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帅望的江湖

再序

鸟皇站在门口。

四个人沉默良久。

鸟皇慢慢走进来站在地中央。

尹军低下头鸟皇对他说:“滚!”

尹军转身而去。

安志默默退出。

欧阳喜苦笑:“不怪别人怪我。”

鸟皇道:“你要是那种会自杀的人我倒真要怪你了。”

欧阳喜道:“我是那种瞎着眼睛仍会活得很快乐的人

。”

鸟皇微笑:“教主已同意我的请求。”

欧阳微笑:“你没有付出什么代价吧?”

鸟皇微笑:“我没有那么美丽欧阳只有你拿我当女人。”

欧阳笑道:“你还不至于那么差劲。”

欧阳没有问过鸟皇怎么劝动教主的他只知道鸟皇说没有什么那就是没有什么。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如果有什么那么不知道对鸟皇也许是最慈悲的。

欧阳的眼睛被二十三堂治好了。

怎么治的?没人知道。

那样昂贵的治疗即使是教里重要人物拿不出钱来一样得不到治疗象欧阳这样身份低微的人居然治好了眼睛是教里少有的奇迹。

鸟皇去二十四堂她对众人解释:“我被教里调到别的地方。”尹军问:“什么地方?”鸟皇道:“你不必问。”尹军道:“是更肮脏的地方?”鸟皇轻声答:“哪里还有更肮脏的地方?”落剑谷的大屠杀妇女儿童如同猪狗般被屠杀就有他们参加他们不能不下手杀人然后眼见有人凌虐没有反抗能力的幼儿他们不能反对。没有更肮脏的地方了尹军沉默。

鸟皇给山腰一座小小的坟墓前放上祭品那里躺着的是她亲手杀死的五岁幼儿。鸟皇常常自问活着的代价这样大她是不是应该去死?不仅她自己为自己的生命付代价别的人也会为了她的活下去付出生命。当你杀一个敌人时你不能选择只杀掉他而不连累他的家人。

魔教的政策一向是杀人杀死斩草除根。

鸟皇杀过幼童杀过弱女子杀过老人她在软弱时觉得自己应该杀死自己。

离去时鸟皇看到一个人。

她想不到会在那种地方见到他她立刻想到不能放过这个机会。高贵纯洁是种奢侈的品格日日走在生与死的边缘鸟皇学会的是挣扎求生。

鸟皇同自己的伙伴说:“我看到了教主

。”

姚一鸣立刻明白:“他独自一个人?”

鸟皇点头:“在后山的坟场。”

姚一鸣问:“要我们怎么做?”

鸟皇道:“我希望教主大人欠我一个人情。”

姚一鸣沉默一会儿:“听闻教主功夫不弱。”

鸟皇道:“后山有一处山洞里面叉路无数象迷宫一样进去后不会被人找到是一条退路。”

姚一鸣道:“可是依旧不能近身刺杀教主太危险。”

鸟皇道:“箭!”

姚一鸣沉默一会儿:“这个人情送得太险。”

尹军问:“一定要?”

鸟皇点头:“一定。”

尹军道:“我来射我会射他的心脏用肩膀去挡就行了别用你的胸膛。”

鸟皇微笑:“我不会失误听我的暗号。”

他们在那儿守了许久快要放弃时二个月后的一天鸟皇又看见了教主大人。

她走过去。

那男人厉声喝道:“别过来!”鸟皇站住但她还是不肯放弃她站在那儿:“如果你不介意我的朋友也埋葬在此处。”那男人终于看她一眼呀!满眼的泪水已模糊了他的视线。鸟皇有点厌恶自己的机灵了她说:“对不起打扰你了。”鸟皇转身要走。那人道:“回来。”鸟皇回身听他吩咐那人道:“这是公用的地方你没什么可对不起的去吧。”鸟皇过去在他身侧不远将一捧土添在坟上。然后她默坐等待机会。但那人始终将头抵在墓碑上默默流泪鸟皇想:“什么人值这么多泪?不知我死后是否有人偷偷为我流泪。”

那人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鸟皇站起来她经过他的身边在打暗号前忍不住道:“哀悼逝去的人但我们终究还要活下去。已经晚了你还不想走吗?”那人问:“你懂什么叫哀悼吗?多数人只是习惯

。”鸟皇道:“我不懂我只不过是个要活下去的人我只会埋葬过去。”那个男人一双俊目面容瘦俏而高贵表情痛楚忧郁他声音低沉:“我也想但我做不到。”鸟皇看得呆了她一向也见过这人但离得远而且没有拿他当个男人来看他一直不是普通人今天这样近看到他原来他这样英俊!原来男人的忧伤和软弱也可以这样动人!她蹲下来:“什么人这样好的运气可以得到这样深厚的爱?”那男人道:“这是我妻子。”鸟皇受了震动有人这样爱自己的妻子?那人道:“一年就死了我不是个好丈夫。我害死她我逼她走上绝路。”一直竭力自制的人忽然白了脸牙齿咬着唇鸟皇怕了:“你怎么了?”血顺着他的唇角流下来他手支在墓碑上手臂抖。鸟皇过去扶他被他推开他痛叫:“雪妹!雪妹!”随着他的惨叫声一只手抓**上衣裳在胸前留下深深的血沟另一只搭在石碑上的手将石碑上的一角抓碎手指在石碑上擦过擦破手指在石碑上留下血痕然后他倒下头撞在石碑上额角流血昏了过去。

