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40.3 邙山猎貂

众人出了王宫,各自告别,在侧门上车,鲍兴御着铜车与三十铁勇迎上来,伍封

道:“小兴儿,不是让你这些天不要出来,多与小红在一起么?”

鲍兴笑道:“小人好些天未给龙伯御车了,心中总觉得不甚畅快,或是习惯了与

龙伯在一起吧。小阳争小人不过,只好由得我了。他们正好有空向老商学些蹑迹寻踪

的打猎本事。”

楚月儿愕然道:“他们学打猎干甚么?”

鲍兴道:“小刀最喜烹制美食,集市未必尽有所需,自然要千方百计寻觅野味生

蔬。老商每每夸口最擅猎艺,小刀和小阳早想学了。”

伍封点头道:“这样最好。小刀、小阳善于登堂入室,再学些蹑迹寻踪,若能再

学学蒙兄的本事便最好,日后用来追觅敌人、打探军情便更易得手。”

伍封与楚月儿上了车,等姬克的马车出来,他们等其他使者先走后,才并车而行。

本来他们所居的齐舍、燕舍等各国客舍都在一个方向,一路过去,不免要与各使说话,

所以都等了一阵,让鲁、郑等国使者走后,才一路并行,铁勇和姬克的随从御车跟在

后面。

到了齐舍之后,一同入舍,鲍兴去招待那些燕国的侍卫,伍封和楚月儿陪姬克到

了大堂,四燕女正在堂上等着,见伍封和楚月儿回来,笑吟吟迎了上来。

春雨道:“龙伯今日可回得晚了,想是天子赐宴吧?”

冬雪眼尖,认出姬克来,吃惊道:“原来世子来了,这真是意想不到。”

姬克愕然一阵,认出四女来,笑道:“原来是小冬和小春,噢,小秋和小夏也在。”

也亏他记性好,居然记得这四女。

伍封笑道:“先前在下说过,府上有人识得世子,便是她们四位了,不过她们眼

下叫作春雨、夏阳、秋风、冬雪。”

众人上了大堂坐下,伍封让人准备酒肴,顺嘴问道:“展兄他们在哪里?”

夏阳答道:“展爷在府中巡哨去了,波儿和小红去了练剑。”

等从人将酒肴拿上来,伍封与姬克饮了数爵,四燕女也一一向姬克敬酒,谢他昔

日照拂之恩。

姬克道:“想不到你们四位会在龙伯府上,父君不是将你们送给了田相么?”

楚月儿嘻嘻笑道:“她们本是在田相府上,不过被夫君要了来。”

伍封笑道:“月儿这么说法可不好,好像我是个好色之徒一般。”

姬克道:“她们跟着龙伯,比在田相府上要好得多了。这次在下到临淄时,田相

带大军外出未归,大司马鲍息又在齐南修长城,只见到公子高和田逆。”

伍封顺嘴问道:“他们都还好吧?”

姬克道:“都还不错,不过田逆毫无实权,每日里纵情酒色,看来身子颇差。对

了,在下到封府时,令侄鲍琴十分盛情,请在下欢宴了一日。”

伍封笑道:“小琴现在可长进了不少。”

姬克道:“令侄对龙伯敬若天人,府中均以龙伯为傲,如今龙伯被天子赐为伯爵,

族人想来倍觉有面子。”

伍封道:“这都是天子的厚爱,在下有些汗颜。”

楚月儿道:“先前月儿与梦王姬在宫中,天子匆匆来找王姬,说是不知道该赐夫

君何爵好,王姬便出主意,说赐与龙伯之国,授伯爵,必能使夫君和众臣都满意。”

伍封愕然道:“原来是王姬的主意。”

姬克笑道:“梦王姬甚明天子的心意,天子对龙伯赐以高爵,自然是因龙伯找到

了失踪数十年的九鼎,这九鼎对于王室意义极大,非比寻常。虽然以此天大功劳授爵

是理所当然,但依在下之见,恐怕还另有原因。”

伍封心中一动,问道:“世子请指教。”

姬克道:“在下到临淄时,拜见齐侯,知道龙伯被派为使者向天子贺寿,但龙伯

一路大肆张扬却非齐君和田相的事先安排。龙伯这一路下来,弄得天下皆知,以致晋

人不得不派使,晋使一动,其余各国怎敢不来?龙伯这么做法,为王室大增光彩,使

得成周上下人人都说尊王。这个功劳可不小!”

伍封道:“这也算功劳么?”

