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31.3 叶柔之死

伍封知道颜不疑阴狠仔细,身手又高明,不敢多呆,忙拖着楚月儿回来,对众人道:“颜不

疑便在谷口。”将所听到的事小声说了,听得众人毛骨悚然。

妙公主惊道:“这颜不疑没一点父子、兄弟之情,如此铁石心肠的人,当真世上罕见。”

楚月儿恨恨道:“夫君,我去悄悄射颜不疑一箭可好?”

伍封忙道:“使不得,这山洞狭长,转折不灵,万一惊动了他们,只须两边洞口一围,以大

石相填,我们便逃不出去了。”仍见楚月儿气愤愤地,伍封心疼这小丫头,便道:“月儿无须气

恼,徒自伤身,我有个法儿让你出气。”

楚月儿奇道:“什么法儿?”

伍封道:“月儿最想射谁?”

楚月儿想了想,道:“夫差!”

妙公主奇道:“咦,颜不疑和伯嚭也想放火烧我们,月儿怎会恨夫差多一些?”

楚月儿道:“颜不疑本来就与我们有仇,他要害我们也是当然,但夫差就不成样子了,夫君

不念旧恶,仍对他忠心耿耿,不仅救了他的性命,还两番退了越人,救了吴国上下,这人居然

仍要加害,太过令人气恼。”

叶柔点头道:“月儿说得不错,夫差如此无情无义,我看吴国早晚要亡于他手。”

伍封摇头叹气,拔出了宝剑,在石壁上刻了“夫差”二字,道:“月儿,你便将就些,照着这

名字射箭便了。”

楚月儿毕竟是少女心性,大感有趣,从夏阳手上接过了她的小神连弩,道:“夫君,月儿可

要射我们这个‘表兄’了。”

伍封道:“尽管射吧,天下竟有这种表兄,想想也是无趣。”

楚月儿端着弩,火光下觑得准了,一箭时出,“叮”的一声,火星溅处,这一箭正好射在那“差”

字之上,深入石壁寸许。

她放下弩,偏着头看了看那支箭,得意地道:“夫君,我这箭上的劲力好像有些长进呢!”

伍封见她只射了一箭,立时便忘了气恼,神态十分可爱,笑道:“月儿大有长进,我也试试。”

秋风将大神连弩递了上来,伍封接过,一箭射出,那箭正钉在“夫”字之上,竟然深入三寸

以上,小半支箭都插入了石壁之中。

众人都吓了一跳,想不到伍封一箭射出,劲力竟然如此之大。

鲍兴看得兴起,道:“龙伯,小人也射一箭,可好?”

大家都等着小鹿等人回来,伍封见左右也是无事,笑道:“也好,看看你的箭法如何。”

鲍兴拿着弩奋力一箭,那箭“嗖”地一声,射在“夫”字之上,去势甚劲,准头也颇佳,只见

火星溅处,那支箭却跌落地上。

众人笑得打跌,小红笑骂道:“这小兴儿当真不知天高地厚,龙伯与小夫人是何等人物,他

们箭上的劲力只怕十个小兴儿也不如!”

叶柔叹道:“其实小兴儿箭上的劲力也不小,能将箭射入石中的,恐怕也只有龙伯和月儿能

够做到,若换了我,恐怕连小兴儿也比不上。”

正说着话,这时小鹿等人走回来,道:“师父,前路已清。”

伍封道:“你们上车在前引路。”

小鹿等人在前引路,伍封与楚月儿断后,洞中甚狭,只容得下一车行驶,人车蜿蜒缓行,

尤其是牛驭的辎车甚慢,自是比不得小鹿等人探路时的速度,足足行了一个多时辰才尽数出了

山洞。

伍封带人将洞口用大石填上,道:“就算颜不疑发现我们走了追来,此洞不通,便只能饶过

这阳山了,非大半日不能饶过此山,我们眼下大可以略作休息,用些饭食。”

他不说则已,这么一说,众人都觉饥肠漉漉,庖丁刀立时带人去立鼎造饭。

伍封等人下车休息,鲍兴、圉公阳自去喂牛马,叶柔见小鹿四下巡察,知道这一夜最辛苦

的便是他了,将他叫来坐地休息。

伍封道:“由此西行,有路北上,疾驰数日可入鲁国之境。”

叶柔道:“龙伯,我们今日虽然逃脱,只怕这一路上仍然十分凶险。”

妙公主道:“莫非颜不疑还会在途中埋伏?”

