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26.2 半招之威

忽听门外屦声霍霍,一人大笑道:“龙伯大架光临,可真是稀客了。”语声未落,一大群人

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伯嚭和王子姑曹,伍封看时,见那吴句卑也在其中,心道:“石番说你们

带了个客人来,原来是吴句卑。”

众人乱哄哄地各自施礼招呼,伯嚭笑道:“龙伯是个清高的人,老夫怎也想不到他竟然也会

到落凤阁来,甚是不易。老夫与龙伯可算世交了,自然要移席而来,与龙伯好好地饮上几觥。”

这人与伍封仇深似海,居然能做出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旁人不知道的,还真会以为他们

是累世通好的友善之家!

伍封笑道:“太宰说得是,在下少年轻狂,行事荒唐,太宰是世故老到之人,多聚一聚想必

有所教益,在下正要向太宰讨教!”

展如等人见这二人居然会笑嘻嘻地说得十分亲热,暗暗佩服。人都知道伯嚭是个老奸巨滑

之人,这么装腔作势是他的拿手好戏,但伍封年纪轻轻,居然也能沉住气与伯嚭寒喧,无丝毫

失礼之处,都有些意想不到。众人之中有不少人见过伍子胥,心道:“龙伯是伍相国之子,行事

却大不相同。伍相国嫉恶如仇,严肃而固执,龙伯却机智权变,辞令通达,这人可比伍相国难

以对付得多了。”

伯嚭听见伍封说到“讨教”二字,暗暗吃惊,心道:“你总不是要与我比试剑术吧?”笑道:“老

夫有什么能指教龙伯的地方?龙伯过谦了。龙伯,老夫向你引见几个人。”

他伸出手指着吴句卑道:“这位吴句卑是楚国有名的剑手,深得叶公子高的信任,眼下出使

我吴国。”

伍封拱手道:“吴兄别来无恙乎?”

吴句卑叹了口气,答礼道:“在下是龙伯手下败将,今日见了龙伯,颇有无颜相对之感。”

他说是“手下败将”,指的是他和叶公欲放火烧死伍封一行人,反被伍封擒住为质,弄得甚是狼

狈之事。

旁人听在耳中,却以为他与伍封比试过剑术而落败,

伯嚭心中一动:“虽然这小子水中功夫了得,又会些飞来飞去的本事,可一对一的剑术究竟

如何高明便没有见过。”便问道:“原来吴兄与龙伯不仅见过,还比试过剑术,二位都上剑术高

手,这一场比试想来是龙争虎斗、精彩绝纶吧?”

吴句卑叹了口气:“在下怎及得龙伯的本事?只是厚颜在龙伯面前演过三十余招而已。”他

在楚国有擅剑之名,与妙公主比剑而败,后来听叶柔说,妙公主的本事在府中只算得一般,伍

封府上的高手至少有十余人要胜过妙公主,他败在此女手上,越发地引以为耻,视为毕生的奇

耻大辱,自然不好意思说出来,此刻伯嚭问起,便含含胡胡说了几句。

谁知他这么语焉不详,却让伯嚭和王子姑曹等人大大的误会了。

吴句卑今午在伯嚭府中,曾与伯嚭府中门客比试过剑术,他的剑术如何,伯嚭和王子姑曹

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

此时伯嚭心想:“吴句卑的剑术虽然过得去,在我面前却非十合之将,这人既能与伍封交手

三十余招才落败,伍封的剑术便高不到哪里去了,哪有颜不疑和任公子说得那么厉害?原来他

身怀异术,虽能凌空行剑,但真与高手相较时,剑术却未臻化境。”向王子姑曹看了一眼,见他

眼中杀机闪动,自然是与他的想法相似。

本来他们二人不知道伍封会来此落凤阁,来后才知道伍封在内,便将小凰儿抢了去,此时

过来只是想气一气伍封而已,如今从吴句卑口气中知道了伍封的剑术程度,便另有了计谋,存

心要对付伍封了。

他们二人的想法,伍封和吴句卑自然是怎么也猜不到的了。

伯嚭平日出外,总是带着府中的高手,他有备而来,心中有了定计,呵呵笑道:“龙伯少年

英雄,向来未遇敌手,非同小可。故人有子若此,死而无憾矣!”