姬克道:“龙伯虽是顺便为之,不大当回事,但在天子看来,这却是最难得的尊

王之举。不过在下猜想,天子授龙伯之爵恐怕是有求于龙伯,早晚必会告知。”

伍封叹了口气,道:“其实那日天子命在下收王子仁为徒时,在下也猜出了一点,

只不过不愿意卷入是非而已。”

姬克愕然道:“原来还有这事!那天子之意其实很清楚了。”

伍封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姬克与伍封是初识,虽然彼此很有好感,却也不好谈得更深入,见伍封了解其意,

起身告辞。

伍封带着众女将他送出去,回到堂上沉吟良久,将庖丁刀和圉公阳叫来道:“趁

天未大黑,你们去一趟王子仁的府上,让他将那位叫刘始的家伙放了,就说我自有打

算。你们的身手机巧灵动,悄悄跟着他,看他去了何处,然后回来报讯。”

二人闲了许久,闻言大喜,正要下去,伍封又叫住他们:“天气甚寒,你们可要

仔细些,别受了凉。”二人点头去了。

楚月儿笑道:“夫君想是又有了什么打算?”

伍封道:“我想来想去,这刘始与南郭师父父子被杀的事定有些干联,从他身上

或可以查出一点线索来。”

过了一个多时辰,圉公阳匆匆回来,道:“龙伯,那刘始并没有回王子厚府上,

反而去了梁婴父的剑室。”

伍封“咦”了一声,道:“刘始是王子厚的家臣,又是王子厚派到南郭师父旧宅

去,与梁婴父又有何相干?”转头对楚月儿道:“月儿,我们去看看。”

伍封让大家自去睡觉,他和楚月儿二人也不用车,由圉公阳引着向剑室赶过去,

此刻已经是亥时,天已经是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好在楚月儿胸前的那颗夜明珠

闪闪发着莹光,能照出一二丈的路径。

伍封暗赞此珠之妙,见道旁闾里的门禁早闭,道上并无其他途人,小声道:“一

阵到了剑室附近,月儿便将珠子塞入衣襟去。”

不多时到了剑室附近,楚月儿果然将夜明珠塞入衣襟,圉公阳带着他们到了剑室

后墙之下,学了一声猫叫,片刻后庖丁刀轻手蹑足过来,道:“龙伯、小夫人,先前

有几个人在土墙周围巡视,小人躲着未被他们见到,不过那为首的是一个熟人。”

楚月儿问道:“是谁?”

庖丁刀道:“桓魋。”

伍封吃了一惊,道:“这人竟在成周!看来他的确投奔了智瑶,才会与梁婴父搞

在一起。”

庖丁刀道:“梁婴父也在里面,小人知道他和桓魋是高手,不敢逼近,是以未听

到他们说话。”

伍封和楚月儿自从练成脐息之后,渐能夜视,如今已练至“龙蜇”神境,眼光更

加锐利,比招来天生的夜眼也差不了多少,此时抬头看了看土墙,见有一丈许高。

伍封问道:“这一丈高墙,你们能否上去?”

圉公阳道:“小刀能上去,小人只怕不成,除非是掘墙而入。”

庖丁刀道:“眼下是寒冬之际,墙头必有薄冰,难以立足,小人也没有多大把握,

否则早就进去偷窥了。”

伍封道:“你们二人若有龙爪,入墙便容易了。我和月儿带你们进去,月儿,明

日开始你便教他们使用龙爪,下次为他们各打造一条。”

他和楚月儿飞身而起,在墙面上略踏一踏便上到墙头,墙头上虽有薄冰,但他们

二人身手高明,站得极稳。二人看了看墙内,见无异常,遂将袖中的龙爪垂下去,将

圉公阳和庖丁刀缓缓提上墙头,又将他们放入了墙内站稳,这才收好龙爪,跃了下去。

四人看着远处有一室中火光甚明,悄悄走过去,远远便听到里面的人声。四人蹑

步走近门前,便听里面有人冷哼一声,道:“梁师父,你说这事情该如何处置?”

伍封立时听出那是桓魋的声音。

便听梁婴父的声音道:“只好尽力摆脱了,免得招祸。”

桓魋道:“也好。明日去将你那些弟子召回来,否则事情泄露了,我们无端端便

要受他之累。”

梁婴父叹了口气,道:“世子利向老夫要二三十个弟子作护卫,谁知道他会干出

这种事呢?这人杀了南郭子綦一家,万一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与他是一党!这人

也甚是聪明,先杀了南郭子綦一家,过数日才到成周来,别人便疑心不到他的头上。”

伍封等人吃了一惊,想不到南郭子綦一家被杀,竟是秦国的世子赢利所为!

桓魋又问道:“刘始好像也是你的弟子吧?”

