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31.2 阳山桃林

府中早就打点好行装,次日,伍封便入宫向夫差告辞,见夫差面色憔悴,一夜之间如同老

了许多,知道他是因王子姑曹造反而伤了心。

伍封道:“大王,微臣准备明日起程,今日特来告辞。”

夫差缓缓点头道:“唔,王弟一路小心。”也未说多的话。

伍封见他神思不属,心道:“大王这会真是伤了心了。”又到后宫向西施告辞,恰好西施心

疼病又犯了,正躺着休息,颜不疑在宫内侍候着,伍封不敢太多打搅,说了几句话便告辞,不

料西施却由旋波扶着,勉力追了出来。

西施道:“昨日大王与勾践之约,姊姊也听到了,想不到兄弟这么快就走了!”

伍封见她脸色苍白,两眼莹莹,幽幽地地看着自己,心中也感酸楚,道:“兄弟走后,姊姊

一切小心,记住兄弟曾说的话。”

西施点了点头,道:“兄弟得了姑曹的铁戟,以前那柄铜戟可否送给我?”

伍封愕然道:“姊姊要它做什么?”

西施小声道:“姊姊每日看看也是好的。”

伍封点了点头,道:“一阵兄弟便要小兴儿送来,不过这是凶器,大王未必喜欢。”

西施轻叹了一声,道:“大王处我早说好了,兄弟这条铜戟杀气极盛,将它放在寝宫之中,

可辟百邪!”

她还有话想说,不料颜不疑走了出来,遂闭了嘴,只是看了伍封好一阵,忽地流下眼泪,

转身入宫。

伍封叹了口气,与颜不疑说了几句话,转身出宫。

旋波赶上来相送,小声道:“夫人说,龙伯千里回国,路上小心。”

伍封谢过,这才回到府中。

府中早已来了不少吴臣,都是知道伍封要回国,特来话别,伍封知道自己回国,这些人心

中多半高兴得紧,脸上那一幅依依不舍的夸张表情,自然是扮出来的。不过,伍封是齐楚二国

的贵人,众吴臣都有意巴结,各自送了不少礼物,无非是金珠玉帛之类,足有七八车。闹了一

日,晚间这些人才走。

伍封正想休息,任公子和颜不疑又来话别,任公子道:“本来在下想与龙伯一起北去,不过

有些琐事缠事,龙伯走得又急,在下只好晚些时自行回代国去了。”

颜不疑道:“龙伯南下是出自在下二人的谋划,龙伯果然不负所望,两番救了吴国,本想与

龙伯携手,富民振兵,再兴强吴,可惜龙伯要先回齐国,的是憾事。”

伍封道:“在下毕竟是外人,又与伯嚭有仇,时间长了。只怕忍不住会惹祸,回齐也是件好

事。勾践这人委实可怕,虽有三年之约,仍要小心,只愿吴国这三年能修葺兵甲、充实仓廪,

内修德政,外和邻属,否则,三年之后,越人恐怕又会到城下了。”

颜不疑点头道:“这个在下理会得,龙伯放心。”

说了好一阵话,任公子与颜不疑才告别。

谁知二人才走,鲍兴来报:“龙伯,西施夫人派了人来。”

伍封奇道:“我日间已姊姊道别,这么晚了,姊姊怎又派了人来?”迎到堂上,见来的是旋

波。

旋波笑吟吟施礼道:“龙伯,波儿奉了夫人之命前来。夫人深感龙伯助吴之德,特赐了一车

阳山桃,请龙伯收下。”

伍封心中大奇,心道:“眼下蜜@@桃处处都有,又非贵重之物,姊姊怎想着送一车桃来?”

旋波又道:“夫人知道龙伯富甲天下,若是赠些金帛玉器便太俗了,是以带着宫女在馆娃宫

桃园中忙了一下午,摘了这车阳山桃,其中有不少是夫人亲手所摘。”

伍封心想这是西施的一番心意,伍封笑道:“这真是好东西了,这么晚了,还劳波姑娘跑一

趟,在下有些过意不去,回去代向夫人致谢。”

旋波嘻嘻一笑,告辞回宫去了。

伍封回到房中,见妙公主、楚月儿、叶柔和春夏秋冬四女正在一起说话,知道她们因要回

去,兴奋之下难以入睡。

众女见他进房,都露出甜甜地笑容来,伍封向众女上下打量,笑道:“你们在干什么?这么

晚了还不睡,明日还要赶路!”