他虽然未说出伍子胥的名字,但语中的“故人”谁都知道是伍子胥。他故意提起伍子胥,便

是想激起伍封的杀机,好借比剑之名将此子杀了。

伍封果然怒气暗生,眼中神光闪动。

伯嚭笑道:“老夫时时在府中提起龙伯的大名,以致家中门客常要老夫带他们向龙伯求教,

既然今日在此幸会,正好请龙伯指教。”

王子姑曹也道:“在下也想试试龙伯的高招,想来有增武技。”

王子地与石番对望一眼,心中大喜,今日伍封未上他们的当,不找伯嚭寻仇,本来让他们

十分失望,想不到伯嚭和王子姑曹会一反常态,巴巴地跑上来惹事,这真是出乎人的意料之外

了。

伍封也大感愕然,不知伯嚭和王子姑曹今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会主动生事。心道:“我正

愁找不到借口找你,想不到你竟会上门挑衅,这真是极妙了。”当下笑道:“如此最好,不过在

下听说吴越之地,有法令禁卿大夫挟武相斗,是否确有其事?”他离开吴国时年纪还小,也忘了

此令是否是吴国的,便随口问问。他是外来之人,自然要小心行事,不能违了法令,授人以口

实,更有损父亲的忠义之名。

伯嚭和王子姑曹却以为他心怯了,对望了一眼,王子姑曹道:“吴国无此律令,天下诸国之

中,有此律令者唯有越国而已。我们吴国是武勇之国,比武试剑乃是常事,动起手来,死伤但

凭自然,无人理会。”

伍封放下心来,呵呵笑道:“既是如此便无妨了。”

展如等人自然听出了双方语气中的杀伐之意,大惊之下,也愕然不解。王子姑曹粗鲁少谋,

乃会如此,但伯嚭行事向来谨慎,今日怎会主动找伍封生事?想是因二子之仇,以致有些头脑

发昏了。

众人便知今晚这一场好戏,远胜于与小凰儿饮上千觥之酒,无论他们胜败如何,都与己无

关,是以无一人出言开解。

伯嚭指着偎在王子姑曹身上的那女子道:“龙伯,这便是落凤阁中的第一美人儿小凰儿了。”

伍封点了点头,扫了小凰儿一眼,只觉此女的确颇美,此刻他无心观赏美人,并未在意。

伯嚭又指着自己身后的三人,道:“这三人名叫伯宁、安嗣、越寒,是老夫门客中剑术最好

的,早想向龙伯讨教些剑术功夫了。”

伍封向这三人细细打量,见这三人或高或矮,满脸凶狠,若非每日练剑活动筋骨,怎会生

得如此精壮?多半是些剑术好手了。

这三人向伍封施礼,伍封笑道:“这三人果然有高手风范。”

一人从后面走了上来,施礼道:“龙伯第一次来,计然本该前来相陪,可惜被琐事拖累,未

能抽身,龙伯勿怪。”

伍封心道:“原来你叫计然。”心中一动,似乎以前听过这名字,一时想不起来,见他身材

中等,头顶光秃秃的,脸上生着一个大大的鹰钩鼻子,想不到这么个风雅之人生得如此恶相,

道:“计爷客气了,王子和太宰是阁中熟客,听说太宰还是落凤阁的主人,在下与他们相比,只

不过是第一次上门的羊牯,自然是先要大宰痛宰一笔才是。否则混得熟了,计爷还怎好意思拉

下面子来赚在下的金贝?”

众人听他说得有趣,都忍不住笑起来。

伯嚭笑道:“龙伯说哪里话来?只要龙伯愿意,日日都可以来,平日请都请不来,计爷怎好

当阁下是羊牯来宰?”

伍封笑嘻嘻道:“这可不好说了!譬如说太宰吧,固然是百官之长,不过定是个宰人好手。

须知这‘太宰’和‘大宰’比起来,还要厉害多‘一点’呢!”