梁婴父道:“他不仅是老夫的弟子,还是王子厚的从人。唉,王子厚也太过份了

些,南郭子綦发现了宝鼎,要向天子禀告,却被王子厚挡了驾。”

桓魋呵呵笑道:“南郭子綦也甚是聪明,居然未告诉他内情,弄得王子厚心生疑

窦,派人去窥探,谁知道反会被龙伯立了功。”

梁婴父叹了口气,道:“如此天大之功劳被这小子唾手而得,想起来委实有些不

忿!”

桓魋问道:“世子利前些年败在南郭子綦剑下,不料这人如此记仇,竟会杀了他

一家大小!若非他这么做,这小子怎会误打误撞觅到了九鼎?”

二人不住地叹息,说过不休,伍封等人听了一阵,见再也听不出什么来,悄悄退

到墙边,按进来时的方法出去,回到齐舍。

楚月儿叹道:“想不到南郭南郭师父是赢利所杀,夫君要不要找他,为南郭师父

报仇?”

伍封皱眉道:“这仇自然要报,不过他是秦国世子,就这么杀了他,必生后患,

虽然齐秦相距甚远,但秦君若要报杀子大仇,未必不会兴兵伐齐。”

庖丁刀在一旁道:“要不龙伯和小夫人偷偷到秦舍去,趁夜将他杀了,以龙伯和

小夫人的本事,也无人知道是我们所为。”

伍封摇头道:“我们可不能做这种诡诡谲谲杀人的事,否则与董门刺客何异?我

得想个法子,如要报仇,便大大方方去做。”

四人商议了一阵,也无甚办法,伍封见天已晚,道:“要报仇也不在一时,这事

情明日再说,我们先去睡觉。”

伍封一早起来,向楚月儿道:“我想来想去,却没有一个好的方法,既能为南郭

南郭师父报仇,又不让齐秦两国结怨,甚是苦恼。”

楚月儿叹道:“夫君现在虽然已经是龙伯,但还算得上是齐臣,对手又是秦国的

世子,要想公私兼顾的确甚难。不过今日是梦王姬的寿诞,不宜惹事。”

用过早饭后,楚月儿见伍封有些心不在焉,知道他必是想着如何找赢利报仇,便

道:“夫君,今日已经雪停了,月儿早听说城北邙山景致甚好,夫君是否愿意陪我出

城外走走?”

伍封心知楚月儿见他烦恼,是以想借这个办法解闷,点头道:“也好,梦王姬的

寿宴在晚间,白天既然无事,便去看看邙山。早就听说北邙山有天子的猎场,占地数

十里,我们去瞧瞧。”

鲍兴便去备车,伍封叫住他道:“小兴儿既要去,干脆也带上小红,还是按以前

的法子,让她穿上革甲,由你们二人御车。”扭头对春雨四人道:“我们若是尽数出去,

府中便无人手,你们留在府中,万一有客来便有个照应。”

四人一车出了北门,远远见到那邙山,饶过南径,由山侧往北一路过去,到了邙

山之北,果见一大片猎场,种了诸多草木,甚是气派。

看了好一阵,伍封道:“这是天子猎场,我们可不能随便进去,还是饶到山中去

看看邙山风景。”鲍兴驾车饶过猎场,由北面山口入山,便觉山路渐险。

伍封道:“只道成周附近并无险地,想不到这邙山地势甚险。”

楚月儿问道:“这险地可以用兵么?”

伍封点头道:“还算过得去,若是有敌军攻城,这邙山之上可设一支伏兵,以为

成周的外援。”

鲍兴道:“听说这邙山之上有一种雪貂,通体雪白,皮毛极佳,专在雪地上出入。”

小红奇道:“咦,你怎知道?”

鲍兴笑道:“昨日我在王宫侧面的车室等候龙伯和小夫人时,听见那梁婴父正与

秦国赢利的御者说话,说过这雪貂是极其珍贵之物,若用那貂皮做披肩,不仅胜过狐

皮,还十分好看,而且那貂肉也极美。”

伍封笑道:“那梁婴父怎有闲心与秦国的御者说话?这人自视甚高,居然能与御

者闲谈,真是怪事!”

楚月儿兴趣大生,道:“夫君,要不我们便去打猎,找这种雪貂?”

伍封笑道:“月儿想要那貂皮么?”

楚月儿摇头道:“貂皮我倒不想要,不过夫君喜欢美食,若将这貂儿拿回去,小

刀必能制成佳肴,夫君多半又要饮不少酒了。”

伍封立时觉得口内馋虫涌动,道:“这主意甚好,我们便去找一找。”

鲍兴叹道:“可惜老商未跟来,要说打猎,府中就数老商恐怕最为擅长。”

伍封和楚月儿听接舆说过商壶极擅打猎,伍封问道:“小兴儿怎知道老商会打

猎?”