妙公主道:“我们才不想睡,你自睡便是,我们在一起说话,也不相干。”

这时鲍兴在窗外道:“龙伯,那车阳山桃是宫中之物,比市上的桃儿定要好得多,只是此物

甚重,要不要带走?”

伍封笑道:“我们一路之上取水未必方便,有这车桃儿也可解路上的焦渴。若是不带走,姊

姊知道后定会不悦。”

楚月儿好奇道:“西施夫人怎想着送了车桃来?”

伍封道:“许是……”,叶柔奇道:“宫中什么东西都有,夫人单单送了一车阳山桃来,倒是

有些奇怪。”

伍封道:“吴国处处有桃,不过以阳山之桃为佳。许多年前,大王见阳山桃甘甜多@@汁,便将

桃种移至宫中,专门设了一处桃园。我们一路回齐国,路上便要经过阳山,那是先父旧时的邑

地,我小时便常去,到时候我带你们去阳山谷桃花林中看看,景色颇好。”

他曾对妙公主和叶柔说过阳山谷的桃林,妙公主自然十分兴奋,巴不得即刻便到了桃林中

去。

众人胡乱说了几句话,伍封见众女兴致勃勃,笑着将众女赶回房睡觉。

第二天鸡鸣之时,府中上下都起身,用过饭后,伍封笑道:“国中连年饥馑,颇多盗贼,恐

怕有人见我们财物甚多,心生歹意。何况各位夫人都是天姿国色,又怕有人见色起意,所以大

家都穿要上甲胄,让盗贼不敢乱打主意。”

妙公主笑道:“见色起意这句话,我听着好似是你自己吧?”

众人穿上甲胄,带好兵器,各自上车,伍封与众女的轻车在前,小鹿等人在后,中间是四

十余乘辎车,出了府门,向北门而去。

妙公主在车上笑道:“我们这么悄悄出府,好似做贼一样,无甚趣味。”

伍封道:“我就怕动身晚了,到时候吴臣跑来相送,俗礼极多。偏偏这些人心里巴不得我们

快走,表面上却要装出不舍的样子,更是无趣。还是早早地溜之大吉为好。”

楚月儿嘻嘻笑道:“虽然我们早就想回去,但夫君这次好似被迫走一样,有些灰溜溜的。”

不一时到了北门,此时北门刚刚打开,众人才出了城,便见王孙骆一车从后面赶上来,道:

“龙伯这么早便走?大王和西施夫人要来相送,怕龙伯急着赶路,先命在下先赶过来,稍阻一下

龙伯的脚程。”

伍封只好停下车来,等了一会,便见夫差和西施的兵车在侍卫们簇拥下,身后带着王孙骆

等一众吴臣,追出了城。

伍封带着众人上前施礼,道:“外臣回国,怎劳大王亲送?”

夫差叹道:“若非与勾践有约,寡人实在不想放了王弟回去。”

西施在旁道:“兄弟在吴国立下大功,可惜不能长留吴国,一路要多加小心。”

王孙骆领着众吴臣上前道别,伍封只好与他们一一寒喧,忙了好一阵,不过颜不疑和伯嚭

都没有来,想是留在城中。

夫差正要带着人回去,忽地四面八方大批百姓拥了来,口中道:“龙伯勿走!”

几名老者上前伏在伍封车前,一个老者道:“龙伯,请留在吴国。越人多番入寇,非龙伯不

能抗手,龙伯今日一去,只怕越人明日便来,到时候我们吴国百姓不免国破家亡了。”

伍封跳下车来,将老者扶起身,道:“在下是齐国人,吴国之事也不好插手,何况大王与越

王有约,三年之内互不征伐,你们大可以放心。”

一位老者道:“越人狡诈得很,莫非龙伯真地信得过他们?”