众人哄堂大笑,连那小凰儿也忍不住格格地娇笑不止。

计然笑嘻嘻地带着阁中男仆设案铺席,在中间腾出了一片极大的地方来,这房中甚大,单

是中间的那片空地便可容得下三十余席,更不用说比试剑术了。

这时各人都坐了下来,伍封与王子地坐在靠东的席上,展如自行移到了伍封旁边的席上。

伯嚭和王子姑曹坐在靠西的席上,吴句卑坐在伯嚭左手,小凰儿便坐在王子姑曹身旁,大家各

饮了数爵。

伯嚭向身后的伯宁、安嗣、越寒使了个眼色,伯宁站起身来走到场中,道:“龙伯,小人自

小练剑已有二十余年了,总是无甚长进,龙伯是剑术好手,威震齐国,若能指教一二,对小人

来说定是大有裨益。”

展如探过头来,小声在伍封耳边道:“此人是太宰的族侄,剑术是太宰亲授,相当高明,连

在下也赢不了他。这人出剑狠毒,从不留手,姑苏城中的剑术好手死在他剑下的,至少有三十

人。他与安嗣、越寒是太宰府上最好的剑手,称为三大高手。”

伍封还未说话,鲍兴早站起身来,笑嘻嘻地道:“何用龙伯出手?小人先上去试试。”

伍封心道:“我教小兴儿斧法已有一个多月了,以他的根基想来练得不错,正好看一看他的

临敌运用。听展如的口气,这人比展如强不了许多,小兴儿便不用怕他。”他与展如在水中只交

手一招,展如用的又是矛,但以伍封的眼力,自然猜得展如的剑术程度,便点头道:“你去试试

吧!”

众人暗觉惊奇,这伯宁在姑苏城中名气极大,剑术相当了得,身份也颇高,不料伍封只派

了个御者上来,莫非这头大身粗的家伙是个高手?单凭鲍兴的身形和背上的大斧,谁都看得出

这人力气肯定不会小。

伍封笑吟吟道:“这位伯兄可要小心,我这小兴儿有些疯疯颠颠的,出手不知轻重,你若是

不敌,早早退开。”

众人面面相觑,听伍封的口气,那是对鲍兴极有信心。再看鲍兴正咧着嘴傻笑着,从背上

抽出了那一柄大斧。

伯宁心中颇为恼怒,他在伯嚭府上为客,算是颇有身份的人,何况还是伯嚭的族侄,伍封

竟然派了个赶车的御者来与他比试,岂非丝毫未将他放在眼里?不过他们早探得清楚,伍封今

日只带了个御者来,伍封若不愿意出手,便只能让眼前这粗鲁家伙送死了。

想到此处,伯宁暗生杀机,“呛”的一声拔出了青铜剑,心道:“这人斧子不小,想是力大,

不过以他的身形,必是蠢笨少变。我先杀了这人,你就算自持身份也要亲自出手了。”

鲍兴自从学会了伍封教他的斧法,只觉这套斧法使起来极为畅快,每日勤练之下,常常寻

思找人比试,可惜平启不在,小红又挡不了他三四斧,不免手痒,此刻眼前有个用剑好手,正

是极佳的试斧对象。

他将大斧扛在肩上,笑嘻嘻道:“这位伯爷,你先动手吧!”

伯宁见鲍兴丝毫未将他放在眼里,愤然道:“在下与人比武,从不先行出手,阁下还是先出

手的好,免得后悔。”

鲍兴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先出斧了,你可要小心!看斧!”这一个“斧”字出口,只听“呼”

的一声,他双手握着斧柄,斜上一步,一斧凌空劈下,只见斧光闪出,整个房中如同一道闪电

划过,斧上的寒光照得每个人的脸上一亮。

伍封暗赞道:“小兴儿将五行遁术的借字诀用得颇好,大有先声夺人之势。”