鲍兴道:“他时时与小兴儿说起,还说雪地打猎,极有讲究。”

眼见前面的山道狭长,铜车行动不便,伍封道:“我和月儿进去看看,小兴儿和

小红在这儿等着,若发现了雪貂,再来叫你们。”

鲍兴与小红守在车上,伍封和楚月儿从车上拿了弩箭,负在背上,一路沿山径走

过去,只见满山白雪皑皑,他们并未见过雪貂,也不知道是何模样,要找到那雪貂的

确不容易。

走到间深处,渐听有人声传来,伍封奇道:“想不到这大寒天还有人在山中。”

二人渐渐走近,楚月儿忽地扯了扯伍封的衣袖,向山边一片灌木中指了指。伍封

看时见有一物,体型甚小,尖鼻红眼,通体白色,正盯着他们二人,模样看起来显得

十分机警,猜想这或是那雪貂了。

二人不敢再动,伍封从背上取下铜弩,搭上了箭,瞄着那头雪貂,忽又寻思:“我

若一箭射去,恐怕会射坏了貂皮。”将箭头移动,对准那雪貂的眼睛,正要射时,雪

貂忽地一转身,向灌木中间倏地窜进去,速度奇快。

楚月儿“唷”了一声,道:“夫君,快追!”

二人来不及叫鲍兴,发足猛追。雪貂从灌木中闪出来,在雪地上电一般奔跑,二

人见雪貂与雪地都是一般白色,仿佛与雪地融在了一起,眼光不敢稍离,唯恐一个不

注意时,便找不到雪貂。这灌木林的另一边是一大片空旷的雪地,周围是较密的松林,

若让在雪貂到了松林中便难寻了。

伍封知道楚月儿的身法比自己快捷灵动,向她打了个手势,想让她从侧旁饶到雪

貂前面挡住。这时,前面人声忽地变得十分嘈杂起来,一人闪了出来,大声道:“这

这里了,快来,快来!”倏地有许多人影窜了出来。

伍封和楚月儿吃了一惊,抬头看时,却见十余人从四周出来,手执弓箭棍棒,为

首之人正是那秦国世子赢利。

赢利向伍封笑了笑,小声道:“龙伯,月公主!真是幸会,等擒了这雪貂,在下

再与二位说话。”他盯着那头雪貂,打着手势让秦人围成一圈。伍封和楚月儿自然不

好与他争这貂儿,将弩箭背好,停步立在一旁。

那头雪貂忽见许多人出来,想是被吓住,竟然在雪地上停了下来,一双红红的圆

眼珠正向各人瞧着。

伍封见到赢利,立时想起南郭子綦一家是被他所杀,忿怒暗生,寻思:“原来他

带人来捉雪貂,我是否该躲在一边,偷偷向他射一箭?”略一寻思便改变了念头:“这

么偷放冷箭成何样子?”

周围那些秦人纷纷张弓搭箭,要射那头雪貂,嬴厉小声叱道:“不要射箭,别弄

坏了貂皮!”

十余人放下弓箭,弯腰伸手,缓缓向雪貂围过去。伍封虽不懂得打猎,但见他们

这架式,便知道这些秦人多半是些打猎的好手。

忽听弓弦劲响,一枝箭落在人围之中,插在那雪貂身边。雪貂受惊,倏地闪身,

从一个秦人身下窜过去,那人双手急捞,却捞了个空,雪貂一闪便不见。

赢利怒道:“是谁放箭惊走貂儿?”话音未落,便听“嗡嗡”之声不绝于耳,数

十枝箭由周围林中飞出来,向赢利等人射过去。

伍封大惊,立时想起那日在鱼口遇袭之事来,此刻来不及思索,虽然这些箭不是

射他和楚月儿,他仍拔出了剑冲了上去,一边格打着飞箭,撞入人群,道:“世子小

心!”一把将他拉在身后。

楚月儿想不到伍封会去救他,微微一怔,也拔剑冲了上去,闪身到了赢利身体的

另一面。

就这么一眨眼功夫,箭如雨下,那十余名秦人在猝不及防之下,竟然全部已经中

箭倒地,鲜血汩汩流出,雪地上立刻红了一片。

赢利急忙拔出了剑,心忖若非是伍封和楚月儿二人将他挡在中间,只怕早已经被

射倒了。

伍封临战经验极为丰富,略一判断,见先前自己与楚月儿所立的方向来箭甚少,

沉声道:“随我来!”