伍封道:“勾践如果说永不伐吴,在下便不会信。不过,他说了三年之期,应该不会自毁誓

言。”

老者又道:“就算他三年不来,三年之后呢?我们岂非仍然要由得其宰割?”

伍封笑道:“吴国文臣武将不少,士卒也英勇过人,也未必便输给了越人。”

一老者摇头道:“若是吴人真能抵御越兵,越人又岂能三番四次入寇,毁我良田,杀我子侄?”

又一人道:“自龙伯来吴之后,我们才能反败为胜,百姓都说,唯龙伯才是勾践的克星。令

尊先相国若在,定不会让龙伯弃吴民而去。”

伍封叹了口气,道:“勾践只所以退兵,答应三年之内不攻吴国,其中一个条件便是在下三

日内必须离开吴国,若是在下不走,岂非与越人以口实?他们便不会守三年之盟了。非是在下

不顾吴民生死,而是因顾忌吴民之生死,才会离吴而去。”

一老者道:“勾践之所以定要龙伯离国,那是忌惮龙伯的神威,龙伯如果走了,岂非正中越

人下怀?”

伍封道:“虽是明知如此,在下也不得不走。其实在下不比大王、王子和各位吴臣的本事大,

留在吴国,未必有用。”

这时,夫差过来道:“其实寡人也不想王弟回去,但寡人与勾践有约,王弟若是不走,越人

定会入寇。”

伍封道:“这些年吴国饥荒连连,粮草不足,不耐久战,假以三年之期,只要百姓勤耕作、

士卒勤操练,国殷兵强,何惧越国?当年吴入破楚灭越,何等勇猛?如今吴人几番被越人所欺,

并非吴人不如越人,而是天灾人祸所至。”

百姓知道留不住伍封,有的涕泪起来,一老者叹道:“天灾倒不可怕,可怕的却是人祸!”

伍封将鲍兴叫上来,命他将一车金帛分给这些百姓。百姓各领了若干金帛,这才缓缓散去。

一众吴臣见百姓对伍封如此留念,各有所思,夫差心道:“这小子倒会收买人心,若是长留

吴国,真是后患!”

本来伍封是想早早赶路,悄悄留去,谁知道还是弄了个惊天动地,等到百姓散去,夫差与

众吴臣回城之时,已是日上三竿了。

伍封一众人等向北而去,沿途不少百姓成群结队地上前致敬,伍封将夫差所赐的金帛、众

吴臣所送之礼散发一空。

午间过了延陵,到了黄昏时分,车队到了一处山前。

伍封对妙公主等人道:“这里就是阳山。”

妙公主道:“如今正是三月桃花盛放之时,不如我们便赶到谷中,夜宿桃树之下,岂不是好?”

楚月儿拍手赞道:“好主意,月儿也想看看夫君幼时常玩的地方是何模样。”

伍封向叶柔看了一眼,道:“这是先父旧日的邑地。柔儿,你想不想看看满谷桃花盛放的美

景?”

叶柔笑道:“龙伯拿主意吧。”

伍封道:“那好,我们便入谷中去吧。”

山路颇为崎岖,不过也能容车仗驰行,一路桃香阵阵,路旁桃树渐渐多了,半个时辰之后,

人车转过山口,眼前赫然是一片桃林,覆地三里有余,夕阳中桃花如锦,玉绣斑斓,轻风伴着

阵阵桃香,沁人心肺,果然是极美之景。

伍封命将营帐扎于桃林之中,小鹿带人扎营立鼎,众人解下甲胄,众女叽叽喳喳地在林中

奔看,十分高兴。

可惜未过多时,夕阳西下,众女只好回到帐中,妙公主不悦道:“才看得数眼,这日光便没

了。”

伍封笑道:“无妨,今晚睡过,明日一睁眼,便可见这片桃林在晨曦之中的另一种美处。”

楚月儿道:“这桃林也奇怪,虽然满眼桃花,却不见有桃,是何道理?”