伯嚭等人见这一斧如同晴空霹雳一般,斧影如山而落,威力之大如同排山倒海,大吃了一

惊。

这是旁人的看法,在伯宁的眼中,这一斧之威更是令触目惊心,仿佛在鲍兴手中的不是一

柄斧头,而是百十柄巨斧一般,无论自己用何剑招、从那个方位出剑,都会被这一斧劈到,不

免剑断人亡。

伯宁毕竟经验丰富,见这一斧无法格挡反击,只好抽身暴退。

众人见伯宁先前说得嘴响,结果鲍兴一斧下来便只有缩身的份儿,自然是大大的丢脸了。

伯宁心知不妙,退身之时剑尖上指,早已向鲍兴刺出一剑,免他借斧势追上来,谁知鲍兴

毫不在意,又跨上一步,大喝一声,铁斧由左而右,斜扫而上,便听“当”的一声,将伯宁的剑

砸开,斧刃如匹练般向伯宁的腰间卷了过去。

伯宁被鲍兴一斧撞在剑上,铜剑险些脱手飞出,这时斧刃已贴身而上,远远便觉一股寒意

逼来,早吓得变了脸色,又退开了数步。这一次他还未及出剑,鲍兴又跨上了一步,第三斧又

从上往下斜砍下来。

房中众人就算不会武技,也看得出伯宁不是鲍兴的对手,他们见鲍兴的斧法虽然简单,威

力却大得惊人,不要说与他动手,看着也觉得心寒,相顾失色。

只见伯宁不住地后退躲闪,满脸惊骇之色,鲍兴却是一步一步逼上,斧光将伯宁浑身上下

罩住。

众人见看鲍兴摇摇晃晃地走着,脚步蹒蹒跚跚,偏巧这人又生得头大嘴阔,身形横实,样

子十分有趣。不过在伯嚭、王子姑曹等好手的眼中,却看得出这人的步履稳健异常,难觅破绽。

鲍兴挥到第六斧时,伯宁早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他再也退避不及,信手格挡,便听“当”的

一声,铜剑从中而折。

伯嚭忙站起身来,惊叫道:“住手!”不过他这一声还未传到鲍兴耳中时,大铁斧已从伯宁

的右肩劈落,直到其左腰之处,伯宁惨叫一声,鲜血四溅,胥门巢和王孙雄离得较近,被溅了

满头满脸的血。

被这么一斧劈在身上,伯宁自然是当场毙命。房中众女几曾见过这等骇人的情形?早吓得

失声尖叫。

鲍兴拔出了大斧扛在肩上,“噢”了一声,道:“幸好太宰叫得早,否则已将他斩成两截,那

便难看得紧了。”

伯嚭气得险些喷血,其实鲍兴是实话实说,他听到伯嚭那一声尖叫声,斧子早已劈到了伯

宁身内,及时收手,才未造成一斧两断之局。

伍封在一旁叹道:“在下早说了小兴儿出手不知轻重,这位伯兄偏不逃走,以致送了一条命,

何苦来哉?”

计然面不改色地指挥着房中那些吓得面色灰白的男仆将伯宁的尸首抬走,擦洗地面。

王子姑曹铁青着脸,缓缓道:“如此惊人的斧法当真少见,龙伯这位御者是从何人处习练斧

法?”

伍封笑道:“不瞒王子说,这套斧法是在下上月才想出来。小兴儿只练了一个月,尚不能收

发随心。”

众人大吃一惊,伍封以剑术驰名列国,想不到还会创出这种惊人的斧法,这个叫小兴儿的

家伙才练了一月便厉害至此,若由伍封自己使出来,谁还敢执剑站在他的面前?

伯嚭此时回过神来,他向来多疑,心道:“你小小年纪,怎可能创出如此斧法?若你真的这

么厉害,吴句卑早被你一剑杀了,一招都挡不了,怎可能在你手下拆上二三十招?这个小兴儿

定是你从何处聘来的高手,一个御者哪有这么厉害?”