他挥动“天照”宝剑在前,楚月儿在后,赢利夹在二人中间,冒着箭矢,一阵风

般向林中闯过去。

本来飞箭速度奇快,伍封与楚月儿虽然多次遇过同样的事,但要将来箭尽数拨落

是极不容易的事,不过他们练了“无心之诀”后,又练成了吐纳的“龙蜇神境”,眼

疾手快,只觉箭速比他们挥剑要慢得多了,自然伤不了他们。二人剑挥不止,片刻间

冲入了林中,身旁遗落了无数被拨斩落下的箭矢。赢利也挥剑拨打箭矢,不过他的剑

术比二人差得太远,无甚用处。伍封和楚月儿瞥见他的剑术是董门一派,暗觉奇怪。

只见林中有十余人正提着弓箭,三人一闯入林,这些人面带惊恐之色,四下逃散,

伍封大喝一声:“休走!”长剑霍霍,微来追杀,眼下他的剑术几至大成,这些哪里是

他的对手?被他就剑一个刺倒,无一人能挡住一剑。转眼间刺倒了七八人,还有几个

逃得较远的,被楚月儿闪身上去一一刺倒。

赢利见他们二人穿梭般在林中倏来倏去,虽有松树隔阻,却恍如在空旷之地一般,

形若鬼魅,不禁大骇失色。

伍封见敌人尽数已经被刺倒,提剑回来,见赢利肩上插着一箭,问赢利道:“伤

得重不重?”

赢利道:“还好,多谢龙伯。”

伍封哼了一声,道:“月儿,你守住世子,我去四下瞧瞧。”他在周围林中转了一

圈,见雪地上步迹狼籍,显是刺客见伏击不成,尽数撤走了。伍封暗暗吃惊:“刺客

倏进倏退,一击不中便立时退却,甚有法度。”

林中那些人被二人刺倒,幸亏伍封和楚月儿只是刺在他们大腿上,行走不得,却

未伤他们的性命,正躺在地上哼哼唧唧。

赢利急忙出了林,看他那些中箭的随从,只见他们大多已经死了,只有二人还活

着,但箭伤甚重。

伍封略一沉吟,道:“月儿,你与世子在此等着,我去去便来。”他急忙向适才入

山之处跑去,见鲍兴和小红正在铜车上嘻嘻哈哈打闹,上前道:“你们速回齐舍,将

铁勇和倭人勇士带来。”

鲍兴和小红吃了一惊,不敢多问,急忙驭车回城。

等伍封回来时,见赢利已经裹好了伤,三四十个秦卒在周围守护忙碌,楚月儿提

剑守在赢利身边,伍封心道:“此刻我若说报仇,月儿定会将赢利一剑杀了。”

楚月儿见他回来,插剑入鞘,道:“世子将他在山口守候的士卒唤了来。”

伍封道:“这邙山有几个山口?为何我们未见到他们?”

赢利道:“邙山有四个山口,伏击之人也不知道从西面逃走,还是从东面逃走,

龙伯由北而入山,在下的士卒却在南面山口,都未能碰上。”

他脸色甚是难看,叹道:“适才在下已经盘问过这些刺客,都是秦人,共有一本

多人,特地来伏杀在下。若非碰到龙伯和月公主,在下早已经被他们射死了。”

伍封沉声道:“既是秦人,为何敢刺杀世子?”

赢利叹了口气,道:“他们是鄙国的智夫人派来,想杀了在下而立公子栩为世子。”

他见伍封和楚月儿又些不解,续道:“在下是嫡长子,这世子之位自然是非在下莫属。

不过父君后来娶了智瑶之妹,生下公子栩。公子栩年方五岁,自然无所能为,但其母

智夫人十分厉害,她仗着有智瑶为外援,在秦国弄权,想让父君废长立幼,改立公子

栩为世子。父君年岁虽然高大了,行事常有糊涂之处,不过在这一点上却甚是清楚,

知道废长立幼是生乱之举,一直未曾答应。这一次智夫人曾在下入周为使,暗遣刺客

随来。只要杀了在下,父君便没甚奈何,只好立公子栩为世子了。”

伍封点了点头,问道:“智瑶眼下也在成周,他们行刺之事,智瑶是否知道?”

赢利道:“这个在下就不清楚了,这些刺客只是奉命行事,所知不多。”

伍封觉得这中间颇有些隐密难辨之处,忽想起一事,问道:“世子今日怎会到邙

山上来,是否早就有这打算?”

赢利摇头道:“这却不是。在下前天听说梦王姬寿诞,寻思送一份与众不同的礼

物,不过无甚准备,颇有些懊恼。昨晚听御者说起邙山雪貂,才想到捉一只雪貂,将

貂皮送给梦王姬以为寿礼,是以一早便带人来山中猎貂。”

伍封与楚月儿对望了一眼,知道这是梁婴父昨日与秦国御者大谈雪貂,便是为了

今日之事。

楚月儿忍不住问道:“世子与梁婴父是否甚好?”

