是成大事,借助别的山,还过天桥什么的,最终就到达了你光辉的顶点,像不像你个人的生活道路和成长过程?

咱就说,还光辉顶点呢,咱有什么光辉!可事后一琢磨,还真有那么点小意思,此后的若干年里,咱还真是经常想到这事儿,每当遇到难处的时候,咱就想起这次爬莺莺崮。想思那莺莺崮咱是上去了的,这点难处也肯定能解决,莺莺崮是座福山.它会保佑我的!一会儿,小笤说,咱们玩家家儿?咱说,行啊,再玩儿刘老茄他爹的故事?小笤说,那个不玩儿了,就玩儿这个张生和崔莺莺,这块高舶石头是你,那块矮的是我。咱说,不会玩儿呢。小笤说,你向我施礼呀!:咱说,施完了礼呢?小笤乱扯了一通,又是烧香弹琴害相思病什么的,但不好演。小笤就说,要不,就玩儿你成了大事之后的故事。

咱说,行是行,就不知道怎么演呢!小笤说,你想怎么演就怎么演!

咱说,那好,小笤,给我包顿饺子吃。小笤说,怎么说话呢这是?

咱说,怎么了?

小笤说,小笤小笤的难听!咱说,那叫什么?

小笤说,人家叫高素廉呢!是廉洁的廉,可不是莲花的莲。咱说,廉洁是怎么个意思?

小笤说,就是怪干、干净!

咱就说,嗯,你是比以前讲卫生了,脸也白了,脖子上也没灰了。小笤说,别啰啰儿别的了,快演!咱说,高素廉,包顿饺子我吃!小笤又说,没有你这么玩儿的!咱说,又怎么了?小笤说,你不会呀你,还不如刘老茄哩!

咱说,你跟刘老茄玩儿过?

小笤说,就玩儿了一回,那小子最不是东西了,玩着玩着他就真格地动手动脚。

咱心里就有点小感觉,你们玩儿什么来着?小笤说,玩儿日出江花红似火呢!

咱说,日出江花红似火怎么玩儿?

小笤说,他演那个刘志国,让我演刘乃春,就跟咱们那回看见的那样!

咱气鼓鼓地说是不玩儿不玩儿了,你跟他玩儿去吧!

小笤奇怪地,怎么了你?人家不就玩儿了那么一回吗?又不是真格的!咱说,你不真格的,他可真格的!小笤说,他一真格的我就不跟他玩儿了!一会儿又说,说着说着还恼了,心眼儿小的个你,跟他玩儿也得怪你!咱说,怎么怪我?小笤说,谁让你不理人哩,你还说他心眼不错什么的!完了就拉着咱的手说,别生气,啊?以后我再也不跟他玩儿了还不行吗?咱又装模作样地,谁生气来着,玩儿,继续玩儿,你说我该说什么吧?小笤小脸儿红红地就说,你叫我素廉或孩子她娘!咱就说,素廉,包顿饺子我吃!小笤说,还没割肉呢!咱说,你不会到集上去割呀!小笤说,给我钱!咱从兜儿里抓一把空气给她,给,买它一斤肥点的,包饺子香!

小笤围着那块大石头转了一圈儿,提溜了一块石头回来了,你看看,行吧?

咱说,让你买点肥的,买这么多瘦的干吗?小笤说,肥的都卖完了,就剩了些瘦的!咱说,是刘老茄卖给你的吧?他那些熊克郎猪,可不都是瘦的!小笤说,玩儿着玩儿着,怎么又提刘老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