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爱谁买单

陈梦洋篇 (一)

我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对爸爸妈妈来说可有可无,也许是他们的工作太忙,忙到无暇顾及我,从小到大,我见到的总是他们忙碌的背影。

我羡慕极了那些被爸爸妈妈带去公园或游乐园玩的小朋友,而我的爸爸妈妈,连一个发自真心的笑脸都吝惜给予,更别提拥抱我,给我父母应有的关爱。

我想,他们不爱我。

爸爸妈妈看着我的眼神总是分外复杂,仿佛我是这个和谐家庭的入侵者。

幸好,我有一个疼爱我的姐姐——陈梦鸳。

我的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她只比我大四岁,却担负起照顾我的责任。她会带我去公园玩,在秋千架后面帮我推动着,看着我快乐地大笑;她会用自己的零花钱给我买许多好吃的零食,自己在一旁满足地看着我吃;她会牵着我的手,带我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若有人欺负我,她会第一个站出来,将我护在身后,若父母训斥我,她会拦在前头,将责任推给自己……

四岁的时候,我被送进了幼儿园,有了一段短暂而快乐的生活。

在幼儿园中,我认识了许许多多的小伙伴,原本**寡言的我,在那段时间里有了笑容。

我喜欢幼儿园的生活。

在那里,我可以和小伙伴一起玩游戏,可以听老师唱动听的儿歌。

那时候,姐姐已经上小学了,每天回到家,我便在她面前表演在幼儿园学到的游戏、歌舞,连姐姐也被我的快乐感染,对我的转变欣喜不已。

那时候,我唯一的梦想是这样的生活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可是有一天,我的梦碎了,碎在自己莫名其妙的昏迷里,碎在身体强烈的不适里,碎在爸爸妈妈激烈的争吵里。

我被送进了医院。

姐姐红着眼圈告诉我,我再也不能去幼儿园了。

小小的我哭得声嘶力竭,姐姐慌乱地安慰我,手足无措。

在听到爸爸妈妈的争吵之前,我并不知道,我无法去幼儿园是因为身体的缘故。

“医生都说要切除了,你为什么不同意?”是爸爸咆哮的声音。

“切除了洋洋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他才五岁啊……”妈妈低声的饮泣。

“不然怎么办,让这个脑瘤继续留在他脑子里面?”爸爸的声音透露出满满的不耐烦。

“医生不是说可以选择保守治疗吗?他是我的孩子,我不会放弃他!”妈妈的语气坚决,这是我第一次从她的话音中听到她对我的关切之情。

……

我静静地躺在**看着天花板,悲伤和无助狠狠地袭来,将我本来就支离破碎的心捅出一个又一个伤口……

痛,很痛啊!

可是这种痛,又有什么人能了解呢?

在无法抵挡的倦意中,我滑入梦乡。

梦里,我看见自己挣扎着、哭泣着,生不如死……醒来的时候身边有一个护士阿姨,她是来给我输液的。

“会有点疼,小朋友要勇敢一点啊。”护士阿姨的笑容亲切,“你妈妈去给你买吃的了,很快就会回来。”

“阿姨,我会死么?”我怔怔地询问。

护士阿姨惊住,显然想不到年幼的我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过了一会儿,她将真相告诉我:“你的爸爸妈妈选择了保守治疗,因为他们不想你眼睛看不见。只是,你不能去上学了。”

“真的不能了吗?”我的眼泪滑落,觉得自己的权利被剥夺了。

年幼的我万念俱灰,对人生感到绝望……

这是命运,而年幼的我无法改变。很多年后我再回头分析这些往事,依然唏嘘不已。

……

出院之后回到家里,为了避免给予视神经过大的压力,在一生的建议下,我坐进了轮椅度日。

我更加沉默寡言,有时可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足不出户。

是姐姐,让我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

姐姐开始担负起教育我的责任,将她在学校学到的知识一一教授给我。

姐姐的学习成绩很好,在班级里总是名列前茅,我想,如果不是因为把大量的时间用在我身上,她一定可以永远都是第一名的!

自此之后,爸妈似乎更忙碌了,难得有机会看见他们同时出现在我面前,即使见到了,他们对我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关心。

不过,他们对我怎样,我不在乎。

我非常喜欢姐姐和我说起的一个《星辰变》的故事。

故事里的男主角秦羽也是从小因为体弱不能为家庭分担任何压力,被父亲当作废物一样地供养着,然而他后来通过自己的努力,终于闯出一片天地,成为炼气宗师,成为匠神,成为掌控者,一步步进步着……

我惊觉秦羽身世与如今的我的相似。

姐姐说的这个故事激励了我,使我重新看到了希望。既然秦羽都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现状,让弱小的自己慢慢变得强大,我为什么不可以?!我更加认真地学习着,姐姐也教得更加用心了。

在我十岁那年,姐姐用自己的奖学金给我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让我结合网络一起学习。有了电脑,我可以学到更多自己想学的知识。我积极地汲取着知识的养分,似乎能感觉到自己一天天强大起来。

尽管,我一天中有两个小时是在输液中度过的;尽管,我偶尔会发病,头痛欲裂,不得不接受住院治疗。

又是五个春秋看似平静地度过,我十五岁了。

那个时候,我掌握的知识已经远远超过了姐姐,姐姐倍感欣慰。她从此不再教我了,而是常常与我一起探讨学业中的问题。姐姐常说,我的一些见解甚至连她们大学班级里的翘楚也望尘莫及。