赢利道:“也不算太好,不过这人这些天时时巴结,还说在下侍从少了,借了二

十几个弟子来当护卫。在下不知其心腹,并未重用,只让他们守护外宅。”

楚月儿又问:“世子是否认识南郭师父?”

赢利道:“他是在下的剑术老师,在下当然认识。在下此次入周,本就想将南郭师父

一家接到秦国去,不料到了王畿,才知道他一家老小被人杀了,只好到他的墓上祭拜

数次。”

伍封奇道:“南郭师父似乎未去过秦国,世子怎可能拜他为师?”

赢利道:“在下的邑地便在秦国接近王畿之处,时时前来,后来认识了南郭师父,

拜他为师。南郭师父本来不喜欢秦国,不过他说秦人粗俗无文,不通中国,再不去兴

教化、授礼仪,长此下去,秦国必会沦成戎狄之类,再非天子属国,是以愿意到秦国

去。”

伍封点了点头,叹道:“怪不得世子会董门剑术。幸好今日我们遇到了世子,否

则必上桓魋和梁婴父的大当!”

楚月儿奇道:“夫君以为昨日桓魋与梁婴父的说话是故意认我们听到么?”

伍封道:“这都是我太过轻敌的缘故。我觅到九鼎,桓魋和梁婴父想是已经猜出

刘始已经被擒。昨日放了刘始回去,就算他不说实话,以桓魋之才也猜得出这是我们

故意将他放走,其后必有人尾随,是以才巧作安排,故意让我们以为南郭师父是世子

所杀。小刀小阳在墙后等我们时,桓魋带人巡查,想是已经发现了,只不过故意装作

不知道罢了。”

赢利在一旁愕然不解,伍封将昨日之事向他说了一遍,道:“若非今日碰巧遇到

了世子被袭,还真不容易弄清楚这事。”

赢利变了脸色,道:“原来他们还想借龙伯之手杀在下!”想起先前伍封神出鬼没

的剑术,背上沁汗。

伍封摇头道:“他们或猜到了我不会如此莽撞,贸然伤害世子,是以今日才会有

这埋伏。只不过南郭师父一家被杀,终有人疑心到他们身上,但在下爱管闲事,多半

会在中间作个见证,为他们洗脱嫌疑,那时世子已经死了,自然是无法自辨。”

楚月儿道:“月儿看他们还有用意,秦国世子在成周被人杀了,自然要有人承担

责任,这责任由夫君承担是最好不过的事。”

伍封点头道:“我要替南郭师父一家报仇,这便是加害世子的理由。这样一来,

世子被杀之事,便不会有人想到智夫人和公子栩身上去。何况日后秦国要与世子报仇,

必要伐齐,中间隔着晋国,秦国自然会与晋国联手。战事一起,代国、中山便不能幸

免,只怕连赵氏也会因此被祸。嘿,这事情想得如此深远,想必那智瑶也脱不了干系。”

赢利咂舌道:“原来如此,幸好龙伯未中其诡计。”

伍封摇头道:“其实在下也中了计,曾有加害世子的念头,只不过在下不喜欢偷

偷摸摸杀人,就算要报仇,也会光明正大的向世子下手,这么一来,这中间的疑处便

会被在下察觉。桓魋与在下多番交手,对在下甚是了解,想是知道在下这脾气,是以

派人向世子动手,不等在下找上世子。”

赢利叹道:“先前只要龙伯袖手旁观,在下便已经死了。”

伍封道:“这种埋伏杀人之举在下遇过好几次,先前见世子遇袭,一时间忘了南

郭师父之仇,才会相救。”

赢利点头道:“好在龙伯有这番侠义之心,否则这日后之事,难以预计,弄不好

会天下大乱。这救命之恩,在下必会报答。”

众人说了许久,不禁暗沁冷汗,心知若非伍封刚好撞到此事,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伍封叹道:“幸亏今日月儿要到邙山上来,要说这救命之恩,全靠了月儿。”

楚月儿叹道:“每每雪地打猎,便会见到刺客行刺。上次在牛山打猎,碰巧救了

盘少爷;这一次却救了世子。下次打猎还会有谁被人行刺?”

伍封忍不住笑道:“这真是十分巧合。”

正说话时,鲍兴已经带着铁勇和倭人勇士赶到,商壶也拿了大叉跟来。

赢利愕然道:“龙伯派人带家勇前来,莫非怕人在沿途设伏?”

伍封摇了摇头,问道:“世子先前盘问过刺客,想来知道他们的隐身之所吧?”

赢利点头道:“他们在成周与王城之间的山中。”

伍封道:“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刺客伏击不成,又有人被擒,定会逃

往他处躲避,若由得他们逃了,难保不会另施诡计加害世子。今日在下碰上此事,怎

好坐视?我们便趁他们未及逃时,飞快赶上去将他们一举剿灭,为世子免除后患!”