伍封摇头道:“颜不疑今日失手,绝不敢再打什么主意。他知道我的性子,怕我一怒之下杀

回姑苏城去,是以一旦未见到我们的尸首,必会赶回城中严密防备。”

楚月儿道:“其实我们此刻趁颜不疑不在姑苏,再杀回城中找夫差算帐也好。”

伍封叹道:“算了,虽然夫差和颜不疑想加害我们,终是没能得手,我们若杀回城中,一来

违背了先父和母亲助吴之意,二来削弱了吴国,让越人有可趁之机。何况我们受了姊姊的恩惠,

若真是杀回城去,岂非让姊姊背上了勾结外人杀夫的罪名,难以自处?看在姊姊面上,便不与

夫差父子计较了。”

叶柔道:“我倒耽心越王勾践这人,这人报复之心甚重,两次败在龙伯手中,更被龙伯生擒

受辱,说不定会派国中高手暗中掩杀。”

蝉衣在一旁道:“计爷厉害得紧,连鸣蜩、条桑、萑苇都能被他训练成厉害的刺客,只怕他

的刺客本事更为了得。蝉衣虽不懂剑术,却看过他使剑,阴恻恻地十分吓人。”

伍封点头道:“柔儿和蝉衣说得有理,那莠葽多半也是个厉害的杀手,我们一路上还得小心,

只要我们小心提防,倒不怕被他们偷袭得手。”

说话时,只见山那边已被火光映得通红,想那桃花此刻定然已是一片火海。

伍封叹道:“若非姊姊的阳山桃,我们此刻都已经葬身火海了。我们的性命都是姊姊所救,

此恩此德,当真是无以为报。”

众人想起今日之险,暗暗心惊,水火无情,若非西施的那些阳山桃,大家怎会想到夫差居

然会派人加害他们?若非及时逃出桃林,这大火一起,就算有通天彻地之能也难逃脱这熊熊烈

火。

庖丁刀等人拿上饭肴,众人匆匆用过,伍封道:“今日得连夜赶路,明日疾驰一日,过了大

江,我们由水路从邗沟经淮水、泗水入鲁,便无恙了。”

妙公主道:“为何定要入鲁国去?似乎直往北上,过莒国到齐要近一些吧。”

楚月儿道:“夫君定是想去看看柳下师叔。”

伍封笑道:“我久未见过柳大哥了,自然要去见见。不过我最想的是到夫子坟上,向外公告

个罪,请他免了柔儿的服衰之礼,我先与柔儿完婚了再说。今日若非柔儿吃桃时提醒,我们怎

猜得到姊姊的暗示?柔儿救了我们这么多人,立下大功,我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了。”

妙公主等人嘻嘻笑着,一起向叶柔瞧过去。

叶柔见伍封口不择言,当着众人胡说八道,啐了一口,大羞逃开了去。

伍封哈哈大笑,站起身来,张臂追了上去,将叶柔紧紧抱住,叶柔“嘤”了一声,道:“龙伯!”

伍封笑道:“我听你总是叫我‘龙伯’,甚是气闷,总想听你改口叫我‘夫君’我才高兴。”

叶柔脸上发热,小声道:“龙伯先放开我再说。”

伍封摇头道:“不成,你如果不叫我一声‘夫君’,我便一直将你抱到鲁国去。”

叶柔嗫嚅了老半天,小声道:“是了,夫君大人,你无赖得紧哩!”

伍封心花怒放,放开了手,叶柔退出了三四步,笑吟吟看着他。

伍封哈哈大笑道:“你再叫……”,忽然隐隐听到“嗡”的一声,伍封兴高采烈之下,未曾在

意。

叶柔脸色大变,猛地扑了上来,将伍封紧紧抱住,只听“嗤”的一声,叶柔轻轻哼了一声,

浑身软了下去,道:“夫君!”

