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59.3 守丧三年

盘丁忽然搦战,伍封等人大吃一惊。伍封忙道:“擅取异花的确是在下不对,那是救人心切,丝毫没有瞧不起人的意思,族长万勿误会。”

盘丁摇头道:“吾族自古以来传下族规,不贪人财,不被人欺,有恩必报,有仇必偿。若非如此,吾族也不会安然偏居荒岛。龙伯擅摘异花,这是欺了上门。吾自然要出头,若是吾败在龙伯剑下,那是技不如人,也无话可说,然而就这么让龙伯离去,不免折了鄙族锐气,是以非比不可。以吾之心意,自是不愿意与龙伯交手,但族规如此,不得不战。”

伍封先前见过他一刀割下族人腿上腐肉,以自己今日之武技,自是一眼便瞧得出盘丁刀法的造诣,知道这人刀法甚佳,最多与鲍兴、商壶本事相若,比自己是远远不如。心中颇为踌躇,若是不比,更显得瞧不起人,真要比的话,故意落败,又怕盘丁族人要强留自己,到时仍要厮杀一场,若是胜了,只怕盘丁这面子更下不来。

这时,商壶在一旁道:“这事不劳姑丈动手,老商便与族长比试比试。”其实盘丁眼力不弱,见伍封行坐之间渊停岳峙,更兼先前在水中一留大半个时辰,那连珠箭法一学就会,早知道这人非同小可。单看这人腰中的宝剑,宽厚长大,沉重无比,只怕剑术本事惊人,自己非其敌手。然而今日不向这人挑战,的确是面上无光,但若败了,仍是折了锐气。忽见商壶应战,心中暗喜,寻思这粗鲁的家伙肯定不如伍封高明,自己若能胜之,便为族人挽回了面子。盘丁点头道:“也好。”

伍封想不到盘丁如此爽快,心中略一沉吟,便猜出了盘丁的心思,说去说来,其实盘丁只是个面子问题。想是他们族人自远族开始,因为败在黄带手上,被迫全族迁移,败军之族,必定是备受冷遇,是以自古以来留下族规,求的只是一份尊严而已。伍封道:“也好。老商,族长刀法甚好,你的大叉未必能敌。刀剑无眼,你要小心。”

商壶点头道:“老商理会得。”他虽然是个浑人,但有一样好处,就是与人交手、或是上阵杀敌之时,绝不莽撞行事,这一点伍封倒十分放心。

伍封与小常等人退到台下,商壶提起大叉,站在盘丁面前。盘丁道:“老商,你动手吧!”商壶点头道:“也好,族长要小心,老商这叉是由姑姑处学来,姑丈也曾指点过,一旦使发了,自己也难收手。”说完,呼地一叉,向盘丁当胸刺下去。

盘丁武技高明,只看商壶这一叉,便知道他叉法精妙,力道雄浑,威力不凡,不敢怠慢,侧身闪开,大喝一声,手中刀“唰”地一声,如一道白练般如商壶卷过去,刀风四溢,威力甚大。

商壶赞道:“好刀法!”竖起大叉格开,兵器相撞,发出清越的一声脆响。二人刀来匆往,战在一处,斗得甚为激烈。

这时,盘丁的族人听说族长与人比试武技,都涌来台上,往台上看着,伍封只见了几招,便知道盘丁的刀法并不次于商壶的大叉,膂力也不会弱过他,二人正是敌手,只怕一时间分不出高下来。

果然二人斗了数十招,仍未分出高下来,只是二人的刀叉越来越凌厉起来。伍封见盘丁这刀法算是十分厉害,尤其是他每挥一刀出去,必呼喝一声,以声催力,与众不同,倒有点像自己教鲍兴的那套斧法来。想起教给鲍兴的斧法,忽地心中一动,若有所思。

伍封良久方回过神来,忽一眼瞥见小常,见她紧盯台上,脸上神色变幻,时时掩嘴轻呼,显是极为耽心,伍封心思一动:“小常与盘丁并无交情,此刻她担心的定是老商。她与老商今日才见面,似乎性情十分相投。”不禁对此女更生好感。

这时,盘丁与商壶已经斗了百余招,刀叉之上杀气渐露,显是二人斗得性发了,出招之间不留余地,暗自耽心:“这二人斗得恶了,都有些收手不住,若是仍一人伤了都是不好。”正在此时,便见商壶一叉向盘丁腹上挑去。