赢利见人数甚少,道:“我们有一百数十人,刺客也有一百多人,要全歼只怕不

易。”

伍封道:“在下这一百三十名勇士十分勇猛,若用得好了,全歼敌人也不甚难。”

赢利甚是感动,道:“在下与龙伯无甚交情,想不到龙伯会如此维护在下。”

伍封道:“天子脚下怎能由得刺客横行?为公为私,在下均不能放走刺客。”

赢利命人将伤者送走,自己带着剩下的秦卒二十余人跟随伍封,伍封让两个被擒

的刺客在前面车上带路,前往刺客隐藏的山中。

一会儿便到了一座茂林前面,那两个刺客指着林中,道:“林中有处空地,设两

个大帐,人尽在帐中。”

伍封见林中无法用车兵,让人将那两个刺客捆好,众人全部下车,令勇士与秦卒

各执弓弩四面潜入,吩咐道:“我们埋伏在大帐四周的林中,为免自己伤亡,不能硬

拼,先用箭弩射杀。一阵间听我的号令,箭射之后勇士再上去冲杀。世子受了伤,带

秦卒在周围巡守,若有人要逃便擒住。老商是第一次临阵,小兴儿可要盯着他。”

众人悄然入林,往林中行出了百余步,果然见林中有一处空地,方圆足有二百余

步,空地有两座大帐,此刻那帐中乱成一团,说话声听得清清楚楚,无非是收拾逃走

之意。

便听帐中有人叱责:“快收拾了走,休要乱了!没用的东西放在帐中,等一会儿

烧了这大帐,便无人知晓。”

伍封与楚月儿对视了一眼,听出是桓魋的声音。

伍封做了个手势,众铁勇提着刀剑各立树后。伍封看着帐上的积雪,暗暗摇头,

若换到夏秋之际,只须放几支火矢,便可点燃大帐,可此刻却不能放火,隔着大帐虽

可放箭,但不见目标,箭矢无甚准头,毕竟效用不彰。

伍封看了片刻,立时有了主意。他向楚月儿举了举左袖,露出袖中龙爪来,楚月

儿立时会意,点了点头。

二人趁刺客尽在帐中时飞身过去,使出了“比翼双飞”之术,离地数尺飘过,双

剑下探,将大帐底上拴在木桩上的绳索割断,每帐有四个桩,他们只割了其中两桩,

然后握手上跃,袖中龙爪却已经飞射而出,爪在帐顶之上。

这时候林中朔风正烈,大帐去了两桩便有些晃动,帐内人惊呼声中,伍封与楚月

儿在空中脚尖相点,二人疾地往旁射飞,臂上使力,便听轰然两声,两顶大帐竟被他

们扯得帐脚挣脱,缓缓倾覆下来。

此刻伍封和楚月儿已经收回龙爪,各自落在离大帐数十步处。便见这厚布帐盖在

地上,数十人头在帐中蠕动,惊叫不绝,乱成一团。

伍封喝了一声:“放箭!”话音才落,箭矢如雨般向帐中蠕动的人形射去,矢声铮

铮,弓弦鸣响,惨叫声不绝于耳。

那些刺客被大帐盖住,正忙着挤迫掀帐,看不见帐外,利箭透帐而入,纷纷被射

倒,未被射倒的,又被其他的人牵手扯脚,甚是狼狈。

众人射了好一阵箭,伍封见帐内蠕动渐息,知道这些刺客只是一时间手足无措,

再等片刻必会破帐而出,便喝道:“冲!”