表面上平静的生活终于迎来了一次暴发性的风暴。

那一天晚上,爸妈出人意料地同时回家,来到书房。

我看着很长一段时间都貌合神离的两人,这次脸上是不谋而合的阴暗,像极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我知趣的离开了书房,滚动着轮椅避到了书房隔壁自己的卧室里。没过多久,爸妈激烈的争吵便响彻在偌大的房子里。

我凝神细细听了一段,明白了此次争吵的大概起因。原来一年以前,爸爸投资在股市里的钱因经济危机而丧失殆尽,而要命的是,这笔钱的一大部分是挪用来的公款!为了弥补这个窟窿,妈妈又挪用了公款!时至今日,他们依然无法把亏空的公款补上,反而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事情东窗事发了。爸爸与妈妈一个在市住房保障和房屋管理局里工作,一个在市地方税务局里工作,两个人都是副处级的干部。挪用公款这样大的罪行,除了被双规、接受法律的制裁声败名裂外,别无选择,除非……自杀。

“如果不是为了那个野种,我又何必冒险?”爸爸的声音中有浓浓的怨恨。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野种,凭你这种货色,能进入房管局?”妈妈的反驳带着明显的鄙夷与嘲弄,“何况,勾引李凌云本来就是你的主意!”

“我没让你给他生孩子!”爸爸气急败坏。

“我乐意,我看不起你!”妈妈针锋相对。

“你这是自甘堕落!下贱!”

“我是下贱,那你是窝囊废!”

……

争吵声还在继续着,我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我的脑中“嗡嗡”作响,像有万千只蜜蜂一齐飞舞,尔后一切汇成一个声音,不停地告诉我:“你是个野种!野种!”

原来我不是爸爸的亲生儿子,原来我的存在,对于爸妈来说,是一段屈辱的、可耻的历史!难怪从小到大,他们对我漠不关心,爸爸对我,甚至怀着无法言喻的敌意!

不知道什么时候,书房恢复了安静。也许他们吵累了,各自休息去了。

我大着胆子前往书房,才发现窗子竟然开着,倾盆大雨伴着狂风斜斜地飘洒进来,打湿了爸爸极为珍爱的那副“唐朝仕女图”……

哦,不,他不是我爸爸。我真正的爸爸叫做李凌云,一个我十五年来从来没有见过的男人。

这次争吵之后我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我能清楚地预感到危机的来临,我知道这个完整的家会慢慢地四分五裂……

反贪局的人来了,从家中搜出了一些装着机密件的档案袋,带走了;检察院的人来了,一张封条严严实实地贴在了大门口……距离爸妈吵架那次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我没有了家。我被检察院的人带走了。

我蜷缩在一个角落里,从头到脚被一阵阴冷裹得紧紧的,感觉自己随时会窒息……生活了十五年的家,就这样没有了。

看到从学校赶回来接我的姐姐时,我抱着她绝望地哭泣:“姐姐,我们的家没有了……”

姐姐哭得比我更加伤心,我听到她抽抽噎噎地说着:“爸爸和妈妈……跳楼了……”

“跳楼……”我怔怔地重复这两个字,一时不竟忘了这两个字的真正含义。

“抢救无效,……死了。”姐姐的泪水汹涌而出,染湿了我的一片衣衫。

爸妈在世的时候,我和姐姐虽然不像那些出身豪门的公子小姐那样能够呼风唤雨,但至少衣食无忧,而如今,我深切地明白,他们的去世对我和姐姐来说意味着什么。从前锦衣玉食的生活就此结束,此后,我们住的只能是破旧的小屋,吃的只有粗茶淡饭。从未涉世的我们,将会尝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姐姐用她历年来积攒的压岁钱在市郊租借了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小屋,带着我一起住了进去。

我更加发奋地学习,我去书店买来相关的资料,学习起商业金融,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学以致用,然后凭借自己的能力供养姐姐,让姐姐顺利完成学业,不仅如此,还要出国留学……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姐姐照顾我,而现在,爸妈不在了,我已长成一个男子汉,该换我来守护姐姐了。

……

这一天是爸妈去世的尾七,下着大雨。

我和姐姐伫立在爸妈的坟墓前,没有打伞。

那冰冷的墓穴,便是爸妈最后的归宿,他们在这里长眠,再也不见人间烟火。墓碑上,爸妈的照片容颜如生,脸上泛着和蔼的微笑。

姐姐一下一下地用纤长的手指抚过墓碑上爸妈的照片,悲凉的泪水和着着雨水一起落下。

她那么哀伤,那么美丽,却又那么苍白无力。

我被姐姐的伤痛深深感染,一种力量狠狠将我击中,我感到颅内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痛袭来……我痛得用双手抱住头,整个人俯下身子。

“洋洋,你……你怎么了?”泪水涟涟的姐姐被我的样子吓得一阵惶恐。

“痛……好痛……”我呻、吟着,头越来越痛,意识渐渐模糊。

我好像看见一个男人打着伞愈走愈近,他穿着黑色的西装。在彻底失去知觉之前,我断断续续听到几个字:“只要你……任务完成……”

姐姐,我太累了,让我好好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