伍封大惊,低头看时,只见叶柔背上插着三支利箭,每支足有半支箭没入。此时又听见“嗡”

的一声,伍封抱叶柔闪身开去,又有三支长箭从二人身边擦了过去。这一发三矢的本事,天下

间只有王子姑曹一人才会。

只听楚月儿怒叱一声,人影闪动处,楚月儿已握剑向箭飞来处扑了过去,登时听兵刃碰响,

楚月儿已与人战在一起。

伍封抱着叶柔坐在一旁,见叶柔双目紧闭,只觉抱在叶柔背后的手上热热地,鲜血从叶柔

的背上冒出,流在伍封的手上、腿上、脚上。一时间,伍封如同失魂落魄一般,口中不住地叫

着:“柔儿!柔儿!”脑中一片空白,也不知该做什么,才能挽回叶柔正渐渐离去的生命。

王子姑曹的箭头尖细,即使是“龙鳞软甲”也挡不住。叶柔多谋善断,想是听见那一声格

外响亮的弓弦声,猜知是王子姑曹放箭,又知道“龙鳞软甲”防不住他的箭,铁甲也未穿在伍

封身上,才会以身相蔽。若非叶柔扑在身上挡住那三箭,这三支箭此刻便插在伍封的胸口上了。

这时,小鹿和鲍兴同时怒吼一声,已冲了上去,四燕女也跟着冲上,山石后惊出了十余人,

狼狈四窜,却被盛怒之下的小鹿和鲍兴左冲右突,刀斧如电,一个尽数杀了。

细看与楚月儿激斗的那人,果然是有吴国第一勇将之称的王子姑曹,只见他手上拿着一支

劲弓,另一手执剑,与楚月儿斗得甚紧,不消说,适才的箭定是出自这劲弓,楚月儿上来得快,

他连弓也来不及弃下,若非伍封已毁了他的大铁弓,这箭由铁弓射出来,只怕会一箭穿透二人,

就算有叶柔以身相隔,连伍封也不能幸免。

王子姑曹的剑术本就不及楚月儿,六七招之后,被楚月儿一剑刺穿了肩胛,王子姑曹大叫

一声,手中长剑坠地。

这时候小鹿闪身上来,一刀横扫,将王子姑曹的一条腿硬生生切落下来,王子姑曹狂吼一

声,栽倒在地。

四燕女飞速在四周巡视了一遍,见再无敌人,这才回来,与妙公主等人一起围在伍封和叶

柔四周。

妙公主此刻正扯了数条帛带,替叶柔裹伤。

伍封低头看着叶柔苍白的脸,心中大痛,眼泪坠落,掉在叶柔的脸上。

叶柔脸上忽地掠过一缕红潮,缓缓睁开了眼,嘴唇歙动着,却发不出声音来,眼中却露出

热切的眼神。

伍封道:“柔儿,柔儿!”低下头向叶柔唇上深深吻了下去,过了良久,伍封才抬起头来,

只见叶柔脸上挂着甜甜的笑,早已经香消玉殒了。

妙公主等人放声大哭起来,楚月儿也飞扑过来,哭道:“柔姊姊!”

小鹿提着姑曹过来,将姑曹掷在地上,哭道:“姑姑!”哭了一阵,怒气上涌,挥刀向姑曹

狂劈,只听姑曹惨叫了十余声,便再无声息,只有周围的一片哭声和刀劈入骨的刺耳声音。

伍封泪如泉涌,呆呆地抱着叶柔的尸体,也不知过了多久,便听鲍兴道:“小人从草丛中拿

了个活口。”

伍封也未曾在意,隐隐听见鲍兴问那活口,大致是王子姑曹从姑苏逃到了阳山躲着,一路

上士卒四逃,到了阳山时身边只剩下十余名亲信,本来他们躲在桃花谷中,白天见有大批吴兵

赶来,便出谷藏身,躲在这附近,正好遇到伍封等人在此地暂歇。王子姑曹深恨伍封,故而才

偷放冷箭,欲将伍封一箭射死。

小鹿满脸阴沉,提着刀向那人缓缓走过去,那人见小鹿状若疯魔,先前他见小鹿将王子姑

曹活生生斩成肉酱,早以吓得肝胆俱裂,此刻见小鹿走上来,惊得屎尿齐迸,禁不住高声大叫,

吓得晕去。

伍封拭了拭泪,抬起头来,道:“小鹿儿,留下他的性命,也好叫夫差知道,可在何处为王

子姑曹收尸。”他抱着叶柔站起身来,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走吧!”将叶柔放在铜车上,用