箭矢立止,鲍兴、小红和商壶带着勇士冲了上前,刀剑往帐中齐下,此刻鲍兴的

大斧正合大用,连连向帐中蠕动处劈去,这斧刃甚宽,一斧下去便见鲜血溅开。商壶

的大叉只顾向帐内搠下去,每一拔出便有血箭随叉头射出来。

那些刺客被裹在帐中,毫无还手之力,一百多勇士来往刺杀了一遍,帐中便只有

极轻微的蠕动了。

伍封和楚月儿缓缓走上来,勇士四下围住,伍封正想让他们掀帐,忽见一口剑从

帐顶突出来,“嗤”的一声,帐上划开了一道大口子,一条人影从这口子中闪出来,

剑光霍霍,向勇士扑去,正是那老对头桓魋。

伍封大笑道:“桓魋,今日你休想逃了!”他还未及上前,楚月儿早已经闪身上前,

只听“叮叮”数声剑刃撞响,桓魋哼了一声,肩上、臂上鲜血溅出。

楚月儿眼下的剑术已比得上董梧,桓魋怎是敌手?桓魋数招之间便伤了两处,心

胆俱裂,知道再有数招必会死于这小丫头剑下,闪身急退。

商壶正在其身后撞上来,怪笑道:“嘿嘿,老商在这里!”叉光暴闪,铜叉向桓魋

右侧刺去。这一叉甚快,桓魋此刻已是惊慌失措,乱了手脚,急让时,恰好一个受伤

的刺客从帐中爬出来,桓魋一脚绊上他,打了个趔趄,铜叉从他右胁刺了进去,叉头

由胸前透出来,商壶拔出大叉,鲜血射出,桓魋重重地倒地,一命呜呼。

战事已毕,铁勇清点人数,己方未伤亡一人,那些刺客死了三十余人,剩下七八

十人都受了伤,轻重不一。铁勇和倭人勇士收拾俘获,将未死的刺客捆绑起来,伤者

也包扎好,免他们流血而死,又将尸体堆在一起,用大帐覆好。赢利和那班秦卒见这

些勇士悍勇无匹,训练有素,在一旁瞧得目瞪口呆,尤其是看着伍封和楚月儿的目光

不同,他们见过二人的比翼双飞之术后,不免对二人敬若神明。

伍封问道:“世子,这些秦人是否交由你带回贵舍处置?”

赢利心忖:“他们是秦人,又是被派来刺杀我的刺客,自然要由我处置,这何必

问?”正想说话,忽然明白了伍封的用意:“我若处置他们,智夫人要害我的事别人

或不会相信,若由其他人来盘问处置,智夫人的诡计便闹得天下皆知了。”笑道:“在

下将他们带回去有些不妥,这是天子脚下,应交给周人处置,王子仁甚贤,在下信得

过他,最好交给王子仁盘问。”

伍封笑着点头,先派了两个秦卒到城中向姬仁报讯。等收拾完毕后,众人押着刺

客一路回城,弄得城中十分轰动。将刺客押到姬仁府上,姬仁早得了讯息,自去安排

盘问,又命人到城外收尸不提。

伍封与赢利在姬仁府前分手,伍封道:“世子受了些伤,今晚王姬的寿宴去不去?”

赢利此刻心情大好,呵呵笑道:“在下自然会去,到时候再与龙伯饮酒。”

伍封等人回到府上时,已经是下午时间了。

展如听鲍兴说完了今日之事,叹道:“早知道如此,在下今日应该随龙伯出去立

功。”

伍封对铁勇、倭人勇士、寺人、侍女等都赏了些金帛,从离开齐国到今天,视其

立功的不同、赏赐自然有别,立功多的重赏,未出外立功的赏赐守府之功,总之是无

人有缺。由其是鲍兴、小红、商壶、圉公阳、庖丁刀这些天立功较多,更是重加褒赏,

又赐了展如、旋波若干金帛。商壶对赏赐毫不在意,按例尽交给楚月儿,楚月儿让冬

雪替他收起来。

齐舍中上上下下极为欢悦,展如见连那些寺人、侍女都有在沙家村剿敌之功,偏

偏自己未建寸功,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在下可没有立什么功劳。”

伍封笑道:“如非展兄和波儿守府,我也不能放心外出。天子赐了在下伯爵,你

们都有功劳。眼下在外面不便,等回到莱夷,在下还要对府中臣属一一封赏。”

旋波在一旁笑道:“这也说得是,龙伯的家臣日后大可以授些相国、太宰、司马

之类的官属,才合乎身份。”

伍封哑然失笑,道:“我这伯爵只是个虚衔,怎能用一国之体加官授爵?”

鲍兴走上来问道:“听小刀和小阳说,梁婴父与桓魋是一党,我们是否要去将梁

婴父擒下来?万一被他走脱到智瑶处,便不好拿他了。”

伍封摇头道:“这事情还急不得,此刻若是拿他,万一被他抵赖怎么办?我们总

不能当众说,某年月日,我们曾经偷偷摸到你的剑室,偷听你们说话,险些上了你的

大当。”

鲍兴嘿嘿笑道:“这也说得是。”

这时,赢利派了几个人送了一车厚礼来,一是酬伍封救命之恩,二是相借商壶一

用。众人大奇,不知道赢利借商壶干什么。

秦人道:“世子对老商的猎艺甚感兴趣,想与他述述。”

鲍兴笑道:“今日剿灭刺客回来,途中小兴儿与老商说起猎雪貂的事,老商大说

了一番猎艺,不料被世子听见。”

伍封道:“想来世子是个爱猎之人,老商便去吧。小兴儿,你与小红也同去,免

得老商闯祸。晚间我到梦王姬府上赴宴,只带小刀和小阳去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