他虽然这么想,口上却道:“龙伯能自创斧法,果然了不起。”他毕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

见多识广,沉静下来,缓缓坐下。

鲍兴正往回来,那位叫安嗣的人闪了出来,挡在鲍兴面前,道:“如此斧法若不一试,在下

恐怕会夜不能寐,想与阁下比上一比。”

鲍兴心道:“你见我杀了伯宁还敢上来,想是比伯宁的身手要好得多,否则也不会上来。”

他正觉还不过瘾,向伍封看了看。

伍封对鲍兴极为了解,知道这家伙资质平平,这种斧法他练得不久,还不能发挥到极至,

非得多让他与人交手习练不过。心道:“这斧法这旁边看起来猛恶,其真正的厉害之处旁人是看

不出来的,不与小兴儿交手怎会知道?就算这安嗣剑术比伯宁厉害一倍,也敌不过小兴儿的斧

子。”便笑道:“既然人家找上来,小兴儿便与他试试。”

鲍兴大喜,对安嗣道:“这次是你先动手还是我先动手?”

安嗣的剑术的确比伯宁要高,见识不凡,心道:“此斧催动起来威力惊人,我若先出剑,以

快剑逼出你的斧势,看你怎么使动这斧头?”便说道:“先前一战是阁下先动手,这一战便由在

下先出剑了,若总是让先,不免小觑了阁下。”