他的叉法之中,一般是刺、戳、绞、砸的招术较多,这般由下往上挑人小腹的招式是楚月儿教他的杀招,不易格挡,招术十分狠辣。对手若是退避,商壶只须将叉往前送一送,仍能变挑为刺;对手若是闪躲,商壶便可以转身横叉,化挑为绞。是以这一招颇难躲避。

盘丁见这一叉十分凶狠,退避格挡均敌不过叉上的后着,心内一惊,情急之下,大喝一声,长刀斜削,沿叉身直批下来。就算这一叉能刺中他,他的一刀下去至少也能将商壶的左手劈断。商壶手臂若断,叉上的力量便变得小了,叉尖入体,力道肯定就弱了许多,或不能致命。

台下众人有不少擅长技击的,看出二人这一招是两败俱伤之局,无不失声惊呼。伍封自然看出其中的凶险,大惊失色,脑中仍在盘算,身形早已经闪上了台,站在二人中间,不假思索,双手疾探。他的空手格击妙绝天下,左手已经握着了叉头,右手却用三个指头捏住了长刀的刀脊,双手往上一挥,神力攒发,这一叉一刀都脱手而飞,亮闪闪往空中飞去。

盘丁和商壶收势不及,撞在了一起,使得力发,滚落成一堆。伍封纵身而起,空中抓住了刀叉,缓缓落下来。

这时盘丁和商壶狼狈站起身来,伍封将刀叉还给二人,道:“适才好生凶险,依在下之见,你们二位势力相当,未分高下。”

盘丁等人心下雪亮,只见伍封这一出手,便知道这人的武技胜过盘丁和商壶十倍。商壶满头冷汗,笑道:“老商收势不住,幸亏姑丈及时出手,否则必伤了族长,老商这手臂也保不住了。”盘丁苦笑道:“老商固然叉法高明,龙伯更是了得,吾辈远不能及。”

盘丁让人收拾台上,再邀伍封等人坐下饮酒。盘丁与商壶对视良久,脸上都露出往笑来,盘丁道:“龙伯,吾有话要与老商说。”向商壶招了招手,二人远远去了。

伍封看着盘丁的背影,心下歉然。

过了好一阵,盘丁与商壶笑嘻嘻挽手回来,神情十分亲密。二人坐下后,盘丁向伍封拱手道:“龙伯,适才吾与老商在吾族宗祀中结为兄弟,从今以后,老商也算是吾高野族的人了。”

伍封看了商壶一笑,笑道:“这是件好事,理应作贺。”与盘丁、商壶对饮了酒,心下寻思:“老商这人缘不错,先是小常、后是盘丁,都颇喜欢他。”转念一想:“盘丁与老商结为兄弟,正好一解今日之局,双方面上都下得来。看来这人行事很是老练。”

天色渐晚,伍封也不回去,派商壶回大舟上报讯,自己暂歇在盘丁寨中,小常也回古越族去了。

次日一早,伍封起床练了一会儿剑,盘丁过来邀他用饭,饭后还没说几句话,寨外大队人来拜访,原来商壶带了楚月儿、西施、圉公阳、庖丁刀和一班铁卫,携了大量礼物赶来,古越族的余夷和小常携了美酒若干,也带了些族人来。

这高野族生性好客,从来没这么多外客来访,此时满寨皆喜,将众人迎了进来,牛羊款待。

伍封见西施精神爽利,喜道:“姊姊这毒可解了!”

西施叹道:“幸亏兄弟和月儿一番辛苦,大老远觅了解药,否则再也见不着了。”

伍封将她带到盘丁面前道谢,道:“族长,在下擅取之异花,便是为姊姊解毒。”

西施向盘丁施礼道:“多谢族长赐药,方救了施儿一命。”

盘丁见她生得娇柔妩媚,美艳无双,寻思:“这小娘子美得紧!”还礼笑道:“其实那三朵花是生在鄙族地方,也非鄙族人培植出来,要谢当谢上天。”

伍封又将楚月儿带过来,道:“这是在下夫人,昨日便是她先将药带回去,得罪莫怪。”

盘丁心道:“这位小娘子几乎比得上先前那个美貌,尤多了神灵之气,真是天下罕见!”道:“莫非是王姬、或是齐国公主?”