叶柔道:“眼下吴民饥馑,多半是吴民摘去裹腹了,幸好未损桃树。”

伍封笑道:“西施夫人送了我一车桃,这些桃的祖宗便是这片桃林,我们仍可坐在桃树下吃

桃。”

春夏秋冬四女洗了数十枚桃,用盆托着拿来,众人吃着桃,闻着风中的桃花之香,胸怀大

畅。

妙公主吃着桃,口中嘟咙道:“西施夫人大有先见之明,多半猜到我们会夜宿桃树之下,偏

又树上无桃,便送了车阳山桃给我们。”

叶柔忽地皱起了眉头,脸色微变,道:“阳山桃?是否……”,伍封心中一震,惊道:“不会

吧?”他扔下桃,赫地起身,将小鹿叫进来,道:“小鹿儿,你和小刀、小阳、小兴儿分四个方

向在林外查探,若是有人埋伏林外,那便糟糕之极了!”

小鹿答应,出外叫上三人,分四方各自去探路。

妙公主不解道:“我们大队人马,普通强盗怎敢打我们的主意。”

楚月儿道:“西施夫人送了一车阳山桃,总不是说到了阳山便要赶快逃走吧?”

伍封沉吟道:“昨日我到宫中向姊姊告辞,姊姊并没有说什么,多半是因颜不疑在一旁之故,

后来走时,旋波小声对我说,姊姊叫我在路上小心,今日姊姊又对我们说要一路小心,难道是

大王有意害我们,被姊姊知道,又不便通传,才会如此?”

楚月儿道:“怪不得今日送行的人中不见颜不疑和伯嚭,伯嚭不来便罢了,颜不疑不来相送

便有些说不过去,想是这两个家伙先来阳山谷设伏吧。”

妙公主却不大相信,笑道:“夫君太多疑了吧?大王与你是亲人,你对大王又有救命之恩,

是吴国的大功臣。如果我们要留在吴国,大王怕你对他不利,因而加害也说得过去,但我们一

路动身回齐国去,与大王便不甚相干了,大王何苦加害我们?”

过了一会儿,小鹿四人先后回来,鲍兴满脸惊色,道:“龙伯,各位夫人,这次可大大不妙

了,桃林外山中有不少人埋伏。”

伍封道:“四方都有埋伏?”

圉公阳道:“东、西、北面均有士卒,唯南面我们入谷处还未有人。”

小鹿递上一根枯枝,道:“师父,你看!”

伍封见枯枝上包着一层油布,上面涂满膏脂,庖丁刀道:“林中树上有不少这种干柴枯枝。”

叶柔惊道:“若是敌人半夜趁我们入睡时,四周扔下火把,虽然夜雾甚浓,但有这些涂着膏

脂的枯枝干柴引火,这片桃林必定会成一片火海,龙伯身手再好,只怕也逃不出去。”

伍封脸色铁青,“嘿”了一声,道:“想不到大王如此狠心,竟想将我们尽数烧死在桃林之中!

此计甚毒,非颜不疑或伯嚭想不出来。小兴儿,快叫大家收拾,从南面退出桃林,我猜伏兵此

刻正向南面入口处合拢,只盼能来得及冲出去。”

众人来不及着甲,四燕女将大家的甲胄收好,置于车上。幸好入林未久,大家忙着立帐,

车上的东西大多还未卸下来,连庖人鼎中的热汤也还未曾烧开,片刻间众人便收拾停当。

伍封上了铜车,见还有寺人想将营帐撤下,忙道:“营帐便不用管了,颜不疑用兵仔细,说

不定会派人偷窥,林内有营帐立着,他们便以为我们仍在林中。”

点齐了人数之后,众人急往南退,在谷口之时,见东西山上隐隐有火光向谷口移来,知道

是敌人合围的士卒。

伍封心中暗叫侥幸,带着大家出了谷口,道:“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山洞,长狭如蛇,名曰‘干

隧’,勉强可以行车,另有出口,我幼时曾入内玩过,我们便从洞中出去。”