他嘴上说得好听,手上“嗤”的一声,早已经一剑向鲍兴刺来。

鲍兴随伍封四处征战,经验极为丰富,这点诡谲伎俩怎会放在他眼里,他不怒反笑道:“这

一剑有些名堂!”口中说着话,手上却不停,“呼”地一声,大斧早就向安嗣劈了下去,青光暴涨,

如同奔雷一般。

安嗣擅长快剑之术,自忖剑术比伯宁要高些,又是先行出手,只要迫得鲍兴用斧格挡,或

是退身相避,他的快剑绵绵而上,必可将鲍兴逼得手忙脚乱,使不出那种可怕的斧法,自然会

命丧剑下,为伯宁报仇。

谁知鲍兴却不管那么多,谁先动手也好,也不管对手剑尖指向何处,速度有多快,总之便

是一斧子劈下去。

伯宁大吃一惊,心忖这一剑就算刺在鲍兴身上,这柄斧子仍是恶狠狠地迎头而下,只怕剑

尖还不能入肉一寸,对方的斧刃已将自己斩成了两半,心惊之下,只好抽身而退。

鲍兴喝了一声,双手执斧,第二斧又劈了下去。

伍封看在眼中,心中甚是得意。只因鲍兴与他人不大相同,若是用其它的法子见招拆招,

这人虽不能说蠢,但脑筋不算太灵光,随机应变的本事差了些,容易被高手所制。他用这种斧

法便不同了,以硬碰硬,以攻打攻,不管对手如何出招,只是三招两式地猛攻,在鲍兴的心中,

对方是高手低手、是人不是人都是这么用斧劈砍,心中没有胜负、攻守、进退、生死之念,这

么浑浑噩噩地反而能反挥出武技的极至,正如孔子所说的一流高手“无敌无我”的最高境界,旁

人练一辈子未必能达到,伍封想出这简单而奇妙的斧法,便如点石成金,正好让鲍兴不知不觉

中无敌我之念,虽然此刻说不上是一流高手,却能将他的潜能尽数发挥出来。

安嗣虽然剑术了得,可碰到鲍兴这粗鲁家伙,快剑本事一点也发挥不出来,反而如伯宁一

样,只能够四下躲闪,无从反击,不过他先前看过鲍兴的斧法,心中略有个底,应付虽然不可

能,单是躲闪却能支持一会儿。

伍封看了一阵,暗笑鲍兴毕竟是灵动不足,两三斧便已将安嗣逼得手忙脚乱,若能巧施妙

手,早已经一斧将安嗣劈开了,平白放过了许多制敌良机。

其他人却不这么想,他们以为鲍兴是故意相让,并不想杀安嗣,有心想迫得对手知难而退,

所以只是简简单单的那么几斧子使来使去。他们哪里知道安嗣其实早就想逃了,只是被凶猛凌

厉的斧势所逼,根本无暇逃离斧影的范围。眼见安嗣满脸冒汗,越来越狼狈,大斧的青光只在

他身边数寸处闪来闪去,稍不小心便会命丧斧下。

待鲍兴使出第九斧时,伯嚭越看越惊,正要叫二人停手,便听安嗣惨叫一声,斧影闪处,

安嗣的颈子早就断开,这一次鲍兴留了手,不等伯嚭喝呼,仍然没有将对方一斧两断,留了一

丝皮肉相连。

安嗣虽死,却是自寻死路,算不得倒霉。最倒霉的便是王孙雄和胥门巢了,这一次偏又巧

得很,安嗣死时又在他们二人之旁,鲜血溅了这二人一身。本来伯宁死时,王孙雄和胥门巢二

人就溅了一身血,早想去换衣洗脸,还未及走,那安嗣便跳出了场,二人寻思看完这一场比试

后再去换衣,想不到又被溅了一身鲜血。不过这两人也算得上是先见之士,真要换了衣,恐怕

免不了又要去换了。

鲍兴对伯嚭道:“这一次小兴儿心中有数,太宰未说住手,小人便及时收回了斧子,好歹给

安先生留了个全尸。”说着话,施施然走回来,他心中盼着那越寒也象安嗣般跳出来要与他比试,

可惜事与愿违,越寒早吓得面如白纸,怎敢出来?

伯嚭气得险些晕去,但今日的比试是他自己挑起来的,虽然连丧二名高手,可又怪得了谁

来?

伍封强忍着笑,故意叹了口气,道:“这个小兴儿委实不知轻重,累得王孙大夫和胥门司马

两番污了衣服。”

王孙雄叹息道:“鲜血污身,可有些不大吉利,在下虽想去换衣,又怕少看了一场比试。”

胥门巢也道:“这么精彩的比武,在下已有许久未曾看过了,不忍离开。”

伯嚭心道:“这小兴儿的本事只怕比伍封这小子还要厉害!”他心中怒气勃发,脸上却看不

出来,缓缓道:“今日本来是想比剑,谁知道小兴儿却拿了柄大斧来,伯宁和安嗣对这种兵器不

擅应付,是以落败。越寒,你去试试这小兴儿的剑术!”

越寒闻言,面色苍白,却又不敢说不去,只好走到场中,拔出了剑。

鲍兴大摇其头,道:“龙伯只教了小人用斧,剑术却未教过。越爷想与小兴儿比剑恐怕要等

下月了,待小兴儿回去后向龙伯学剑,练上一个月再说。越爷若等不得,小兴儿还是用斧子算

了。”

越寒吓了一跳,向伯嚭看过去。其实他的剑术在伯宁和安嗣之上,否则也不会排在第三场

出来,只是他看了头两场的比武,伯宁和安嗣两人当场惨死,看得寒了胆,不敢与鲍兴交手。

伯嚭心中对鲍兴十分忌惮。他先入为主,听了吴句卑的话后,以为伍封的剑术比自己大大

不如,眼下这小兴儿手中的斧子自己虽然有法子应付,不过也要在七十招以外,若是自己出手

将他打发,恐怕要大费力气,再与伍封交手便没有什么把握。虽然王子姑曹出手也可以对付他,

但这人是自己的杀子仇人,自然是亲手杀之才能出这口闷气。

伯嚭道:“龙伯是高明之士,连手下一个御者也厉害至此,令老夫意想不到。只是这小兴儿

十分了得,若尽由他出手,这里许多人怎能有机会见到龙伯的绝世剑术?老夫本想与龙伯试试

剑法,只是老夫年纪大了些,龙伯又是少年力盛,拼起力气来老夫自是不如,到时候反不能发

挥出你我二人剑术的妙处。依老夫之见,不如让小兴儿歇歇,由龙伯亲自指点越寒的剑术。越

寒自然不是龙伯的对手,不过老夫再出手时,便不怕力气上的差异,而能各展所长了。”

伍封笑道:“是否与越寒交手之后,太宰要亲自指点在下的剑术?”