伍封笑道:“月儿是楚国的公主,在下的另两位夫人却没有来。”

盘丁叹道:“龙伯真是好福气。”

伍封又与夷余说了好些话,各人这才安坐下来。

伍封道:“这夷州之上唯有古越族和高野族人,其实说起来,两族都是来自于中土,如今共处一地,互相争斗起来,对两族都不好。若是两族能和平共处,相互依赖,以夷州之大,水土之美,两族必能繁衍昌荣。唯知二位族长以为如何?”

盘丁点头道:“这也说得是,鄙族其实早想下山辟田,一来鄙族不擅农耕,二要提防古越人,是以不敢下山去。”

夷余笑道:“鄙族也是如此,虽则鄙族有些农田,却总担心高野人因先兄得罪之事,大兴报复之师,也不能安心。高野人善战,鄙族可大大不如。”

伍封道:“其实两族若能互不相害,农耕、狩猎、捕鱼、养殖、造酒何不可为?在下想当个和事佬,劝二位立个誓,两族结盟,互不相害,岂非长久之计?”

盘丁道:“其实吾也有此意,否则早就下山相伐以报前仇,怎会时时派人借酒,以安古越人之心?”

夷余愕然道:“原来如此。老儿还以为贵族人是怕断了酒,才不至于下山搔扰呢!”

盘丁笑道:“以鄙族人之勇,大可以下山由汝族中抓数十人来酿酒,断不会厚颜去借。族长,龙伯这是一番好意,吾等远在岛上,少通中土,中土人视吾等为岛夷。如今中土列国相争,暂时无暇东来,万一哪天有人大兴水师上岛相伐,吾等谁能御之?本来吾以前并无此虞,这次龙伯乘大舟而来,吾暗自担忧,龙伯来得,他人何不能来?”

夷余叹道:“是啊,老儿见了龙伯,也有些担心。中土我是去过的,强盛富贵得紧,只是越国的水师,便足以荡平这夷州了。”他们不知道列国之中,唯有伍封有三艘余皇大舟可远涉大海,其余各国的战船若想涉远,除了三翼战船稍有可为外,其余的只怕十有八九都会被海上风浪击沉,勉强能来数艘战船又有何用?

伍封心道:“原来我这么一来你们还吓着了!”笑道:“二位担心确有道理。其实二族源自中土,算不上夷人,也都算得上大周天子的臣民。”

盘丁摇头道:“古越族由越国而来,或能算得上,鄙族来时,大周还没有呢!如今天下归周,就算鄙族想当一当周民,天子也未必看得上。”

伍封笑道:“这却不然。族长若是愿意,在下愿意荐族长为大周显爵。族长有了周爵,便可以与中土诸国往来派使,相互为盟,以保这海上周地。如此一来,如果中土人想挥军夺岛,那是同室操戈,不是剿灭夷人了。”

盘丁怔了怔,苦笑道:“龙伯一番好意,吾心领了。鄙族是前代遗族,为大周寸功未立,虽有龙伯金面,只怕一时间也难如意。”

伍封笑道:“这话以后再说,在下只想知道族长是否愿为周臣,以大岛附为周土?在下适才问过夷余族长,他是愿意的。”

盘丁点了点头,道:“这个吾自然是愿意的。”

伍封站起身来,道:“天子有诏,请盘丁、夷余二位族长听授官爵。”

盘丁大感愕然,见夷余出来跪地,也跟了出来施礼。

伍封道:“天子封在下为龙伯,并赐太保、少保二爵的专授之权,嘱在下授予豪强,以保周境。太保是大周三公之一,比于公卿,少保为其辅佐,今日在下便代天子将此二爵授予两位族长。自今日始,盘丁族长便为大周太保,夷余族长为大周少保,俱为大周要臣。”说完,由楚月儿手中接过周敬王赐他的那两面太保和少保的赐封玉碟,交给盘丁和夷余二人。昨日他派商壶回大舟报讯,心中早有盘算,特让他转告楚月儿,将这两面玉碟带来。

这事伍封先前与夷余小声商议过,夷余是古越王之后,能再得爵自然是满心欢喜,是以夷余心里有数,盘丁却感到十分突然,接过那面太保玉碟,又惊又喜。须知他这一族自黄帝开始便备受贬责,数千年来被视为夷人,今日忽然成了大周三公之一,甚感荣宠。要知道伍封是天子之婿,自然不会以假爵来骗人。