他下车在前引路,用大铁戟在山壁杂草中点点戳戳,找到了山洞,圉公阳和庖丁刀拨开杂

草,露出一个近两丈高的洞口。

伍封带着人车入了山洞,而听着四处都有滴水之声,他隐约记得大致的方位,用铁戟在前

点戳,摸索着弯弯曲曲过了两三处转折,才命人点上火把,转了几个弯,外面人自然见不到洞

中的火光了。

这时众人才渐渐宽下心来,便觉洞中潮气沁人,一股腐臭之气扑鼻而来。

妙公主小声道:“呸,这地方气味难闻得紧。”

伍封知道她从小娇养惯了,歉然道:“公主,都是我爱惹祸,让你要躲在这种鬼地方来。”

叶柔道:“先不要往里面走,这洞中腐气甚重,似乎多年无人来过,洞中雾幛之气闻久了也

会伤人。小鹿儿,你带十人各拿火把,缓缓往里面走,用火将瘴气烧除。”她从小住在山中,对

山中之事自然是颇为熟练。

圉公阳和庖丁刀点着了数十枝火把,伍封道:“小鹿儿,你们不可大意,仔细洞中有猛兽毒

蛇,务要小心。”

小鹿点了点头,带着十人缓缓向前,他们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握着刀,谁也不敢大意。

鲍兴、圉公阳和庖丁刀三人将火把周围插好,大家这才向周围细看,只见四周怪石狰狞,

洞壁上渗着水珠,甚是阴森可怖。

伍封道:“我和月儿去将洞口的草弄一弄,免被人发现。柔儿,地上上湿气甚重,你们不要

下车。”

伍封与楚月儿手中提着铁戟和长矛,牵着手向洞口慢慢过去,他二人手中虽然未拿火把,

但二人吐纳之术极精,眼力奇好,又较能夜视,是以一路到了洞口,也无甚阻滞之处。

这干隧洞口离谷口不到四十步之地,二人不敢出洞,小心用戟矛拨着杂草,将洞口大致掩

住,若是无人执火把细看,也看不出这里另有一个山洞。

才掩好洞口,便听脚步声移近,只见谷口两侧黑压压地两队人合了上来,藏在谷口两边的

山石之后,他们甚是仔细,只点了二十余支火把,又都立在山壁后便,就算从谷中向外细看,

也不会发现其中有异。

忽地一人小声道:“大家要仔细些,伍封这小子谨慎得很,稍觉有异,便会发现我们的埋伏。”

那冷澈澈的声音十分熟悉,说话的正是颜不疑。

又听一人道:“王子,你怎知道这小子必定会宿于桃林?”伍封一听这声音,觉得口音甚熟,

是伯乙的声音。

便听伯嚭的声音道:“这人最会享受了,吴人谁不知道阳山桃花谷?他从小生长在吴国,这

阳山又是伍家旧日的邑地,自然知道此处景色极美,以他的性子,断不会放着咫尺外的桃林不

入而宿于野地。

伍封心道:“这家伙颇了解我的心思!”又想:“伯嚭是王子姑曹一党,向来与颜不疑作对,

怎么他们又搅在一起?莫非伯嚭见姑曹败走,才会与颜不疑交好,颜不疑也要利用他在吴国各

地的势力,于是打成一气?”

伯乙笑道:“父亲和王子倒了解伍封的脾气。”

颜不疑哼了一声,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人是我当世第一大敌,我整日想着对付他,

怎能不揣摸他的性子?”

伯乙嘿嘿笑着,道:“是否要等半夜他们入睡之时才放火呢?”

伯嚭道:“伍封这人颇能用兵,说不定会派人四周巡察一遍方敢入睡,是以不能等得太久。

眼下他们入谷不久,想必要立帐、造饭,此刻想来正在用饭,他们人数不多,恐怕还来不及派

人出来巡察,本来按我的打算,夜长梦多,此刻放火正好。可惜任公子不愿意对付他,只能再

等一等,待他们酒饭之后,倦意上来入睡时下手。”

伯乙道:“这与任公子又有何相干?”