鸟皇四顾此时再送人情怕教主大人也看不到了她只得扶起他。

小念醒来时头上扎了一块丝巾胸前、手上的伤口也都上了药衣裳换过了。桌上点着盏昏黄的油灯灯影里那灰色的女人正在煮茶水***着泛出茶香那女人在***中面目不清只见她用一块白手帕垫着一手挽起壶小念听见水声叮咚觉得精神一爽心情也为之一振再看身上的衣裳略有些宽大松松搭在肩上别有韵致衣料不是最好的手工也有点粗。室内布设简单随意各种物件伸手可得窗前一串风铃是屋里唯一的装饰品。不知怎地住惯大屋子的小念觉得这小屋子格外舒适温馨那盏小小的油灯似乎也比宫中的巨烛可爱而那个并不美丽的女人沉静如水。

鸟皇自坐在桌角静静地噙一口茶在暗影中深思起来灯光照亮她半边脸细长的眼微微有些深陷一个挺拔却不够细致的鼻子棱角分明的唇她并不美但在那柔和的灯光下跳动的光影成就了她水一样的温婉。

小念咳一声支起身子:“请给我一杯水。”那女人静静地倒了茶递过来小念一时无话安安静静享受心灵上片刻的清凉宁和。鸟皇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小念道:“茶很香。”鸟皇道:“并不是什么好茶让你见笑。”小念沉默一会儿道:“说起见笑刚才是我失态了让你见笑。”鸟皇问:“象你这样的人什么事值得哭?”小念道:“我做得不好她离开我。”鸟皇笑了:“是吗?”小念道:“她在我面前点火**那么美丽的一个女子烧成一块焦炭只有原来一半大。”小念一边说仰着头双目凝望半空表情似乎平静额角却一颗颗滚出汗珠来。鸟皇后悔:“对不起我不知道。”但她忍不住问:“相处不好分开就是为什么自杀?”小念道:“我不知道。”鸟皇问:“或是你不放她走?”小念苦笑:“当时我已有分手之意只是从未开口

。”鸟皇问:“她不想走?”小念道:“她染了毒瘾我以为我在不在对她已无所谓。”鸟皇禁声多么可怕的一个故事她爱他却不能自救爱人离开她自觉人生无意义绝望而死。鸟皇一向不是包打听这一次却不由自主地问:“或者你不该放弃她。”小念垂下头哽咽:“是。”鸟皇问:“什么事让你放弃?”:“若不给她她要的她整日独坐在屋角哭泣。”:“哭?”小念道:“是抱着膝缩得小小的。我令她无处可去无家可归那时又无事可做不让她吸毒让她做什么?”啊早在她染了毒瘾之前她的生活已无意义。鸟皇不再问太过黑暗的故事没人想听。

就象一种伤永不可能愈合揭开伤疤是脓血是伤痛唯一的办法不过是等待。时间最伟大时间可让一切成为过去。小念道:“我该走了谢谢你。”鸟皇道:“你的伤?”小念道:“没有关系。”鸟皇道:“如果外面有人照应你最好。如果没有你内息混乱没有自卫能力最好不要走。”小念道:“有人跟随我你放心。”鸟皇有点惊讶:“可是昨天没有人出现。”小念道:“他一定是看见了你见我没有危险一时不想露面。”鸟皇问:“一点自由没有?”小念苦笑:“没有做人是有代价的。”鸟皇给他披上衣裳轻声劝:“早晚要过去的有时做人是要忍心一点让死者安息吧。”小念道:“我怎么不想但我无法控制梦境每天我会梦见她明知结局是死亡还是同她一起醒来痛得锥心怎么办?”鸟皇道:“不会每天都哭泣是不是?也有快乐的时候。时间会冲淡一切还不是最坏不值放弃或自怜。已是最坏就不会更坏只会更好更不能放弃。”小念笑了:“我会再来。”

在鸟皇眼里小念简直是天人有权有势连容貌都出类拔萃这样的男人她从来没有见过此时见了因为齐大非偶她没有幻想所以十分坦荡。

鸟皇没有说自己想说的事因为她还没有那样无耻在别人最伤痛时提出自己的要求。她将会为此后悔后悔一生。

有一天有人问欧阳:“你想不想知道鸟皇调去教里什么地方?”

欧阳沉默怎么不想知道不过鸟皇不想说他就不问。

那个人说:“跟我来你会知道。”

欧阳挣扎良久没有打败自己的好奇心。

站在刑堂门外听着惨叫声欧阳知道一切都完了。

欧阳喜对安志说:“我听说鸟皇代我们赎了身。”

安志说:“是我们现在都可自由离开魔教但是她在这里我们大家不会走

。”

欧阳喜沉默一会儿:“我走。”

安志瞪住他。

欧阳喜再说一次:“我走!”

安志问:“为什么?”

欧阳喜沉默。

安志说:“鸟皇会伤心。”

欧阳喜点点头:“是的她会伤心会很伤心。”

安志知道欧阳喜欠鸟皇那样大的一份情如非必要他不会说走。

安志只是说:“你慎重考虑。”

鸟皇在一颗树下追上欧阳喜欧阳喜听到动静只是站住甚至没有回身。

鸟皇说:“要走?”

欧阳喜点头。

鸟皇沉默她咬住嘴唇咬到流血终于说:“欧阳跟你在一起渡过了一段好日子。”

欧阳喜低下头他将终生背负内疚。不过感情结束就是结束了勉强在一起只会更尴尬。

鸟皇走过来抓住欧阳喜的手:“欧阳!”

欧阳喜身子一僵。

鸟皇松开手她明白了。

欧阳已不能忍受接触到她的双手她的一双手上沾染了鲜血与死亡的气息。

天与地渐渐白鸟皇觉得整个世界都闪着一种冰冷的白光她觉得冷耳朵嗡嗡做响。她听不见也看不见她不知道欧阳喜什么时候走的。

天已经黑下来鸟皇才在树下慢慢蹲下身子埋下头。

原来欧阳喜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