大旗裹着,众人上了车,西去五里,到了北上的大道,一路北行。

次日晨时,众人到了云阳城,伍封命大家在城外暂歇用饭,妙公主和楚月儿见伍封怔怔地

守在叶柔的尸体之旁,心中甚是耽心。虽然这一晚伍封十分镇定,发号施令中并无异处,但每

每闲下来便在叶柔身边发呆,总让人觉得在他的心中,蕴藏着一触即发的狂风暴雨一般。

众人一夜未眠,都有些疲倦,鲍兴喂了牲口,妙公主让各人倚在车上小睡,又去将小鹿哄

得睡下,心中寻思从何处觅一处上好的棺木来,也好为叶柔入敛再说。楚月儿与四燕女守在伍

封身边,暗暗垂泪不题。

才歇息一会儿,便见一群人从城中飞驰而来,马车近时,见为首的竟然是那王子季寿,他

身后是一群老老少少大抵是里正、乡老之类的百姓,他带这些人来,自是想接伍封入城。

伍封却恍若未见,只是低头坐在车上。

王子季寿下车道:“王叔,小侄昨日才被越人放回,听说王叔已经走了,知道王叔必会过云

阳城,是以急驰一日一夜,赶来云阳与王叔道别。王叔为何不入城歇息?”

看他的神色,似乎根本不知道夫差曾派了颜不疑和伯嚭要加害伍封。

伍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

王子季寿见众人神色不对,愕然道:“出了什么事?”

鲍兴上前,将昨晚的事小声向季寿说了一遍,王子季寿惊得面如土色,道:“这,这事,父

王怎会如此?其中是否有何误会?”

伍封勃然怒道:“误会?夫差派人加害我们,在桃花谷外放火的是王子不疑、伯嚭和伯乙,

暗放冷箭的是王子姑曹,若非在下等念及吴民,昨晚便已经回身杀入姑苏城中去了!”

王子季寿见他铁青着脸,额上青筋绽怒,一幅杀气腾腾的样子,吓得倒退几步,不敢说话。

他从越人手中脱困出来,便想向伍封道以谢意,听说伍封已走,才会赶了来相送,夫差和颜不

疑等人的计谋他又怎会知道?

他身后的百姓听在耳中,齐齐看着王子季寿,口上虽然不说,心中却齐声暗骂吴王夫差的

无道。

王子季寿向来口辞便结,但此刻口中嗫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满头冷汗,满脸歉

意地呆站着。

伍封沉声道:“王子被越人放回之时,颜不疑与伯嚭已带人动了身,这件事王子自然是毫不

知情,在下也不会怪你。不过此刻在下却有一事想请王子相助。”他盛怒之下,也不当夫差是表

兄了。

王子季寿忙道:“王叔尽管吩咐,就算要小侄以一命偿还,小侄也会愿意。”

伍封哽咽道:“柔儿遭遇毒手,眼下离齐国尚远,只好请王子代觅一上好的棺木,暂时入殓,

以免暴露途中。”

王子季寿道:“小侄这便去办,王叔是否入城歇息?”

伍封摇头道:“我们就歇在这野外吧。”

王子季寿带着人飞驰回城,过了一阵,一批批的役人、佣仆、侍卫纷纷驭着辎车赶来,为

伍封一众立帐铺筵、安鼎烧汤,服侍他们沐浴更衣之内,一个个十分殷勤,极力讨好,想是王

子季寿的安排。

过了一个时辰,王子季寿带了一队城兵赶来,先命城兵四下里远远地护卫,自己亲自与侍

卫从车*一具铜棺抬了下来,问了灵帐所在,抬了入去。伍封见那铜棺虽然不大,却是镂纹

镶金,十分精致,也不知道仓促间季寿从何处觅来。

妙公主等人亲手为叶柔洗浴更衣,伍封抱着叶柔的尸体放入棺中,细看良久,想起叶柔一

生不幸,先嫁叶公沈家,未入门便当了寡妇,然后又被颜不疑伤了手,被迫到齐国,投入昌国

子剑门下,自己虽与她定了亲,却因外公孔子去世,以致好事不谐,唯临死之际才改口叫了自

己两声“夫君”,日后再想听她叫唤已是不得,想到此处,忍不住泪如雨下,看了半个多时辰,

才缓缓推上棺盖。

才盖上一半,又停下手来,哽咽道:“月儿,去将柔儿的宝剑、甲胄拿来,我不在她身边,

有些不大放心,别给人欺侮了。”