伍封将二人扶起来,道:“二位同为周臣,爵位虽有高低,职司却相同,日后两族要亲密相待,共为大周保守这海上疆土。”他让盘丁为太保,主要是看这人政事通达,族中势力又比古越族要大些,更兼这人能不念旧隙,始终未向古越族报复,便知道这人胸怀大志,非比寻常。先前他与夷余小声商议,夷余也是这么想,若是古越族人当了太保,爵居高野族之上,高野族人决不会心服,反而生乱。消息立刻传遍了岛上两族,两族之人十分高兴,欢声一片。

其实伍封早想得明白,这岛夷之地远离大陆,诸国水军又不能及,长此下去,这大岛必然会另成一国。如今将两爵授人,实则将这大岛收为周天子的境土,正合了当初周敬王将玉碟给他时的心愿。

伍封又让商壶将自己的大铜弩拿来,向盘丁道:“适才是公事,眼下再办私事。在下擅取了贵族的一朵宝花,心下总有些过意不去。在下这件连弩出自名师,手弦能射二百六十步,足弦能射三百三十步,在中原各国,还未见有超出此射程者,也算是件异物。今日便送给族长,以为金梦花之赔偿。”他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在他心中,代天子授爵是公事,以铜弩来抵金梦花才是私事。

盘丁大喜,接过铜弩,试了试上弦,力量刚好合适,虽然不如战神弓之射程,但战神弓对他来说是无用之物,这铜弩却是正合他用。他心中甚是感动,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伍封又让圉公阳和庖丁刀将备好的六车金贝宝货拿来,分送给盘丁和夷余各三车。这是他得自伯嚭的家财,自然乐得大方。

盘丁和夷余见到数车亮晃晃的金珠珍玩,俱感过意不去,一起推辞。

伍封笑道:“其实在下送这数车金贝是另有用意。二位得了天子赐爵,自然要派使往成周向天子叩谢,又不能空手去。两族虽有异宝,只怕与中土的习俗不同,中土人未必珍视。这几车宝货,二位正好捡些贡给天子。如此一来,天下人人都知道二位已是周臣,不会轻易地打主意,二位的面上又过得去,不致失礼。”

盘丁和夷余自然知道他的用意,是见二族都穷得很,要找出点宝货贡给天子十分不易,才会预送金贝给他们,以免中土列国笑他们小家子气。

伍封心道:“若是你们贡物给天子,周室必定又是欢腾一片,高兴之极。”又道:“在下昨夜已写好二简,是送交天子的,你们派使去成周时,只须将这二简带去,天子便知道其中的原由了。”

盘丁和夷余接过了竹简,见伍封年纪轻轻,行事却极有章法,心中均想:“原以为这人少年得志,得享高爵,全因他是天子与齐侯、楚王之婿的缘故,如今看来大谬不然。”

众人欢宴,盘丁和夷余坐在一起十分亲热,喝了不少酒,盘丁道:“听闻族长除了小常外,还有另一女,容貌甚美。”

夷余笑道:“鄙族是越人,大凡越人女子容貌都还过得去。可惜此女早年出嫁,夫君却亡故得早,老儿早将她接回族中,已是孀居多年。”

盘丁道:“吾妻三年前便亡故了,正可谓同病相怜,吾想求娶令爱为妻,未知族长愿否?”

夷余大喜道:“这是最好不过了,明日老儿便与族长商议亲事。眼下龙伯也在,若能当个大媒,我们双方这面子可大了。”

盘丁笑道:“这自是最好。”眼光向伍封看来,伍封看了看盘丁,寻思:“这人果然老练之极,他今日得我厚赠,无以为报,知道我一心想着他们两族和睦,为天子保全这海外境地,才会向夷余求亲。他丧妻多年,夷余的女儿也孀居已久,盘丁若早有此心,怎会拖到今日?此人昨日与老商结为兄弟,今日又向夷余求亲,当真是点头知尾,老辣圆滑,若在中土为官,必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这太保之爵绝没有授错。”忙道:“如此美事,在下怎不乐意?”

正说话时,商壶在一旁突然道:“姑丈,姑姑,老商也想娶亲。”

楚月儿又惊又喜,问道:“老商怎么突然想成家了?这真是好了,夫君,你看看为老商求娶谁家女子最合适?”

伍封沉吟道:“老商是天子亲赐的中校尹,还是我们扶桑的右将,那是一级正官,听说韩虎有个侄女,生得很有姿色,还有鲁国的叔孙……”,商壶摇头道:“老商只想娶仙女。”

别人不知道“仙女”是谁,伍封和楚月儿却知道,都向小常看过去,小常满脸通红,掩面跑开。

伍封愕然道:“喂,小常这么跑开,谁知道她是否愿意呢?”