伯嚭笑道:“小乙,你虽然习得几招剑法,但未曾打过仗,无甚经验,也怪不得你会这么问。

余人不足为惧,但这小子颇为机警,身手又了得,万一被他侥幸逃到了林外,就算已是烧了个

半死,也无甚人能挡得住他。这山谷东西是绝壁,南北却有入口,北口之径甚是难行,车仗不

通,虽然伍封熟知地形,未必会北逃,但不能不小心,本来我打算让任公子带我们府中的剑术

好手守住北口,我和王子守住南口,到时候就算伍封冲了上前,也不怕会让他走脱。但任公子

未来,北口虽然有三十多名剑手和三千士卒,我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这人爱喝酒,又是回家

途中,想来心情颇佳,只盼他在桃林中闻着桃花之香,与姬妾左拥右抱,得意之余饮得大醉,

那就最好不过了。任公子自从知道要继任为代国之君,想法便与以往不同了,伍封这小子是齐

国的贵人,又与晋国赵氏交好,任公子不愿意再得罪他,所以我只是试探了任公子几句,他也

不知道我们的桃林之伏,否则,弄不好还会通风报讯。”

伯乙道:“既然这小子身份尊贵,我们杀了他,难道不怕齐国怪罪,听说他是楚王的师父,

又娶了楚国公主,楚国和我们向来有仇,万一齐楚两国兴兵为他报仇,岂非大大的麻烦?”

颜不疑笑道:“那当然是麻烦的了。不过,天下间有谁知道这一把火是我们放的?只说是他

们贪看桃林景色,扎营林中,夜间不慎失火,以致整片桃林成了一片火海,以致无人逃出。这

人若不死,我和令尊早晚必死在他的手中,所以才在父王面前多番进言,这人深得吴民之拥戴,

以致父王十分忌惮,只好由得我们所为了。”

伯嚭叹道:“这人早就该死了,只是可惜了他身边的美人儿陪他一起烧死,甚是可惜。”

颜不疑笑道:“可惜自是可惜了些,不过这人对妻妾甚是宠爱,说不定会拼死救一两个出来,

万一有美人儿生还,太宰正好抱拥而归。”

伯嚭怪笑道:“这个老夫可不敢,那妙公主是齐国公主,留下岂非明着告诉齐人我们杀了齐

君之婿?越女剑术了得,又多智谋,也不敢留。月公主更留不得了,她的剑术比老夫还高明,

若留她一命,老夫早晚会死在她手上。”

听到此处,伍封便觉楚月儿小手挣动,知道这丫头十分恼怒,想出去厮杀,忙将她搂在怀

中,免她冲了出去。

三人嘿嘿笑了一阵,颜不疑叹道:“若是姑曹未死,将他撺掇了来对付伍封,是最好不过的

事。”

伯乙道:“可惜他造反夺位,被王子赶走了。”

伯嚭哈哈笑道:“小乙这脑子太不好使了,姑曹那蠢才怎会夺位?只不过是为父与王子的计

谋罢了。”

伍封和楚月儿吃了一惊,想不到王子姑曹所谓造反夺位一事,其中大有文章。

便听伯嚭道:“其实那日勾践设伏,王子姑曹的确想引兵来救,但王子不疑说灵岩山下有越

兵埋伏,将他的大军引走,为父再向大王报讯,说王子姑曹不救大王。这话若由王子不疑说出,

王子不疑与王子姑曹素有不和,大王必然不信,但为父这么说,大王见我向来与王子姑曹交好,

没理由平白诬陷王子姑曹,是以相信,连伍封也不会生疑。这么一来,王子不疑带人袭杀王子

姑曹,大王也不会责怪了。”

颜不疑叹道:“只可惜杀了展如,这人训练水军、打水战自有一套本事,比我和师兄都要强

些,可惜我们之谋瞒不过他,被他识破,情急之下,只好杀他了。他被我刺了一剑,跌落水中,

就算水性再高,也活不下去了。”

伍封心道:“原来如此,王子姑曹虽然不成器,也算冤枉,展如未死在战场之上,却死在颜

不疑手中,可惜了他的一身本事。”

伯嚭道:“王子姑曹身手了得,以王子不疑的剑术,居然仍被他逃走了。若不尽快找到他一

剑杀了,后必生患。”

伯乙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但这么一来,岂非大王十分凶险,若被越人杀了怎好?”