楚月儿将叶柔的宝剑、甲胄、长矛尽数拿来,伍封小心放在棺中,妙公主又拿了许多珠玉

金帛之类,伍封也尽数置于棺中,涕泪良久,这才狠心将棺盖上,扣紧棺上的钉环。

接着便是致祭焚香之类,王子季寿想得仔细,还带了一群巫者来,在棺前行着吟舞驱邪的

巫事。

忙了大半日,此事早就传遍了云阳城一带,乡老、百姓纷纷而来,前来祭拜,又向伍封致

敬不提。

当晚王子季寿陪着伍封等人在灵前坐了一夜,百姓也在外陪坐,第二日早上,伍封命人收

拾上路,命大家都穿上甲胄,不到鲁国,不许除甲。四燕女替他穿上甲胄之时,伍封寻思:“那

时我若是身有铁甲,柔儿也不会为我以身蔽箭了。”这么想着,忍不住垂下泪来。

王子季寿道:“小侄带人护送王叔到淮水之上。”

伍封知道他一番歉意,欲极力讨好以弥补夫差之罪过,便未加拒绝,用辎车将叶柔的铜棺

载着,大队人马缓缓上路,沿途无数百姓跟着逶迤相送,声势极大。

伍封心道:“这样也好,就算越王勾践派了人来暗算,见如此声势也不敢下手。”

晚间到了淮河口上,便见一艘运兵大舟停在岸边,这是吴国独有仿余皇大舟所造运兵大舟,

齐国也有两艘,都在伍封手上。这运兵大舟王子季寿命人先来安排妥当的。乘舟沿邗沟北上,

可至齐鲁国境。

这条邗沟东北通向齐鲁的射阳湖,西北与江淮之水相合,北达沂水,南入济水,是夫差当

年为了与中原各国会盟,发士卒数万所筑,耗费国力无数,邗沟十分宽阔,形如大江,若乘这

艘大舟行于沟上,一路北行,倒是十分快捷。

王子季寿将众人送上了船,安置停当,吩咐浆手、仆佣、守船士卒一路上小心服侍众人,

听伍封的号令,并说途中如有变故,回来后定要重重处罚。他怕伍封等人见疑,是以船上除了

数十浆手、佣仆之外,便只有十名守船士卒。

王子季寿带着云阳的乡老先到叶柔棺前施了大礼,然后满脸歉然地对伍封道:“父王定是被

小人蒙骗,以致所为失当。小侄身为人子,也不好置评,只能代吴国上下向王叔致以歉意,只

盼王叔能念以吴民福祉,勿深怪吴国。这艘运兵大舟便送给王叔,不必驶回了。”

伍封叹道:“王子果然与他人不同,在下有一言,请王子转告夫差。”

王子季寿道:“王叔尽管吩咐,小侄必定会转告父王。”

伍封沉声道:“昔日先父忠心为国,反被夫差所杀;在下不念旧仇,千里赴吴以救吴难,其

实也是禀先父之志。在下并无他念,因此才会离吴回国,谁知道夫差还会派人暗中掩杀。如此

视忠义如仇,实乃亡国之道。”

王子季寿点了点头。

伍封又道:“若非夫差派颜不疑和伯嚭在桃花谷放火,柔儿也不会遭到王子姑曹的毒手,是

以柔儿之死,实乃夫差、王子姑曹、颜不疑、伯嚭、伯乙等人所为,此仇在下牢记在心,不敢

稍忘。”

王子季寿吓了一跳,忙道:“王叔,这个……”

伍封道:“我有八个字,是说给夫差听的:善待百姓,远离奸佞。若夫差不能做到这八个字,

我必会回到吴国,将夫差、颜不疑、伯嚭尽数杀了,为柔儿报仇!”