伯嚭点头道:“正是。”

伍封大笑道:“如此最好,小兴儿你便歇歇,我先与这位越兄试几招剑术。”霍地站起身来,

走到场中,低头向越寒看了看,微微一笑。

其实越寒算得上中等身材,比鲍兴要高一些。伍封身材之高却是世上少见,除了其父伍子

胥,伍封再也未曾见过有高过他自己的人,故而越寒在他面前便如小儿在大人面前一样,气势

弱了许多。

越寒见伍封一座山似地耸立在面前,心中不知怎地冒出了一缕寒意,那日在太湖边上他见

过伍封的神技,心中早有怯意,可如今被伯嚭言语所逼,不得不与伍封交手,想起当日伍封凌

空杀鲨的本事,心中惧意大生,仿佛面前是头能将他撕成碎片的猛兽一般,“呛”一声拔出了剑

指着伍封,剑尖却微微颤抖起来。

伍封拔出了“天照”宝剑,用手指轻轻在微带红色的剑身上弹了弹,发出“叮”的一声清脆响

声,缓缓道:“越兄,在下这口剑重一百零八斤,原是剑中圣人屠龙子的宝物,曾杀过七百多人,

甚有灵性,阁下可要小心了。”他最懂造势,此刻不仅浑身弥漫出凌厉的杀气,言语也格外豪气

凌人。

越寒更吓得魂不附体,若不是这里有大大小小数十双眼睛盯着,只怕早就弃剑而逃了。

伍封见吓得他够了,转头向躲在一旁的秀葽和鸣蜩二女看了一眼,笑道:“美人儿只怕被小

兴儿吓坏了,看在她们面上,在下绝不会下杀手,越兄尽管放心,使几招最精妙的剑术给在下

瞧瞧。”

他越是这么说,越寒反而更加恐惧了。

伯嚭在一旁见势不妙,心道:“越寒的剑术比我弱不了多少,只是天生胆小了些,伍封这小

子最会大言吓人,再让他说几句,越寒只怕要转身逃了。”他忽地大喝一声:“越寒,出剑!”

越寒闻言一惊,“嗤”的一声,一剑向伍封小腹刺了过去。只见青光疾闪,剑光如一缕碧莹

莹的流水,倏地向前涌了过去。

房中众人之中多善剑术,只见这一剑,便知越寒的剑术比伯宁和安嗣要高出了许多。

伍封喝了一声,手起剑飞,由左至右向越寒平削了过去,众人只听“轰”的一声,这口巨剑

上居然发出隐雷般的声音,剑光才动,剑光已将满屋人的脸映得一片血光般红,越寒只觉剑风

迎面而来,剑刃还在数尺之外,剑风已将他的长发吹得向后笔直扬起。

越寒心如电转,平生练过的数十剑招如灵光闪过,可无论用哪一招也无法挡住这一招具开

天劈地之威的神剑。他又想退避闪躲,可觉得这一剑之势达数丈之外,就算暴退十余步也躲不

开这一剑,猛可地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掠过:“这不是人!”

说得迟,那时快,眼见那一片眩目的剑光由远而近一闪而至,在面前三寸处停了下来,越

寒大叫一声,只觉这一剑已从他心底爆开,如同大火般将他在眨眼间烧成了灰烬!

众人见伍封这无可抵御的一剑如天外流星一般,猛可地在越寒面前凝住,剑光虽敛,但每

一个人都觉得这一口剑在自己心底划过,以至遍体生寒,甚至连不懂剑的秀葽、鸣蜩等人也沁

出了一身冷汗。

伍封果然如前所言,没有下杀手,甚至没有碰到越寒一根寒毛。

展如喃喃地道:“好剑法!如此神剑,谁能御之?”

伯嚭面如土色,才知伍封的剑术不仅比鲍兴的大铁斧凶猛凌厉十数倍,而且运剑之法又是

鬼神莫测,无可比拟,像这样的剑术,自己连挡三招也是毫无把握,若是与他动起手来,哪里

说得上交手,说是任他宰割还差不多!