伯嚭笑骂道:“蠢才,大王死了,王子姑曹又被迫走,一班老臣之中只剩下为父和王孙骆,

王孙骆在军中毫无势力,为父拥王子不疑即位,正是大佳,那王子季寿手上无一兵一卒,怎能

与王子不疑相争?”

伯乙道:“可父亲当时也在阵中呢,大王若被杀,父亲也免不了吧?”

伯嚭道:“为父与越人素有交情,再加上计然的关系,勾践必定不会杀害为父。”

伍封心道:“那便难说了,勾践这人雄才大略,阴狠狡诈,他不惜刺杀越王后以激励士气破

吴,未必会留下你这老奸巨滑的家伙!”

伯嚭叹道:“其实大王死不死并不相干,他是没牙的老虎,成不了气候,就算活着,吴国还

在王子不疑和为父的手中掌握。最要紧的是让伍封这小子死于越人手中,这样我们便少了个大

仇人,又不会得罪齐国和楚国,罪名都让越人承担了去。他若死了,楚国未必会动兵,齐国必

会攻越,我们在齐越之间,正是这两国巴结的对象,越强则助越攻齐,从齐国得地,齐强则助

齐攻越,齐国总不能隔吴而有越,这越国岂非归吴所有?齐国最多便得越国的金帛宝货,越地

却是我们的。这是王子不疑的妙计,果然厉害无比。”

颜不疑笑道:“太宰过奖了,若非太宰上次在笠泽之战中悄悄杀了王子地,我们的谋划哪能

如此顺利?今日一把火烧死了伍封,我便了却了一桩心事。嘿,伍封暗袭越都,却连我和太宰

也瞒住了,手段非同小可。师兄任公子居然也将此事瞒住我,颇令我有些心酸。”

伯嚭笑道:“王子偷偷与老夫联手以及今日之事,王子岂非也瞒了任公子?这就作彼此彼

此。”

伯乙长叹一声,道:“伍封是我们的大仇人,我们自是要对付他。大王受了伍封大恩,居然

也答应我们杀他,这便让人想不通了,难道大王真的以为伍封会杀他夺位么?”

伯嚭笑道:“为父跟着他数十年,大王的心思怎会猜不到?大王虽然对伍封有些许疑心,但

也未必会相信伍封真会夺位。不过伍封这小子太过锋芒毕露,有两件事触怒了大王,是以大王

想杀了他。”

伯乙好奇道:“哪两件事?”

伯嚭道:“第一件事,这人不仅善于征战,最可怕的就是太会收买人心。他在战时府中设医

所救人,又散财济民,单看他今日离城之事百姓挽车相留,便知在吴人心中,他比大王还要受

爱戴,大王怎会不忌惮他?不过这还不是最要紧的,他最不该做的事便是与西施勾勾搭搭,虽

然移光说过他们二人并无私情,但相处太过亲密,惹人生疑。昨天西施将伍封的铜戟置于寝宫,

口称避邪,大王虽然答应,心中定会不悦,由此可见他与西施之间的确大有情意。再加上这些

天为父与王子在这一点上,有意无意向大王不断提起,大王不生怒才怪了。”

伯乙赞道:“父亲与王子当真是计谋高明,想来你们向大王说话时,大大地夸张了一些吧?”

颜不疑笑道:“那是自然。这小子虽然与西施勾勾搭搭,但若说他们真有私情对不住大王,

我倒不信,这小子虽然不大守礼,但大关节上还算把持得住,何况他是伍子胥之子,极重自己

伍家的名声,不会太过出格。不过父王是当局者迷,想不到这一点。”

伯嚭道:“大王虽然年老胡涂,却也不是蠢人,眼下想不到这一点,日后或会知道,不过伍

封已死了,他错杀了人,也不好意思责怪我们了。”

伯乙点头道:“就像他赐死伍子胥一样。”

伍封和楚月儿听得心生寒意,伯嚭和颜不疑适才所说,当真是常人无法想到的毒无可毒之

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