王子季寿一迭声道:“是是是。”

伍封又道:“如果吴国不能富民强兵,三年之后,越人必定大举入寇。本来,在下曾打算三

年后再来吴国,以赴国难,但夫差既然视我如仇,在下便不再理会吴越之事,叫夫差好自为之,

否则,在九泉之下,夫差只怕也无颜见吴人的列祖列宗了。话已说完了,请王子下船,我们即

刻便走了。”

王子季寿道:“王叔何必这么急,依小侄之意,不如此请暂留此地,小侄赶回姑苏去,看看

有何法子解此……”

伍封摇头道:“在下这几日心思起伏,杀机时兴,常有杀回姑苏之念,只怕留得久了,会忍

不住回姑苏杀人,王子还是不要留在下的好。”

王子季寿吓了一跳,不敢说话。

伍封长叹了一声,对王子季寿道:“贤侄,我有话对你说。”

王子季寿见他突然又改口称他为“贤侄”,忙道:“王叔有何教诲?”

伍封将昨晚从伯嚭和颜不疑口中听到的事告诉了他,道:“贤侄,以你的本性脾气和眼下的

实力,绝对斗不过颜不疑和伯嚭,你请夫差给你一处封邑,最好是远离姑苏,多派耳目在姑苏

城中,一旦颜不疑想害你时,你便逃到齐国来找我。”

王子季寿惊怒之下,又大受感动,想不到父兄如此害他,他仍能不迁怒于他,为他着想,

两眼热泪如注,哽咽道:“小侄记得了。”黯然带着乡老们下了船。

伍封看了看天,只见天蓝如碧,白云轻翻,一头大鹰在头顶低飞盘旋,再看水中浑浊,便

觉世上之事如同这浑黄的邗沟之水一般,难觅清明之处。

伍封向岸上瞧去,见王子季寿怅然立在岸上,茫然若失,心道:“夫差的五子之中,太子友

和王子地死于越人之手,王子姑曹跋扈不仁,颜不疑阴狠残忍,唯这王子季寿纯实厚道,为何

都是一父所生,却大不相同呢?”

妙公主与楚月儿站在他的左右两旁,妙公主道:“夫君,这王子季寿还算……”,此时运兵

船缓缓离岸,剧晃了几下,妙公主忽觉心中烦恶,立足不住,张嘴欲呕,伍封吓了一跳,忙将

她抱住,问道:“怎么?”

楚月儿扶住妙公主道:“公主,你向来并不晕船,怎会如此?”

妙公主皱眉道:“多半是久未乘舟之故吧!”

伍封和楚月儿先将妙公主扶到中舱,小鹿闻讯赶来,他随公输问学医颇久,有些手段,上

来为妙公主把脉,过了好一阵,道:“师父,公主有喜!”

伍封又惊又喜,道:“真的?”

小鹿点头道:“已有月余了。”

本来众人因叶柔的丧事都有些垂头丧气,此刻平添了若干喜庆,郁闷之情便淡了几分。

伍封道:“这真是大好消息,若是柔儿知道……”,叹了口气。

妙公主道:“我去说给柔姊姊听。”

伍封与楚月儿小心扶她到了停放叶柔铜棺的舱中,三人坐在棺前,絮絮叨叨地说些家常话。

众人数日未曾认真歇息,不免疲乏,船上既然有人服侍,便都闲了下来,等仆佣送上饭食,

众人用了些酒肴,各自歇息。

伍封与妙公主、楚月儿在叶柔棺前坐了一阵,都觉得十分疲惫,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伍封渐渐醒来,想睁眼时,眼皮却沉重无比,无法睁开,吃了一惊,正

要起身,才发觉手足丝毫力气也没有,细细感觉,才知道手足被牛皮粗绳牢牢捆住,他大惊之

下,便听不远处有一缕细微的呼吸声,其声十分熟悉,正是妙公主睡熟时的呼吸,心道:“公主

既在,月儿定在一旁,她用的是脐息,便听不到她的呼吸之声。”心中叹了口气道:“糟了,这

番中了别人的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