越寒却静静地站在场中一动不动,如同呆了一般。

展如见他失魂落魄地站着,心中不忍,便道:“越兄,请回座上饮一爵酒。”

越寒恍若未闻,那一柄剑静静地向前指着,丝毫未动。

计然在一旁道:“秀葽、鸣蜩,去将越爷扶回来,陪他饮些酒定定神。”

秀葽、鸣蜩上了前去,伸手去扶越寒,秀葽道:“越爷,请随……”,手才碰到越寒,越寒

便静静地倒了下去,众人都吃了一惊,火光下只见越寒口中流出一缕绿色的胆汁来。

鸣蜩有些见识,惊呼道:“原来越爷给吓死了!”

众人相顾失色,他们在一旁见到伍封的剑术已经是心惊胆战,越寒身在伍封的巨剑之前,

眼中所见、耳中所听恐怕比他们要觉得恐怖十倍,也怪不得他会活生生地给吓死在场上!

伍封叹了口气道:“在下早说了不会下杀手,不料越兄还是会害怕。”

这越寒的剑术并不及浑良夫,而伍封的剑术却比当日与浑良夫交手时厉害了数倍,当日浑

良夫还不敌他一二剑,何况是今日的越寒?伍封真要杀他的话,十个越寒也丧生剑下了。谁知

道伍封并不想杀他,这人却被吓死,连伍封也大觉意外。

鲍兴在座上大摇其头道:“原来不用刀剑斧子,吓一吓也能夺人性命,这种事小兴儿还是第

一次见到,今日真是大大的长了些见识。”又道:“凡人怎是龙伯对手?唉!”居然还长长地叹了

口气。

伯嚭闻这一声叹息,与王子姑曹对望了一眼,都产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等计然带人将越寒的尸体抬走后,伍封冷冷地向伯嚭看了一眼,道:“适才太宰说过,在下

与越寒动手之后,太宰便会亲自上来指教,太宰身份高贵,想来不会食言而肥。太宰,请!”

伯嚭几乎吓破了胆,哪敢与伍封交手?摇头道:“老夫这点剑术,怎敢与龙伯交手?先前老

夫怕龙伯自重身份,不与越寒比武,才会这么说。这是激将之法,怎当得真?”他惊骇之下,居

然能厚颜说出这番话来,也算罕事一件。

伍封想不到伯嚭居然厚着脸皮说了这番话,这家伙不敢上前比武,总不能上前将他揪出来

吧?他又向王子姑曹看了过去,道:“王子先前说过,想与在下比试比试,是否此刻上来一战?”

姑曹还哪里敢与他比武,忙摇头道:“龙伯已战了一场,在下若下场去,旁人定会说我是趁

心占便宜,还是另觅时间比试好了。”

伍封哈哈大笑,将剑插入了鞘中,回到座上,笑道:“王孙大夫和胥门司马弄污了身子,若

就这么回去,恐怕会吓坏了尊夫人,是否要派人回府去拿身干净衣服来换?”

计然在一旁道:“小人这阁中常有人醉酒吐污了衣服,是以备了数十套干净衣服供贵客换穿,

除了龙伯这样身材的衣服没有,其余大大小小各类衣服尽有,也不用回府取衣。”他叫了两个男

仆,命他们带了王孙雄和胥门巢去换衣。

王子地笑道:“说不定王叔日后会常来阁中,计爷恐怕还得照王叔的身材备几套衣服才是。”

他今日将伍封请来,正是想借伍封之手对付王子姑曹和伯嚭,虽然这二人厚颜躲过伍封的重剑,

却大大地丢了面子,伯嚭还折了府中三大高手,也算得上是计谋得逞,心中高兴之极。

计然点头道:“王子说得是,小人正有这想法。”

伍封心道:“这个计然城府深沉,胆量不小,适才阁中血溅丈外,连死三人,这人却面不改

色,镇定如恒,看来大不简单。”

这时伯嚭和王子姑曹已镇定下来,一齐向吴句卑瞪了过去,伯嚭心想:“今日损了三大高手,

又大大丢脸,全是此人所害。”

吴句卑见二人面色甚是难看地瞪着自己,愕然不解其故。

伯嚭和王子姑曹略坐了片刻,自感无颜,带着吴句卑和从人匆匆而去,连小凰儿也不管了,

一路上自然向吴句卑追问不提。