楚月儿笑道:“若她不愿意自然会说,她这么跑开去,便是心里乐意,由得我们安排了。”

伍封向夷余拱手道:“少保可愿意将小常嫁给我们这傻徒儿?”

夷余乐不可支,大笑道:“好好,老儿早看老商为人纯朴耿直,正靠得住。”

盘丁在一旁笑道:“老商是吾义弟,这媒人吾便当仁不让了。”

夷余道:“索性这两宗婚事一并办了,可好?”众人都点头说好。

次日一早,伍封又备了数车聘礼,带着楚月儿亲往夷余族中为商壶下聘。小常虽然只是夷

余的义女,伍封和楚月儿也不愿意别人都她另眼相看,是以依足礼仪,聘礼极厚。盘丁也备了

聘礼来,夷余怕伍封事急要走,与众人商议之后,将婚事定到十日之后。

一连十日,众人都忙于这两宗婚事,商壶却无甚变化,每日跑去邀小常玩,岛夷人也不象

中土那么多礼节,由得他们二人出去。伍封这边的事便由圉公阳和庖丁刀为主操办,伍封自从

那日见过盘丁与商壶比试之后,一直若有所思,时时提剑潜入海中。楚月儿是商壶的师父,一

心忙着商壶的婚事,也无暇陪伍封下海。

十日之后,就在夷余的寨中,商壶和盘丁热热闹闹来迎亲,各娶其妻,完了婚事。伍封让

楚月儿训练铁卫的骑兵和车战,自己每日下海不提。

这些天自然是宴饮不断,忽忽过了月余,伍封寻思在岛上呆了四十多天,耽误得太久,也

该走了,与楚月儿、西施等人商议后,向盘丁和夷余告辞。

盘丁和夷余十分不舍,但他们知道伍封贵人事忙,能在这偏远岛上一留四十余日,已经是

相当不易了。

这日众人收拾行装,伍封与楚月儿刚由后舱出来,西施走了进来,道:“兄弟,姊姊想留在

这岛上住些日子。”

伍封愕然道:“这是何道理?”

西施微笑道:“姊姊是亡国夫人,值少该为夫差守丧三年。”

伍封不悦道:“这虚礼谁会在意?姊姊好不容易才能自由自在,正该随我四下走走。”

西施道:“姊姊是个不祥之人,总与兄弟在一起,会污了兄弟的名声,到时候天下人都会笑

话兄弟。前些天我已经与盘丁族长说好了,族长已在潭边为我筑了一室,又筑了一祀,准备让

我供奉历代吴王的灵位,又会派人保护,兄弟带着先王的灵位四下走动不便,不如先留在岛上,

日后再请回去,我也算是尽了一份心意。总之我心意已决,兄弟不必阻拦。”

伍封苦笑道:“怪不得前几天总见你与盘丁嘀嘀咕咕说话。”看了看楚月儿,楚月儿无奈摇

头。

伍封叹道:“既是如此,兄弟便时时来看你,过了三年我便接你走,到时候可由不得姊姊了。”

西施瞟了他一眼,眼中如能滴出水来,道:“到时候再说,嘻嘻!”

说话间,商壶又进来,大声道:“姑丈,姑丈,老商想留在岛上不走了。”

伍封正为西施的事烦着,忽听商壶也这么说,瞪眼喝道:“留这儿干什么?”

商壶吓了一跳,脸上变色,后退一步,道:“这个……老商喜欢这个岛。”

楚月儿埋怨道:“夫君,你喝斥老商干什么?”

西施在一旁嘻嘻笑道:“其实兄弟是对我不悦,又不好发作,正好让老商撞上了。”

伍封一迭声道:“要留便留,都留下来,我一人走好了!”气愤愤地坐在一旁。

商壶不知道发生何事,向楚月儿看过去。楚月儿微笑摇头,让商壶先出去。

西施走到伍封身边,昵声道:“兄弟无须着恼,你虽然不怕人说闲话,姊姊可有些怕。要是

我跟了你走,人家说我不知廉耻,夫君刚死便跟着他兄弟乱跑,到时候姊姊怎好见人?”

伍封气哼哼道:“哼,我看谁敢乱说话!”

西施娇声道:“不管怎么说,令尊大人的亡故主要因为夫差,我的夫差的女人,跟着你回去,

只怕你娘亲会不悦。”

伍封不禁笑道:“原来你耽心的是这事,不用怕,我离开扶桑之前,已经向娘亲说过会带你

回去。”

西施微微眯上眼,道:“原来兄弟说过了。虽是如此,但我心里总有些不安的。吴国未亡时,

天下人便当了我是祸水。如今吴国亡了,岂非证实了天下人的的想法?兄弟,你让我安安心心

在夷州住几年,也算是让我向人证明,我也能为亡夫守丧,我也是知礼的人。何况你的夫人不

是王姬就是公主,此刻我跟你走,又算什么?再者说了,兄弟这一去,说不定会与越人有战事,

姊姊终是越人,夹在中间不好做人。总之三年之后,我再随你去,如何?”

伍封寻思了半晌,摇头许久,叹道:“你说得也有些道理,既是如此,我也不好勉强,我留

些人来照顾你。”

西施又取了件红色大氅出来,道:“你那大氅穿了好多年,破损不堪,这些天我新造了一件

给你。那件旧的我便留下来,日日看着,也……”,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伍封接过大氅,长叹一声,让楚月儿将商壶再叫进来,道:“老商,适才我心情不好,出声

恶了。你说想留下来,是怎么回事?是小常留你吗?”

商壶摇头道:“不是仙女留我,是老商自己想留下来。老商随姑丈和姑姑好些年了,大场面

见过不少,天子的官儿也当了,扶桑的大官儿也当了,如今想安安心心过了平静日子。老商见

这夷州地大人少,风景又好,是以想留下来。”

伍封和楚月儿均感愕然,想不到商壶这人一向浑浑噩噩,猛地说出这些话,就好象忽然间

看透了人生一般,而且连说话也变得十分清晰起来。

伍封叹道:“人生一世,不就是图个安稳么?我和月儿想如此,可事情太多了,不能脱身。

你能这么想,是最明白不过的。我不会阻你,你便留下来吧。姊姊要留在夷州住几年,你和小

常便要好生照顾她。”

商壶点头道:“姑丈放心,老商自然会照顾好施姑姑,不会让人欺负了她。”

伍封想了想,还是不大放心,让人去请盘丁和夷余二人来,又让圉公阳在新归附的吴民中

挑了二十家人以及十个寺人、十名宫女,留在岛上专门服侍西施,并供奉吴祀。

盘丁和夷余来后,伍封向二人躬身一揖,道:“姊姊喜欢夷州,想在此地住几年,在下却要

远去办事,便要托二位好生照顾了。”

盘丁和夷余都道:“龙伯尽管放心,我们自会照顾好令姊。”

伍封又道:“老商如今成了亲,想长留岛上,这人生性耿直,说话随心所欲,如有得罪,二

位请看在下薄面,多多担待。”

盘丁笑道:“老商是吾义弟,又是夷余少保的女婿,与我们是一家人,这个就不劳龙伯说了。

吾与少保商议过了,正想在两族中挑选百人为守境之卒,余者农耕渔猎,原想请龙伯割爱,将

老商留下来,代管岛上士卒,他是天子亲赐的中校尹,正当其职。如今老商自己愿意留下来,

哪是最好不过的事。”

当晚伍封和楚月儿等人恭恭敬敬将历代吴王的灵位送到山顶潭边新筑的祀中安置,往灵位

施礼告罪之后,又到盘丁为西施新筑的住处看过,见地方虽然不大,却整洁干净,连同周围的

新室住得下百余人。楚月儿早为她准备好床坐几案让人带来,圉公阳和庖丁刀带人在室中铺筵

摆席,四处安置金铜器皿,卧室还放些玉石珍玩,这都是伯嚭的家产中所有的,无所不备。伍

封又送了数车礼物给盘丁和夷余,以谢答应照顾西施之德。

次日一早,伍封等人的大舟准备出发,在岸边与西施、商壶、盘丁、夷余、小常道别,伍

封向西施和商壶罗罗嗦嗦叮嘱了许久,小常带人上来,道:“龙伯,这是义父和盘丁太保送给龙

伯的礼物。义父说了,古越族无甚好物,唯有古越王遗下的旧玺一印,是越王的凭证。太保送

的这一包是面战神大旗,说是以助龙伯军威之用。”

伍封谢道:“多谢多谢!小常,老商为人粗鲁,心地却好,他不大懂世务,这些事情还劳你

这‘仙女’多多费心。”

小常抿嘴笑道:“龙伯放心,小常理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